序001-2

唐荊川文集序
呉之有文學舊矣諸樊為國斷髮之治未變盖方甚陋而公子札已能盡通易詩書禮樂六藝之文以觀扵中國則名卿碩士有愧扵其所知悦其説之博雅而慕之如不及孔子教扵洙泗来四方之學者則言偃踰江蹈淮而往游焉卒以文學列扵大

序002-1

賢之科南方之精華為之盡發而孔氏之道資其言之有文以行扵逺至于今為烈盖其盛如此畫長江大湖以為國方地千餘里林麓川澤之美殆不可數而光英冲粹之所漸涵磅礴扵其間二人而已雖其甚盛而亦
豈非難哉吾扵二人讀其書觀其言尚而友之而庶幾知其人扵今所見

序002-2

而及與之為友又得一人焉毗陵唐應徳也君扵學盖所謂得其精華其扵言可謂有文而必行扵逺者也其文具在學者苟讀焉而思思焉而有以得之則知其心之所通扵季札孰為淺深言之所成扵子游孰為先後有不可得而辨者矣君仕為翰林編修復為

序003-1

太子司諫皆以守道直已之志棄去不啻弊蓰有呉公子輕千乗之國之莭其文之以禮樂淂言氏之傳而廉隅操行必謹扵一介之取予剛果自斷不可以威武利禄誘屈也尤足以闢夫媮懦憚事無廉耻而嗜飲食之誚上下二千有餘嵗之間吾謂呉有文學三人焉不為過也季札之生其

序003-2

國雖尚陋然先君端委之遗教猶存而子游淂仲尼為之依歸其成此非難也唐君獨起扵千載之後追二人者而與之並豈不為尤難哉君行年四十其學将進而不止其為文将日益冨而且精予之所見如此已可傳也無錫安君如石子介慕君之學淂其所為詩文彚而刻之以與同好者

序004-1

共安君之趣尚如此豈凡人之所及哉
嘉靖己酉冬十月望晉江遵巖居士王慎中道思甫序

序004-2

唐荊川先生文集
答王遵巖書
兩得兄書拳拳以病體爲念眞意懇惻令人讀之堪爲涕下非兄死生之交不能至此感激感激人傳言吾病過重者盖有兩說一則以木腎爲患痰火時作不得不閉戸調理人以我經年病不見人則以我病不可支矣不知我貌則槁矣而精神尚可不死盖近於養生家稍稍得一歸根法也其一說則自以早年有志今四十外矣而猶然醉夢人也盖非特文章氣節平生所劼力而從事者旣於眞性不切及所聞於

序005-1

經書師友與意見之所窺測而自以爲道者亦竟如隔壁聴話全無交涉近年來痛苦心切死中求活將四十年前伎倆頭頭放捨四十年前見解種種抹摋於清明中稍見得些影子原是徹天徹地靈明混成的東西生時一物帶不來此物却原自帶來死時一物帶不去此物却要完全還他去然以爲有物則何睹何聞以爲無物則參前倚衡瞻前忽後非胸中不卦世間一物則不能見得此物非心心念念晝夜不捨如養珠抱卯下數十年無滲漏的工夫則不能收攝此物完養此物自古宇宙間豪傑經多少人而聞

序005-2

道者絶嘆其難也好仁者無以尚之此眞消息也終日如愚終日忘食此眞工夫也無以尚之則有一物可尚便不是此物矣忘食則於閒事有不暇者矣如愚則於才技有不使者矣孔顔一生工夫所以完養收攝此寳藏也僕近稍悟得此意而深恨年已過時雖知其無成然本是自家寳藏不得不有冀於萬一也是以痛爲掃抹閒事收斂精神之計則不得不簡于應接欲簡于應接不得不托於病不可支以謝客是以人知吾之病甚而不知吾之别有意也此意更不敢露於人以兄念我太厚憂我太深故特披露之

序006-1

兄萬無洩我秘宻重增嘵嘵之口也安友爲我求序得託雄文以不朽甚幸過望僕舊從兄學爲文章有一二僅得處盡是兄之指教但才旣不長又不能竭精力以從事是以遂成廢罷韓子所謂徙業者不嚌其胾者也獨覺兄之奔逸絶塵而已矣近来自觀舊稿支離叛道之言篇篇有之理旣不當文亦未工赧然盡欲焚燒而後爲快縁頗爲人抄録無可柰何盖以吾今日文字伎倆須并却三四年精力專專幹此一事自謂可望於古閫域今自度必無此閒精神可以了此也旣自知不了則豈欲以不了者而信今傳

序006-2

後乎亦愚矣貴鄕洪子因信兄而過信我遂亦以我爲可與斯文也與安友謀刻之而請序於兄僕旣而聞之愧汗駭愕盖吾文未成吾自知之且不欲此生爲言語文字人也居常以刻文字爲無廉耻之一節若使吾身後有閒人作此業障則非吾敢知至於自家子弟則須有遺□說破此意不欲其作此業障也僕居閒偶想起宇宙間有一二事人人見慣而絶是可笑者其屠沽細人有一碗飯吃其死後則必有一篇墓誌其逹官貴人與中科第人稍有名目在世間者其死後則必有一部詩文刻集如生而飲食死而

序007-1

棺槨之不可缺此事非特三代以上所無雖唐漢以前亦絶無此事幸而所謂墓誌與詩文集者皆不久泯滅然其徃者滅矣而在者尚滿屋也若皆存在世間即使以大地爲架子亦安頓不下矣此等文字倘家藏人畜者盡舉祖龍手叚作用一畨則南山煤炭竹木當盡减價矣可笑可笑僕又何用更置一莖草于鄧林棼棼之間哉至於求序於兄僕與兄何等朋友也其有所求吾自求之而何待於人爲之媒哉以爲吾文苟有成則當求兄不成則不敢以累兄知人之明也及得兄序讀之令人益増慙汗吳下自古來

序007-2

文人正不少以爲僕盖過二千年吳下詞人而直接札游之文統旣使兄爲私於所好又若使僕與人争名争先然者非兄之所以愛僕也使兄今日爲僕作序則亦宜道兄與僕昔以文相切磋以才弱志隳幾成而罷之意句句道却實事庶使兄爲不誣而吾亦可以不愧耳至於兄之雄文則千百年自有定價倘吾文稍進乃敢爲兄作序今且不欲羔袖於狐裘也刻板事旣已力止兄序遂亦寳藏之未敢示人也不具
與卜無鍚書

序008-1

僕支離床席已成廢人久不能一奉晤言殊深耿耿近敝邑一刻字人云執事欲刻鄙言雖或傳言之妄然聞之殊不自安盖執事與善之過雖淺陋言語猶不欲遺之此在執事則爲盛心然本非立言之人而徒爲覆瓿之用此在鄙人則甚可愧且今世所謂文集者徧滿世間不爲少矣其實一字無用彼其初作者莫不妄意于不朽之圖而適足以自彰其陋以取誚於觀者徒所謂木災而已僕毎爲彼愧之而復自効尤之乎昔人論文章家惟見理明而用功深者乃能得之此未易言也况僕平生本無立言以求不朽

序008-2

之意偶少年時隨一二友人强習世間綺語以才力滯鈍兼復懶病加以疎拙於身心而强欲求工於筆札竟不能工而罷閒中偶觀舊稿一二篇支離不經之言滿紙而是盡欲焚燒爲快又自悔向來錯用心力而一無所成也若欲以此傳於人人則旣以自誤又復誤人且昔人云人短於自見僕自知猶然人又將謂之何執事苟以爲可而欲傳之是有累於執事之明苟不擇其可否而欲傳之是有傷於執事隱惡之義也承執事知愛敢布腹心萬望中止其事則執事之愛我更厚矣

序009-1

唐荊川先生文集目録
卷之一

廷試策一道
卷之二
詩一百六十二首
游西山碧雲寺作得恱字此下係翰林時作
慶壽寺齋宿
寓城西寺中雜言五首
同孟中丞游龍泉寺二首

序010-1

普濟寺同孟中丞作
秋夜
禁中遇雨
夜霽
十五夜旅懷
望太行
山行即事
泛黄河
息中山亭子相傳昔人醉千日酒之地
雨霽約孟有涯中丞逰山孟先出郭追之不

序010-2


送焦提學徃貴州
送李推官赴高州
送蔣藩幕赴閩中
休沐家居簡陳約之
送王生歸蜀
送何學官徃金壇
送陳學官徃福寜州
送莫生子良擢舉東歸
答陳編脩約之栢鄉見寄

序011-1

送蔣尉赴金華
送程翰林松溪謫居朝陽四首
送孔上公助祭太學歸闕里時賜衮衣一襲
春夕皇甫膳部見過索觀鄙作留夜坐
輓張舎人二首閣老羅峯之子
汲縣謁比干墓
中嶽
游嵩山少林寺
冬至南郊
奉天殿慶成侍宴

序011-2

朝謁長陵
奉命分祀孔廟作
觀中州進賀長至表箋恭述時寓信陽
登孫登嘯臺即阮籍聞登嘯處
銅雀臺二首
嵩陽宫柏乃漢武帝所封将軍柏
詠天壇梅花
詠蛺蝶花
皇陵行
從軍行送吕兵曹募兵遼海

序012-1

送朱建陽
送陳貢士刺上思州
滎陽行
金臺行
結客少年場行
歌風臺
同院寮觀閣中芍藥作
南苑
午日庭宴
遊龍門

序012-2

龍泉寺對雨
永年公舘夜宿
龍泉寺懷顧南田使君顧以公事不至復惠酒助看山之興焉
詠崔後渠書屋次見贈韻
題張學士仰宸樓樓藏賜書
題張學士陽峰卷
送張學士歸蜀省親
潞河别林汝雨提學浙江
送黄叅政赴陜右

序013-1

送項膳部遷之南行兼呈劉祠部
送高行人使琉球
送王侍讀赴南都
送樊大夫會朝長至
送周雲卿之任通山
寄周中丞備禦關口
送施貢士子羽南行
送人上陵作
覽任少海吏部慶都留題悵然懷人因次其韻

序013-2

贈袁御醫芳洲
張相公壽詩
趙州懷古
吕翁祠堂世所傳邯鄲夢者也
題劉蕡祠
朱仙鎮觀岳將軍廟
和陳編修約之禁中雪詩二首
詠夾竹桃海南有桃枝竹故首句云云
和詠霧中榴花
九月晦日鈞州公舘見菊

序014-1

村居二首此下係前家居時作
村夜
同皇甫子循遊横山二首
夜宿王氏莊
暮春游陽羡南山四首
同林尹遊會真菴
游馬跡山宿許道士房有贈二首
題閻泉川副使莊
謝病贈别高叅政子業
罷病歸訪王山人有作

序014-2

送王良醫徃岷府
贈春巖王尹朝京
送白尉徃湖州
送胡主事榷稅荆州
丹陽别王道思三首
夏日聴沈君彈琴詩三首
贈宜興張醫二首
次韻陳后岡
九月八日作
送真州蔣生至宜興親迎歸

序015-1

送莆田方生自宜興歸應試
送林宜興遷官南部
題東石草堂圖贈黄松江
雙壽圖歌爲叚翁作
贈王君五十歳
題龍圖
山莊閒居
遊神墩寺次壁間韻二首
登墩此墩可望茅山
廣德道中

序015-2

泊淮上作
淮上五日泛湖同蔣别駕世和
聞復官報寄京師友人
代柬寄京中舊游
寄贈曾郎中再入禮部
家居贈别陳僉事約之
臨清十五夜柬陳太史約之
贈陳僉事約之生日
崔鎮道中晚望懷陳約之
贈别義興林尹遷官

序016-1

|次韻贈施道人
寄題顧東橋侍郎載酒亭
送樊醫歸南昌
贈張地官督賦江南
贈南都莫工部子良夏至齋宿署中
送□府倅進賀 聖節表
宜興舟中讀徐養齋詩稿因思奉别之久悵然有懷二首
覽徐養齋見懷毛古菴及小子之作存没感懷和韻

序016-2

和徐養齋移居二首
題贈施心菊毉士
贈江隂陳君
寄劉範柬提學
題伯祖平樂守素齋翁像
和朱子學遷居
程副使輓詩同年舜敷之父
元夕詠冰燈
卷之三
詩二百二十五首

序017-1

庚子歳海印寺再舉同年會紀事四首此下係春坊時作
得薛君所寄三游紀興刻中有楊方洲見懷之作盖别去已十餘年矣撫卷慨然用韻奉答
送黄翠巖赴松江推官任
送沈君守寜波
送陸舎人調遼府長史
送王舎人徃崑山爲顧相公營墓
聞石屋彭君置生棺有感爲賦四詩

序017-2

寺中訪後渠崔侍郎不遇次韻
濟上别錢副使
點蒼山歌贈雪屏趙考功
李中麓文選藏書歌
詹府讌集奉和上宰松皐公三首
送王翰林浙江兵備副使
送鄒東郭掌南院
贈吳山人歸自京師
贈許太宰
宿雙塔寺林東城羅念菴誤於郭外相尋不

序018-1

遇有作見寄用韻奉答
次韻贈湯將軍將軍故中山侯之孫也
自述此下係後家居時作
宿游塘書懷二首
題陳渡莊
岊亭遇盗次韻
病中試新茶
泊舟郭外有感時旱災甚
同禇徐二生夜過城濠水榭作二首
游永慶寺示諸友

序018-2

題金山寺付僧惠傑四首
過清溪莊值主人不在
題清溪莊三首贈顧副使
罷官歸訪王山人有作
贈山隂陳千户病卧毘陵三首陳故毘陵人也
周蓮渠以詩問病次韻
載疊前韻二首贈蓮渠
贈郡倅綱運
送人赴真定幕
贈馮午山提學

序019-1

贈吳賔湖
題徐君淵泉號
贈王思東號王君祖爲中舎
贈熊南沙郡倅入賀
萬壽節三首
壽詩
董進齋壽詩
蔡南村壽蔡泰伯里人瀛之父
壽王生革母
法慕菴六十

序019-2

贈徐學琴六十
題孤山林隱居二首
岳將軍墓
吳江三忠祠祠在太湖東畔三忠伻太宰張睢陽岳武穆也
松關蠡南雜詩為吳頤山副使作
梅塢
筠徑
石丈
蒼翠亭
會逺樓

序020-1

元陽洞
小虹橋
迎仙舘
禮星臺
靈芬精舎
山田
山池
茅亭
良友軒竹
聴鶯閣

序020-2

己酉八月十八日觀潮作
賀金翁夫婦雙壽詩翁舉人子韶庠士子深之父也
題贈喬僉事兼爲乃翁封君壽
希周兄八十
題偶耕書屋送謝右溪西歸兼柬左溪
題夏中書畫竹
古鏡歌瞿翰林来自汴西亭王孫寄此
日本刀歌
劒井行時有白氣属天

序021-1

陳渡草堂二首
自述
有相士謂余四十八歳且死者詩以自笑四首
囊癰臥病作三首
靈芝寺同童元功宴坐
登屠翰林仍臺|作二首
次人憂旱作
再遊清溪莊值主人不在次韻
至常熟陳中丞白訓導邀登福山看海二首

序021-2

金澤寺中寄松江友人
松江金澤寺四首
天寜寺塵外樓四首
題湖上廢寺
題龍池菴三首
贈菴中老僧
贈黄子晦故黃教授子
寄周臺官二首時余将往南都
家居喜袁芳洲相過賦此爲贈三首
次韻贈薛仲常

序022-1

歳暮有懷諸子
贈張贑州致仕還吳次逹夫韻
贈宜興王丞次韻王蒲州人
答朱刑部士南見寄
同萬鹿園宿工文菴次韻有贈
次葉師與諸友講書鍾樓寺聞鍾作
養病道院忽張君訪不值奉寄
答贈胡柏泉
送郭無錫擢南曹主事
夜歸陳渡草堂時新與諸子别去有懷二首

序022-2

癸卯送仲弟正之赴試
己酉送兩弟正之立之赴試
送諸從游應試二首
送馮子聲赴試
送禇生滔赴試
和張尚書甬川新修池亭奉母登憇作
贈蔣璞山封君主事宗魯之父
贈張通政
用韻自述
壽張通政

序023-1

曹霜崖六十曹舊官御史
司訓殷龍巖壽詩文東之父
楊醫士六十
禇怡閒六十
贈宜興閔翁八十壽詩
贈天寜寺僧八十
懷竹叔壽詩叔善畫傳自乃翁
楊醫士壽詩
錢心漁輓詩
雪詩和蘇韻七首

序023-2

海上凱歌贈湯將軍九首
南征歌十三首
塞下曲贈翁侍郎總制十八首
題贈叚紫峰
秋日書客童君見過賦此贈之
題陳推官羅江號二首
題寳華和尚卷
贈玉和尚住善卷
自述贈冩真毛君
題畫

序024-1

廉使廖東雩喪後開所惠地黄酒臨觴慘然
贈儀真沙君
贈史君漁沙號
華補菴惠酒奉謝三首
贈星士一江號
自述并贈曹君
暁起觀猫捕鼠
卷之四
書二十四首
與陳兩湖書

序024-2

寄黃士尚書
答廖東雩提學書
與陳后岡書
答蔡判官書
與蔡子木書
答戚南玄書
答張甬川尚書書
答吕沃洲書
與茅鹿門書
答王合節書

序025-1

與應警菴書
與徐少初書
與季龍岡書
答王南江書
與王堯衢書
答茅鹿門書
答李中谿書
與王蘇州書
答周約菴書
又與王蘇州書

序025-2

答王蘇州書
與歐陽廵撫啟
與歐陽中丞書
卷之五
書三十二首
答汪生問禮書
答江五坡書
復東橋顧少宰書
田提學書
與王龍溪書

序026-1

與莫子良書
答徐大尹少初書
與吳江隂書
與賈太守書
答舒廵按書
與二弟書
答殷原學書
與周中丞論項守書
與部御史書
答唐一麟論春秋書

序026-2

與唐一菴書
與應警菴文宗書
與鄭戶部書
與吕沃洲書
與安生書
與徐養齋書
與金子韶書
與張士宜書
答皇甫柏泉書
答蔡子木書

序027-1

答萬思節
與項甌東
與季彭山書
答俞訓導
與顧箬溪中丞書
與陳廵按遜齋
與裘推府
卷之六
序十一首
廣右戰功序

序027-2

明道語畧序
前後入蜀稿序
山堂萃稿序
劒泉奏議集序
聲承集序
筆疇序
王君注握竒經序
石屋山志序
東川子詩序
中庸輯畧序

序028-1

卷之七
序二十七首
吳孺人輓詩序禮部郎中惺母
江隂縣誌序
季彭山春秋私考序
鄭君元化正典序
贈李司訓遷官臨安序
贈竹嶼吕侯先生還郡序
贈蔡年兄道卿序
贈宜興尹林君序

序028-2

贈彭石屋序
贈訓導丘君序
贈邑侯王君獎勵序
贈宜興令馮君序
送第上人度海謁觀音大士序
送太平守江君序
送彭通判致仕序代府官作
送太平守江君序另一篇
送陸訓導序
送李令擢戶部主事序

序029-1

尊師葉老先生六十壽序
薛翁八十壽序
雙溪羅君八十壽序
賀李怡齋封君七十序代作
陳封君六十序
陸慎齋先生壽序
巽峰林侯口義序
送柯僉事序
贈郡侯郭文麓先生陞山東副使序
卷之八

序029-2

記二十首
西峪草堂記
任光禄竹溪記
永嘉袁君方洲記
零陵縣知縣題名記
重修解州關侯廟開顏樓記
華氏義田記
救荒渰記
吳氏石亭埠新阡記
建陳渡石橋記

序030-1

吳氏墓記
休寧陳氏墓廬記
重修宜興縣學記
重修瓜州鎮龍祠記
大觀草堂記
重修涇縣儒學記
都督紫江沈公生墓記
裕州均田碑記
常熟縣二烈祠記
鎮江府丹徒縣洲田碑記

序030-2

廣德州同知蔡侯政績碑記
說四首
晉齋說有跋
鄭氏三子說
僧承基字說
續猫相乳說
卷之九
墓誌銘二十三首
南京戶部廣西司郎中林君墓誌銘
趙府奉祀正陡崖王君墓誌銘

序031-1

山西按察司僉事峰溪孫公墓誌銘
松陽縣知縣胡君墓誌銘
封蕭山縣知縣東涯張翁墓誌銘
明威將軍邳州衛指揮僉事雪江湯公墓誌銘
弟婦王氏墓誌銘
殷秋野翁墓誌銘
信豐訓導龍巖殷翁墓誌銘
楊孺人旌節碑銘

序031-2

蕭孺人墓誌銘
蔡母鄒孺人墓誌銘
興國州同知復齋徐公墓誌銘
亞中大夫儀賔李公墓誌銘
吏部文選司郎中東城林君墓誌銘
施推官墓誌銘
楊母唐孺人墓誌銘
蔣母張孺人墓誌銘
封梧州知府朱公墓誌銘
張運使碑銘

序032-1

王冢婦唐孺人墓誌銘
吳母唐孺人墓誌銘
卷之十
墓銘表十八首
盛孺人墓誌銘
李郎中墓誌銘
瘞河壖枯骨誌
薛西原先生墓誌銘
范母吳太孺人墓誌銘
封文林郎大理寺右評事丘公墓誌銘

序032-2

賀氏孫楊二妻墓誌銘代父親作
王母繆太孺人墓誌銘
鈍齋吳翁墓碣銘
唐嘿菴墓誌銘
故戶部山東司主事陳君墓表
華三山墓表
按察司照磨吳君墓表
彭翠巖處士墓表
左春坊左中允兼翰林院修撰方泉李君墓表

序033-1

普安州判杭君墓表
南京都察院都事樂易秦君墓表
莆田林氏先墓表
卷之十一
傳七首
暘谷吳公傳
李宜人傳
俞孺人傳
葛母傳
章孺人傳

序033-2

周襄敏公傳
萬古齋公傳
祭文五首
啓聖祠祭文
祭萬思通文
永州祭柳子文代作
祭丘思庵文
祭萬古齋文
雜文八首
書岳將軍題大營驛

序034-1

書醫施氏婦事
書水西集後
書錢遇齋先生高尚卷
故禮部左侍郎薛瑄從祀奏議
書地理鶴江况君卷
書王氏傳家録後
讀春秋
卷之十二
雜文二十
鴈訓

序034-2

硯銘十二首
月樓唐公行狀
勾股測望論
勾股容方圓論
弧矢論
書秦風蒹葭三章後
書王明齋卷
弘齋黃先生像賛
唐荊川先生文集目録終

卷一001-2

唐荊川先生文集卷之一
廷試策一道
御批 條論精詳殆盡
臣唐順之
臣對臣聞保民所以格天也正百官所以保民也振紀綱所以正百官也何則君者代天理物者也百官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以共亮天工者也百官弗正則下有倒懸之危而莫爲之恤上有子惠之仁而莫爲之施而欲民之安也不

卷一002-1

可得矣紀綱弗振則憸邪者或以矯飾取容循良者或以朴魯見黜任者不必賢賢者不必任而欲百官之正也不可得矣故曰君得臣而萬化行言安民在乎能官人也曰正朝廷以正百官言官人在乎振紀綱也立法以任人任人以安民則人心和而天地之和亦應矣于此見上下交修之責焉見天人合一之理焉盖自古帝王敬天勤民以致天下之治者其要端在乎此而不可易也我
皇帝陛下上畏

卷一002-2

天變下究民隱
臨軒一詔于知人安民二者拳拳焉臣知
陛下此心即殷湯桑林自責之心也即
髙皇帝仲夏不雨席藁露坐之心也臣雖至愚其于官吏賢不肖與夫民生利病之原則草茅之下甞有感於中久矣况當
清問之勤敢不悉心以對乎臣謹稽之洪範徴之春秋大抵政善民安則嘉祥生政荒民困則災沴作天降災祥在德吉凶不僣在人
陛下敬一以昭事中和以立極宜乎休徴至而六沴

卷一003-1

消矣而顧有不可以常理測者盖雖
天心仁愛欲以助
陛下宵旰之憂而隆嘉靖之治意者民之危苦無聊所以感傷和氣者亦容有之乎
陛下蠲租以阜民財賑貸以周民急恤刑以蘇民命天下之至仁也其爲安民計者至矣親賢去奸以别取舎行久任之法以圖治效天下之至明也其爲官人計者至矣而民未必皆安官未必皆得其人者意者賢否倒置授任失宜勸懲未著如

卷一003-2

聖策所慮者亦容有之乎則夫振紀綱以正百官以安萬民信不容緩也臣觀知人安民之謨始自虞廷發之臯陶之告舜曰在知人在安民禹曰知人則哲能官人安民則惠黎民懷之分之以三德六德皆以廣知人之旨也詳之以惇典庸禮皆以廣安民之旨也要之官得其人則善政行而天下蒙其福官匪其人則横政行而天下受其害約而言之非二致也哲也者成其惠者也知人非哲弗能知人而至於能官人則非紀綱之振亦弗能也紀綱也者濟其哲者也雖哲

卷一004-1

如堯舜而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内則九官十六相以爲岳牧之倡外則四岳十二牧以任總領之責規爲精密斯哲有所寄而其爲哲也大矣哲大而惠斯大矣仁急親賢知急先務此之謂也勲格上下治底平成由此其致也是故
陛下欲弭災沴則莫若安民矣欲安民則莫若正百官矣欲正百官則莫若振紀綱矣紀綱之所以振者臣雖不能悉舉請得以其概言之其一曰精監司以察守令臣按永樂中
太宗皇帝諭蹇義陳瑛等曰爲國牧民莫切於守令

卷一004-2

吏部選授皆出倉卒未能悉其才行必察所行乃見賢否其令廵按御史及按察司凡府州縣官到任半歳之上者悉察其能否廉貪之實以聞臣願
陛下光昭大訓精擇監司或得於羣臣之公舉或得於
睿鑑之獨照必其風采素著秉節剛烈者而後任之其既也果能激濁揚清不畏强禦者量加旌獎其狥私容奸及蔽賢不舉者量行黜責不但以得官吏之賢否而因以為監司之殿最監司

卷一005-1

憚憲典之嚴孰敢不竭力於旬宣官吏恃監司之公孰敢不勞心於撫字監司賢而守令亦賢矣其二曰清銓法以彰黜陟臣按成化中大學士丘濬議曰
朝制三年天下官吏賫冊來朝六部都察院查其行事未完報者劾奏之以行黜陟後因選調積滯設法疏通之輒憑廵按考語不復稽其實迹録其罪狀立為貪暴不謹等名以黜退之殊非
祖宗初意况貪者未必暴暴者未必貪素行不謹不知何所指名何以厭服其心哉臣願

卷一005-2

陛下修復舊典申戒銓司核功過勿循毁譽量才能以責名實曰貪暴必指其爲貪暴者何如曰不謹必指其為不謹者何如則人不得飾名以求功而亦不得巧文以避罪矣其三曰信賞罰以激人心臣聞之有官而無賞罰是無官也有賞罰而不足以奔走天下是無賞罰也今也循資而擢之累勞而進之人將曰我資我勞固宜然也富貴爵禄皆若其身之所自致而效報之心薄矣奸吏浚財大刻於民而恒幸其不敢露也不幸而敗露也則止以罷免而幸其不及於戮

卷一006-1

辱也則徼幸之心滋而莫知懲創矣臣願
陛下離照旁通乾剛獨斷政績顯著雖待以不次之位而不嫌於躐等貪汙有狀雖加以五刑之誅而不嫌於傷恩或璽書勸勵如漢家故事以收其全功或戴罪供職如
大誥中所以處置朝臣者以責其後效用不測之刑用不測之賞以奔走天下而後可也其四曰信命令以敷實惠書曰慎乃出令令出惟行易曰渙汗其大號臣竊謂
陛下有卹民之美意而有司奉行者之未至也

卷一006-2

陛下嘗下詔曰蠲租矣賑貸矣卹刑矣然有司之於民也則徴催之苦極矣民之斃於饑斃於刑者過半矣上德隱而靡宣下情迫而莫救凡以此也臣願
陛下嚴慢令之戒重沮格之罪限某日至某所于某日蠲租于某日賑貸慢違者必坐以罪而不少姑息焉則庶乎不爲虚文而民皆霑實惠也此四者皆以振紀綱而盡官人之道以爲安民之本者也若夫除盜賊禦夷狄固亦安民者之所當務臣以爲其要亦在於得人而已夫民之爲

卷一007-1

盜賊者豈其本心哉迫於不得巳或陷於不知耳故曰豐世無盜者足也治世無盜者化也
陛下得良吏如龔遂如虞詡者而任之威信所孚則足以折其氣仁恩所被則足以結其心勸相有方則足以安其業盜賊不期息而自息矣天子有道守在四夷今之諸夷乗間竊發侵擾我邊陲虔劉我民人信可患也臣則謂所患者不在夷狄而在我中國之無將耳盖今之所謂將者取諸世胄取諸武舉非不可得人也惟紈綺之習或未熟於經畧弓馬記誦之材或未足於竒

卷一007-2

正之變也臣請
陛下行蘇洵之說令大臣各舉所知勇而有謀可以出入險阻者然後嘗之以治兵寄之以邊障養其望專其任而良將可得矣將良則士練而邊備飭矣至於財充而食足此亦百官有司之事耳百官得其人則經理有道儲畜有方而邦之財可充歛散得宜補助以時而民之食可足要不足以煩
陛下也以此言之紀綱克振百官之所以正者此也民之所以安者此也

卷一008-1

天心之所助順而反災為祥者亦此也抑臣猶有獻焉中庸曰為政在人取人以身則人固立政之本而身尤取人之本也朱熹曰紀綱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公平正大無偏黨反側之私然後紀綱有所係而立則心者尤立紀綱之本也臣伏讀
陛下敬一之箴則于堯舜禹湯文武之心法而為知人安民之要機者固自有在矣惟
陛下始終此心弗以隱顯異其功弗以久暫易其守弗以宴安荒其志必講學以涵養此心必親近

卷一008-2

君子以維持此心由是心純而賢才輔已正而物自正將不待於慶賞黜陟之及其身而風聲氣習之所加衆正遂彚征之願群邪沮窺睨之心亦其勢之必至者矣故以之知人則其知如神者也以之安民則其仁如天者也以之除盜賊則如舜之玄德在上而寇賊奸宄者自消也以之禦夷狄則所謂無怠無荒四夷來王明王慎德四夷咸賔而禦戎之上策在乎此也即董仲舒所謂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逺近一于正而罔有邪氣干其

卷一009-1

間者也即公孫弘所謂心和則氣和氣和則形和而天地之和應者也即劉向所謂衆賢和於朝萬物和於野而和氣致祥者也由是而三光全寒暑時天地位萬物育天不愛其道地不愛其寶諸福之物畢致而王道終矣則夫知人安民以臻盛治又在
陛下此心轉移間耳臣不勝拳拳忠愛之至幸
陛下垂聴焉臣謹對
唐荊川先生文集卷之一終

卷二001-2

唐荆川先生文集卷之二

游西山碧雲寺作得恱字此下係翰林時作端居滯文翰久與賞心闋出沐乘休豫尋幽展懽恱渉澗俯潺湲攀巒面巀嵲邈哉神臯奥居然靈境别夷峻疏深池塞坎搆崇梲浴室盪陽泉冰井蔭隂穴躋險惕暝昡逃逈欣超軼密林嬉猿獮逺峰挂虹霓宵看朝旭升晝見昏星列蔀豐光乍熹崖懸曜先晣景會萬象昭跡暌百慮絶巖棲庶可希從兹謝塵轍
慶壽寺齋宿

卷二002-1

獨坐花宫月踈鐘報暁晴地超三象外人覺萬縁清茹素分僧飯觀空入化城真詮今已悟寜畏毒龍驚
寓城西寺中雜言五首
金馬違朝謁雲林久臥疴堦寒鳴蟪蟈庭古蔭藤蘿束帶知圍减觀書厭帙多無人來問疾獨坐似維摩少年好踈懶遂與性相安經月常忘沐逢人或不冠鼎裏金將化囊中玉可餐解言脫屣易豈憚拂衣難緇塵坐自染白社偶相尋俗子慚玄度名僧即道林三生空有偈五藴本無心說法何須難忘言悟已深誰言龍藏逺亦在鳳城旁塔湧金銀界筵開功徳場

卷二002-2

常明瞻慧月利渉藉慈航沉痼還能遣齋心奉藥王秋來不覺早落葉忽已繁物化每相代吾生尚何存微材同樗櫟僻地當丘園竊慕東方子一官堪避諠
同孟中丞游龍泉寺二首
山深人不到僊侶暫相從金馬聯驄馬晴峰映雨峰竹嶼今棲鳯花潭舊伏龍方欣窺妙偈遽擬謝塵蹤寳地風塵絶琳宫日月偏鴈來還繞塔龍去尚留泉戸裏天花落空中梵樂傳逺師休禁酒客醉欲逃禪
普濟寺同孟中丞作
宛轉雲峰合微茫鳥路通閒來竹林下醉臥石房中

卷二003-1

隂磵泉先凍陽崖蕋尚紅攀蘿探虎穴憇石俯鮫宫上客思留帶山僧不避驄夜深清嘯發流響入寒空
秋夜
捲帷望秋月月皎心亦清牀下寒蟲響庭前落葉盈漢隂鮮機械河上多道情一適萬事畢栖栖何所營
禁中遇雨
紫閣肅隂隂重門寒意深忽看百里霧來作九秋霖灑道先清蹕霑花度禁林楯郎方夾陛雨立濕衣簮
夜霽
秋月澄初霽退公方掩閨稍聞金柝動坐望玉繩低

卷二003-2

巢鳥喧餘濕庭花落故畦覊人驚候變燈下理寒綈
十五夜旅懷
暫輟明光草言從洛下遊塵沙兩河夕風雨二陵秋鏡有潘郎鬢囊無季子裘更堪三五夜獨自下西樓
望太行
北望太行山嶔岑霄漢間倚天開疊障畫地作重關車向羊腸轉人從鳥道還一爲苦寒曲淚下摧心顔
山行即事
息馬依叢薄褰裳渉淺沙桃源無俗轍雲谷有人家凍壑含朝雨晴峰聚晚霞相期白社裏共聴演三車

卷二004-1

泛黄河
曾聞星宿海上與月波連西走昆侖坼東流碣石湮魚疑入舟躍馬似負圖傳今日臨秋水望洋私自憐
息中山亭子相傳昔人醉千日酒之地
日日塵沙裏深愁行路難孤亭自超曠過客暫盤桓霜重飄梧葉雲輕度石欄不能千日醉幸托一枝安
雨霽約孟有涯中丞遊山孟先出郭追之不及
碧宇隂霏歛青林曉霽分山中期共賞野外復離群即擬追飛盖猶疑隔片雲行行思無限寒葉落繽紛

卷二004-2

送焦提學徃貴州
書生非法吏猶跨五花驄山徭迎漢使海國被王風爼豆夷酋識侏離譯語通爾鄉有名宦好去學文翁
送李推官赴高州
天子念南陲君才况抱竒秪將經飾律不以吏爲師賈客多踰海居人半雜夷雖言持漢法謡俗自須知
送蔣藩幕赴閩中
結束千金劍辛勤萬里遊諸侯門下客才子幕中籌風島鯨波湧寒城蜃氣收自公多暇日望海幾登樓
休沐家居簡陳約之

卷二005-1

祗役趨東觀校讐良以疲偶乘青簡暇復與白雲期任性形骸豁忘機鳥雀知裘羊何不至三徑坐相思
送王生歸蜀
明經多不賤嗟子倦遊歸只解攀鱗易何言獻璧非路難装欲盡客久鬢將稀狗監誰相薦成都一布衣
送何學官徃金壇
近來稱藝苑大率數江南作師君不忝問俗我能諳家擅靈蛇寳人馳白馬談彬彬諸士子莫是出於藍
送陳學官徃福寜州
陳生才亦竒年少舉宏詞自信五經笥堪爲一卷師

卷二005-2

衣冠閩俗變文字海人知莫即傷淹滯三鱣更不欺
送莫生子良擢舉東歸
漢庭方貴少羡爾早翻飛始應公車召旋聞駟馬歸衝星看劍氣逼歳換貂衣想到還家日閨中爲下機
答陳編脩約之栢鄉見寄
莵苑俱將命瓜期獨未歸忽傳千里札坐使寸心違鬚髪行來變丹楓别後稀時時通逺夢恍是薊門非
送蔣尉赴金華
分野應星纏金華婺女邊微官君勿嘆福地古來傳洞有成羊石山多釀酒泉即令不好飲猶得學神僊

卷二006-1

送程翰林松溪謫居朝陽四首
窈窕玉堂仙漂零瘴海邊煙花違北署鴻雁隔南天水暗疑藏鱷峰高欲跕鳶應聞前席召誰道去經年天連窮髪國地近卜雞鄉禁闕心偏遶關河望轉長翻飛看鳯隱消歇怨蘭芳此路饒荆棘思君欲斷腸朝陽何所似雲水日氤氲白晝鮫珠落青天蜃閣分山魈迎客斾海若識人文瀟灑韓祠竹清風今到君南溟君汎棹北地我驅車忽作分飛鳥深慚比目魚啼猿三下淚明月兩離居嶺外梅花發逢人早寄書
送孔上公助祭太學歸闕里時賜衮衣一襲

卷二006-2

國喜嘉賔至人攀上客行來觀周室禮去入魯王城新衮山龍炫餘堂金石鳴聖朝稽古意待爾示諸生
春夕皇甫膳都見過索觀鄙作留夜坐
蓬扉春色徧栢葉夜筵開愧乏凌雲賦徒煩結駟來踈鍾出長樂明月照章臺痛飲須投轄何言興盡回
輓張舎人二首閣老羅之子
少小侍中郎人稱張辟彊方隨雞樹息忽是鳳毛亡劍歇雲間氣珠沉掌上光一經何所託重爲相君傷象賢超世胄服禮並文儒共羡昂霄鶴翻悲過隙駒藏舟人事盡賜履帝恩孤太息張公子哀榮遂爾殊

卷二007-1

汲縣謁比干墓
下馬登丘壠藂林曲隧通碑因元魏樹地是有周封酒散荒池上人行秀麥中故宫無可問徒此對松風
中嶽
巫閭控北戸蔥嶺奠西隅兹地隂陽合中天洞壑孤黄樞標正位紫氣護真圖近接浮丘宅深藏軒后符疏峰連太乙列舘象清都圜宫猶漢築馳道尚秦除肅肅泥書秘森森羽盖趨僊遊微見迹帝幸暗聞呼露洗千齡柏霜封九節蒲星榆臨砌發月莢應時敷將訪三山記猶迷七聖途今朝陪廣樂直擬到方壺

卷二007-2

游嵩山少林寺
浄域龍巖上香臺鷲嶺邊山由巨靈闢教以法王傳二室圍蘭若三花接梵筵土中元此地檻外即諸天複岫低衡岱廻軒寫澗瀍雲衣披雜樹虹影度飛泉綴牖皆青壁縁堤盡白蓮神猿叅講幕馴鴿繞爐烟慧月秋逾徹泥珠夕更鮮谷將鍾迸響潭共鏡爭圓萬刼終成幻三生併是縁願假金箆力一爲照迷川
冬至南郊
明王敦大報㤗畤禮神君位以南離正宵從甲子分月臨太乙舘星動羽林軍除道疑登岱鳴簫異度汾

卷二008-1

聲容六變合海嶽百靈紛封檢微題字屏帷悉畫雲神光人共見天語帝親聞盛跡誰能賦多慚扈從群
奉天殿慶成侍宴
饗帝在仁人郊雍景命新方看受釐日即是賜脯辰警蹕諠黄道衣冠集紫宸宰夫稱燕主蕃國備王賔鵷鷺千班序魚龍百伎陳鈞天初聴樂玉食共分珍禮厚過三爵恩均洽四鄰小臣叨醉飽拜舞祝千春
朝謁長陵
赫赫我文皇恢恢廟筭長定鼎慿天險因山作地藏三泉疏鴈海萬壑轉龍荒雲結蒼梧色峰成金粟岡

卷二008-2

寢園馴象守松柏孝烏翔清蹕傳虚谷靈旗隱洞房遺弓仙馭逺上食繐帷張臣生良已晚幸此拜冠裳
奉命分祀孔廟作
後聖禮先師斯文今在兹將陳百官富詎止一牢祠入室瞻遺器圜橋展盛儀樂堪三月聴奠想兩楹時執鬯元公肅捧璋髦士宜鄙儒叨小相端甫奉前規
觀中州進賀長至表箋恭述時寓信陽
子月開周正朝宗協禹方諸神將受紀四海共迎祥望日扳仙仗呼嵩繞御床天威臨下國星使入明光彤管書雲物黄鍾獻樂章欣逢陽道復願祝帝圖昌

卷二009-1

登孫登嘯臺即阮籍聞登嘯處
晉時肥遁士長嘯此山隂自逺龍蛇跡能爲鸞鳯音清淨同河上沉冥異竹林坐超惟黙理妙契守雌心逸駕應難返荒臺尚可臨俯看恒衛水遥見太行岑砌冷踈花發扉扄落葉深寜知千載後更有阮生尋
銅雀臺二首
玉盌從兹閟銅臺空自寒分香留故愛同輦罷新懽急管銷魂易輕絲續命難何因作雲雨彷彿夢中看漠漠龍髯逺飄飄繐帳空自憐妾薄命不得奉君終望幸非前日棲靈是舊宫翠襦霑薤露錦瑟入松風

卷二009-2

鸞鏡時猶照蛾眉歳不同誰能更歌舞心折望陵中
嵩陽宫柏乃漢武帝所封將軍柏
嘉樹植崆峒年長勢更雄已無秦帝幸尚有漢皇封榦比孤生竹根猶半死桐靈泉玉女灌甘雨嶽神通葉密鶯難度枝樛葛易蒙垂隂九華帳弄影五雲宫色掩重巖翠聲含衆竅風賔來虬盖偃仙去鶴巢空非因不材壽春秋自無窮
詠天壇梅花
名卉來南土竒葩曜上方花遲疑避雪葉早爲迎陽靈液滋玄榦仙雲拂素裳無言恒歛笑不謝暗飄香

卷二010-1

夕伴芝房月朝承莵苑霜飛窺玉女鏡舞撲羽人觴擬結千年實先呈五出粧帝羮如可和持此奉明光
詠蛺蝶花
蜀地羅裁就蜀有蛺蝶羅漆園夢始通何言金翅色翻在碧林中未辨逍遥影爭矜點綴工採香蜂趂侣啄蕋鳥衘蟲易濕縁多粉難飛詎少風美人笑來撲誤使損芳藂皇陵行
皇陵鬱鬱標淮甸泗上諸峰盡相面衣冠月出鬼前驅劍璽晝扄人不見銅井沉沉碧砌寒綵霞隱映紅

卷二010-2

闌干碧砌紅闌松柏裏迢遥複道中天起石馬隂嘶萬嵗山名雲靈風暗捲長淮水深山大澤雨纒綿元氣氤氲幾百年憶昔元朝赤縣裂爭雄逐鹿俱豪傑一朝此地黄龍飛□蜓鯨鯢徒濺血已聞
帝王自有真更說南陽多貴人戈矛貔虎三千士礪帶河山十八臣江左金陵扶地軸漢家豐沛還湯沐復戸蠲租父老歡重門列戟園陵肅羽騎千屯護玉魚鬛封數仞堆金粟
御碑突兀表劬勞百里無人敢樵牧流傳八葉到
神孫孝敬先知重本根伏臈烝嘗時不後清明寒食

卷二011-1

更澆酒貂褕中使日焚香豸黼詞官夜朝斗新遣撫臣嵗祭君不見驪山北邙盡蓁蕪五陵佳氣空糢糊壯哉兹陵從古無天長地久垂鴻圖
從軍行送吕兵曹募兵遼海
匈奴十萬入雲中烽火照耀甘泉宫戰士三春不解甲天王一怒欲臨戎追奔盡選流星騎併敵齊分明月弓虜氣慿凌恒候月漢兵超忽若乗風已聞舊戍黄花口復道新屯細柳中飛沙颯沓迷亭障組練繽紛皆北向赤羽朝徴六郡材白茅夜拜五丁將吕郎磊犖似劉生許國從來氣不平匣裡雄韜藏豹變腰

卷二011-2

間寳劍作龍鳴勑散萬金收猛士身騎匹馬出長城鴈行暗結遼西陣魚貫晴開海上營誓同魯仲能飛箭豈學終軍漫請纓建節行行通大漠檄書馬上時能作瀚海雲連太白高燕然雪照旄頭落知君意氣坐相邀五百神兵集一朝漁陽突騎蛇矛銳幽并俠客鐡驄驕車上磔人常賈勇帳前戯矟屢爭標共道百年胡運息直教一戰虜塵消歸來奏凱獻
天子功名絶勝漢班超
送朱建陽
故人三十北上書行到薊門曾棄繻故人今去薊門

卷二012-1

道雙綬垂腰一何好道旁桃李爛春晴可憐仙令看花行殷勤斗酒與君别落花片片如飛雪昨嵗春花滿薊門垂楊陌上始逢君偶然傾盖輸情素交歡毎會披雲霧春來春去能幾時聚散匆匆各自知把袂追攀情未已爲問閩中幾千里武夷之山天下竒翠壁丹崖共蔽虧可但王喬多道氣應傳潘岳有新詩
送陳貢士刺上思州
陳生磊磊衆所羡十年不遇常彈劍本期談笑取公卿豈意逡巡向州縣憶從少小負才華飄颻逸思凌綵霞謝眺詩篇差可擬子雲筆札焉足誇終然獻玉

卷二012-2

遭雙刖安事讀書盈五車朅來奔走長安陌人世紛紛笑落魄高歌白石無誰知用盡黄金徒自惜富貴浮雲不可求且復低眉從薄遊南望桂林雲氣深瘴雨蠻煙多毒淫不辭炎海千重路試取冰壺一片心
榮陽行
榮陽軍壘高嵯峨楚漢之戰何其多已向厫倉奪芻粟還臨鴻水割山河大小一百一十戰組練崢嶸如閃電存亡呼吸那可知主客縱横忽然變英姿烈烈紀將軍志不可奪身可焚城西夜半赤帝走獨載黄屋開東門漢家社稷蕭曹力殺身衛主誰能識君不

卷二013-1

見丹書白馬勒元功吹簫屠狗俱開國
金臺行
君不見七雄割據勢相均得士者富失士貧燕昭信義明日月不惜千金買駿骨郭卿談笑吐深謀海内賢豪競馳突就中樂生尤絶竒按劍魏朝人豈知一朝遇主同心腹親屈君王爲推轂指麾燕兵百餘萬蹴踏齊城七十六于今六合無并吞寂寞古臺空復存少年未上麒麟閣且學陸沉金馬門
結客少年埸行
長安少年膽氣粗生來耻作轅下駒買交不惜千金

卷二013-2

産使氣能拚七尺軀探丸夜入平陵郭走狗時過渭水隅朱門傾盖爭言晚白首同心不願餘俠士由來重然諾一言妻子堪相託魯國朱家不學儒洛陽劇孟偏能博别有侯王勢絶倫甍甍甲第接天闉蕭朱自倚金貂貴斑許元稱肺腑親青牛翠幰朝朝合錦瑟朱絃夜夜陳門下俱爲驚座客堂中皆是報恩人當時顧盻生光彩自矜意氣長無改何言榮耀有沉銷雲散星分在一朝舊客誰過竇車騎新知盡入霍嫖姚始知富貴多親故始知貧賤常辛苦他年北闕競彈冠今日南山空射虎積薪前後遞相踰一死一

卷二014-1

生交態殊獨有子雲甘寂寞閉門自草太玄書
歌風臺
我來擬上歌風臺豈意臺空只平地琉璃古井亦崩塌斷碑無字苔蘚蘙當年此地說豪華富貴歸郷多意氣枌榆社裏列黄麾泗水亭前張赤幟里中父老競來窺昔日劉郎今作帝共談疇昔帝一噱季固大言少成事椎牛張宴里閈空進錢今日幾萬計坐中只帶竹皮冠衆裡長呼武媍字酒酣擊節帝起舞樂極歌残更流涕游子誰不悲故郷萬歳吾魂猶樂沛賜名此朕湯沐邑世世田疇免租稅風起雲飛又一

卷二014-2

時徃事蕭條復誰記樵人不識斬蛇藪行客還歸貰酒市臺下黄河盡日流瞬息人間幾興廢
同院寮觀閣中芍藥作
西掖衡連翡翠城籠煙裊霧百花明祗謂紫薇初吐蕚忽言紅藥已敷英紅藥葳蕤艶盛陽萬年春色壯文昌寜同鄴下芙蓉苑詎比洛陽桃李場裁成異瓣千般錦結就同心一様黄金闕披時渾是畫綺樓臨處并凝粧濯枝故向鳳池上裛露偏依仙掌傍仙掌嶙峋對鳳池詞郎侍直鷺鴛齊玲瓏玉珮花間映颻拽羅衫葉下迷花間葉下情無極含笑含嬌似相識

卷二015-1

羞將雞舌闘馨香欲取鸃冠並顔色翠幕分看態轉新朱欄斜倚不勝春未採孤根助靈液聊持芳蕋贈佳人
南苑
秦園盧橘標炎節漢苑蘘荷駐羽旂雲氣自依雕輦集星辰故繞畫梁飛林行草木皆成隊水戯魚龍各合圍更取薫風調曲奏已看暘谷藉光輝
午日庭宴
南薫應律轉朱旗火帝乗離錦席披榴吐千花承羽盖蓂開五葉拂瑶墀冰盤錯出仙人掌金縷遥分織

卷二015-2

女絲復道龍舟方競渡銜恩共許向昆池
遊龍門
龍門嶪嶻拂雲廻鯨浪漰奔動地來一片飛泉千仞落百重疊巘五丁開水同瀍澗縈天邑山接崤函鎻帝臺勝概依稀似禹穴好竒徒愧馬遷才
龍泉寺對雨
西山爽氣朝來歇倐忽玄隂滿四陲雲裡樓臺翻借色雨中花樹更多姿飛虹弄影揺丹嶂瀑水分流射緑池坐覺禪宫倍幽寂慿欄把酒正相宜
永年公舘夜宿

卷二016-1

棲遲異城南冠客嘹唳長風北鴈聲靜院無朋休對酒高樓有女獨鳴筝霞光曉伴銀河落露氣宵含玉樹清古徃今來成悵望叢臺孤月向人明
龍泉寺懐顧南田使君顧以公事不至復惠酒助看山之興焉
琳宫窈窕碧峰隈歴盡巉巖更上臺不見踏花驄馬至虚看送酒白衣來山中泉石誰相賞天末烟雲望屢回聞道使君能愛客習池還擬接仙杯
詠崔後渠書屋次見贈韻
碧山學士隱墻東叢菊蕭蕭卷幔中開逕自須同蔣

卷二016-2

詡著書元不愧楊雄分畦粳稻清溪注對戶峰巒翠靄通未許棲遲三畝宅還應密勿五雲宫
題張學士仰宸樓樓藏賜書
瀛洲别舘切清虚詔賜綈緗出石渠秘典自驚墳索上祥光遥映璧奎餘簷前鳥下疑翻字草際螢來爲照書借問鄴侯三萬卷何如今日沐恩殊
題張學士陽峰卷
陽山秀色滿南州薜荔叢生楚客遊三峽猿聲偏入夜千巖楓葉早知秋僊人結宅雲烟近太史藏書洞壑幽便欲焚魚應未得共言 明主待謨謀

卷二017-1

送張學士歸蜀省親
曵履暫違金馬署承歡遥入錦官城欲從狄相雲間望却向王陽道上行旌轉層峰朝雨色舟迴極浦夜猿聲到家已是初冬候聞道林中笋又生
潞河别林汝雨提學浙江
君去會稽何日到諸生湖上待花驄定因立雪知游酢不獨傳經似馬融行載圖書邀海月坐移帆舸信江風剡溪見說好山水苦欲相從柰轉蓬
送黄叅政赴陜右
黄子風流世絶倫翩翩江海謫仙人紫薇開府勞分

卷二017-2

陜白馬乘春逺入秦三輔烟花迎使節五陵豪傑望行塵丈夫得意應如此誰笑蹉跎白髪新
送項膳部遷之南行兼呈劉祠部
春流瀰瀰碧波深送逺其如南浦心魏闕幾年叨結綬江臯千里惜分襟君遊白下貪雲臥予滯金門笑陸沉郎署故交如問訊邇來惟有越人吟
送高行人使琉球
天王玉冊頒三殿漢使星槎下百蠻鬼國至今通象貢樓船何處度龍關海迷南北惟慿日雲起蓬壺忽見山壯志不愁經歳去安流應是計程還

卷二018-1

送王侍讀赴南都
玉堂學士賦南征躍馬鳴騶出上京奉詔明光新佩印校書天禄早知名石頭城下春流滿白鷺洲邊芳草生此去周南異留滯看君到處即蓬瀛
送樊大夫會朝長至
中宵緹室吹葭管候曉玄堂駕鐡驂
天子迎陽疏玉戶群方獻壽拜金函預占黄道卿雲見漸覺朱城淑氣含擬從此君觀盛典使星猶自滯周南
送周雲卿之任通山

卷二018-2

湖南此去意何如緑浦清楓萬里餘地僻且看衡岳雁官貧豈食武昌魚千家鑿井分江水幾處開田傍石渠由來撫字惟良牧
天子他年有賜書
寄周中丞備禦關口
牙旗高建白羊東皷角殷殷瀚海空雪後錦裘行塞外月明清嘯滿樓中幕南五部思歸義薊北諸軍盡立功燕頷書生人共羡一朝投筆去平戎
送施貢士子羽南行
何用相逢歌莫疑感君落魄不勝悲長鳴自許驊騮

卷二019-1

並高志寜求燕雀知已道群公能倒屣也應天子幸同時金陵樓閣秋雲裡肅肅遥瞻鴻漸儀
送人上陵作
玉園霜露向秋澄節序初臨祀事興恭將圭璧朝群帝遥奉馨香薦五陵祠壇眇眇神光下路寢熒熒燎火升宣室于今敦孝感還歸早慰聖情凝
覽任少海吏部慶都留題悵然懐人因次其韻
帝京冠蓋同遊日曾忝聲名李杜齊碧樹不堪思逺道綵毫河意覩新題書傳劍閣鴻猶阻月滿燕關鵲

卷二019-2

未棲尊酒論文那更得暮雲回首雪峰西
贈袁御醫芳洲
家本東南海上村翻因避世向金門熊經自信窺真訣鴻寳還將獻至尊鳴佩偶隨供奉侣下簾長對道家言山人不厭少生事種橘年來滿故園
張相公壽詩
帷中運策九州清共說留侯在漢京賜第近連平樂觀入朝新給羽林兵儒生東閣承顔色酋長西蕃識姓名却望上台多氣象年年長傍紫宸明
趙州懐古

卷二020-1

千秋覇業消沉盡風俗猶傳趙武靈市上美人揮錦瑟場中俠客舞青萍鴈門北去通沙磧鳥道西來入井陘欲向平原訪公子蕭蕭賔舘戸長扄
吕翁祠堂世所傳邯鄲夢者也
吕翁祠堂漳水曲高秋爽氣何氤氲松間隱隱鳴仙樂簷際時時駐彩雲浮生一夢誰能度羽客千年不可群未須白首牽朱紱欲向丹丘訪赤文
題劉蕡祠
歳暮江山揺落時客來下馬入荒祠獨傷徃事堪流涕欲問遺墟不可知璧玉無因終易棄龍鱗有逆竟

卷二020-2

難披今日登科還我軰對君顔厚更何辭
朱仙鎮觀岳將軍廟
丹青畫壁閃旌旂想像勤王轉戰時黄屋未歸南狩駕金牌已罷北征師平蕪漠漠前朝隔曠野隂隂暮鳥悲惟有西湖原上樹春來猶發向南枝
和陳編修約之禁中雪詩二首
建章今旦滿清輝朔雪繽紛應候飛忽飄九陌從風散漸積千門待日晞素影偏摇宫女扇輕花欲上侍中衣最是相如能獻賦霑恩新向莵園歸
靄靄同雲覆帝畿銀宫玉宇特相宜飛花遍入披香

卷二021-1

苑積絮微消太液池三署曉光凝劍佩九門寒色映旌旗亦知聖主揮天藻不羡周家黄竹詞
詠夾竹桃海南有桃枝竹故首句云云
桃竹舊傳生碧海竹桃今見映朱欄春至芬香能共遠秋來花葉不同殘踈英灼灼分藂發密蕋菲菲對節攅不信千年將結子錯疑竹實待棲鸞
和詠霧中榴花
仙曹飛霧曉氤氲幾樹珍花望不分纎蕚蒙茸俱襲錦高枝撩亂稍披雲初疑葉上緇塵染轉覺叢中淑

卷二021-2

氣薫爲問江頭歌綘采何如玄女裛清芬江淹石榴賛曰紅花絳采
九月晦日鈞州公舘見菊
天涯已逼三冬候客舎仍開九日花無那繁香經雨歇獨看踈蕋向風斜飡英實有騷人興送酒虛疑陶令家想像故園揺落盡倍令遊子惜年華
村居二首此下係前家居時作
偶然灌園興不是學於陵醉臥松間月行攀巖下藤睢于竊自愧捭闔又無能惟應白社梩談笑共高僧山人頗好事蓬戸掩還開四野緑禾滿三秋白雁來

卷二022-1

授衣裁短褐飲蜡獻新醅即此堪投老栖栖竟何哉
村夜
纎月生西浦流光照北林群喧一以息百籟相與吟始悟丘園裏能生清淨心悠悠何所嘆獨坐撫瑶琴
同皇甫子循遊横山二首
曲磴行來盡松隂轉寂寥不知茅屋近却望石梁遥葉響疑聞雨渠寒未上潮夫君軒冕客此地欲相招常時思獨徃坐爲塵事攖幸接金門客相攀桂樹榮峰微片雲度谷靜衆禽鳴何年將結社與子共逃名
夜宿王氏莊

卷二022-2

微月掛孤壁四山何悄然因穿蘿徑去忽造竹林邊叢木深寒氣平蕪淡野烟徘徊興復盡還就茅齋眠
暮春游陽羡南山四首
清谿知幾曲惟見白雲深一入蘼蕪徑欣聞樵採吟春鶯未停囀夏葉始繁隂乗此縱長嘯悠然物外心洞口石縱横流泉復有聲柴門何處入雞犬自相迎靈草知昏曉時禽識雨晴非因罷官久誰得此閒行到處暗杉松多言路不通却從青嶂外轉入緑園中谷口逢茶女溪邊狎釣童勿嫌踈散甚吾亦是愚公花落已成蹊村村緑葉齊一園通蝶戯千嶂隔鶯啼

卷二023-1

澗草多名蕙山人舊姓嵇窮歡猶未返忽是夕陽西
同林尹遊會真庵
言尋仙子宅窈窕傍清溪望氣行應近穿雲路屢迷人閒多戯鹿樹老更棲鷄願得使君姓留將石上題
游馬跡山宿許道士房有贈二首
獨住水中央言修不死方開簾見白鳥隔院度清香機息何妨奕神全可却糧偶來分半席遽使世情忘四週環積水信此羽人居鳥下忘機後猿窺搗藥餘閒尋漁父伴自註道家書笑我勞生甚逍遥爾不如
題閻泉川副使莊

卷二023-2

閻侯貧已甚尚有種瓜田潭巖相映帶農圃與周旋刈秫盡供酒賣蔬時得錢躬耕豈不苦所貴無牽纏
謝病贈别高叅政子業
逝將歸舊林復此別知音綰魚慚分薄解劒感交深目送三河使身分十畝吟從兹一相失長嘆隔飛沉
罷病歸訪王山人有作
一與山翁别年華每自傷還因解龜後重問養雞郷蘿薜牕中影鉛砂枕上方鴻蒙常不語何以答雲將
送王良醫徃岷府
獻方曾待詔何事向江干帝側無人薦王門且自安

卷二024-1

青楓連逺道白首寄微官莫惜囊中秘淮南欲合丹
贈春巖王尹朝京
赤縣神明宰如君最少年無言似桃李有志笑鷹鸇得睱即開卷長貧不受錢此行人共羡名在御屏前
送白尉徃湖州
君家太湖北作吏太湖南驛路鷄鳴近山城樹影含萬川疏沃野百室競春蠶幸此猶吾土微官也自堪
送胡主事榷稅荆州
南州饒齒革此去豈徒然言徴山海賦用助水衡錢井邑千金市江門百丈船錐刀未可筭寛大見君賢

卷二024-2

丹陽别王道思三首
久已廢逢迎蕭然世外情因君訪茅屋相送到江城逺岫雪中緑寒流冰下行可堪此時别獨自返柴荆臥病不知久見君三徙官還將鶡冠賤來伴豸衣歡秉燭驚宵曙同衾屬夜寒平生學禪寂猶自别離難書生多落魄羡子最逢時繡服官方顯青衿職所司鑄人稱道術倚馬見文辭徒抱彈冠意迂踈自可嗤
夏日聽沈君彈琴詩三首
山居足清賞獨恨不能琴偶接青谿客因聴白雪音寒暄乍飜復丘壑轉深沉誰道嵇中散風流更可尋

卷二025-1

知君技入神一歇一畨新撥處疑非指聲中似有神空山鳴落葉暗水躍潜鱗何獨吹簫客能生隂谷春忽聴使人驚空山迸一聲能令草樹裏齊作秋蟲鳴暫與松風逺還同石磵清曲終人欲散纎月照南楹
贈宜興張醫二首
翛然一逸民山郭徃來頻乞藥從貧士傳方自異人草間收伏莬澗畔煑香蓴嘆息市中客誰知百歳身生長白雲巖仙書宿所探千金方不惜百草味俱諳採藥行山外藏身住市南獨抱文園病逢君試一談
次韻贈陳后岡

卷二025-2

昔日京華居同君直玉廬蛾眉寜見姤樗散自知踈佩印紫薇署垂綸滄海魚爲農吾已矣作吏子何如
九月八日作
日日閉門坐今朝復如斯牕中見風雨始知重陽期海燕已辭主黄花未滿籬余心久委化何用惜良時
送真州蔣生至宜興親迎歸
相門甥舘得才郎文藻翩翩貌復揚十年久著鳴金賦一笑今游射雉場江南江北路非逺幾月辭家猶未返他郷芳草自相留今夕佳期未爲晚歸去春洲漲緑濤滿川桃李送蘭橈若使長江作天漢應言仙

卷二026-1

女度星橋
送莆田方生自宜興歸應試
聞君誦詩滿三百十年落魄常自惜書生只是數多竒俗子空嘲玄尚白那能環堵事窮愁乗興飄然賦逺游荆溪山水清且美屢月貪歡猶未休荆溪茂宰君妻弟思君不謂君能至山坳水曲日追隨相對渾忘郷土異君不見荆人刖足售良玉好醜由來隨世俗期君此去早揚眉一戰能亡三敗辱
送林宜興遷官南部
移家偶愛山中靜地主何煩重相敬吾生耻學茂陵

卷二026-2

郎如君豈是臨邛令誰言陋巷不容車勞君擁盖常造廬誰言簿書日紛紏勞君爲我頻置酒五月清溪暑氣微淹留竹裏共忘歸乍看朝霞初冐嶺忽驚夕露欲沾衣清才自合飜飛早一朝西上金陵道請君别後數寄書山中相識日應少
題東石草堂圖贈黄松江
連山斷若缺一溪百餘折古松三四株爪秃骨半枯聞道閩山乃有此誰將輦載來東吳松江太守好靜者迹在風塵心在野苦欲還山未得還故託良工爲摹寫太守昔年卧茅荆日日看山無俗情醉來向東

卷二027-1

拜白石誓與此石同死生豈謂金門被覊束復向名藩分虎竹横金衣錦世無比太守只言非所欲乃知碧山不負吾駟馬高盖胡爲乎有時吏散重門閉焚香獨隱烏皮几披圖相對一莞然不覺逍遥數峰裏樵人漁子似相識手招兩鶴勢欲起扁舟却在窓戸間便欲乘虚泛清泚真邪假邪何足問世間萬事亦寄耳
雙壽圖歌爲叚翁作
是誰寫此大椿樹爪牙縮張相攫吞輪菌偃蹇據絶壁氣凌萬木皆兒孫似鼻似口挺竒幹半枯半嫩蟠

卷二027-2

靈根千年神物照魑魅滿山精恠爭崩奔樹上懸泉始一線飛洒樹裡成千片匡廬瀑布不可尋忽向今朝眼中見立石復似五老峰雲氣糢糊露頭面可憐此樹與雲石蒼然一色誰能辨石間異草何其多紫芝伏兔森交羅仙萱自是百草長緋葩翠葉呈婀娜上承老樹頼嘉蔭亦如松栢掛女蘿蕭然相伴歳月晚長養齊霑雨露和吾郷叚翁住東郭夫妻七十鬂未秃翁家猶子擅丹青手揮絹素爲翁祝一枝一莖亦有情五百春秋逓相續請翁披圖應自笑形固可使如稿木

卷二028-1

贈王君五十歳
君家城市裡終歳常閉關青松白石滿庭内不許俗人相往還看君本是山澤臞年來戰勝身亦肥但道龎公堪自老何須蘧瑗更知非
題龍圖
世人畫龍得龍皮叔也畫龍得龍髓當其停手凝思時青天颯颯生風雨却恠三年不點睛那知一日飛騰去
山莊閒居
身名幸自謝籠樊白首爲農誓不諼慣住山中知鹿

卷二028-2

性數行樹下識禽言巾車每許鄰翁借書帙閒同道士翻醉後漸看松月上滿村鷄犬寂無喧
遊神墩寺次壁間韻二首
新兩郊原草木柔葛巾黎杖此尋幽藤垂小徑蟬聲滿苔合荒庭鳥跡留隱几翻經聊習靜慿高望逺一銷憂相逢更是烟霞客携手同爲汗漫遊
古藤千尺猶自柔布葉垂隂滿院幽楓樹暗隨清磬響山人欲去白雲留談玄幸有飡霞侣違世已無食肉憂不識老僧蓮社裏可容携酒日來遊
登墩此墩可望茅山

卷二029-1

藂竹裊裊迎風柔古墩掩映清湖幽斷烟白鳥雙洲逺落日青山半景留耳聴鳴蟬知換節坐移芳草覺忘憂興來更望華陽頂想見仙人駕鶴遊
廣德道中
蒼山百轉見炊烟茆屋高棲古樹顛細雨薜蘿侵石逕深秋稉稻滿山田雲中望影迷遥岫草裏聞聲覺暗泉倘遇秦人應不識只疑誤入武陵川
泊淮上作
楓林望盡見蒼山桐栢飛流入楚關潮散海門孤島出月明渡口數帆還客夢祗驚青瑣逺滄波長羡白

卷二029-2

鷗閒聞道淮南多桂樹朝來杖策一相攀
淮上五日泛湖同蔣别駕世和
青蘋裊裊漾微風輕舸逍遥暫此同客裏緑蒲驚節換尊中清酒覺愁空一徑荻蘆行不盡數洲魚鳥戯相通向晚前川簫皷發猶疑風景似江東
聞復官報寄京師友人
姓名不復挂朝參魚鳥由來性所耽篋裡符經都已廢山中藥草漸能諳踈狂自分三宜黜懶病其如七不堪深謝故人推轂意莫將陽羡比終南
代柬寄京中舊游

卷二030-1

莫須彈鋏嘆無魚自愛山東搆草廬雨後亂蛙生敝竈秋深落葉伴閒居身隨老圃偏能慣論學潜夫愧不如故人休訝無相訊中散從來懶作書
寄贈曾郎中再入禮部
文昌秘省倍光輝傳道仙郎去復歸三署會應尋舊草五時猶得賜新衣官閒常似遊丹壑賦罷多堪獻紫微徒使昔年同宦侶頻於清夜想音徽
家居贈别陳僉事約之
已甘蹤跡滯丘樊蹔逐行麾思欲翻才薄最宜明主棄身貧獨感故交存蒼苔掩徑誰相過芳草懷

卷二030-2

人未敢言知君王事方鞅掌不記於陵長灌園
臨清十五夜柬陳太史約之
行人向月占消息一望雲端百感并南去關山猶未半東升蟾兔已先盈乗槎且傍魚龍宿繞樹那堪鳥鵲驚憶與仙郎當此夜幾回聯珮侍承明
贈陳僉事約之生日
青春綉服儼神仙早歳爲郎霄漢邉問齒方知散騎後論才已是洛陽前官遷栢府多推望經絶韋編不待年衰病無能真自棄慢將犬馬愧君先
崔鎮道中晚望懐陳約之

卷二031-1

郊原極目思依依楚水連天楚樹微逺浦潮生人獨徃寒林風靜鳥雙歸泥塗自覺朋遊好日月偏催旅鬂稀念爾同爲南竄客烟波何事更相違
贈别義興林尹遷官
移家本爲採山薇茂宰風流更可依滿逕蓬蒿頻問訊開尊竹石幾忘歸高才豈得淹黄綬野性惟甘臥薜衣今日河梁送君後柴關車馬又應稀
次韻贈施道人
御氣曾聞老氏柔寄身偏愛水雲幽道書數卷只自註生計一錢常不留賣藥人間應是謫挂瓢樹下復

卷二031-2

何憂猶言妻子能相累自戴黄冠學逺遊
寄題顧東橋侍郎載酒亭
後世還聞有子雲爲耽寂寞臥江濵門前即是尋仙路座上偏多載酒人禄位已非執戟賤文章真與太玄鄰欲比侯芭應自笑不知何日望清塵
送樊醫歸南昌
山人自小愛遊方尚說懷歸意不忘别友因留隔歳藥還家試解百金裝澄江盡處聞鄉語暮雪深時到草堂願爾常如秋後雁一年好是一來翔
贈張地官督賦江南

卷二032-1

皇家財賦重江淮浮濟逾河歳歳來豈謂司農方告匱故煩節使逺相催舳艫接水通千里齒革盈筐備五材民力東南已如此因君一爲獻蘭臺
贈南都莫工部子良夏至齋宿署中
萬乗親郊幸北宫千官齋祓兩都同靈光正想泥封上清夢遥依輦路通烟散玉爐知晝永星分銀燭坐宵中聞君已就汾隂賦猶向周南嘆不逢
送彭府倅進賀 聖節表
曾叨執戟侍楓宸猶記呼嵩拜舞辰獻壽頻將金鏡拂入斑許覩玉顔真自憐拙疾辭 明主因臥丘園

卷二032-2

作外臣今日送君何所道祝堯長比華封人
宜興舟中讀徐養齋詩稿因思奉别之久悵然有懷二首
清溪南望五湖連竹樹隂隂兩岸間桃李孤村春欲盡蒹葭逺水思俱閒散帙曲中驚白雪卷帷天末見青山故鄉共是投簮客猶恨高蹤不可攀
昨歳相逢冰雪深忽看春色獨驚心清風每憶人如玉嘉句堪言字比金四壁荒廬拚自老連洲芳草共誰吟思君坐惜年華暮明月扁舟試一尋
覽徐養齋見懷毛古菴及小子之作存沒感

卷二033-1

懷和韻
早歳曾陪履杖遊遥思墓木已三秋美人去後空聞笛芳草歸時獨倚樓世上玉顔還易老山中石髓杳難求却慚司馬頻相許擬向清湖共釣舟
和徐養齋移居二首
何年挂却侍中冠新築山居一畝寛種黍聊爲終歳計移花應待早春看門依緑樹人稀到身謝紅塵夢亦安更是謝家兄弟好長吟池草對江干
窈窕巖阿叢桂秋清谿一曲草堂幽荒園自向閒中翦靈藥多從病裏收葉上題詩應滿樹沙邊載酒不

卷二033-2

驚鷗莫道東山淹謝傅蒼生日夕待嘉謀
題贈施心菊醫士
聞道仙翁昔種菊君今對菊獨凄神蕭條三徑猶含露悵望深秋似有人肘後傳方多已試鼎中留藥不嫌貧相從何日東籬下願乞餘香慰病身
贈江隂陳君
幽棲選地傍江濆高士風流宿所聞身着薜衣稱隱吏園多橘樹比封君琴尊不厭丘中賞魚鳥堪爲物外群恠爾眉間多道氣年來曾讀五千文
寄劉範東提學

卷二034-1

不材因得返園廬窮巷猶存四壁餘生計十年思種樹病身終歳强移書山僧白社容相往長者高車日與踈疇昔虚蒙國士待於今樗散更無如
題伯祖平樂守素齋翁像
國史已收循吏名蠻方猶憶使君清祀留桐縣如朱邑文諭南夷比陸生公有華夷觧諭交阯湘江又見棠花發公嘗令零而余父於公爲從孫又守永州灕浦還聞爼豆成清白傳家自公始高門大纛豈爲榮
和朱子學遷居
辛勤四十有此居生事蕭條只晏如行李隨身一長

卷二034-2

鋏踈藤挂壁數椽廬愧無厚禄堪助汝寔有高文能起予獨惜楊雄名位薄世人誰識太玄書
程副使輓詩同年舜敷之父
帝里風烟幾度逢此行復與仙郎同傾城冠盖通家後故國江山對酒中老憶舊遊經畫省閒尋芳草到禪宫亦知今日遊魂處多在清淮白露東
嘉靖丁酉秋余始見公於金陵公留余飲酒自言少時爲太學生始遊金陵後官於郎曹居此者十餘年自閒居以來常思雨花牛首之勝輙爲之慨然已分此生且休矣今老且病誠不自意復能至

卷二035-1

此每過舊遊處歴歴如昨日事乃知江山長在而人命有極牛山之淚可復下乎語畢公掀髯而笑余亦歡飲盡醉别去至冬而公卒盖别公後纔四月也嗟乎公而有知尚能復來金陵矣乎故予作詩以哀公叙金陵事特詳云
元夕詠冰燈
正憐火樹闘春妍忽見清暉映夜闌出海蛟珠猶帶水滿堂羅袖欲生寒燭花不礙空中影暈氣疑從月裏看爲語東風暫相借來宵還得盡餘歡
唐荆川先生文集卷之一終

卷三001-2

唐荊川先生文集卷之三

庚子歳海印寺再舉同年會紀事四首此下係春坊時作
伐木張新燕攀鱗憶徃時重來散花處更是聚星期玉佩皆鵷侣金河即鳳池獨憐丘壑質還復接芳儀淨院早涼生佳賔四座傾花間重識面塔裏舊題名對酒憐萍跡聞歌想鹿鳴十年還此會那得更無情故遊經繡陌初地入松屝可那看花伴年年漸覺稀一鐘收宿雨雙樹帶餘暉若問龍池刼誰能不醉歸

卷三002-1

梵宫鄰帝苑長此集儒紳檻外諸天界尊前四海人星霜别後鬢花月向來春且共攄籌策雲臺早致身得薛君所寄三游紀興刻中有楊方洲見懷之作盖别去已十餘年矣撫卷慨然用韻奉荅
昔抗萬言疏還歸四壁居誼才應共惜黯戅更無如顧爾猶巖壑慚予濫石渠
聖明思直諫早晚下徴書
送黄翠巖赴松江推官任
君本儒家子新詩更出竒自宜金馬署暫拜爽鳩司

卷三002-2

海國收魚稻桑田賦繭絲南州饒土物勉爾一無私
送沈君守寜波
五馬去□□孤城積水含地收蚶蛤稅人與龍蛇參夷貢珠頻入僊書穴可探清貧君已慣海味不湏甘
送陸舎人調遼府長史
十載紫薇郎長隨玉輦傍忽辭漢天子去謁諸侯王夢渚陪游獵蘭臺佐羽觴子虗今在楚作賦有輝光
送王舎人往崑山爲顧相公營墓
明主敦耆老藏山借寵恩使臣岀左掖秘器給東園舊路呉中樹新碑海上原平津衆賔客試問幾人存

卷三003-1

聞石屋彭君置生棺有感爲賦四詩
青山結凈因囬首跡俱陳司馬四壁宅榮期百歳身文犧幸知免行蟻待相親試料還真後誰爲倚户人隱几嗒然安疑君是鶡冠道書肘後繋人世鏡中看家本無千橘生常卧一棺不因兹下淚任爾雍門彈苦欲辭簮紱歸來掩故園無過六百石只對五千言倚樹看蜩化逢人笑舌存老龍且莫去爲我發狂論吾與爾皆夢相看一笑時拘拘亦何惡役役尚如斯藂桂山中約枯槎海上期胡爲更覊緤有愧故人知
寺中訪後渠崔侍郎不遇次韻

卷三003-2

為訪高人舘聯鑣出近坰並從金地入不見玉山形榻尚留僊麈雲疑隔使星無人問竒字載酒只空亭
濟上别錢副使
木落村逾逈洲廻水更包亂泉舂急峽短日漾寒郊問俗非吾土逢君似舊交笑談方此始何事又相抛
點蒼山歌贈雪屏趙考功
點蒼山十九峰峰峰巧削玉芙蓉炎天赤日雪不融峰頂湧出十九泉一峰一泉相縈纒流到峰前共一川雪花亂落緑波裏疊島連洲鏡中起是爲巨海名西洱蒙舎當年控百蠻山水中間鑿兩關一夫守此

卷三004-1

百不攀聖代垂裳九夷附此地千秋罷烽戍洱海行人日夜渡剪除蓬藋疏街衢歌鍾綺衣盈路隅昔日不毛今雄都山中雞犬散不取山下烏蠻種禾黍况乃儒風似鄒魯紛紛犀象走王庭恠石亦具山水形盡輦中州作畫屏羡君結廬山之窟囱裏波濤互出沒夜夜讀書常映雪十年簮笏繋朝班位髙官要身不閒惟有清夢到故山余亦平生好竒者一說名山心若洒何時與君共坐雪峯下
李中麓文選藏書歌
中麓子最好竒平生苦心只自知破塚將尋姬氏籍

卷三004-2

鑿山欲出禹王碑鳥篆蚪文焚後字白雲黄竹刪前詩藏在隂厓及海窟神物守護誰得窺自從掇取歸君屋但聞胡山鬼夜哭汗牛詎止盈五車挿駕應知滿萬軸開凾几席生雲烟五色紛紛耀人目家中綾綺割截盡更剪朝衣作裝束中麓子幾歳讀書長閉門自信中郎能一目還輕左氏識三墳邇來下筆作詞賦絶似先年石皷文却憶射策來京國此時才士紛如雲雕龍白馬争先後一日逢君皆閉口試問□鼠君已知解對黄熊誰更有共看飛騰邁等倫早排閶闔上麒麟遂令紈袴生嘆息公卿元是讀書人老

卷三005-1

大無聞予自憐論交多愧十年前可道壯心猶未已時復從君乞一編
詹府讌集奉和上宰松臯公三首
祥光虹渚應玄蒼喜溢仙曹薦羽觴匕鬯萬年徴子聖股肱一德見臣良袖携香霧東華上履曵星辰北斗旁共說疑丞歸大老競將禮樂賛靈昌
御苑先春萬木蒼宫雲裊裊度瓊觴鵷班並引金貂貴鴻羽全收玉署良分日傳經清禁裏罷朝起草紫宸旁恩波忝竊安能報願祝千秋寳暦昌
玉津晴望鬱蒼蒼環珮初臨試紫觴並向鳯池開勝

卷三005-2

會早從麟角識元良衣冠逈出啇巖上雨露偏承幼海旁自愧承華箴未就謬將彤管奉明昌
送王翰林浙江兵備副使
同時詞客不如君一劍還將静海濆鷄舌舊從香署吏虎符新領伏波軍帆檣萬里輸鮫織樓閣三秋吐蜃雲自笑馮郎將白首欲從幕下策竒勲
送鄒東郭掌南院
最憐江左風流地蹔作周南太史公通籍總稱鸞掖吏分曹獨向鳯臺東香携漢署沾新綬花近奏淮瞰故宫此去談經門下客幾人相對坐春風

卷三006-1

贈呉山人歸自京師
山人不解機心事早嵗藏珍學鹿門住傍巖崖惟四壁賦成金石幾千言偶遊卿相多懸榻歸去蓬蒿正滿園京洛豈無知己在看君終是厭煩喧
贈許太宰
卿家勲貴似諸袁兩世三登八座尊接席貂蟬開甲第成隂桃李在公門身延白屋頻推哺官借青宫獨拜恩
天子行將問黄髪老臣何以賛嘉言
宿雙塔寺林東城羅念菴誤於郭外相尋不

卷三006-2

遇有作見寄用韻奉答
謾向金門學隱淪獨遊花院散凉氛諸天只在人間世並馬誰尋野外雲白日金輪臨戸映香街笙管隔墻分化城本是迷來路莫訝幽人好避群
次韻贈湯將軍將軍故中山侯之孫也
將軍妙筭古人同料敵常如在目中銕騎連營寒映月樓船跨海夜乗風玉門烽火今猶急桂嶺珠璣久未通却笑封侯應有種看君百戰立竒功
自述此下係後家居時作
秪爲抽簮早歸來已四春本非食肉相猶是飯牛身

卷三007-1

負郭無新業灌園有舊鄰磯邊獨釣客隴上偶耕人相見一相笑吾今罷問津
宿游塘書懷二首
脉脉常多病睢睢竟寡諧鷽鳩知分量稿木任形骸虫語喧清夜藤花媚小齋逃虗何足嘆心迹幸無乖雨過草木好夜來池舘清露虫疑燭影風樹答書聲似瓠甘無用爲羶厭有名且師河上叟毋使慮營營
題陳渡莊
經時不到此花落徧庭蕪開舘猶如客慿軒忽喪吾蝶飛看栩栩鳥喚聽烏烏便欲題丘壑於今總姓愚

卷三007-2

岊亭遇盗次韻
枕書覺已倦挺劒忽相求驚起游仙夢虗疑賈客舟齎糧十日少載槖一身浮澹泊堪爲笑將何謝爾偷
病中試新茶
久不窺園圃多應徧落花生涯只本草歳月又新茶婚嫁身多債詩書眼尚遮病來都忘却恰似老僧伽
泊舟郭外有感時旱灾甚
愁多畨夜短村郭又鷄鳴更聽鄰舟語行看海日生新秋河漢影竟夕桔橰聲誰能訟風伯一使甘霖傾
同禇徐二生夜過城濠水榭作二首

卷三008-1

出郭即山家孤亭更水涯人開池上酌蓮吐月中花清籟微微至明河漸漸斜坐疑塵世隔鷄犬亦無譁祗堪成獨往詎意得同羣柳色秋將近烏啼夜欲分細吟西澗草閒誦北山文縱然逢醉尉不是故將軍時居人有訶問者
游永慶寺示諸友
村墟正三月春服領春風飛鳥機心外青天佛眼中觀心猶是障齊物亦非同何處叅真訣顔生昔屢空
題金山寺付僧恵傑四首
何處尋龍藏停橈聽梵音中流一塔影逺樹萬家隂

卷三008-2

僧定潮來去月明江淺深試將空水相堪比慧公心隱隱帆檣外分明見法幢川光孤斷石井脉割寒江折葦僧歸渡觀潮客倚窓一窺龍女偈坐使戰心降慿虗聊騁望面面荻蘆秋坐據三生石心隨萬里流黿鼉爭出沒樓舘定沉浮向夕烟氛歛珠光似可求法界元無着寥寥空水雲鐘聲潮外住佛相鏡中分經爲魚龍說人將鸛鶴羣慈航如可借不厭往來勤
過清溪庒值主人不在
岸岸夾叢竹清溪幾許深君從城市隱余向碧山尋翳翳孤村景刁刁衆木吟還看題壁字想見閉關心

卷三009-1

題清溪庄三首贈顧副使
阮生常避俗平子正歸田種秫供生事爲樓佇列仙沙行隨鷺跡湖泛趂漁船月下聞高咏應多感興篇城郭徃來久獨憐湖上居素封千樹橘白首一床書山客秋分蜜溪甿夜捕魚横金豈不貴此樂復何如地即梁鴻宅溪連范蠡湖霜天榮橘柚秋水戲鷗鳬從宦元非巧名丘亦是愚欣君遂始願遶屋樹枌榆
罷官歸訪王山人有作
自笑久磷緇還真已是遟偶尋赤松子更結白雲期短褐身將老微言世莫知吾生同智北從此問無爲

卷三009-2

贈山隂陳千戸病臥毘陵三首陳故毘陵人也
問子來何處云從剡水隂越吟多病客呉語故鄉心尺牘人爭羡一言余所欽由來絶絃意今日爲知音到處能驚座知君是姓陳小言工作賦大隱不違親倒篋酬寒士投書絶貴人吾將從汝去共醉若耶春高牙將門子何事老蓬蒿坦蕩從吾好浮沉任所遭行窮五名岳家住一漁舠尚覺雄心在逢人脫寳刀
周蓮渠以詩問病次韻
詩書能作祟齒髮自多愁且效漆園放還同蓮社投樗材非世用藥石拙身謀脉脉淹時序空貽知已憂

卷三010-1

載疊前韻二首贈蓮渠
十年不入市一飲復何愁秘籙時堪展華簮久已投只有歸田賦曾無問舎謀營營憐俗子得失盡成憂字許門生問詩從海上求養真人伴鶴寄傲屋如舟得喪驚蕉夢榮華覺梗浮邑中有耆舊應使俗囬偷
贈郡倅綱運
之子從王事秋江曉問津泛舟千里役行篋一官貧淮海雄畿服瑶琨貢國珍聖明如有問正可繪流民時江南早甚
送人赴真定幕

卷三010-2

幕下繡鞍來滹沱氷未開股肱稱大郡帷幄選名才雁起分秦塞雀棲辨魏臺雲山自可樂况得庾公陪
贈馮午山提學
吳俗今應變楚材昔共聞試看鑄人術豈尚雕虫文驄馬廻江樹絃歌散海雲史書徴德化更是一馮君漢史大馮君小馮君政如魯衛德化均
贈呉賔湖
幽棲謝俗客相對只清湖野服裁芳芰時蔬剪緑蒲行吟向漁父著論比潛夫前洲雙白鳥識得主人無
題徐君淵泉號

卷三011-1

磊磊長髯客人間久避名獨因南澗賞遂與北山盟流處玉琴響繞來茅屋清風流堪此地今古一徐生
贈王思東號王君祖爲中舎
以兹百年感東望一欷歔氏族王孫後弓裘世澤餘時攀臯上樹獨對齋中書尚說傳竒字知君辯魯魚
贈熊南沙郡倅入賀
萬壽節三首
去去朝元使先年漢署郎遥將華封祝再惹御爐香近侍陳鴻寳仙人捧御床試看舊朋軰多在弭貂行畫省何年别頻驚江上楓因兹萬國會還向五雲宫

卷三011-2

恩承天語潤班許近臣同自信真心在羞言藉子公一朝辭寵辱終歳事沉冥只可群麋鹿那能出戸庭北胡頻候月南紀正占星時火守斗長策湏君軰將何獻帝庭
壽詩
早謝浮名絆生涯常宴如春來江上棹老去枕中書東郭閒居慣南榮世慮踈看君足道貌自與俗人殊
董進齋壽詩
自愛懸車早經今十嵗餘薄遊滄海客大隱市城居坐閱人間世時翻肘後書里中問耆舊羡爾更誰如

卷三012-1

蔡南村壽詩蔡泰伯里人瀛之父
我識南村叟臞然一逸民卜居三讓里擊壤百年身城府入來少桑麻樂處眞一經今有子環堵豈嫌貧壽王生革母
之子門生秀傳經契獨深還因飲氷志更識和丸心貧供江水饌詩獻柏舟吟古來推善養尹母復如今
法慕菴六十
家世法眞餘清名人不如高年推亥字大隱寄廛居逸客閒相過機心老更踈多君能教子餘慶在詩書
贈徐學琴六十

卷三012-2

改歳周正月推年綘老人山田新刈秫茅屋久藏珍白雪絃中意青衫物外身贏金亦何羡有子不爲貧
題孤山林隱居祠二首
孤山春欲半猶及見梅花笑踏王孫草言尋處士家塵心瑩水鏡野服映山霞岩壑長如此荣名豈足誇碧水年年色幽人復此遊不因同所好那得獨相求山鳥矜春語湖烟淡夕流思君忽自笑信矣一生浮
岳將軍墓
國耻猶未雪身危亦自甘九原人不返萬壑氣長寒豈恨藏弓早終知借劍難吾生非壯士於此髮衝冠

卷三013-1

吳江三忠祠祠在太湖東畔三忠伍太宰張睢陽岳武穆也
廟枕洞庭波招魂薦楚歌靈風鼠雀避落日鹿麋過東國終爲沼南兵不渡河江淮形勝地保障近如何墓檟幾經秋興亡一鐲鏤死應爲厲鬼生肯共金酋吳越車書混江淮戰伐休幸逢全盛世此地弄扁舟
松關蠡南雜詩爲吳頥山副使作
月出照松關松隂正滿地恐有山僧歸終夜不須閉
梅塢
層氷□平川積雪埋高樹無處寄幽情但到梅花塢
筠徑

卷三013-2

靣靣隔深竹茅齋在何處遥聞犬吠聲試從此路去
石丈
自是太古人一身衣百草年年只在山憐爾亦枯槁
蒼翠亭
風來松濤生風去松濤罷雖非叅禪客暫此學觀化
會逺樓
層樓對廻溪溪邊草新緑不是傷春人聊騁千里目
元陽洞
混沌遇儵忽誤被鑿一竅寄語談玄人此中可觀妙
小虹橋

卷三014-1

採花與汲澗幽事俱在山朝向橋上去暮向橋上還迎仙舘
空齋寂無人草木自森蔚不因羽客遊安得有雲氣
禮星臺
昔在明光宫日侍北斗傍此時臥空谷頻望北斗光
靈芬精舎
山人愛長生辟榖亦云久何以濟朝饑紫芝大如手
山田
從横亂峯裡忽此見平田不須抱甕汲自有峰頂泉
山池

卷三014-2

百泉自奔注更不費疏鑿雨歇天氣清臨池看洗鶴
茅亭
孤亭簇群岫宴坐增悄然主人何所作多應草太玄
良友軒竹
里中耆舊多談笑毎相聚日暮各自歸此君獨不去
聴鶯閣
春催金谷曉一望百花齊不作遼西夢從渠着意啼
己酉八月十八日觀潮作
秋空忽爾色黯黲萬竅怒號山震盪冥冥混沌一氣來游人共措潮頭上初時映海色尚微及至摧山力

卷三015-1

漸壯澒洞吳越懼一壑幻戯人獸驚殊狀滿空烟霧走玉龍萬里川源豗白象雷鼓鞺鞳馮夷舞日車出沒鮫綃漾海神珍寳不自惜嵗與江妃一相餉須臾漲盡勢稍歇依然宇宙囬清亮昔人說此已愈疾何况臨流恣踈放
賀金翁夫婦雙壽詩翁舉人子韶庠生子深之父也
金家兄弟早空羣倚馬便作萬言文玉樹輝輝照前後弱冠英名在人口黌舎同遊愧我先相見毎稱吾小友曾說而翁好避諠隱身西郭如鄉村一生愛誦

卷三015-2

逺公偈累嵗不識縣令門夫婦齊年人共羡九月開筵對歸鴈請看二子接翅飛好將文繡作斑衣
題贈喬僉事兼爲乃翁封君壽
使君昻藏關西客弱冠聲名已籍籍著書毎欲凖盤誥作賦時能擲金石爲郎幾歳歴金華還聞建節度褒斜錦水秋霜看避馬杜陵春草正思家君家住近谷口東而翁亦有子眞風游宦勿言親舎逺金牛元自接秦中
希周兄八十
三十年前事未遥兄時鄉杖我垂髫豈識負劍從長

卷三016-1

者惟解戯鷄逐馬誇輕蹻三十年後事已更驚看鏡裡白髭生問兄何爲却少壯應是黄金鑄已成
題偶耕書屋送謝右溪西歸兼東左溪
長君昔挂西曹冠青風漠漠滄江寒少君復謝薇省吏身世飄颻忽如棄歸來對坐四壁居篋中一卷種樹書誰言丘壑足枯稿折腰昔日今何如五月黄梅雨茅屋麥苗滿田蠶上簇童稚欣欣笑相語但免饑寒百事足吳國樗生少好游三仕無成感四休巳道栖栖非我事將從沮溺問良謀
題夏中書畫竹

卷三016-2

古來畫竹多少人葉葉枝枝輳成幅獨有中書似老文解道胸中有成竹辛苦欲得此君意屢歳清齋斷葷肉偶然興到始一灑萬壑寒聲忽滿屋秋殺春生併一時幾株抽葉幾株秃披紛蛇蠖争屈伸數寸巳覺千尋足中書醉墨滿人間此幅風神更不俗勸君風雨好收拾葛陂恐與蛟龍逐
克鏡歌瞿翰林來自汴西亭王孫寄此
美人昔日開匣時兩面含嬌自矜戯一朝委世抛珠玉獨殉此物不忍離埋沒土中幾何年大塊爲工再鑪鞴砂精永火日夜蒸噴作丹朱滿身痣中凝一點

卷三017-1

秋露珠宿世銅胎盡銷棄有如鍊骨老臞仙血肉都捐秪靈氣神物安能久藏匿化作白蜺躍出地銀鏤細細髲髢縈瓜皮津津流水漬山人何處得此寳王孫逺自夷門寄良工爲我重開闢一鈎剖出千齡閟初時混沌蟠玄黄倐忽晦明分面背清輝逼人心髓寒驚詫蟾蜍墮簷際却憶朝朝鏡裡人已謂衰容止如是今朝覽鏡咄自驚短髪絲絲見凋敝濕灰餘氣轉分明皺縠新紋大髣髴雲臺勲業已如夢名山著書安可冀本欣始識真面目回首壯心一憔悴照罷還如未照時好醜依然都不記

卷三017-2

日本刀歌
有客贈我日本刀魚鬚作靶青絲綆重重碧海浮渡來身上龍文雜藻荇悵然提刀起四顧白日高高天冏冏毛髪凛冽生鷄皮坐失炎蒸日方永聞道倭夷初鑄成幾嵗埋藏擲深井日淘月煉火氣盡一片凝氷闘清冷持此月中斫桂樹顧兎應知避光景倭夷塗刀用人血至今班點誰能整精靈長與刀相隨清宵恍見夷鬼影邇來韃靼頗驕黠昨夜三關又聞警誰能將此向龍沙奔騰一斬單于頸古來神物用有時且向囊中試韜頴

卷三018-1

劒井行時有白氣属天
仙人擲劒不記年至今光恠猶未歇薄蝕日月騰金晶青天倒挂雙白蜺曾斬妖蛟帶腥氣寒泉滿甃誰敢汲只恐仙人求故物但看水底飛霹靂
陳渡草堂二首
皂衣非復漢庭郎蔽緼深冬臥草堂貧薄不羞畜牸計沉浮也逐闘鷄行殘書閣盡經旬病異味嘗來百草香獨愧頑心猶未化十年學道幾亡羊
近市偏逢食有魚閉門不問出無車牛衣聊自對妻子蜡酒時将洽里閭世網幸踈如野馬微名猶在愧

卷三018-2

山樗亦知農圃真吾事春至頻翻種樹書
自述
避人不敢厭高深逃影何如學息隂楚客又成蕉鹿梦漆園未了是非心紛紛世事看花發黙黙天機聴鳥吟可笑維摩真病在無言說處是金鍼
有相士謂余四十六歳且死者詩以自笑古人云死生亦大矣此謂趂日力以進道者言之也苟不進道總是虚生修短何辨焉苟于道有進處夕死可矣然則死生詎足爲大哉
本是癯然山澤士衰年況自不勝衣色常帶墨縁辭

卷三019-1

形或如灰似杜機睢于久謝偕來衆蹇拙何心知我希世人莫詫方臯眼相馬由來失痩肥
殤子彭聃誰夭壽百骸九竅孰踈親若過顔氏十四嵗便了王孫一祼身三載濫叨金馬客幾人共坐綘紗春即今已似前生事何待他年跡始陳
人情世事古猶今寂寞空林寄此心賢聖不分聊中酒虧成忘盡一開琴有書終日只掩卷無病長年亦擁衿即使癃然似桑戸未逢點也是知音
學道曾窺天壤意寒儒又是膝攣人只言蔡澤有限壽誰見壺丘不定身貴客懶迎長謝病薄田可飽敢

卷三019-2

稱貧後來不用問脩短已占溪山四十春
囊癰卧病作三首
節候經春日日隂寒衿獨擁閉門深終朝錬液非仙氣幾歳懸疣是雨滛焦火凝冰鐫痩骨兒痴女長試灰心總縁病裏悲歌意不爲離鄉也越吟
春半忽驚狗馬疾年來似是龍蛇辰謝醫少錢長郤藥煖骨累裀聊借人味爲補虚一試肉事求如意屢生嗔正愁未了形骸外生老病苦只此身余平生無厚褥止一褥旣薄且敝病骨覺冷硬不堪也乃從親人家借一褥襯之平生有厚褥與重褥自今始而余素戒肉養病乃肉食

卷三020-1

頻年喪我几堪隱到處逢人席任爭疣贅勿嫌能侈性支離畨笑足全生野蔬入口勝甘脆病骨先時卜雨晴苦訝道人長好懶如今懶病果相成濕入病骨覺爽然則晴覺痛楚則隂雨至矣
靈芝寺同童元功宴坐
湖上高樓縱逺心復沿湖岸過東林身閒似帶烟霞氣地冷兼無鍾磬音衣裏寳珠應自信苑中靈草試相尋坐來忽散千峰雪對爾無言意轉深
登屠翰林仍臺作二首
太史仙臺多勝槩正臨擕李古城東五色雲生知海

卷三020-2

近四圍山逺覺天空閒居作賦青春後幾歳鳴絃明月中不是掖垣同宦侣閉關那許得相逢
一上高臺興不孤望中總總入虚無烟霏春變隂晴氣草樹天輸海岳圖對酒笑將花是伴銷憂誰問土非吾知君苦厭文園臥此地能令肺病蘇時屠久臥疾
次人憂旱作
歳歳吳儂事水耕朝朝占雨愁雲輕澤中不聞鳩語合田際但見龜文生野老舐糠猶自得書生炊桂亦何情東南生計已如此聞道山西又點兵
再遊清溪庄值主人不在次韻

卷三021-1

桃樹臨溪思不禁扁舟重問草堂隂西湖水落黿鼉石南國霜清橘柚林壟際流泉宜稻性窓前過鹿觧人心憶君剪徑相迎處今日蓬蒿又已侵
至常熟陳中丞白訓導邀登福山看海二首
春早湖山雨半晴有客邀我觀滄瀛澤國冥冥蒸海氣石灘淺淺闘江聲日月廻旋一島小金銀色相十洲明微風向夕送清響應是仙人吹玉笙
久縁迫陿悲時俗海嶠春臨思若何地湧龍蛇爭起陸天投星斗橫翻波封疆坐覺華夷并氣候常看霧雨多才謝枚生能作賦觀潮恰對曲江阿

卷三021-2

金澤寺中寄松江友人
澄湖昨夜雨初霽驟覺春衫寒意多逺浦草青送歸鴈夕陽潮上生微波戯窺佛偈翻金字静臥巖扉掩緑蘿伊人只在蒹葭外獨對清尊奈爾何
松江金澤寺四首
東南巨浸五湖深古寺維舟正夕隂客到山僧罷清磬雀諠晴日下高林夾洲烟火三家市滿目蒹葭萬里心徙倚不知餘興盡月明還擬聽龍吟
三江抱處勢如環野客探竒住不還一望樓臺疑海上稍聞雞犬覺人間幸無漁父知名姓且與山僧共

卷三022-1

閉關自笑歸來張季子春時蓴葉未堪攀
何年此地開金刹宋代流傳直到今聴法石將山作幻護經龍與水增深爐烟裊裊知塵性栢樹青青見佛心可是攀縁渾未盡天花猶自惹衣襟
水國餘寒芳草稀偶隨烟艇問山扉窓中恠石如人立天際孤帆伴鳥飛高齋盡日逢僧語短褐經春換客衣吳江亦是垂綸地笑指星文愧少微
天寜寺塵外樓四首
瞰郭樓臺誰共登偶携仙客對山僧林烟渺渺人家盡堦日微微花氣蒸浮世閒看飛鳥過機心不遣白

卷三022-2

猿騰平生自笑支離甚散髮行歌此又曾
名山不用遠攀登暫借繩牀我亦僧幾樹鳴禽助禪寂一藂脩竹散炎蒸捻花不盡心傳妙對塔空將口說騰俛仰百年成滚滚乾坤隻眼更誰曾
金門十載笑重登歸去仍依白社僧虚舘靜聴宵蟻戰逺山時見夏雲蒸已甘散櫟終年計耻逐冥鴻萬里騰爲問洛城冠盖侣鬂毛銷盡得閒曾
閒裏香臺盡日登嘿然一笑又逢僧衣裁野薜緇塵淨飯試山精石鼎蒸大士西方談實相仙人東海說飛騰人間多少亡羊路一一行來也未曾

卷三023-1

題湖上廢寺
禪宮舊枕清湖曲與客尋幽試共登獨樹春深初著蕋空山行遍不逢僧臺荒曾與施烏食城化徒聞駐鹿乗惟有松房明月影年年長似爲然燈
題龍池菴相傳伏虎禪僧開山處山頂有龍井蜥蝪見則雨三首
逺遊爲訪白雲巖轉盡孤峰路更南龍見小身時出井虎馴大士舊開菴襌心客思俱潭水古佛寒松共石龕坐對老僧無一事夜深相與說楞嚴
精廬原寄北山巖新築高齋過嶺南谷窈窕間還宻

卷三023-2

樹石孤危處更虛菴聴經野鹿頻窺戸宴坐山僧不出龕客欲逃禪無可醉逺公於酒禁方嚴
霽後嵐光散曉巖望中佳麗盡東南三春蘭蕙堪成畹千里湖山併在菴馴鴿下時呈佛性飛鷹宿處見僧龕維摩今日還多病酬答誰將究妙嚴
贈菴中老僧僧解相人術少嘗遊歴江南晚歸菴中
早從視髮事棲巖爲禮名師每向南用華嚴事業浄六根成慧眼身無一物寄苑菴厨邊引澗寜須汲松下翻
經幾到龕若使焚香能證道前身應說是香嚴

卷三024-1

嘉靖丁未春余以病客荆溪遂同杭子宣登龍池僧居嵌巖中如鳥巢梯其門以登值二老僧相對煨笋遂以笋供余二人因留宿與老僧坐至夜分談說楞嚴因縁事老僧意甚朴野可愛也明日曉
起嵐氣滿山乾坤如混沌狀堦前竹栢亦在摩蕩中咫尺不可物色日且午始開霽則諸峰歴歴澄湖隱映樓觀草樹百里之外若在几前盖宇宙間晦明不常若此既午出徃石屑石屑兩山夾澗山高百餘仞而澗道僅闊四五十歩人家縁澗以居惟亭午則見日色盖其勝又與龍池異觀矣既午

卷三024-2

飯遂從西霞歩入舟意興悠然如有得也嗚呼此豈可與沉酣聲利者道哉遂書以貽子宣使藏之
贈黄子晦故黄教授子
黌舎相逢憶聚星予慚入室爾趨庭子長能繼先人業王吉曾承博士經萬里風烟還命駕廿年踪跡已如萍衰顔重感青衿日一笑尊前喜媿并
寄周臺官二首時余将往南都
南臺分署沐恩初官是疇人世業餘龍吐珠璣天地轉星塗黄赤石甘書泰階平處瞻雲闕玉漏清時直禁廬應有道人扣關者試看紫氣近何如

卷三025-1

文史元隨供奉間南都祕省更清嚴沙書暗譯西蕃暦草奏多陳南極占日下有雲朝紀瑞臺中無事畫垂簾倘覩少微思處士漁樵已判此生淹
家居喜袁芳洲相過賦此爲贈三首
相逢京國最情深休沐歸來每共尋異品對飡呈海味道衣便坐解朝簮迂踈北闕上書日寂寞江潭俟罪心已分與君成契闊一杯還此幸同斟
憶昔曾同念菴子歳寒訪汝深雪邊别開閒舘屏人語不解朝衣藉草眠琴意相傳中散後玄言每到漆園前正是江東暮雲處再逢携手一悽然

卷三025-2

四十支離一老夫衰顔恰比列仙臞鑄金不驗身多病種樹無能圃半蕪長日閉關聊嘿嘿短衣迎客笑拘拘知君昔日探玄意定有真詮肯示予
次韻贈薛仲常
山林鍾鼎性俱安官舎寜非在澗槃此日心情真似水平生臭味本如蘭閱世方臯誰牝牡認真桑戸且衣冠秪應黄馬泰泉溪田頻來徃春日江楓共倚欄
歳暮有懷諸子
歳暮蕭條只自如南州高士久無書逹夫樗材在野大何用種髮經年短不梳剡水驚心溪雪後汝中隴

卷三026-1

山飛夢嶺梅初景仁祠郎消息憑誰問萬里昆明是謫居叔仁
贈張贑州致仕還吳次逹夫韻
田園舊在海東頭海上新歸張翰舟種菊不辭三徑晚採蓴將及五湖秋人情歴盡惟看奕世事忘來獨好樓剰有著書心尚在知君原不爲窮愁
贈宜興王丞次韻王蒲州人
官粟還能五斗無年來只是憶樵漁道知戰勝臞猶在詩爲身窮思獨殊耕稼吾非徐孺子才華爾亦阮元瑜他年更向龍門隱爲念江臯一腐儒

卷三026-2

答朱刑部士南見寄
清齋偃息灌園餘囀盡春禽又夏初對客不須妨蠟屐占年常自檢農書六經註脚吾焉敢五岳行踪或可知宣室正須公等在野人只合掩荒廬
同萬鹿園宿工文菴次韻有贈
何處尋山不厭深淡烟歸鳥暮鍾音去家百里訝如客别爾經年尚此心宴坐清香滋夜氣閉門殘雪映寒林相從一宿應堪覺機事何須問漢隂
次葉師與諸生講書鍾樓寺聞鍾作
早歳傳經髮已斑寄身精舎渺人寰苔邊屨跡堪盈

卷三027-1

戸花外鍾聲正掩關驟覺海潮生靜夜却隨仙梵響空山先生嘿嘿隱几坐試問諸生醒夢間
養病道院忽張君見訪不值奉寄
生涯歳歳藥囊間已息交游亦未閒土木形骸真覺稿蓬蒿庭院只常關偶隨道侣學禽戯忽枉高人題鳯還此夕知君向何處多應弄月臥江灣
答贈胡栢泉
赤囊前日奏邉書皂帽何時掩故廬鳴劍豈知孤憤切請纓争笑少年踈自甘淡泊看松菊耻學浮沉逐里閭春日黄鸝西澗草憶君歸去灌園初

卷三027-2

送郭無錫擢南曹主事
郭侯齊魯推名士暫屈清才綰縣符折獄一言驚老吏洗心終歳比冰壺南曹已應郎官宿東國常懷仙令鳬野老殷勤何以贈益崇明德永嘉譽
夜歸陳渡草堂時新與諸子别去有懷二首
野夫也復到城市日暮還尋四壁廬蛩響露餘將入戸人歸月裏又離居坐憑烏几都忘我起對流螢且廢書正憶青衿同舎子别來秋興各何如
自擬身名如鄭圃宫環半畝日長扄褐衣頗笑非懷玉茅屋何因却聚星樹底蟬聲希皷瑟燈前鳥字一

卷三028-1

談經試言吾易將東去未識何人是姓丁
癸卯送仲弟正之赴試
偶因今日送行處尚憶當年聴鹿鳴馬氏白眉占仲子吳門霜鬂愧難兄秋來一鴈寒江影天外三山古帝城此去騫騰非所羡期無温飽負平生
己酉送兩弟正之立之赴試
秋水芙蓉映緑衫殷勤送爾到江潭人能鳴世慙三鳳家有遺經是二南文入妙來無過熟書從疑處更須叅逺游他日看之子下澤欵叚吾已堪
送諸從游應試二首

卷三028-2

一壑謀身世所踈幾人相伴此閒居月懸山舘談經處雪壓林臯宴坐餘向來衣鉢吾將付先軰文章子孰如亦知雅志輕青紫好及明時早上書
幾年山澤共淹留今日公車且見求楊桞扁舟吳苑夕梧桐雙闕漢京秋清時元不棄寒士白璧誰將笑暗投都下逢人說論語莫言師授是張侯
送馮子聲赴試
與君硯席辱周旋義理蠶絲每共研頴悟最居德祖後聲名愧出照鄰前身同槁木甘吾隱賦就凌雲羡爾賢莫道孫弘曾不遇漢庭推轂在兹年

卷三029-1

送禇生滔赴試
久撤臯比絶來徃禇生時復欵柴門文有波瀾堪得髓座無笙管只清言客心落葉秋江繞别思平蕪夕鳥翻此去期君戰勝後歸來正對菊花尊
和張尚書甬川新修池亭奉母登憇作
聖朝耆舊位登三綵服公餘樂更堪東洛撫師雙玉節西園奉母一茅菴春暉映處花侵戸冬笋成時竹上簷聞道閒居新作賦承歡養性此能兼
贈蔣璞山封君主事宗魯之父
早游郷校已知名曾與賓興聴鹿鳴脩行明經爲博

卷三029-2

士夏弦春誦課諸生官無鼎食千鍾願老有郷園十畝情更笑贏金何所用仙郎作吏比冰清
贈張通政
五湖舟楫是家居篋裡惟携老氏書幾日陸沉門下省一生心跡海東漁賔常滿座嫌猶少行不齎糧任所如陽羡山靈相望久獨能無意命巾車
用韻自述
南村北郭仕吾居懶散何心更著書小酌或能稱酒隱直鈎聊復事溪漁童時篆刻堪爲笑病後形骸漸不如若道猖狂今又甚窮途猶自未廻車

卷三030-1

壽張通政
蚤眈玄寂謝塵氛身隱猶嫌名可聞自着道衣辭漢闕因尋仙籙禮茅君行隨勝跡曾無住藏向名山更有文南國夜來占氣色少微渺渺動江雲
曹霜崖六十曹舊官御史
道人容色自臞然幾歳江臯躡紫烟謝氏家兒如玉樹周時柱史是神仙鼎成靈藥方皆驗書貯名山世未傳懶散自憐蒲栁質相從擬欲學長年
司訓殷龍巖壽詩文東之父
白頭博士早懸車鳩杖扶身八十餘甲子暗占綘老

卷三030-2

歳今文口授伏生書清尊只許通門客隱几何心出里閭應笑贏金無所用仙郎才藻更誰如
楊醫士六十
衣裁鶴氅鶡爲冠數卷方書一草菴綘縣老人知幾歳太倉仙令却多男不爲避人居郭外每因採藥到山南年來頗訝嬰兒色道術從知宿所探
禇怡閒六十
古來仙客說長髯今日髯翁亦是仙家近縣門不識令身居城郭亦耕田鳩形正可供扶杖亥字還看紀歳年共羡髙門將有待賢郎文藻更翩翩

卷三031-1

贈宜興閔翁八十壽詩
古貌翛然山澤臞力田還是漢人餘久諳汜勝齊民術閒讀周侯風土書桑榆曖曖隨行徑弟子訢訢與燕居駟馬從來足憂患羡君身世更何如周子隱有陽羡風土記
贈天寜寺僧八十
化城東畔駐三乗祝髮從師記昔曾頻着袈裟迎上客自分齋飯與遊僧談經幾夜窓飛雨削杖先年手種藤因笑馬嗚身已老欲憑弟子爲傳燈
懷竹叔壽詩叔善畫傳自乃翁
門傍清溪長自扄隂隂藂竹繞幽庭地偏南郭人堪

卷三031-2

隱秋盡東籬菊正馨笑傲百年惟稼圃風流兩世擅丹青不須海上求靈藥元是江邉老歳星
楊醫士壽詩
東亭先生富道術隱居城郭似江湖隨身長挾雙白鹿入市只懸一玉壺社中漸覺推前軰門外從教滿病夫予亦文園高臥客年來消渴爲君蘇
錢心漁輓詩
心漁先生不可見尚憶吹簫臥草堂垂綸老作江潭客得姓元從吳越王貧病一生心自足雲山千里興難忘更聞治命真堪紀人世空矜石槨藏

卷三032-1

雪詩和蘇韻七首
隂風吹隴麥芽纎歳盡玄冥令更嚴園圃未春先綴蕋乾坤如海欲生鹽山翁擁被思增絮凍雀依人鮮宿詹咫尺孤峰何處是晴來好露白雲尖
大地文章散縞纎小堂風物倍清嚴灑來竹裡迷人徑積向巖前訝虎鹽但使曉寒欺短褐獨宜夕影耽虚簷瓊花栁絮皆無用誰擬新詞一闘尖
蕭蕭凍樹晚諠鵶門外誰來長者車入夜俄驚千里月開簾相對滿空花東郭先生猶敝履西關遷客正思家最憐漁父滄江畔閒倚孤舟獨挺义

卷三032-2

一片寒原滿樹鵶幽人掩戸罷柴車聊憑濁酒延春色試向踈梅問臘花草閣映來書幾卷江城積處月千家此時忽憶荆溪道雲際雙峰聳玉义
初看朝采颺金鵶倐見玄雲隱日車恰似幻師能作霧却驚翳眼驟生花緗編暫借簷前影銀閣常思夢裏家笑道非鹽亦非白禪機一指爲君义
空城無粟噪饑鴉陌上紛紛正滿車積磵暗隨泉並滴入簾應與筆爭花芻米驟高新歳價柴扉旋掃野人家客來此日須沽酒梁上青錢那得义
巢風欲動始占鴉空裏悡翻百寳車葱嶺未消阿耨

卷三033-1

水珠林忽散鬘陀花故氊猶在能禁冷好客相尋懶臥家且似瞿曇逃世網雪山跏坐足爲义
海上凱歌贈湯將軍九首
湯候猿臂猛虎鬚少小曾窺玄女符
明主親頒手中劒直交跨海斬天吳
紛紛盗竊爾何知岸上斫人水上嬉自咤一身都是膽欲將巨海作潢池
偃旗休角寂無猜百丈樓船泊不開夜半賊營流矢滿纔驚漢將是飛來
水軍隊隊黄頭郎迎潮直上凌扶桑已知海若先清

卷三033-2

道萬里滄波定不揚
海上秋高朝氣清營中賈勇競先鳴疊嶼亂翻旌幟影驚濤盡作鼔鼙聲
沉船斬馘海爲羶潭底潜蛟噴血涎髑髏帶箭逐波去可道孫恩是水仙
錦紈愛子亦從軍長鬛蒼頭總策勲誰奪強王萬金首帳前齊說小郎君
五千長戟下淮邳自是沙洲命盡時將軍欲置平戎鼓須借鯨鯢腹下皮湯侯以渠賊王艮皮製鼓
捷上彤庭寵數優詔分玉帶與名裘麾下偏禆盡稽

卷三034-1

首貂蟬笑看出兠牟
南征歌十二首
五嶺烽烟久未平君王習戰幸昆明却說將軍多勝筭不須文士請長纓
詔錫彤弓出禁城良家六郡總從行將軍舊佩平蠻印校尉新開横海營
漢皇有道伏羌胡南粤何知擅一隅萬里出師將問罪不因大海富明珠
獨承節鉞控南州親寵由來冠列侯昨夜輕寒生幕府賜衣初着紫貂裘

卷三034-2

晴原羽騎簇油幢繡帽爭先蹋鞠場不惜千金收猛士欲將尺組繋名王
月明吹笛武陵川馬上行人望跕鳶莫怕炎洲饒毒癘一冬飛雪似胡天
軍書挿羽速星奔卭僰夷王盡欵門殺氣三秋清瘴海輕兵一夜襲崑崙
草木千山鼓角風將軍牧馬夜郎東靈臺向夕占星色已報攙搶墮海中
圍合孤城海氣昏紛紛失木泣窮猿何如銜壁歸天闕幸荷明王不死恩

卷三035-1

牂牁南去亂峰連滇海藤江一帶懸縱謂蠻封堪畫地不知漢將若從天
奏凱歸來拜冕旒霍家襁褓更封侯因風爲報單于道漢闕方梟越尉頭
千群椎髻競來王聲教南流盡越裳但使文犀通貢獻不將銅柱隔封疆
塞下曲贈翁侍郎總制十八首
四月旌旂出白狼千山晴雪照油幢預知水草軍無乏試辨風雲虜欲降
三晉連年苦被兵九重拊髀憶豪英詔書更不從中

卷三035-2

御萬里長城一委卿詩書禮樂古人風開闔機鈐又不窮得一胡兒如愛子用三敗將立竒功山前山後兵馬雄斧鉞衣裳在掌中狹士獻刀承賜酒貴侯免胄爲趨風赤氣氤氲夜指天旄頭落地如火然曉來西山一鏖戰奪得牛羊歸滿川千金買士却何爲一間過於十萬師黠虜欲逃頭可購名王未獵客先知
太師昔日定南荒親把長纓繋莫王寄語老胡須自

卷三036-1

愛射飛休得近邉墻虜中謂大官爲太師梯懸半綆哨臺高胡漢鄰家隔一壕數日虜中無動静吉囊東去戰黄毛虎翼龍蟠大將旗逆驅流電走妖魑陣前捉得胡王女賜與營中厮養兒灅川冰盡水泱泱堡堡人家喚蒔秧田中每得鳥獸骨云是胡王舊獵埸馬邑邉胡數被胡王黄叛漢更通胡帷中妙筭能先發奪得黄旗與繡襦徤兒白馬紫金鞦不向沙場便酒樓夜來一賭青錢

卷三036-2

盡尚有囊中血髑髏邉人大半能胡語胡騎年來亦漢裝誰向青紅氊帳裏單身縛得不花王少年意氣王千斤鐡棒曾穿萬虜群壯士從來不病死孤兒今屬羽林軍君侯生長在炎洲塞外層冰草木愁祗憐軍士猶寒色臘盡轅門不御裘畫戟森森清晝閒指揮只是笑談間收將漢地教耕去捕得蕃酋命縱還營平謀國最深忠每與公卿見不同但使湟中無宼

卷三037-1

盗不須麾下有邉功青青塞草羽書稀士女鼾眠畜牧肥戯看侍兒呈舞馬醉邀幕客對彈碁
題贈叚紫峰
仙人宿處紫烟孤一片峰隂散玉湖今日隱身城郭裏閉門常寫廬山圖
秋日書客童君見過賦此贈之
有客扁舟問草廬窓前梧葉正蕭踈山人已得忘筌意不復從君乞異書
題陳推官羅江號二首

卷三037-2

高臥曾分白鷺沙清谿深處採三花總爲徴書出空谷衣裳猶自染雲霞三山江畔入雲齊紫氣千年鎻石堤便欲學仙從此去與君同聴夜猿啼
題寳華和尚卷
幻目由來見幻華飲光何事又拈華兩華舉似知華客爲有别差無别差
贈玉和尚住善卷
偃栢垂蘿古洞春上人飛錫此何因非關福地尋仙侣自向青山認法身

卷三038-1

自述贈寫真毛君
津黑尚餘山澤氣委蛇又似列仙臞他年太史徴圖畫爲識乾坤一腐儒
題畫
山空夜靜猿一鳴磴轉雲深鳥不度幽人何事長獨棲只爲此中有佳處
廉使廖東雩喪後開所惠地黄酒臨觴慘然
尺書滿篋故人情想像荒丘宿草生秪餘此日開尊意堪作山陽聴笛聲
贈儀眞沙君

卷三038-2

葭菼蒼蒼水國秋高樓明月古楊州二十四橋雲霧裏看君騎鶴上天遊
贈史君漁沙號
問君何處挂漁簑予亦垂綸坐緑波他日相逢應一笑不知若箇得魚多
華補菴三度惠酒而此畨所惠參酒者絶清冽可人雖味甚濃厚而置之杯中淡若無色可謂嘉品因劇飲至醉遂成口號奉謝三首
磁杯寫盡只疑空秋月寒潭意頗同隱几偶然成獨

卷三039-1

酌夜涼白露滿庭中毎甘樗散惟須酒欲補虚羸却藉參瘵疾陶生兼好飲舉杯深見故人心淵明素瘵疾絶無色相傾明水只有馨香藉白茅此夕飲醇拚一醉恰如把臂與公交
贈曹星士一江號
春雨蘭陵江草生江流恰與道心清門前車馬日來徃閒坐江城說子平
自述并贈曹君
少讀隂符耻未工青山偃仰漸成翁人間炎冷都忘

卷三039-2

盡聴話流年一笑中
曉起觀猫捕鼠
起來隱几坐朝暾深謝當關早閉門簷角偶欣猫捕鼠反觀尚覺殺心存
唐荊川先生文集卷之三終

卷四001-2

唐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四

與陳兩湖書
兄自少才名已滿海内六家九流之書幾乎無所不誦莊騷太史之文亦無所不摹畫而操縱之矣即使海内奇才偉士欲傲兄以所不知而亦不能也况如僕者才至駑下向在亰師毎同平涼趙景仁過兄論文久之兄慨然曰二子之言是也遂欲盡棄其舊學而更張之然當時猶謂兄之急於獎善而以口語相推云云而視兄之文則果脫然盡變於舊矣夫文人

卷四002-1

相笑在古則然景仁於兄未知何如也至於僕之讀書則豈能若兄之博而其為文也亦安敢望如兄之古哉然兄不憚降心屈已而從之推兄是心也設使不徒用之於文而用之反躬為己之間即古人所謂勇徹臯比一變至道者在兄亦何讓乎僕未始不嘆兄之高明不可及而亦毎毎惜兄有可以一變至道之資力而僅用之於文也雖然此亦未有人焉以反躬為己之說而謦欬于吾兄之側耳設使有人焉以反躬為己之說而謦欬於吾兄之側如吾二子者之論文又安知兄之降心而從而翻然變於其舊也之

卷四002-2

不為太速乎則又未始不自罪吾二子者不能為古人反躬為己之說以告兄而徒以文士雕蟲篆刻之論投兄之好也兄今之所謂狂也而豁豁磊磊率情而言率情而貌言也寜觸乎人而不肯違乎心貌也寜野於文而不色乎莊其直以肆則亦古之所謂狂也是兄有可以一變至道之力而又有狂以進道之資也兄其能無意乎然兄之意必曰吾平生好適吾性而已矣吾不能爲拘儒迂儒苦身縛體如尸如齋言貌如土木人不得動揺云爾夫古之所謂儒者豈盡律以苦身縛躰如尸如齋言貌如土木人不得動

卷四003-1

摇而後可謂之爲學也哉天機儘是圎活性地儘是灑落顧人情樂率易而苦拘束然人知恣睢者之爲率易矣而不知見天機者之尤爲率易也人知任情佚宕之爲無拘束矣而不知造性地者之尤爲無拘束也人之病兄亦或以其樂率易而苦拘束而僕則以爲惟恐兄之不樂率易不苦拘束也如使果樂率易苦拘束也則必眞求率易與無拘束之所在矣眞求夫率易與無拘束之所在也則舍天機性地將何所求哉故人欲之為苦海而循理之為坦蕩使兄不以僕言為迂也願繼此而更進其說也僕自少亦頗不

卷四003-2

忍自埋沒侵尋四十更無長進惟近來山中閒居體驗此心於日用間覺意味比舊來頗深長耳以應酬之故亦時不免於為文毎一抽思了了如見古人為文之意乃知千古作家别自有正法眼藏在盖其首尾節奏天然之度自不可差而得意於筆墨蹊徑之外則惟神解者而後可以語此近時文人說班說馬多是寢語耳莊定山之論文曰得乎心應乎手若輪扁之斫輪不疾不徐若伯樂之相馬非牡非牝庶足以形容其妙乎顧自以精神短少不欲更弊之于此故不能窮其妙也何時得與吾兄一面談之

卷四004-1

寄黄士尚書
弟也奉職無狀幸蒙寛恩得歸田里不然則從兄於遼海之濵亦所願也易之蹇不云乎山君子以反身脩德夫身何待蹇而後反德何待蹇而後脩盖寂寥枯淡之中其所助於道心者爲多也自儒者不知反身之義其高者則激昻於文章氣節之域而其下者則遂冶酣濡首於蟻羶鼠腐之間如兄之志氣固已塵垢一世而與古之志士爲徒矣不知近來反身之學得之于蹇者何如幸以教我張舜舉言兄自戍遼以來作詩幾四五本兄何以致多如此豈將以是自鳴

卷四004-2

其習坎心亨之樂耶或者窮愁覊旅之思無聊而姑託以自遣邪抑以寫其江湖之憂而致其去國繾綣不忘之愛如古離騷之作邪其無自擬於鐃歌鼓吹遼東都護之曲而與塞垣横槊之士同其慷慨而謳吟邪不然則枝葉無用之辭其足以溺心而愒日也久矣兄何取焉日課一詩不如日玩一爻一卦日玩一爻一卦不如黙而成之此之謂反身而又奚取於枝葉無用之詞邪弟近來深覺往時意氣用事脚根不實之病方欲洗滌心源從獨知處着工夫待其久而有得則思與鄉里後進有志之士共講明焉一洗

卷四005-1

其蟻羶鼠腐爭勢競利之陋而還其青天白日不欲不為之初心此鄙人之所不自量而竊有冀焉者也天子仁聖在宥天下兄豈久於海濱哉弟獨學無朋將籍兄為助日日望之近來應酬文字毎不敢作而年嫂誌文則不敢辭蓋以昭
天子之寛仁而發海外孤臣心事之一二焉非特為應酬故也嘉幣謹辤果酒則拜賜矣廣寧有賀黄門毉閭先生者忠信高節之士也其風尚在否兄試詢之士人亦可為旅中蓄德之一助也
答廖東雩提學書

卷四005-2

僕於吾兄雖相晤之日頗淺而相知之誼甚深兄之於僕則亦然也两辱書惠深爲空谷之慰又辱两示高文讀之喜躍夫亰師都會也綴文之士比肩僕曩皆獲與之交而皆獲見其文焉然僕之所最傾意者乃獨在兄則數與傅少巖言之以為東雩之文氣骨甚勝無一點纎靡愞散之態後來可冀於作者東雩而已春間讀兄所為文視亰師所見則加勝焉近復得讀兄所為文視春時所見又益加勝焉駸駸乎作者之堂矣頗自謂曩之所知於兄者之不妄也雖然文與道非二也更願兄完養神明以探其本原浸涵

卷四006-1

六經之言以博其旨趣而後發之則兄之文益加勝矣兄志潔而識偉行方而氣和僕固一見而知兄之為任道之器矣嗟乎古聖賢之道其不講於世久矣聲利之燄薰塞宇宙日夜馳鶩寡廉而鮮耻儒生習見以為當然其有以講學為事者又或崇意見而乖實際競口耳而寡心得聴其言則美而考其實亦無以甚異於所習見以為當然者自非精一自信卓然不惑流俗之士則未可以冀於斯者也僕竊有望於兄軰矣山西古帝王之都其人有茅茨土階之風而叚干木卜子夏居西河其人化之凛然有節槩今不

卷四006-2

知其遺俗視古所稱何如而王文中與近代薛敬軒亦出於河汾之間豈其俗固有近古者邪吾兄以身任作人之責兄之所以淑諸其身即其所以淑諸其人者也篤志力行極深研幾求古人之真血脉路以淑諸身以淑諸其人因其近古之俗而登之於道此其責在吾兄矣連年虜騎入太原蹂躪之慘二百年來晉人所未見僕聞之序詩者小雅廢而四夷侵夫小雅何與於夷也此其言疑若甚迂蓋昔人精究天人之際而類人事於隂陽則以小人為君子之隂夷狄為中國之隂隂則銷陽陽則銷隂隂則致隂陽則致陽其相銷也若鐵

卷四007-1

炭之不爽其相致也若酸漿之感蠓蠛其幾微矣長君子之氣即所以銷小人之氣長君子之氣而銷小人之氣即所以長中國之氣而夷狄之氣銷故曰真勝者氣也勢與形不與焉其幾微矣此莘有所以豫見於伊川而序詩者之說不爲迂也今也觀之薦紳之所崇尚觀之學校之所趨向如前所謂習見以爲當然者其爲隂爲陽與其銷長之幾亦畧可覩矣夫揚旌沙漠之陲而尺組繫單于之頸此非兄之責也若乃大敷古先之道以淑諸其人使人洞然於隂陽淑慝之辨而斷不惑於所趨此其責在兄矣僕自屏

卷四007-2

多束閣惟兀坐一室所耿耿不忘者尚冀省身補過以不負此心與不負海內知己者而已
與陳后岡叅議
别後戀慕不舎與久病衰頽之狀大畧具之葉紹興通判所寄書中今家人來亦當口能道之矣毎毎念昔與兄同住京師日夕相砥淬受教不爲不深且媿迂踈無以承之不謂此後渺然相隔盖三四年而僅得一兩日之聚方其離思孤懐十未展其一二而鷁首已南矣亦何暇於吐心曲談道德以交助所不及

卷四008-1

者乎兄去閩越不知復以何時爲聚首之期非惟僕蓬蒿之質不能藉直於麻中而兄之德器如玉亦不暇置諸頑石之間以自攻此其可思可恨豈特以酒食文字之故也僕嘗聞兄緒論大意以爲必雜用王覇乃可以適時而濟務而僕則多執泥古方戞戞乎如以舟而行諸陸然兄既以此自信而不疑僕亦以此自膠而不悔是以自承教以來契分雖甚投而議論常至左右古人云去短集長此僕之所以不可無藉於麻中之直而兄顧亦謂有取於頑石焉其可也兄在湖藩清脩之節剸繁之才自與時流逈别雖然

卷四008-2

此廣兄不知兄肯降心而觀焉否也僕竊謂三代人才皆從心性上磨鍊故其經綸叅賛之業不出户庭而得之後世反躬之學不傳而其人所以經綸於世者率亦踈鹵求其繫國之輕重如孔明李泌陸贄之從則其於道雖未醇而本其天資之所暗合亦往往開誠而不欺恬淡而少欲其經綸雖未必盡出於道而竭其才之所及亦往往淵源而有本濶大而無漏固不可謂無其人焉而非謭謭然功名自喜者可以跂而望也蘇子有言士之不以天下之

卷四009-1

重自任者久矣兄其有意乎僕居閒無事欲得國朝諸名臣奏議讀之且以尚論其人與其所以經綸於世者何如顧僻處山□居苦不能多致煩兄為我留意至於北宋以前諸儒解經之書多散軼不存亦煩兄試博求之菽園雜記諸書兄向欲錄一副本見與亦願兄毋忘之也若夫詩詞之學則僕自知力之决不足以進此向已告疲於兄矣兄毋更以此望我竢他日有持后岡先生集示我者我當望洋而嘆或尾後作一二句跋語是則可耳兄許我以暮年買田同住之說如何如何諺云痴人前不得說夢吾已執此

卷四009-2

作左劵矣幸兄毋使我爲痴人也失兄於東隅得兄於桑榆竊以為快草草白
答蔡判官書
白下本非有約顧奉清論同寢食者數日若大洞旣有約矣謂必得奉清論同寢食如白下也乃竟爾茫然人事之不可料者如此然兄旣絆於領簿不能來而僕江湖散漫之人宜可乘興一至大洞且淂逕造府下又以家君至家日侍定省莫遂兹懷乃知名山勝遊非特牽纓者常不能兼雖江湖漫散如僕者亦若有所繫而不可必遂矣柰何伏惟吾兄純明温粹

卷四010-1

|篤於向道以此爲政必能近人然僕竊有願言於兄者大凡年少高志之人於事未必備嘗故或病於疎文藻雅逸之士多不柰煩至以簿書獄訟爲溷褺故或病於華而無實而謫官遷客縱不怨尤又往往以簡曠不事事爲得體故或病于惰窳而苟禄此三事雖號爲賢士大夫者或不能免也以兄之篤於嚮道自然不墮落此弊然僕所望於兄亦惟兄不使毫髪有類於此而已若使此處縝宻即是學問縝宻一有脫漏即是學問脫漏不當舎此更言學問也大學曰心誠求之孔子曰無倦惟兄留意焉僕自少隱居

卷四010-2

亦嘗痛百姓疾苦欲援手焉而惜無路也以爲他日苟幸從薄宦庶幾得一社一民以自效雖才器駑鈍亦庶幾興起一兩事利人者除去一兩事病人者以少償所願焉及竊禄于朝浮沉郎署數年竟不能一獲素心雖已罷官閒居猶用此爲歉兄初亦署郎也不謫則不爲此官矣是僕昔所冀而不得者兄今得之兄之志豈與僕異邪則今日之謫固天所以拓兄之才成兄之志而試之實效也僕竊爲兄幸之廣德之民以黠悍著聞久矣昔時治廣德者患其然也則必峻刑法以繩焉民見上刑法之峻也則益出於悍

卷四011-1

黠以求必避是以至於上下相賊刑罸益以峻而黠悍益不可勝曾不知君子長者雖無一時操切之效然毎每能使人回靣而率化乃知漢史馭惡馬者利其銜勒之說爲未然而蘇洵以齊魯待蜀人之說益可信也兄意云何或能了大洞之約悉意請教當在此時故不盡言兄其亮之
與蔡子木書
往年辱兄知愛謂可與共進於文藝之門今忽忽齒髪漸衰兀然成一秃翁向來伎倆剥落且盡雖誦人詩句亦如羅刹國人驟聞中華語音駭不省其何說

卷四011-2

况能自有所著以自見於世也朋友間徃徃言及兄之垂意於僕豈特以故人之故耶抑亦謂其可與進於文藝之門耶豈知僕之衰颯剥落至此哉雖然以兄愛我之意其知我之衰颯剥落至此也豈不爲僕惜之以僕之愛兄之意亦竊謂兄以聰眀絶世之資而消磨剥裂於風雲月露蟲魚草木之間以景差唐勤曹植蕭綂爲聖人而冀爲其後此其輕重豈特隋侯之珠彈雀而已亦可惜也曩與兄相聚時兄年最少而僕亦壯年今壯者衰則少者亦壯矣由壯入衰能幾何時四十無聞則僕旣自蹈之矣自惜之矣倘

卷四012-1

兄以爲宇宙内事與吾分内事盡於風雲月露草木蟲魚之間則足矣不然則亦不可以不深思君子進德脩業欲及時也兄苟不以僕言爲戇繼此尚有所請不然且閉口耳辱愛多談亮之
答戚南玄書
來書滿紙無一字非膏盲之病無一字非瞑眩之藥兄之惠我極厚非言可為謝也論語曰據於德游於藝記曰德成而上藝成而下德之與藝說作一個不得說作兩個不得纔提起處色色總在面前纔放下處了了更無一物自是人心本來之妙而不容增减

卷四012-2

也古人終日從事於琴瑟羽籥操縵安弦種種曲藝之間既云終日從事矣然特可謂之游而不可謂之溺今之人其於琴瑟羽籥操縵安弦種種曲藝即使偶一爲之則亦可謂之溺而不可謂之游何也謂其有欣厭心也爲其有好醜心也為其有爭長競短心也欣厭心好醜心長短心此兄之所謂即是塵機也然則所謂藝成而下者非是藝病乃是心病也掃除心病用息塵機弟敢不自力以承兄之教也雖然塵機息盡渾淪道心亦願兄之無忽斯言也
答張甬川尚書書

卷四013-1

養齋翁歸辱賜手教嘉惠多感逺念順之麄頑非畜德之器迂疎非適用之才徒以麄頑近乎質木迂疎類乎澹泊以此幸不見絶於大君子之門自入山中稍欲収歛精神擺脫習氣庶幾少有所聞以酬宿志且以不負長者拳拳教愛之至意而閒靜中轉見種種欲根起滅不斷雖暫隨氣機歇息終非拔本塞源工夫益覺實病之難除實功之難進也承教中庸不可能乃在聲臭之表此喫緊要言中庸所謂無聲無臭實自戒謹不睹恐懼不聞中得之本體不落聲臭工夫不落聞見然其辨只在有欲無欲之間欲根銷

卷四013-2

盡便是戒謹恐懼雖終日醻酢云爲莫非神眀妙用而未嘗渉於聲臭也欲根絲忽不盡便不是戒謹恐懼雖使棲心虚寂亦是未離乎聲臭也明公之致力於道而自得之也久矣而猶云老且望洋日有愧嘆此豈眀公之過爲避讓哉盖常存不及之心而后可以言戒謹恐懼而後可以閑未萌之欲古之聖賢所以兢業此心至老益強類如此也放失如順之軰竊因此更有省矣承示欲修飭武備此明公爲國家之深慮也世人作事計較成敗利鈍畏首畏尾自爲之念重而任責之意踈所以弊多積於循襲而事毎牽於掣肘以明公之素望與其素養居

卷四014-1

其位而行之因則因革則革誰能撓之雖然武備其一事也昔周命周公畢公以東郊之治欲其彰善癉惡以淑人心至於世變風移而後已今之民風士習其淪胥抑可知矣而畿甸爲尤甚此俗吏之所謂迂緩而有識之士所爲深憂而懼無以善其後者也然而明公今日之任周畢之任也且夫東郊雖周之東都而寔染殷之餘風者也經周畢而一變其俗況南都固祖宗之所肇基而風動之者也以明公之素望與其素養居其位而行之明示好惡提醒人心而挽之禮義廉恥之域使四方之有風俗自畿甸始畿

卷四014-2

甸之有風俗自明公始非明公今日之責而誰望乎聞太夫人已就養是明公入則承歡於内出則宣力於外其承歡於内也益所以蓄其效忠之心其宣力於外也益所以推其養志之施蓋兩不相妨而交相益也此深可爲明公賀矣養齋翁考滿歸遂欲乞休但山林中得此翁於鄉俗極有益仕途中又少却此翁爲可惜耳然其意已决矣趙兄相逺書問頗稀羅兄則時有書承念及敢復諸惟台照不宣
答吕沃州書
居鄉無朋友夾持深懼墮落得來教不覺愯然甚幸

卷四015-1

甚慰兄云暫時寧靜若有端倪恍惚轉移復離本體自非兄之懇心眞實直從心源上着工夫不能爲此言然兄自謂未得覇柄入手者正恐此病亦坐乎此大率此學只論有欲無欲不論寧靜擾動若本無欲障則頃刻之間念念遷轉即是本體若欲障未盡則雖窮年黙坐能使一念不起亦只是自私自利根子白沙先生嘗言靜中養出端倪此語須是活看蓋世人病痛多縁隨波逐浪迷失真源故發此耳若識得無欲種子則真源波浪本來無二正必不厭此而求彼耳兄云山中無靜味而欲閉關獨臥以待心志

卷四015-2

之定即此便有欣羡畔援在矣請兄且毋必求靜味只於無靜味中尋討毋必閉關只於開門應酬時至於紛紜轇轕徃來不窮之中更試觀此心何如其應酬轇轕與閉關獨卧時還有二見否若有二見還是我自爲障礙否其障礙還是欲根不斷否兄更於此着力一畨若有得與有疑幸不惜見教也苟以爲多病羸弱精力不及閉關以養疾則可耳閉關以養心則不可也程子嘗曰習忘以養生則可習忘以求道則甚有害其辯之精矣然養生亦只在無欲上求之故曰飲食男女聖賢自這裡做工夫斯言至近而精

卷四016-1

兄有意於元氣之復乎則願兄毋忽斯言也弟亦多病羸體盖平生得效良方在此耳至於厭事之病弟亦素有之然舊未嘗自以爲病今幸知病矣何日得與兄共坐一室日夜相與磨勘洗濯此心臨書耿耿
與茅鹿門書
熟觀鹿門之文及鹿門與人論文之書門庭路徑與鄙意殊有契合雖中間小小異同異日當自融釋不待喋喋也至如鹿門所疑於我本是欲工文字之人而不語人以求工文字者此則有說鹿門所見於我者殆故吾也而未嘗見夫稿形灰心之吾乎吾豈欺

卷四016-2

鹿門者哉其不語人以求工文字者非謂一切抺摋以文字絶不足爲也蓋謂學者先務有源委本末之别耳文莫猶人躬行未得此一叚公案姑不敢論只就文章家論之雖其繩墨布置竒正轉摺自有專門師法至於中間一叚精神命脉骨髓則非洗滌心源獨立物表具今古隻眼者不足以與此今有兩人其一人心地超然所謂具千古隻眼人也即使未嘗操紙筆呻吟學爲文章但直據胸臆信手寫出如寫家書雖或疎鹵然絶無烟火酸餡習氣便是宇宙間一様絕好文字其一人猶然塵中人也雖其顓顓學爲

卷四017-1

文章其於所謂繩墨布置則盡是矣然翻來覆去不過是幾句婆子舌頭語索其所謂眞精神與千古不可磨滅之見絶無有也則文雖工而不免爲下格此文章本色也即如以詩爲喻陶彭澤未嘗較聲律雕句文但信手寫出便是宇宙間第一様好詩何則其本色高也自有詩以來其較聲律雕句文用心最苦而立說最嚴者無如沈約苦却一生精力使人讀其詩祇見其綑縳齷齪滿卷累牘竟不曾道出一兩句好話何則本色卑也本色卑文不能工也而况非其本色者哉且夫兩漢而下文之不如古者豈其所謂

卷四017-2

繩墨轉折之精之不盡如哉秦漢以前儒家者有儒家本色至如老莊家有老莊家本色縱横家有縱横家本色名家墨家隂陽家皆有本色雖其爲術也駁而莫不皆有一叚千古不可磨滅之見是以老家必不肯勦儒家之說縱橫必不肯借墨家之談各自其本色而鳴之爲言其所言者其本色也是以精光注焉而其言遂不泯於世唐宋而下文人莫不語性命談治道滿紙炫然一切自託於儒家然非其涵養畜聚之素非真有一叚千古不可磨滅之見而影響勦說盖頭竊尾如貧人借富人之衣庒農作大賈之飾

卷四018-1

極力裝做醜態盡露是以精光枵焉而其言遂不久湮廢然則秦漢而上雖其老墨名法雜家之說而猶傳今諸子之書是也唐宋而下雖其一切語性命談治道之說而亦絕不傳歐陽永叔所見唐四庫書目百不存一焉者是也後之文人欲以立言爲不朽計者可以知所用心矣然則吾之不語人以求工文字者乃其語人以求工文字者也鹿門其可以自信我矣雖然吾稿形而灰心焉久矣而又敢與知文乎今復縱言至此吾過矣吾過矣此後鹿門更見我之文其謂我之求工於文者耶非求工於文者耶鹿門當

卷四018-2

自知我矣一笑鹿門東歸正欲待使節西上時得一靣晤傾倒十年衷曲乃乗夜過此不已急乎僕三年積下二十餘篇文字債許諾在前不可負約欲待秋冬間病體稍蘇一切塗抹更不敢計較工拙只是了債此後便得燒却毛穎碎却端溪兀然作一不識字人矣而鹿門之文方將日進而與古人爲徒未艾也異日吾倘得而觀之老耄尚能識其用意處否邪并附一笑向承青萍之附謝適病灸未愈草草
答王生合節書
唐君誠志節之士所惜平生未與之接不能得其心

卷四019-1

胸靣目之詳只是據紙上語套說一遍殊覺精神不暢不足以發潜德之光且如德州接逓一事乃是據宗道口說故叙事中此一叚稍覺精明若前時宗道盡將此君平生首末行事委曲口說一畨或能更有發揮耳今不及矣然竹溪剛介之士其言亦自足以傳信不待予也既已為唐君作銘為之投筆三嘆志士苦心曠世相感且唐君在當時淹蹇不得一第而老於郎署又年不滿六十其清脩絶俗亦自足以結裹此身而風末世彼世間取高第爲大官享耆壽勢力赫奕不知幾何人即其沉酣飽滿於聲利間當時

卷四019-2

莫不自以爲最得意然纔一沒身便臭腐糞土何異若此者其於唐君何如哉此孔子所以較量於齊景公夷齊千駟餓死之間其於提省人心最切切也清寒之士可以無所待而自立矣宗道素有志向更願於義利緊關處極力研析使不爲一切俗情所轉乃是挺挺自作豪傑亦所以不負唐君衣鉢云耳勉之勉之
與應警菴書
僕迂戅無能人也伏惟君侯蓄兼人之材且居郡侯之尊而與僕又素無一日之雅乃自下車以來虚心

卷四020-1

降色所以獎進禮遇於僕者皆出於常格之外此雖古之高流如盖公任棠之徒當此猶宜三讓而避焉而况草茅迂戅如僕者乎所以敢偃然而當之者以成君侯下士之高義固不自量其身之卑賤與才之短劣也自是以後綢繆日接盖無浹旬不相徃來不相與從容盡談者此亦形迹似爲煩瀆矣雖然非君侯不能亮僕之深至此而非君侯亮僕之深僕又安敢以是處君侯哉公門無鄙人之迹庭中無長者之車亦已久矣豈特樗散之性不欲溷擾於人亦以相知相信之難耳惟在荆溪時與石屋彭君相切□石屋

卷四020-2

之為人君侯之所深與也伏惟君侯住山中既且一年釋塵鞅之勞而就清池白石之安去簿書之煩而縱其清逺閒散之適昔人所謂霜降水涸天根乃見惟捍彼物累全我眞機此時工夫此時意氣不知復如何耳僕嘗竊謂今世人才未便不如古人惟古人為學堅苦磨鍊忍嗜欲以培天根久之則此心凝靜百物皆通而今人則未免粘帶未免牽引粘帶之根固於中而牽引之勢搖於外所以精神力量輙見不如古人僕毎觀君侯治郡自是近世才傑何可當也雖然以君侯之志詎止欲爲近世才傑而已乎意者

卷四021-1

必欲為古人而後已乎如必欲為古人則堅苦磨鍊正在此時若自此以後固知君侯不能久閒而塵鞅簿書之煩且勞又復不免相累恐不得如山中多暇可以進兼力而収全功矣君侯得無意乎僕質夲頑鈍惟不敢惰窳以負相知然進寸或至退尺恐竟不能有所樹立耳亦願君侯教之君侯來歲或宜早出進退自是兩途此身既繫於官而欲結泉石之盟亦未為可也以相知故倂及之南直隷廣西湖廣三省地圖已付馮丞繕寫不識寄到否西洲公奏稿偶檢出併奉上不宣

卷四021-2

與徐少初書
某罪隷之餘禮不宜復齒於縉紳交際之間是以毎逺引而去之竊以爲姓名不通於諸公久矣兹又辱巡倉巡江二公之賜令人愧悚益不自勝欲作書辭謝又難於爲說是以敢有所請教於明公也夫諸公之賜其名則幣帛果酒也而叩其實則白金也欲以辭幣帛果酒爲說則悖於其實欲以辭銀爲說則悖於其名是以措詞之難也古者禮存乎幣帛之先後世以幣帛爲禮此其實則亡矣而其名尚存也若夫市道之交則錢貨而已矣雖然如公古道君子也如

卷四022-1

諸公古道君子也豈不欲行古之道而以市道歟豈以爲若某軰人者其好潔操行之心不能勝其嗜利無耻之心故幣帛虚名也金錢實利也而特以此厚之歟不然其特以此愧之歟頑鄙之人可以省矣是諸公之所以廉頑也某罪隷也賜之幣帛不敢當賜之金錢不敢當豈其能自處以廉乎盖古之所謂不敢也然而爲嘵嘵者竊懼名實之亂也公古道君子必且有以教我矣某山野鄙人於當道諸公辱顧不敢答辱賜不敢拜非以爲簡也禮不敢也答與拜旣不敢不答不拜又鄙心所甚不自安也曩曾奉瀆乞

卷四022-2

命吏人於鄉官掲帖中除去賤名以安編氓之分豈未蒙亮察邪恃在知愛乞如前所瀆則上官可以不知鄙人姓名而交際之間可以泯然無跡矣附瀆
與李龍岡書
歲凶民莩賢侯爲之心惻而百方圖之者深矣輕齎一說向已靣白兹復具之於書以爲可以佐百姓之急而禆萬一於賢侯百方之圖則不敢以出位為嫌也竊惟國家之賦其水旱可得而减免者兌運以外之數也雖水旱必不可得而减免者兌運以内之數也水旱不可以不恤而兌運又必不可减免於是有

卷四023-1

輕齎之法蓋米自江南而輸於京師率二三石而致一石則是國有一石之入而民有二三石之輸若是以銀折米則是民止須一石之輸而國已不失一石之入其在國也以米而易銀一石猶一石也於故額一無所損其在民也以輕而易重今之輸一石者昔之輸二三石者也於故額則大有所减矣國家立爲此法蓋於不可减免之中而寓可以通融之意不必制其正賦之盈縮而但制其脚價之有無不必裁之以豐凶之歛散而但裁之以本折之低昻一無損於國而萬有利於民此其法之盡善而可久者也以武

卷四023-2

進一縣言之歳該儧運米五萬四千五百八十一石三斗四合此其入於國之正額也本色正耗水脚平米七萬九千六百八十三石七斗三合八勺四抄折色銀九千一百五十一兩四錢六分五釐五毫二絲此其費於民之羡數也若以銀而權米石以直五錢爲率米七萬九千六百八十三石有竒爲銀四萬九千八百四十兩有竒與折色銀共五萬八千九百兩有竒若得從輕齎之例石折銀五錢計銀二萬七千二百兩有竒而足使加折至於六錢七錢計三萭七千八百兩有竒而足則是民每歳出五萬八千

卷四024-1

九百兩有竒之中而今出其三萬七千餘兩之數以不失國家之定額而實私其二萬餘之羡以自潤也夫五錢者江南之平價也七錢者折色之極則也若使江南米貴自五錢以上而蒙恩折色或减至七分以下則其所私之羡固當倍之且蓰矣倍之爲四萬則是十萬人凶年一月之食也則是國家不出一粟不費一錢而爲凶年十萬人續一月之命也爲民父母者何憚而不以告乎司國計者亦何靳而不爲乎且夫國家漕運四百萬石之中固嘗定有輕齎四十萬石以待四方之以水旱來告者矣盖其歳之凶與

卷四024-2

否與歲凶所在之地不可知而所謂輕齎則所謂歲四十萬之額以待四方之以水旱來告者將安用之况自古經費其本折之權率視緩急而爲之操縱今國家所以逺輸於江南不憚二三石而致一石者正以江南米賤而京師米貴耳近聞京師之米直自七錢而减至四錢而江南米直自七錢而增至九錢其爲貴賤特異常時則是江南以二三石致一石而又不當一石之用也今若取銀於江南而用銀以給京軍之當給米者江南無逺輸之費京軍無賤糶之困此正今日之便宜耳然則非惟無損於國蓋深有利

卷四025-1

於國而得乎操縱緩急之權者也夫損國以益民猶且爲之國家發内帑以賑災者往往有之矣又况無損於國而有利於民而又况國與民並受其利者乎此事在不疑而必可行者也爲民父母者何憚而不以告乎司國計者何所靳而不爲乎嘉靖十數年間江南屢告災國家亦屢嘗以輕齎與之此其近例試求之故籍可覆案也查得嘉靖十四年蘇松等處災傷巡撫侯都御史等奏戸部覆准除蠲免外兑運四百萬石内准折銀粮一百五十萬石兑運米毎石折銀七錢改兌米毎石折銀六錢其被災尤重者量准

卷四025-2

十萬石於臨德二倉支運毎石止徴脚價銀一錢五分自此而上嘉靖十二年折兊一百萬石十年折兊二百一十萬石八年折兊一百七十萬八千石無歳不有災傷則無歳不有折兊此其因災傷而折兊者常例也又伏讀嘉靖九年詔書兊運米以十分爲率量准五分是時常州一府該淂折兊八萬一千石此其不因災傷而折兊者例外之恩也由此言之盖有因災傷而行支運以大寛民力者矣未有災傷而不行折兊以重困吾民者也盖有不因災傷而折兊以廣例外之恩者矣未有災傷而不行折兊以嗇於例外之

卷四026-1

恩者也此
祖宗之良法美政
聖天子之深恩厚澤於豐時足國之中而寓救災恤患之至意雖旱乾水溢而民免爲溝中瘠者誠戴聖澤之厚於無窮也
答王南江書
奉别經年不能通一字以爲率然道離合問無恙之泛語既不宜施之於兄而思竭其疲駑以效一言之獻則又茫乎其無所得故遂缺然至此又復以爲既疲駑無以自效而有數字以道離合問無恙亦足通

卷四026-2

殷勤而舒繾綣之懐不猶愈於經年無一字乎故於李君使者來草草作此大抵所謂率然之泛語耳然僕竊誦吾兄前後見惠兩書知吾兄痛懲既徃之悔直欲洗刷腸胃不肯若世之盖頭換面作好人者至於用心獨苦處則雖兄口不能自言而僕於筆扎間亦稍窺見焉未嘗不憮然而嘆以爲兄之力能自振拔如此兄之不自護如此即使僕竭其疲駑而有以自效亦何所加也人心存亡不過天理人欲之消長而理欲消長之幾不過迷悟兩字然非努力聚氣决死一戰則必不能悟或不知所戰或戰而不力則徃

卷四027-1

徃終其身而不悟故佛家有認賊作子與葛藤絆路之說而兵家亦曰名其爲賊敵乃可滅又曰一日縱敵數世之患此佛家之可通於吾儒而治戎之道可用以治心者也儒者以交戰爲子夏之病不知能戰是所以爲子夏也雖顔子亦有戰矣曰不逺復夫不戰何以有復也雖天地亦有戰矣曰龍戰於野其血玄黄夫隂既疑於陽矣陽安得晏然而無戰乎惟戰而不勝故血而至於玄黄戰而勝則血可以不玄而陽可以亨也是能戰之效也今兄知所以戰戰又能力矣僕自入官得請見於當世士大夫盖三年而後

卷四027-2

見兄一見則駭然異之而兄亦過以僕爲知己夫兄雄俊之文博辨之才邁往之氣無一人不知之而獨謂僕爲知己者豈僕之知兄止於世人之所知而已也抑亦有不止於世人所知而已也僕之於兄不爲不深知已然竊嘗有少怪於兄以爲世間種種嗜好凡人之所可玩可喜者多足以掛兄之胸臆而動其挹慕不捨之意此其中於心也微而不知其植根也膠而難解苟一不戒則微者或横潰而著矣根者或引蔓而枝矣就使能戒而不潰不蔓則其爲力甚勞而爲功亦寡譬如聚千百不逞於深叢巨莽之間按

卷四028-1

而不發而時出其一二騎以鈔於路幸不爲大憂然而授首獻俘之期恐終不可冀也而况其猖獗之不可料歟雖然兄何如人也豈敢謂其有溺於此歟或者當時年少而氣銳以爲雖小有所嗜好而固無損於吾之大者抑亦知嗜好之不可不欲快於一闘而以積漸消去之歟且夫以嗜好爲無損者無乃不知所戰之過歟以爲積漸消去者無乃戰而不力之過歟夫嗜好之中人也亦必有因必非以爲漫然無所用也必以爲人之資於天地間者一物不可少也孟子之書所以提挈此心者至著矣而尤著於生我所

卷四028-2

欲一篇盖其不悟也則自宮室妻子之奉至於種種若無一焉可少者其悟也則雖簟食豆羮之切於死生若無一焉不可少者籍令有一人焉始不悟而今也悟則自今日無一物不可少者而追視向時所爲無一物可少者未始不啞然自笑也慵工道丐之人徼幸得十數錢則買殽市酒一醉大呌自以天下之樂莫踰於己而千金之子苦身仡仡以程錙銖日夜苦不足藉令此兩人易地而觀焉亦未始不啞然自笑也人之所甚愛而至不可少者莫如七尺之軀也其住於世也能泣能笑能挈能擎能徙能倚無一不

卷四029-1

能無一不有而其聚諸有以住於世也則又有脩有短而卒無不腐爲野土化爲瓦礫而後已者則此七尺之軀亦終不得自有矣以其終不得自有則當其暫而有之固亦不可據而私之以爲眞有矣而况於種種嗜好其不如七尺之軀之不可少者又不啻千百倍歟古之聖賢所以超形氣而獨存至於同死生齊得喪漠然無一動乎其心者非誕也既悟則自知之耳如此乃可以語知性知天乃可以語謹獨誠意之學而其初必始於力戰未有不力戰而能如此者也約之嗜好更不少於兄而僕相聚時數以爲言然

卷四029-2

於兄獨罕及者約之性柔須待有人夾持而兄剛果雄毅氣魄甚大始雖暫牽其必一朝躍然自脫於此無疑也顧所不知者早與不早耳今兄果然知所以戰戰而又力以自脫於此不出吾素所料者如是而又早則吾之所不能知而深爲兄喜者也僕不肖聰明百不逮於兄雖僅守繩墨常恐失之兄謂我戰勝而肥今臞然故吾也此足以知戰之不勝之效矣雖然敢不勉邪幸兄常不鄙而教之僕於文字素非所長然以猥嘗受教於兄且幽居少事欲以灌園餘力時一爲之又以爲既樗散無所用世幸未即老死二

卷四030-1

三十年之後或為天所牖使少有知識尚當託之於文字雖不敢望於行逺庶幾逹鄙陋之意焉是以不能息心於此然往時朝夕於兄尚不能竊其緒論今去兄既逺誰為開之固知終必罷廢矣今往近作數篇冗散無可採至如贈彭通判與李郎中墓文亦稍見已志故敢請教耳僕今年寓居陽羡挈妻子以行有一二童子相與講章句自以此身不量而為人師雖不責我以道而所講者章句然至於収拾放心正容謹節以率之者亦不敢不力自謂於此頗有分寸之益因是知吾兄以道為人師而所教者又非一二

卷四030-2

童子乃齊魯五六郡豪傑之士則其所以率之者宜何如而其為益又何如也然僕所謂一二童子者自章句外亦稍以内外輕重義利可否時時與之一談則或如鑚礦而不入僕所教不過一二童子而又日夕與之處然猶如此兄雖善於作人然以一人督率五六郡之士而又不能日夕與之處則其頑然而無得於兄者固亦有之歟僕竊為兄慮也夫為此五六郡得一良師孰與為此五六郡得百十良師故為提學者莫急於風勵學官今學官自卑其身無耻而嗜利甚矣誠欲有以風勵之又恐非一僉事之力與二

卷四031-1

三年之間所得為也柰何家父言某縣某人者在京師百計詆兄此甚可為勇於任事者嘆也然在齊東得無亦如某某者乎此在兄亦惟自信自為而已何較於彼者哉家父又言兄有薦僕之書於京師貴人此兄之愛我甚而忘其醜也雖然僕之與兄以善交聞於人久矣兄之薦我何異於僕之自薦乎僕年來自計已熟大抵人用之不敢以隱人不用必不敢以求亦必不敢以悔終吾身而已矣然兄素已知我矣何待僕自言也在菴兄過常不及一會殊為悵怏幷以相白

卷四031-2

與王堯衢書
抱病懶慢久缺書問知執事不謂我踈簡也春來卜居陽羡此中山水淸絶無車馬迎送之煩出門則從二三子登山臨水歸來閉門食飲寢夢尚有餘閒復稍從事于問學然詩文六藝與博雜記問昔嘗强力好之近始自覺其如羊棗昌歜之嗜不足飢飽于人非古人切問近思之義于是取程朱諸老先生之書降心而伏讀焉初亦未嘗覺其好也讀之且半月矣乃知其旨味雋永字字發明古聖賢之藴凡天地間至精至妙之理更無一閒句閒語所恨資性蒙迷不

卷四032-1

能深思力踐於其言焉耳然一心好之固不敢復奪焉此類之書皆近世英敏材辨之士以為老生爛話至束閣不肯觀雖其苦心敝精於文字間而竟不免老死而無所聞有可痛者僕之自陳其愚蓋過不知量亦欲執事之同所嗜好也何如何如近日當事者所去取投閒之臣僕已先知其去與取之必如此矣不足為怪且平生亦頗能自為主張不敢跟人哭笑不敢以鴟鳶之所爭蝸角之所戰者以動吾心而累吾守此亦執事所素鑒無待僕自明也無待僕自明而猶自明云云者有說也父子至情恐以此上累吾

卷四032-2

父之心須吾執事解喻耳當今之士隱居篤學修名砥節如湖州唐子平涼趙子軰者凡若干人僕之駑駘十不及其二三然此軰皆淪胥流落淹滯已十數年少者壯壯者且老以衰或餒凍無以存活又其初皆以盡力國事誤觸網而抵禁非如僕之自以私罪去也此軰尚不得為當事者所與則僕得與此軰同陸沉焉固無憾也更何有所覬乎凡人出處利鈍數固不偶始言官謬相薦時僕固知終必且棄去以為萬一不棄去則僕之自為處亦有甚難者何也若使僕復如舊時随逐行隊進退以旅趦趄囁嚅于明時無

卷四033-1

粟粒之補則將毀平生而弁髦之且嚮惟不能爲此所以甘心去官而無所悔耳不然則柳士師所謂何必去父母之邦者也若使不如此而如彼守其愚戅固陋而不變恐日月漸久積嫌積忤自作禍孽更有甚於嚮時既不能為邯鄲之步竟當匍匐而歸耳是以中夜思之進退狼狽乃今得自脫於此固可謂之幸而不可謂之不幸也古人有言人各有能有不能懸釡帶索枯槁丘壑雖窮死而不肯悔者僕自謂能之隨逐行隊進退以旅以徼幸於衣錦乘軒之華者僕非不欲勉強學焉恐竟不能也僕自生齒以來百

卷四033-2

種嗜欲頗少於人亦絶不知人間有炫耀顯赫事獨不能淡於飲食乃始痛為節損或四五日不肉食始而苦之久且甘之矣間飲食於冨貴之家腥膏滿案且噦之而投筯矣所以苦身自約如此者以為既不能改于其固陋以狥時好則貧賤自是此生常事諺曰畏水者不乘橋恐其動心也且夫自處不當違其所能而强其所不能處人當成就其長而護其所短安知當事者之非深愛我乎僕幸未衰敗苟自不樹立則已耳若夫假之以二三年孜孜早夜敏行而不敢怠則子輿所謂獨善兼善與退之所謂行道為書

卷四034-1

化今傳後或者不能兩讓矣豈有不得於進又不得於退者乎執事知我故不慙大言且非此無以解吾父之懐也吾父之所以戀戀於僕者亦非以今時富貴人望僕也王良有言父子情深或意僕之以是為憂也而亦憂焉耳僕固不憂也又或者以自少教之讀書不忍遽見其廢錮於聖世矣乎雖然成敗失得且當要之久逺毋遽為僕戚戚也望吾執事早晚間曲為寛慰則數千里外人子懸望之心亦稍紓矣是執事之賜也客居無事二三子時時以舉業文字强相問訊亦殊妨靜坐與讀書但念此身爲宇宙中人

卷四034-2

其於塵俗奔走縟禮煩儀之事既以其溷擾而厭避之于此不當更有所厭耳舍妹并甥女想皆康吉餘懷不盡生平最懶作書更懶作眞書書又多差與執事書既不可假手於人又不能不差又不及更錄輙以呈上并希亮之
答茅鹿門書
來書論文一叚甚善雖然秦中劒閣金陵吳會之論僕意猶疑於吾兄之尚以眉髮相山川而未以精神相山川也若以眉髮相則謂劒閣之不如秦中而金陵吳會之不如劒閣可也若以精神相則宇宙間靈

卷四035-1

秀清淑瓌傑之氣固有秦中所不能盡而發之劒閣劒閣所不能盡而發之金陵吳會金陵吳會亦不能盡而發之遐陋僻絶之鄕至於舉天下之形勝亦不能盡而卒歸之於造化者有之矣故曰有肉眼有法眼有道眼語山川者於秦中劒閣金陵吳會苟未嘗探竒窮險一一歷過而得其逶迤曲折之詳則猶未有得於肉眼也而况於法眼道眼者乎願兄且試從金陵吳會一一而渉歷之當有無限妙處無限難處耳雖然懼兄且以我吳人而吳語也
答李中谿書

卷四035-2

兄之使閩也一年矣辱以書下問者且數四矣而僕無一言之獻豈惟素性迂戇自度不能然亦以兄之才力自足辦此耳旣又自惟以爲兄之才力固不待人然屢問而屢無一言焉是亦不免有負相知乃輾轉思之竟無所得惟有一事可以少效愚悃而塞下問之勤者則言之適在此時然亦自度非迂則戇也惟兄亮之而已且夫撫按之權舉劾最重百官之所勸懲公道之所以開塞其繫於撫按舉劾亦最重然而今世所謂舉劾者僕竊異焉僕嘗備員郎署矣嘗得日聞邸報矣或曰今日某廵撫舉劾奏至矣僕不

卷四036-1

問而知之矣或曰今日某廵按舉劾奏至矣僕不問而知之矣何也其所舉者可不問而知其必藩臬方面大官也其所劾者可不問而知其必通判縣丞小官也其所舉者可不問而知其必牽朋聮伍不數十人不止也其所劾者可不問而知其必寂乎寥乎纔三兩人也如此則是賢者盡大官而不賢者盡小官也則是賢者甚多而不賢者甚少也夫使賢者盡大官又使賢者甚多而不賢者甚少則宜其政平而訟理苞苴不行於上怨毒不結於下天下可以卧而帖帖矣而顧不能然則是大官不能盡賢與賢者不必

卷四036-2

甚多而不賢者不必甚少也大官不必盡賢而賢者不必甚多不賢者不必甚少則彼舉大而劾小者無乃大官則足以樹恩而小官無傷於任怨也歟又無乃勢弱者易凌而根固者難拔也歟而其所舉所劾之多與少又無乃厚市恩而薄引怨也歟如此則人心奚而得勸懲公道奚而得不塞也雖然固亦有藩臬方靣大官而不舉或反見劾者矣嘗駭而問其人焉則是非能劾藩臬方靣大官也亦非其人之果不賢也或負氣倔强不善曲媚者也不然則受人指嗾爲之快忿者也亦有通判縣丞小官而不劾或反見

卷四037-1

舉者矣嘗駭而問其人焉則非能舉通判縣丞小官也亦非其人之果賢也或多援善鑚最有力者也不然則其親與故也如此則所劾者縱非小官則必負氣倔强與為人快忿者也所舉者縱非大官則必多援善鑚與親且故也然則人心又奚而得勸懲公道又奚而得不塞也由此言之爲撫按者固不得以能舉人能劾人爲榮而必以舉劾之不稱爲可懼矣今兄之所屬其爲方靣大官者誰乎其爲州縣小官者誰乎僕固不知也賢者多乎少乎不賢者多乎少乎僕固不知也而為是多口者亦據素所疑於人人者

卷四037-2

言之耳然以兄之志剛而識明秉正而嫉邪固必不同於人人矣必能示勸懲而彰公道矣又何藉於僕之言乎然僕之爲是言於兄亦非欲兄之不舉大官不劾小官也非欲兄之所舉必少而所劾必多也大官果賢矣或矯而不舉亦私也賢者果多矣或避收恩之名而欲矯之以少舉不賢果少矣或沽澄清之譽而欲矯之以多劾者亦私也雖然竊以爲莫如精舉而愼劾則劾者固少而舉者固不得多矣或曰舉劾皆少則是善有隱而不章惡有微而不屏也是不然矣夫天下中人多而其最賢與最不賢者少矣舉

卷四038-1

劾所以出於常格以待最賢與最不賢之人耳若夫小善小惡則固有考語矣又何慮善有不章而惡有不屏也故僕以爲莫如精舉而愼劾兄意何如一言之獻如是而已惟兄亮之劉實夫已葬否葬時已有銘否如未有銘吾軰雖不文然以交游相知之故亦當强力為之兄北上時可問其家取一行狀携來何如種種衷曲不能多談惟俟面既
與王蘇州書
讀别紙所録尚有不觧所謂者然意甚駭之雖江湖甚逺亦何能為情乎東南州郡侈靡日長而虚耗亦

卷四038-2

甚譬如病火之人顏色澤然而血氣槁矣吾北厓以古人之節清化源以古人之政撫罷甿朞月則旣效矣惟率是道而終始之則百姓之福而區區野人之望也催逋部使者且至僕自生長草萊備見變産之害濫及無辜小民毒痛不忍言北厓仁人也必將有以處之夫素嘗侵欺之奸籍其貲可也孥而繫累之可也重戮以懲衆可也小民何罪焉而代爲之償乎名曰變産實逼而奪之耳雖然昔人固有言矣成於自同而敗於自異部使者方以括財爲功而守令欲以民瘼爲事則勢固不同也於是處之爲難惟執

卷四039-1

事悉心以慮之多方以圖之國與民兩無憾矣林鎮江先生亦好古君子也變産之說執事幸不見謂迂濶則可與林鎮江共論之蓋此非一人之私言也卷子索書鄙作僕於詩本不工自稍知問學以來頗欲収歛精神會性情之實是以經年不復從事於此然恐重違吾丈之意當書舊作數首送上也讀衡山先生文字可以補鄙人疎漏之過矣謹謝教謹謝教六經之學邇年來稍嘗究心焉而苦未之有得也欲觀西原公所著甚勤便中幸速之奉教未期臨書但有馳情

卷四039-2

答周約菴書
某自屏居以來自以罪隷不敢復齒於薦紳之後故居當南北孔道非逃虚者所宜遂舘於陽羡山間坐此去人益逺親知徃來一切罷廢雖最辱知愛如明公亦尚未能繼掃門之役以承教語叙衷曲此其懶慢之罪僕猶自知况長者乎以為宜麾而棄之矣不謂過辱記録逺勤使人且手書慰諭尚欲納僕於古人之域捧書自激竊感且嘆固知長者之度不肯輕棄一物欲曲而成之若此然來書所教尚以僕早年受知之故盖見僕少時意氣可以竊冀人之尺寸焉

卷四040-1

而未知僕今憊駑樗散雖欲比於今之人而有不逮也僕少不自揆亦嘗有四方之志而才器迂滯本不適時加以弱冠從仕重以負氣學未及成而驟試之且少年負氣不識忌諱以迂滯之器而試未成之學重以負氣之習此其動輙罹咎也豈足恠哉猶幸免誅僇得齒編氓且少嬰疾疢三十以後齒髪漸衰委形既然志亦隨之即如讀書為文本是素所嗜好近或挾冊讀未數行輙眊然而睡矣旬月不一御鉛墨時或為之輙終日汗漫申紙舐筆竟不能成十數字而遂以罷夫外則廢於親知之徃來内則廢於文史

卷四040-2

之玩即此一兩事則其衰頽弛靡不比於人也可盡見矣此其意蓋欲槁形灰心自同木石豕鹿之間使宇宙廣濶着此一閒人足矣淮隂南陽之事固萬不敢一冀焉至如象緯地形諸家之學如來書所稱管鄧所長亦何敢不自量而攬焉以為可幾乎且夫淮隂南陽其始皆匵其器而不輕以試袖手而觀天下之勢如良醫之隔垣而洞五臟也故其壇而拜焉廬而顧焉則以造次一二語而圖王致伯之畧遂以定况齷齪如僕輩者所謂以迂滯之器而試未成之學如弋者以百發而徼於一中故屢試屢蹶此其大巧

卷四041-1

大拙之效已見於前事矣乃欲以倦游息機之後而自比於古人隱居求志之前雖强自鞭策固知其不類也然則明公教督之厚其何以承之甚自激也甚自愧也雖然自屏居以來澄慮黙觀亦既久之乃稍稍窺見古之儒者所以爲學之大端竊以其實乃在於身心性情之際而不以事功技術掲耳目爲也故其退藏於密者甚約其究可以窮神而立命古固有豪傑之士而不知學者衆矣是以事功流而爲權計技術流而爲小道凝靜致逺南陽其幾乎其雜於申韓則擇術之過也淮隂烈矣竟以矜能伐功殞其軀

卷四041-2

以輅之才局於方技僅於華佗朱建平醫相爲伍鄧征西以所長濟事以所長殞身與淮隂同此數子者不可不謂豪傑之士也然其擇術則可謂不審矣僕功名韁鎻已獲斬斷至於象緯地形種種諸家之學徃時亦頗嘗注心焉今盡以懶病廢竊以為絶利於百途固將藉此餘間聚精蓄力洞極本心洗濯愆過以冀收功於一原而未知竟當何如耳近來毎觀伊洛之書及六經之旨覺有毫髪悟入則終日欣然忘其居之陋而形之憊也所苦習氣纒繞欲障起滅未能痛與掃除使之光大然不敢不勉焉以爲古來儒

卷四042-1

者所以自淑其身之學其命脉或不外此而無有乎窮逹今古之異者也若乃進僕於抱膝高吟之儔則心不敢當謂僕為今之腐儒鄙儒賤儒也其亦可幾乎以是少酬明公之知明公其許我乎辱愛之深故不敢隱其愚且狂也今邉陲多難兵財窘急明主側席正豪傑展効之時為社稷計維公軰一二耆舊隆中之業是有在矣其何讓焉山野鄙人其盱而望之矣
又與王蘇州書
別兄甚久耿耿提學公且至荆溪兄以提調當來可

卷四042-2

得一靣晤也均徭法曩時所欲言於兄者不過只是一兩言蓋慮兄以新法爲甚便民也今讀來教則兄已深知其不便而有意於革之也久矣大率十年一役雖極重亦甘心一年一役雖極輕亦不願此人之大情而新舊兩法之利病可以一兩言盡之者曾聞人言胡虜愚惷只怕鞭朴更不怕殺蓋零零星星痛苦難忍也此言雖可笑然亦可以喻人情矣少時甞讀衍義補論均徭負米之喻亦深以其說爲然及今日下老實行之乃見其害益知書生坐談眞不可便以經世而差顧兩法在宋時亦甚紛然司馬公力主

卷四043-1

變顧爲差而有識者亦甚病其講之不詳則以爲司馬公少歴州縣之日淺也僕屏居草莽于民所便所不便則稍知之而稍能言之至於所以爲之區處寔以生平未甞親在裡邊經歴雖以爲常之民曾享十叚冊之利而其中委曲尚未能悉知又何以爲蘇人謀也承兄下問草率奉對真似乎強其所不知矣竊惟賦役之最煩而敝最多者無如蘇州牧守有懇惻爲民之心者無如兄沉潛善思精於處事者無如兄必能别出良法使新病故病一切掃去以幸蘇之人於百千年也是在心誠求之而已豈待書生坐談如

卷四043-2

僕者之贊之也哉僕自稍渉世事乃知凡百變更之際極是難事即如曩時有司變十年均徭爲一年本是愛民眞心而講之不詳則其弊已效於今日矣今欲變一年爲十年而講之不詳又焉知不貽後日無窮之敝哉兄之遲遲其間不肯輕變極是不爲而後可以有爲大易所以致戒致慎於革也雖然革非得已也昔荆公論顧役以爲此法終不可罷僕亦以爲一年均徭此法必不可不變顧其說如此耳至於利病之詳區處之宜則老吏積年總書中有知此者兄試虚心問之勿以其素曾作弊之人而拒之耆民中

卷四044-1

有知此者兄試虚心問之勿以其山野倨侮而忽之士大夫中有知此者兄試虚心問之勿以其必爲一身一家之私說而先意逆之多方訪求再三斟酌使無一不宜乎人情而無一人不得盡其情則變之可通通之可久矣曩者敝郡更法時蓋應君爲之守應君志在民者也其所更賦法最爲精善可以百年無敝但役法則今日便不可行耳此二法雖同是一時事亦同在一書冊中而利病相懸兩不相掩或因其役法而幷訾其賦法或因其賦法之不可變而併謂其役法亦不可變皆偏辭也蘇郡其亦然乎聞部司

卷四044-2

文書督逋甚急則楊給事之說不行矣又累賢使者區畫柰何柰何文峯先生處久不及奉起居耿耿使者還又值冗迫不能具書千萬為道鄙
荅王蘇州書
執事所病於均徭舊法之不可行者其說大槩有五大戸之詭寄也奸猾之那移也花分也賄買也官戸之濫免也大户之詭寄起於官戸之濫免則此二弊者其實一弊也夫濫免詭寄之弊謂某官例得免田千畆而自有田萬畆或自無田而受詭寄田萬畆則散萬畆於十甲而歳免千畆實則萬畆皆不當差也

卷四045-1

其說是矣雖然其以萬畆而散之各甲以歳歳倖免千畆者必非田甲皆是本官真名與皆注本官者也必將甲甲詭爲之名也使其甲甲皆是本官真名而不詭爲之名則一人而十甲其爲奸固易破矣若必是一甲爲真名而諸甲詭爲之名遇其真名與注官之甲則免其非真名與注官之甲不得免即十年亦止免一年耳安得歳歳倖免也不然均徭冊外别置一冊注每歳所甞蠲免之數如某官例免田千畆而一甲内已免過田七八百畆縱或二甲三甲有田許撞足例免之數數外則役如此則雖甲甲免歳歳免

卷四045-2

亦止得一甲一歳該免之數又安得以千畝影免萬畝也此法在一彊察吏執之雖真是官戸之田亦不得覬額外濫免况詭寄乎至於移甲之弊則執事所謂只據黄冊或十叚冊足以革矣而又病於黄冊與十叚冊之不可據者則固以爲與毎歳推收之法相礙也夫毎歳推收宜於賦不宜於役十年定冊宜於役不宜於賦役主戸賦主田賦則隨田流轉役則依戸擬注是以賦法則旣凖之每歳旋造之徴冊所以便民之灌輸役法則宜凖之十年併造之黄冊所以便官之點差即此兩法本不相綰而執事又疑於據

卷四046-1

定冊編差或有田旣賣而差仍累者則編差之際其人必且自言於官曰吾田已賣之某人而某人宜頂吾差于是官爲之按其實而以某人頂某人差如此則是以虚名編差者故賣主也以實力頂差者新買主也故賣主以虚名編差可以無亂乎定差之籍新買主以實力頂差可以無累乎鬻田之人且夫役法上下其戸以差其甲之錢聚則稍重而散則稍輕花分者尺可花分子户以移稍重而就稍輕其實不得花分鬼戶以移絶有而就絶無也且十年輪編不能禁人之花分而一年一編又安能使人必不花分欲

卷四046-2

使人必不花分則在嚴之於攅籍之始而非所以較於編差之際也賄買一說曩時輪歳編差則豪民以賄避力差而請銀差今時歲歲編差則豪民以賄避差頭而請貼戸曩時輪歲編差則户胥之家一年而集一甲豪民之金今時歲歲編差則户胥之家一年而集一縣豪民之金大抵論詭寄賄買兩弊則繫乎令長之彊察與否不繫乎輪年與不輪年也論花分移甲兩弊則繋乎冊籍之精核與否不繫乎輪年與不輪年也法無全利亦無全害以輪年一編爲全害乎而可使小民一歲忍苦出錢九歲晏然坐食以一

卷四047-1

年一編爲全利乎縱可以盡革詭寄賄買花分移甲之弊而不能不使窮僻小民歲歲裹粮集錢奔走城郭此其利病亦自相凖古有之利不百不變法先時有司激於官戸豪家之暗損小民然却不就舊法中調停裒益而驟變之以収一切之效以爲此足以裁損官戸豪民而已不知小民亦竟受其病今之萬口訿訿喧然稱不便者未必盡岀於官戸豪民而往往多出於窮僻困阨之小民矣請試言小民之所最不便者大槩亦有數說且如一邑丁田以十分為率往時一歲編審一分其爲數則狹令長耳目差易徧持

卷四047-2

籌而筭之差易辦縱有弊焉而差易以察今一歳盡審十分則其爲數頓闊於徃時十倍令長一人耳目籌筭所缺漏處必益多耳目籌筭缺漏益多則戸書里胥之權益以重奸民益得以輸金於權之所重以爲規避小民無金可輸則歳受苦役益無所訴而長令則益不能覺察若此者非曩之長令多精彊而後之長令多鶻突也其繁簡闊狹之勢寔然而執事乃謂輪年則胥猾多得售奸不輪年則胥猾多不得售奸豈别有說耶不然何其與吾所聞異耶又如一力差約銀十兩爲率徃時十年一編正戸約銀五兩貼

卷四048-1

戸約銀一兩則貼戸五而足矣人數旣寡故其裒而歛之也不難今一年一編則曩率出銀一兩者今减而出十分兩之一曩用貼戸五者今必増而用貼戸之爲五者十人數旣廣其勢必散有差頭終歳物色尚不能徧識貼戸之門者何况能盡歛其錢是以徃時所病正戸饕餮貼戸今時所病貼戸耗損正戸小民不幸被點正戸則破家矣若此者非曩時之正戸皆彊梁而今之正戸皆愞弱也其聚散零總之勢亦必至此而不足恠又如銀差曩之法歳總納銀一兩則今之法歳零納銀一錢納多者其倍稱之數稍輕

卷四048-2

納少者其倍稱之數必重納一兩縱倍之三兩而竒足以納矣納一錢非倍之四錢五錢或至八九錢不足以納也此其總納則費固輕而零納則費固重也不獨如是而已以一兩總納之一年則是爲一兩之銀一遍赴官守候交納一遍往來盤費設或交納不時公人一遍下鄕需索而已今以一兩而散納之十年則是爲一錢之銀亦一遍赴官守候交納一遍往來盤費設或交納不時公人亦一遍下鄕需索是今日一錢之累並不减於一兩而曩日一年之累乃浸淫於十年其爲便邪其爲不便邪其最不便者其爲

卷四049-1

坊郭之豪民邪其爲窮僻之細民邪此其爲病不可枚舉恐不特如執事所謂似渉騷擾而已也則今法之當變理在不疑秋粮帶徴之說旣格於復除之無定數而不可行矣惟用十叚冊法則可以革詭寄移甲諸弊而無一歲一役之擾然執事因黄冊之不可行而疑於十叚冊之不可行者則亦有說夫黃冊之不可行者黃冊之法敝也黃冊之法敝而邑之丁與田大半不登焉故十叚冊者爲之括其欺隱以補黃冊之不及以均平力征而已使黃冊果無弊乎則徑用黃冊編差可也使黄冊不能無敝乎則爲之十叚

卷四049-2

冊以補黃冊之不及而編差焉可也因黃冊之不可行而併疑於十叚冊之不可行則過也執事又謂常州賦稍輕蘇州賦稍重則其法不可畫一故常州自宜從舊法蘇州自宜從新法夫賦自重輕而人情之好逸厭煩好省厭費則胡人度之越人固有不甚相逺執事其試察之竊恐蘇之民之情不甚逺乎常之民之情而法之可行於常者未必不可行於蘇也
上歐陽巡撫啟
伏惟明公負康濟之碩材當東南之重寄振恤瘡痍如春風所扇不間於隂谷寒門搜拔滯幽如藥籠所

卷四050-1

儲無間于牛溲馬渤如順之者卑不自立少嘗薄遊已甘屏跡于山林豈敢更求于聞逹且誦習徒知泥古儕輩多謂之鄙儒而器局難與適時明公誤以爲國士収于衆棄揚彼王庭况自來無門舘賓客之交豈所取在牝牡驪黄之外夫不采而佩雖幽蘭亦捐苟有因而前則杇株爲用遂得再塵金馬之署更聮羽翼之班自揣既爲不堪衆謂何以至此惟天下信明公之端直而知其嚬笑不以假人惟
當宁信明公之激揚而知其顧盻必能得士偶因拔茹及此彚征雖荐人常恐其知在明公絶不以言于

卷四050-2

口而受知思所以報在鄙人則竊有愧于心惟當勉策愚蒙益精學問其或馳驅于世則庶以罄葵藿之心縱使委棄于時則所以堅溝壑之素期省礪頑鈍之器庶不貽冰鑑之羞而已敢因來惠敬布腹心伏惟俯賜覽觀庶以知鄙志之所存焉耳
與歐陽中丞書
僕樗散無似黽勉赴官將圖所以效明公國士之知者而未能也竊有所懼者山林之士閒居而靜處其寡過則易或出而馳驅于世當毁譽得失之衝誠欲有所樹立則難故古之人脩之于家而多不免壞之

卷四051-1

于庭者况僕之所以脩之于家者固未至邪昔韓持國薦處士常夷甫後夷甫改其平生而韓公亦深以是爲薦士之悔不知若何可以使鄙人不爲夷甫明公不爲持國之悔也幸左右終教之辭免坊牌一事向已靣請此非敢矯情近名蓋以此生苟不至於飢餓則毫髪不敢有所取于世庶幾伐檀詩人之所謂耳承明公欲置買學田此盛舉也更望明公始終其事中間委曲區畫使異日不爲人所侵漁則受賜于明公多矣然此舉必須出自明公使鄙人若無所與焉者乃為善也不然則鄙人雖不以是爲利而更欲

卷四051-2

以是爲名亦非鄙志之所安也敢併以奉瀆伏惟明公晉擢樞府辱在知愛殊深慶幸
唐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四終

卷五001-2

唐荊川先生文集卷之五

荅汪生問禮書
逺道走使詢及繼祖母喪服深知謹禮之意然此在禮經甚分曉本非有疑似相聚訟也只爲不解承重兩字而惑於俗人代父相沿爲服之說是以其論紛紜而難通耳承重者禮之所謂受重也如何謂之重謂祭統也古者立主謂之重宗廟謂之重禮曰爲人後者三年解之者曰爲人後者受重於人受重者必以為服服之也禮曰父卒然後爲祖後者斬解之者曰

卷五002-1

爲祖後者受重於祖受重者必以為服服之也爲人後者以傍枝後其大宗爲祖後者以嫡孫後其祖雖其本末疏戚不同而其所以必爲之三年者則皆以爲後之故爲後者受重之謂也不獨如是而已禮經固有爲曾祖後云者爲高祖後云者爲曾祖後者謂若父與祖與曾祖或以疾廢與先曾祖而死者也爲高祖後者謂若父與祖與曾祖或以疾廢與先高祖而死者也爲曾祖後則爲曾祖斬爲高祖後則爲高祖斬若以代父爲說則是父之所齊期者吾代爲之斬父之所齊五月者吾代爲之斬此其本末倒置甚

卷五002-2

矣又何以爲代乎爲曾祖斬則謂之代祖也可爲高祖斬則為之代曾祖也可代父之說又何施乎此其鄙野舛駁絶不可凖於經典然世耆儒老生亦往往以此爲說余竟不知其何所起也禮經十七章中無此說雖漢宋諸儒生論禮者數千家亦絶無此說余竟不知其何所起也禮爲祖後者服斬不言服祖之妻何服非畧之也蓋發凡於爲人後者章中矣曰爲人後者爲所後之妻若子以傍枝後其族人猶服其所後之妻若子况以嫡孫後其祖而不以若子之服服其祖之妻者乎由此言之爲其祖加服云者自爲

卷五003-1

受重也非為父也爲其祖母加服云者自爲祖也亦非爲父也此祖母也禮曰繼母如母則繼祖母如祖母也爲祖而服其繼祖母豈繫乎父之及見與不及見乎爲祖而服其繼祖母豈論其有出無出乎且謂之繼則是不論其有出無出而爲之服者固非其所出以繼母之服不問其有出無出而隆殺之也何獨疑於繼祖母焉夫有出而加服無出而降服此古所以制媵妾之等然非所以施之於嫡也禮已之妻嫡子之妻不敢以無出降而况於祖母乎以吾友有好古謹禮之意不敢不悉所聞更與知禮者計之禮後

卷五003-2

喪有前喪中其服後但據後喪始日爲斷不據前喪滿日爲繼也假而前喪小祥遇喪則兩喪共服之四年并以白
答江五坡書
海内交游如兄者幾人而交游中能重意氣不輕然諾如兄者又幾人與兄一别至今幾時中間問訊能相通者有幾眷言思之可爲悵恨李中谿使來辱手書惓惓殊自慰幸又辱寄到十三經註疏此大惠也僕於此書去嵗在山中偶甞讀之而於三禮者讀之頗詳竊以爲王鄭諸儒雖未能深究乎先王之精藴

卷五004-1

至於形聲器度之間比較同異參量今古其功最多學者欲因筌蹄以求魚兎則此書不可不觀惜其舊板譌謬既多糢糊又甚故雖素好學者或倦於觀焉兄之刻此學者可謂幸矣而僕山野之人顧先得之不尤為幸歟中谿又欲刻杜佑通典恐此亦湏刻也兄可贊之伏惟兄之蒞閩且三年矣八閩之士固已丕然向下風矣而兄猶以人材風俗轉移變化之故未得其端為言者此足以知兄之志也夫今之為提學者苟博識善文及程較諸士文字之精與否而一無所失則已赫然足以收士心取高譽矣至於人材

卷五004-2

風俗轉移變化則提學不以是自責而人亦不以是責之也兄獨慨然有意乎此固不以世人所趨尚與兄素所精詣者為可滿而必以不如古之善作人者為可歉歟古之道推其自治者以教人故德修而教以尊教而後知困知困而後能自反故因其教人也而德益修所謂教學相半也人之性行牽柔闇伏者多而果决雄毅者固少矣得其果决雄毅而能必為剛善且為剛中者又加少耳故臯陶之論九德曰剛而塞強而義而箕子曰高明柔克兄固雄毅果决者剛者强者高明者也持之以動心忍性之力致之以

卷五005-1

收歛凝靜之實克之以柔飬之以中使剛者必塞而不近於露強者必義而不過乎激積之也厚而蓄之也宻則兄之所以自進與其所以教人至於人材風俗轉移變化恐無以易此矣然此在兄之材力亦何難也嗟乎士之蕩于紛華競於馳鶩而不歸其根也久矣閩固多文少實之域也非兄孰能振之而欲振之豈在聲色文字之間哉固有道矣若其次則莫切於風厲學官僕竊謂今之提學以一人督率六七郡之士即使如古之善作人者則善矣雖然則勢固亦不能人人而董之與日日而礲之也不能人人而董

卷五005-2

之與日日而礲之則其所被者淺矣古之教者自萬二千五百家爲鄉鄉有師而至於五家爲比比有師豈特教二千五百家者則賢哉彼其教五家者亦盡賢人也即使今之提學如古之善作人者亦不過六七郡共得一良師耳為此六七郡得一良師孰與為此六七郡得百十良師故為提學者莫急于風厲學官今學官瑣尾自卑嗜利無耻人人相師靡然一風雖有一二材俊之士出乎其間猶懼其隨而偃也誠欲有以風厲之又恐非一提學之官與四三年之間所得為耳然以兄之材必能有以處此竊願聞教焉

卷五006-1

曩與王道思書亦甞及於提學之說大都不出所以請教于兄者矣僕今歲携家至荆溪此中山水淸絶頗能恱人在病夫尤宜也邇來儘善飯羸弱之軀可以自支惟學不加進殊愧知已然於動心忍性收歛凝静此僕之所請教吾兄者亦不敢自棄也更願兄時督教之所示讀書太苦蕩揺精魂之說此兄之甚愛我敢不拜教尊作儒學記文最古雅然此自兄素所精詣不俟贊也山中亦有一二拙言更容繕寫求教
復東橋顧少宰書

卷五006-2

順之竊聞昔人以名譽不聞歸過朋友者謂其實溢乎內而譽不副之者耳非謂本無可以致譽而朋友爲之賁飾以私於其好也沈别駕至辱賜手書奉函驚愧竊不自知所以先容於左右者開函讀之乃知以陳王二友之故眀公過信而不疑耳是二友無乃私於其好故忘其醜而飾成其所長眀公舋舋好士故博取於朋友之譽而不暇究乎其實也然在僕何敢當也僕自爲諸生時得眀公之文而讀之雖不能窺其精意然竊嚮往焉及從游薦紳間又獲聞眀公高誼傾海内而求士甚於士之求公且不在古人之

卷五007-1

後則心益慕之然蓄之數年而不敢通姓名於左右則亦有說夫玉工好玉則琨吾于閴之産非不欲盡而收之然有所不能收者碔砆耳瓊瑰碔砆亦莫不欲自獻於玉人之前然而有所不敢獻者自知其爲碔砆耳僕迂戅無能人也過不自量嘗從諸友人學爲古文詩歌追琢刻鏤亦且數年然材既不近又牽於多病遂不成而罷去及屏居山林自幸尚有餘日將以游心六籍究聖賢之述作鑒古今之沿革以進其識而淑諸身又牽於多病輙復罷去既無一成則惟欲逃虚息影以從事於莊生所謂墮體黜聰以爲

卷五007-2

世間一支離之人耕食鑿飲以畢此生而不敢有覬乎其外盖所自量者審也又何敢以求知於左右也哉即使朋友欲爲僕文飾計亦無以過於僕之所自量者矣不知二友之所以譽僕於眀公者何語而眀公又何從而過信之也此僕之所自愧且懼而不敢當也伏惟眀公與世卷舒向也遵晦丘園時也於公一不以爲損及出而秉鈞軸時也於公一不以爲喜然而海内之士方公之退處則皆眷焉望其復用及其既用則皆望其秉鈞軸及公之秉鈞軸則皆欣然以喜何也僕竊觀聖人繫易于否泰初爻皆有彚征

卷五008-1

之說焉至於泰之以隣否之疇祉則皆繫之於四四者大臣之位近君而任重者也近世之士愞熟獧巧之習日工而羔羊素絲之節或衰矣而任重之人所指以爲才且賢者又徃徃在彼而不在此盖士習既然而示之以好惡者則又然何恠乎靡靡一風也是以雖清眀平泰之世而包羞匪人或不勝參錯乎其間雖否泰之幾未必繫此而士習隆汚則亦可知必有大人君子任當世之重以身範物離祉其疇以長君子之道而默消隂邪彚征之氣此海内所以致望於眀公而非眀公不能副海内之望也則如僕僻處

卷五008-2

山林亦將拭目以觀盛德不徒爲知己之私感而已迂疎病廢之人本不宜開口及世事縱言至此恃眀公之知也惶恐惶恐前辱雄文垂示此眀公所以誘誨僕者至深也謹拜教草草作載酒亭一詩用致嚮徃之懷更希教之外具小書一部紗帕一端充贄惟賜納是幸不宣
與田提學書
約之過敝邑寄到手書嘉惠多謝雅意僕自送約之至姑蘇觸暑積勞遂爾發瘧迄今伏枕未及能强起也病歸以來生平交遊一時雨散空山獨坐毎毎念

卷五009-1

之令人無以為懷此豈惟握手殷勤日夕之懽不能觧之于心而獨學無友則昔人所以深病于孤陋也柰何近會約之稍能道吾兄所新得慰甚約之又言吾兄以好畫之故至欲手自摹搨則僕之迂滯所不能觧者然吾兄專凝純靜豈謂沉溺于此或者居閒無事游息之時聊以此爲戯耳僕竊謂遊藝之與玩物適情之與喪志差别只在毫芒間如六藝皆古人養性而理心自此便可上逹天德今人學射學書學數則不過武人之麄材與胥史之末技是以戴記分為德藝上下之說而子夏亦譏其不能致逺况又不

卷五009-2

在六藝之科者乎且古之善畫不過如鄭虔王維軰何足學也况學之終身有竟不能似其一水一石者乎陳履常之詩曰晚知書畫眞有益却悔嵗月來無多僕常誦而笑之以為履常知書畫之有益而為益有甚于書畫者履常不知也履常自悔其嵗月之不足以給書畫而書畫祗足以糜費嵗月者履常不知也吾軰年已長大雖籠聚精神早夜矻矻從事于聖賢之後尚懼枉却此生則雖詩文與記誦便可一切罷去况更有贅日剰力爲此舐筆和墨之事乎然僕聞之畫家之說亦不以舐筆和墨者之為工而必觧

卷五010-1

衣盤薄之爲上乃知畫家不貴能畫正在能不畫耳若此者所以凝神而不分其志也兄之畫品能通乎此則僕之所不敢知而所以諷兄者不乃爲土苴末論乎幸兄一笑而擲之可也僕自別後携家至陽羡謝去世事牽纏時時閉門黙坐始知平日没于多岐蕩精揺神之過毎讀邵子勞多未有收功處踏盡人間閒路岐之語則憮然大悔者久之是以奕棊賦詩博聞強記皆昔所甚好或終嵗不對局或終月而不成一韻或數旬不展卷雖或為人所強與自強為之亦竟如嚼蠟了然絕無滋味也觀尊卷所書數作則

卷五010-2

荒落踈懶之態可盡見之僕之為此其志亦欲發憤刋落收功一原而力又不能逮也惟兄有以教之
與王龍溪書
世人之不能不疑於吾軰也久矣近有士夫自浙中來者云及吾兄以佃寺之故使憲司有言且云兄以寺地據風水之勝欲作令先大夫墓地上官某人者既予之矣而憲使持之故若此紛紛也僕聞而竊嘆以爲如兄安得有此此乃傳言之誤耳不然則必俗吏欲汚衊善人託爲此說就使非傳言之誤非俗吏欲汚衊善人則在兄必自有說固不敢以世人之疑

卷五011-1

吾軰者而亦疑兄姑笑而置之不欲煩諸齒頰間也既又伏念以爲孔子以詩禮教子而陳亢疑其異聞孟子不見儲子而屋廬子以爲得間古者師友之間既洞然肝膽相信矣而亦若不免以世俗之疑相疑者何也無乃故爲迂其問以剔抉聖賢之隱曲而白之於世也乎今僕幸得兄之間而可以有請安知兄之隱曲不因以白而僕亦冀有陳亢得三之喜與屋廬子之恱者乎且夫人之意兄者則曰兄之請寺是世人之請寺已兄之狥風水是世人之狥風水已而僕之意殊不然也夫兄爽朗超脫得之性成僕毎竊

卷五011-2

嘆以爲即使兄不學不知道亦當作物外高流如弘景和靖之徒絶非食烟火軰人而或謂其請寺以自便占風水以規後蔭此眞坐井之見且不足以闖兄之藩宜乎兄之不屑與較也然而兄之爲是必有說也僕竊觀於兄矣惟兄篤於自信是故不爲形跡之防以包荒爲大是故無淨穢之擇以忠厚善世不私其身是故或與人同過而不求自異此兄之所以生深信深慕於相知者亦所以生微疑於不相知者也寺田出上官之予何必固郤以爲潔風水有事機之便何必固避以逺嫌以是闖兄或者得其藩乎然僕

卷五012-1

竊以兄之意亦稍偏矣孔子惡行恠而愿人亦譏其同乎流俗合乎汙世夫曰同乎流俗則非其自流也特同之耳曰合乎汙世則非其自汚也特合之耳其設心亦豈不善而聖賢甚以爲不可者其說可知也且夫本以包荒忠厚而其影或近於愿人此僕之所懼也然則世人望影而疑亦何恠歟古人有放君而代之者而人不疑其富天下有放君而又反之者而人不疑其專盖古人舉大事冒大不韙而猶不蒙人之疑如此今吾軰出格作一小事而人已羣然疑之雖古今人眼孔不同計亦不應如此隔絕也毋乃不

卷五012-2

邇不殖所以自信與素信於人者有不如古人乎不顧不視不取不予所以自信與素信於人者有不如古人乎且夫以湯之聖宜其脫然於聲色貨利之外也而秪曰不邇不殖眞若聲色貨利之足以移湯而湯眞若與聲色貨利相持然者何也以尹之所樂者堯舜之道也而秪銖稱寸量於一介取予之間若硜硜之小人然者何也兄所論伊川金楪子之說以此施於點檢形跡之人則爲對病要藥矣向非其人則如以蓍參治肺癰藥豈不甚羙或以助火而長病也曩時諸友所處陽明老先生家事或有造爲玉碗之

卷五013-1

謗此言極俚鄙可笑宜不足以紿三尺之童子然王僉事竟以此觧官去有志者至今痛惜之夫毁譽利害不足計然得無吾黨亦有過乎苟非過於自信而疎於事情無乃所謂素信於人者之未至耶君子行有不得反求諸己則工夫日緊日精至於己日乃孚是人之疑我者所以精進我也兄意其以爲何如然僕非敢謂此言可以少禆於兄亦將以叩兄之隱曲而得聞所未聞耳幸亮之
與莫子良書
日夕望吾子良之來得所寄書知會在閏月頗以爲

卷五013-2

慰富生逺來愧無以教之此生曩時讀書爲文皆未甞入苦心但隨其資性之所近爲之故其語意多淺弱而乏精鍊之思今稍稍示以關鍵所在然渠性亦敏終當有悟也至於爲人少年謹愿吾甚愛之亦時時示以立志必爲古人之說不知竟能相信否邪幸為轉致意於令岳老先生千里之託不敢負也古人不讀非聖之書以致精也僕之馳鶩於博雜也久矣近稍知向裏自悟溺心滅質之爲病乃欲發憤而刋落之然亦自悔其歳月之晚矣大率讀書以治經明理爲先次則諸史可以備見古人經綸之跡與自來

卷五014-1

成敗理亂之幾次則載諸世務可以應世之用者此數者其根本枝葉相輳皆爲有益之書若但可以資文詞者則其爲說固已末矣况好文字與好詩亦正在胸中流出有見者與人自别正不資藉此零星簿子也雖古之以詩文名家者其說亦不過如此况識其大者乎曩見子良舟中所携書多非要緊竊以今之世淸修自潔如子良篤志好學如子良而或不免耗精力於無所用至於所最當留意者或且束閣而不暇也以與子良知愛之深乃不敢不盡其愚俟靣晤時更有請也承嘉葛見惠客中適有一葛亦欲奉

卷五014-2

寄投李報李得無爲咲乎閏月凖望一來勿爽勿爽
荅徐大尹少初書
讀淸獄申文深知仁人之用心至悉謹篋而藏之以告後之君子以延長者之惠于無窮更承示區處牌坊事往時所辭諸坊牌銀只爲未有所處遂至久而不知所用之矣今用以修理書院不惟此銀得有所着落且于風教有補焉甚善甚善但中間稱奬鄙人太過讀之且甚自愧也某甞以爲今日吾軰之病大率在于實行未修而虚名先著閫域不務而門靣是張是以書院講學一節多爲具文而非彼此感應之

卷五015-1

真機而其志之不相同者則遂指擿以爲口實誠所謂吾黨有過焉者也况如僕者極疎且陋何敢當此乞于申文中自見今買莊一所以下至僦船以居數句及因以禮敦請講學一句敢勞削去是所以免僕于名浮之耻而亦左右相愛以德之素心也幸亮之
與吳江隂書
前使者冒進瞽言自分必且見絶於吾友矣適會陳戸曹道及吾友欲相顧是吾友舊愛之深不遽以瞽言爲辠也即令人往候使節於白氏則已行矣悵惘竊惟論治者先體故按督之體異乎州縣風憲之職

卷五015-2

異乎拊循而州縣之所以拊循其民惟其平易豈弟大小畢輸其情使民之入公者如入乎其家見守令者如見其父母是之爲貴耳使民見威而不見德敢怨而不敢言則雖一時或能收整頓撡切之效而其所斵喪者多矣書高明柔克可省也向孫文卿在江隂甞過僕僕問之曰兄素講學學問不是空談即如大學論平天下如保赤子此便是真心便是明明德兄試自省百姓到面前時可與自家兒子一般文卿應曰此意却似有之僕當時不以爲然曰兄得無太容易說了久之詢其所以蒞民果無甚愧乎其言僕

卷五016-1

是以心慕而敬焉文卿方於事上而圓於撫下是以雖或惡而謗之而不勝其愛而譽之者之多也眼中亦曾見一人爲江隂使百姓膝行而前俯伏戰慄不敢仰視此軰者何足多哉吾友淸才雅志僕何用喋喋若此但柔克之說爲高明者發耳傳曰善人受盡言僕素以豪傑望吾友豈獨善人已也相念甚勤未知使節何時更入郡耳懸懸素不遣人持書入府縣中今特遣此以謝兩次不得相見之故且恃吾友之知我也有持賤名到貴治者必僞無疑預言之
與賈太守書

卷五016-2

史生還獲聞起居與徳政之詳甚慰素仰弟迂疎無似自屏居以來四方知舊絶不敢通書或有書見及則荅之而已以爲山林屏廢杜門省過之人其禮自宜如是且亦平生自守其固陋而不敢失者也今春偶有素不相識鄕人名孫伸者持兄書惠見及當時姑奉荅一書後或言此人先造膺書以誤左右之聴聞之不勝惶悚弟自己丑偕兄登第至今十餘年雖至親未甞敢爲之請嘱雖在敝郡縣諸公亦素不敢有一字相嘱乃爲素不識靣之人請嘱于千里之外亦可笑矣且弟縱不才亦素知兄之剛正豈宜以私

卷五017-1

于之旣以自愧又以自訟豈平生心事不能見于信此一鄕人所以至此也若果有此煩兄發其事治其人以爲作僞之戒并將原所造膺書發下一覽感感靣晤未期臨書倍增
荅舒廵按書
使節之蒞于南土也且訖事而還之朝矣鄙人之所以伺候于左右者壹未能展而左右之所以垂愛于不肖者顧數數有加焉旣不敢以草莽蹤跡溷擾公府念無可爲謝者其於盛德但知中心藏之而已兹辱賜坊牌價五十金再拜感激益不自堪曩時郭徐

卷五017-2

諸公按于兹土亦甞以此惠見及僕時尚蒙恩在致仕之後然于諸公之惠亦未之敢當也今爲編氓則又異矣夫郭徐於鄙人同年也而左右乃以此施之於山野疎逖素未甞交際之人此其爲厚施益過于諸公然使僕不敢當於致仕之先而顧敢當于編氓之後其爲瀆尊者之賜益大矣此僕之所甚不敢也謹告返于使人辱左右知愛之深當不以不恭爲罪耳請謝未期臨書不勝馳望伏惟亮之
與二弟書
行者居者形跡各别然理道無二致也日用功夫無

卷五018-1

二致也汝兄在山中若不能謝遣世縁澄徹此心或止游玩山水笑傲度日是以有限日力作却無益糜廢即與在家何異汝在家若能忍節嗜慾痛割俗情振起十數年懶散氣習將精神歸併一路使讀書務爲心得則與山中何異艱哉艱哉各各努力居常只見人過不見已過此學者切骨病痛亦學者公共病痛此後讀書做人湏苦切點檢自家病痛盖所惡于人許多病痛若真知反身則色色有之也兄字與二弟
荅殷原學書

卷五018-2

來書推奬鄙人甚非倫比頭陀僣謂佛子法王此大罪過也雖然亦足以見吾友向往之殷矣僕不自量竊痛世人汨於利欲迷失真種絶去人理自墮鬼蜮是以在群衆中往往不惜齒頰一與破迷雖至速侮招尤亦不爲悔至於同游諸子尤更不敢惜齒頰然察其中如聞古樂而思睡者固亦多矣亦不爲悔蓋冀有一二人能深信吾說而共行之以究乎其精則宇宙間氣脉尚有所寄不至盡泯爛此吾人大功德也敢復自愛乎今吾友乃不見謂迂濶直欲相從於湖海寂寞之域信之甚眞而志之甚篤則交戰勝負

卷五019-1

之機固已決矣是余之所汲汲而求者也但湖上之行本欲絶去言語文字於萬縁不染時黙悟此心今與吾友同行不免更費一畨酬酢耳然來意不欲固違也到無錫時當相約所云議論牴牾且勿尤人豪逹宼盗亦且勿尤人蓋自家不知有幾多病痛在也今且只悉心洗刮自家病痛盡時更看感應處何如旣已深知吾友之意此後當益盡所言耳草草
與周中丞論項守書
數辱惠書教督以所不及深感知愛無量僕自去歲移家至陽羡與世益疎濶此昔人所謂懶與病相成

卷五019-2

雖僅守固陋不敢墜失至於讀書窮理冀有新得則甚不能也其何以仰副明公教督之勤邪知愧知愧兹啓僕友人有項喬者其人溫雅純實雖自處若謙退而其志常欲爲古人雖其貌樸野而其中實耿耿然雖多臥疾若不任事而實蹇蹇奉職不肯一日尸乎其官僕於交游中知之最深而資其切磋之益亦最久矣又自羅翁當國爲縉紳所輻輳而永嘉之人根株附麗攫美官鼓聲勢者尤衆喬與羅翁又有葭莩之親乃獨泊然自守不亂於群甘心隱約不覬非望然此士人居身之常不足以稱喬而喬之不茍大率

卷五020-1

可見也此不惟如僕輩與之素交游者能知喬而士夫亦多知喬者夫以僕素辱明公之知則固可以薦人而不爲僣以僕知喬之深則固可以薦之於明公而不爲黨自喬在屬下二三年間僕不敢以一字稱喬於左右者豈僕過避嫌疑使喬之名譽不通於上而歸朋友之過於僕邪竊以爲明公精鑑近世希有又素以汲引人材爲心而喬之爲人必能在處有所樹立則眀公自將知喬而喬自足以受知於明公又何藉乎僕爲人媒也昨得邸報見明公薦三郡守獨不及喬則始憮然異之旣而思之何僕所料之不中

卷五020-2

邪豈喬之失其故歩邪或喬之廉靖宜於郎署而不宜於郡守邪抑僕秪見喬前日之善而明公秪見喬今日之未善邪不然則或有間之者邪不然則以明公精鑑照物無遺而喬也日夕在左右而獨不得借餘光焉豈其命邪夫人情翻覆不常旬日異態固有匿情爲善而後或敗露者矣亦有始雖强於爲善而後不免改節者矣僕又何敢以四五年前所見過信故人邪雖然喬悃愊可信人也以喬之素能蹇蹇奉職則其爲郡守不肯闒茸或可知也以喬之素不肯奔競以覬非望則其在郡不肯自汚或可知也又未

卷五021-1

敢以過疑故人也雖然僕所取信者明公之鑑也明公之黜喬而不舉必有說也則是喬果可信者少而可疑者多邪果飾於前而壞於後邪不然何爲其見黜於明公也邪明公非不憐材則是喬果敗露與改節也僕之心不能解也使喬之賢而偶未見知於明公則僕固不敢黙矣使喬果不賢以自取戾焉亦宜一請教於明公而與之絶可也是以不量狂妄而有是說焉伏惟亮而恕之幸甚
與郭御史書
僕經春常病移家住村塢中居閒自念不奉末光者

卷五021-2

久矣近聞使檄下府過旌鄙人命有司建牌坊示優崇之意且期之永久此執事盛心豈不感激旣而自惟有甚不敢當者恐冒昧以累左右知人之明故敢畢陳其愚左右試垂聴焉書曰章善癉惡樹之風聲近世牌坊之製盖倣此意古者不以法私人所章必善而人迺勸所癉必惡而人乃懲不然則懸曲木求直影也僕少不知學中歳蹉跎即鄕黨自好者正恐不如也執事乃欲以之風鄉人而矯漓俗僕豈不自知此如以迷人指迷不亦踈乎罪莫大于盗名詬莫大于詆誷僕非敢辭此也將以讓詬而辟辠也僕嘗

卷五022-1

厠侍從之列會才志紕繆又夙羅疢疾不能效官荷天子明聖不戮瘝曠僅奪官罷歸田里此覆載厚恩詎可勝量僕聞之仕隱二道仕者則蜚聲竹帛或立旄纛表閥閱且不爲侈隱人則深林窈谷杜門棧徑群木石鹿豕且不爲陋况僕含瑕積垢以此終世惟應躬耕灌園矢溝壑之志保桑榆之路補東隅之失庶幾不爲田夫野人訕笑此僕私心萬一者也介子推曰身隱矣焉用文之陶生亦云迷塗未逺今是昨非苟又冒執事此賜爲華觀則是違溝壑之素叨焜燿之飾忘廢黜之後責襲官寵之前榮戾大易補過之訓

卷五022-2

犯中庸素位之戒無一可者也僕幸交于執事久矣且積愛生妍積憎生醜古來共然别嫌明微先軰所慎雖以李絳之賢亦有議其私于同年者矣自執事持憲江左于人無所假於法無所貸薦紳間咸稱頌據經秉直無與左右比者夫激揚清濁與衆爲公執事豈以公法私一交游僕豈得以交游故于執事公法雖執事諉曰吾以旌賢誰能信之一牌坊之費四五十金計工二十人有竒一工計役三四旬則是二十餘人計役七八十旬有竒崇虚跡捐實費無禆絲髪有損尋丈此僕爲暴殄已過矣僕己丑與第時曾

卷五023-1

隨例給牌坊直百金且僕旣有牌坊直矣又有牌坊是兩饕也有司既給僕牌坊直矣又爲僕建牌坊是兩費也柰何使一人兩費有司凡此數事實所不敢當非敢匿心矯跡多爲枝辭以徼避讓之名重獲辠有道之門伏惟執事鑒亮命有司停止前事則幸甚理宜走謝面布悃衷坐病不能謹以書致
答唐一麐論春秋書
一麐問衞州吁弑其君完倉卒未能悉吾意當時篡弑之人必有自見已之爲是而見君父之甚不是處又必有邪說以階之如所謂邪說作而弑君弑父之

卷五023-2

禍起者春秋特與辨别題目正其爲弑如州吁弑完一句即曲直便自了然曲直了然即是非便自分暁亂臣賊子其初爲氣所使昧了是非迷却本來君父秉彞之心是以其時惡力甚勁有人一與指點是非中其骨髓則不覺回心一回心後手脚都軟便自動憚不得蓋其眞心如此所謂懼也懼與不懼之間是忠臣孝子亂臣賊子之大機括反復如翻掌大易之所謂辨而春秋之所以震無咎也如善醫者下針中其竅穴則麻痺之人即時便知痛癢春秋一言中却亂臣賊子痛癢處即亂臣賊子便自回心是以能懼

卷五024-1

然知痛癢者乃其血氣之固然知懼者乃其人心之固然也善醫者特與遇之春秋特與提醒之而已舊說據春秋所書而言懼吾亦據春秋所書而言懼此無異者但舊說以爲亂臣賊子懼于見書而知懼則所懼者旣是有所爲而非眞心且其所懼能及于好名之人而不及于勃然不顧名義之人以爲春秋書其名脅持恐動人而使之懼此又只說得董狐南史之作用而非所以語于聖人撥轉人心之妙用且如其說其弊將使亂臣賊子彌縫益密以逃名而避跡爲害不小此其說起自漢儒宜不待智者而知其謬然

卷五024-2

更千年無有覺其謬者亦無有致疑者何也其悉便待靣論善說春秋者無如孟子亂臣賊子懼與春秋天子之事此數句真得聖人微旨其春秋天子之事一句儒者亦說不通久矣一麐可深思之靣會言之春秋一部書無一句不爲亂臣賊子而作非特書弑君三十六條也
與唐一庵書
使者來弟往洞庭歸時乃見尊柬讀罷不覺悽然之甚吾兄盛德人也造物者既窮其躬而又夭其嗣也哉爲善者其亦不可以自信矣雖然自古聖賢能就

卷五025-1

人所不能就之德則必有能堪人所不能堪之情昔者卜子夏哭子失之過延陵三號而行失之不及東門吳則蕩而非人情也兄篤於信道久矣試于此尋究眞源則雖極哀極苦中本心了然自明所謂哀之發而中節而未嘗失其爲中也道逺未能走吊
與應警庵文宗書
今之職守令者苟有能飾簿書清獄訟者則為賢有司矣至於為百姓根本之慮則未之及也今之司學校者苟有能品藻文字嚴督程課則為好提學矣至於為學校根本之慮則未之及也吾丈之為守郡也

卷五025-2

旣已能為百姓根本之慮而不徒以薄書獄訟為功矣今之爲提學也亦何患其不能爲學校根本之慮而惟文字程課之爲務也哉向辱手書具見惓惓欲興起士習之至意顧責之人不若盡乎已盖言聲色號令之間不若求之身心性情之實惟反躬自盡益愼以宻力行古道不落流俗則此身所舉動卽是士子所師法可以不言而喻甞見近時提學教條何甞不言道德何甞不談仁義然只成一畨講說只成一畨門靣而於士習絲髪無補者無其實也務實者反躬之謂而所以爲根本之慮也辱吾丈知愛竊敢以

卷五026-1

是望之今士子中有實行者多不長於文字工文字者多不脩於實行盖淳樸之與浮華往往相病然糊名之制行則不得不一一徴之於文一一徴之於文則其文可以與選而其行或不齒於市人者亦不容不取高第而登顯仕是以詩書為世流毒莊生至有發冡之說豪傑士扼腕太息無可奈何竊以為低昻輕重其權寔在提學盖提學可以知諸士之文而又可以知諸士之行非如科塲之為糊名所蔽雖欲品藻其行而無所從也抑此伸彼示之意嚮非吾丈又誰望之曩時使節寓郡中僕時承教語以時免於大

卷五026-2

過罪今離索日久柰何年且四十益深無聞見悪之感願時賜教督是所望也
與鄭戶部書
執事此行國儲民命繫焉伏聞下車以來仁風所宣里閭相慶蓋自來督賦之使多以徴歛裒聚爲功而執事獨以寛大行之是以始及下車而應感已若此矣變産一節其利病更僕未易數也大率奸民始初莫不上耗國儲下蝕良民以肥其身及其敗露至勤冠盖逺出猶或憑奸民之攀扯而逼迫良民代爲之償則是國家懲奸之法未及行於親手欺盗之人

卷五027-1

而柱膚剥髓鬻妻賣子之苦已波毒於窮簷無告之小民矣是奸民重得志而良民重受困也執事仁人也必自有以處此山澤鄙人出位妄言并希亮之
與吕廵按書
别久瞻望甚勞毎苦俗套拘人不能一棹於婁江虎丘之間與兄相傾倒也悵悵東南州郡連嵗旱灾即今苗未盡稿遇雨之吉尚有可望倘更三數日不雨則數十萬生靈未知死所山人亦不免於焦枯是懼不知天心仁愛竟何如也前年大侵尚賴滄源公與吾兄勤恤民隱不遺餘力而有司務於仰承兩公德

卷五027-2

意蠲租賑粟是以百姓幸有孑遺焉然莩死疫死亦旣不忍言矣惟今年事勢又異往時何者閭閻積連嵗之饑則一嵗艱於一嵗矣官廩捐連嵗之賑則一嵗空於一嵗矣盖承兩年大饑之後而又饑焉故據今年分數雖止是一年之饑其實一年併受三年之饑也其爲事勢難易可知况兩公一時代去又若故奪之所恃賴然者夫粟不必其盈於倉而有所可轉錢不必其盈於帑而有所可通此其便宜之權惟撫按則然亦惟撫按有真實爲民之心者乃能操其便宜之權以御其變而使不至於窮若夫有司則雖憫

卷五028-1

雨恤灾儘力周旋顧其力能行於法守之所及而不能行於法守之所不及能爲於官民之藏之所有餘而不能爲於官民之藏之所不足若使君民盡匱固亦無如之何俗所謂好媳婦做不得没米不飥也雖然官民之匱憂之誠是也至於憂兩公之將代則竊自笑以爲過矣兩公者一日居乎其位一日心乎其民者也去之日如始至者也計兩公代期尚旬月有餘以旬月盡瘁之精力而全活東南數十萬溝壑之命兩公豈憚爲之自古救荒無竒策亦無多說只是措置錢米一法耳誠得兩公以旬月盡瘁之精力從

卷五028-2

事其間隱度於公私之用而均平其歛散之宜至於粟不必於倉而有所可轉錢不必於帑而有所可通諸如此類可專行也速行之不可專行也速請之則前之所憂官民盡匱者亦可以化而爲豐也不難矣曩時所奉救荒條例併東湖撫公奏疏中間區處錢米事頗具當時以麥熟無所用之不知今有可採而行者否有可采而陳請者否或可因兄以逹於滄源公采而行之與采而陳請之否聞南都倉粟其羡至四百萬以上可勾十年之支而有餘滄源公去嵗所奏平糴一法此軍民公私凶豐兼利之術柰何當事

卷五029-1

者議論不同遂使滄源公美意不竟然此法終不可罷也不知滄源公再能以此意陳請否繼滄源公撫廵者又能以此意陳請否願兄力贊之近聞之一戸部長官言此法有三利云云其說可謂曲盡縱使諸郡盡荒但得京倉糶粟三數十萬石分散諸郡諸郡毎發官帑銀萬兩爲糴本輸之京倉則可得米二萬石平嵗人食米一升凶歳則减之是二萬石者二三萬人百日之命也是官帑不過出銀萬兩而續二三萬人百日之命以待來嵗之熟也三數十萬石者五六十萬人之命也京倉糶粟三十萬石而得銀十五萬兩

卷五029-2

是國家不過錢米互換之間實未甞費斗粮損一錢而賜五六十餘萬人百日之命以待來嵗之熟也其爲利害較然可知其議論不同者不過以苟有緩急京儲缺乏爲說耳夫糴三數十萬石之米於四百餘萬石羡餘之中特十餘分之一耳且今江東雖灾而江西湖廣頗聞豐熟則京倉嵗額本色之入固將源源而來矣豈預憂十年之後之不足而輟旦夕之所必救哉故願兄之力贊其說而佐爲之請也至於有司所請逺糴一節盖慮異日榖旣不登而逺商又不來則雖積錢盈篋坐而待斃矣故救荒惟是預處錢

卷五030-1

粟而變錢爲粟尤是先事預處之善者也計吾兄亦已聞而可之矣雖然此皆人力之可爲者也若使皇天果無悔禍之期雨澤終不可冀則人力必有所不及而地方意外之變亦不可不先圖願兄更以旬月盡瘁之精力且徧廵諸郡間延見吏民身親其利害而曲爲之處且使車一臨視數十紙文書督促爲益多矣兄其圖之
與安子介書
謹具布被一端奉爲令愛送嫁之需布被誠至質且陋矣然以之而厠于刺繡結繪綾綺綃金綴翠玄朱

卷五030-2

錯陳之間則如葦簫土鼓而與朱絃玉磬金鍾大鏞相答響乃更足以成文又如貴介公子張筵邀客珠履貂冠狐裘豹裒聮翩雜座旣美且都而有一山澤被褐老人逍遥曵杖其間乃更足以粧點風景而不失其爲質且陋也且夫桓少君之事兄之所以養成閨行而出乎習俗之外者豈足多讓古人哉素辱知愛敢以家之所常用者爲獻而侑之以辭不然亦願兄受之而以畀之媵僕之用可也
與徐養齋書
向承教以所不及深感道義之愛皦皦嶢嶢昔人有

卷五031-1

明戒矣敢不奉教以求進於若虚若愚之學也伏聞晉司徒足占泰道之亨也矣周時敷五典擾兆民故事可復見於今乎斯民無禄連歳凶饑自冬徂春溝中之瘠在在有之毎一郊行露骴滿目爲之不能下食幸賴撫巡諸公郡縣有司薄征散積悉力其間不然民其無孑遺矣乎今幸及麥秋可以續食然連朝霧雨二麥之腐壞者又幾半矣去歳緩征之額若欲於麥内取滿盈則恐民不堪命柰何且二麥無收之處雖征之亦何所出而其薄有所收之處彼方圖救目前之饑猶且不足而尚有餘粒能補其去年之逋

卷五031-2

竊恐鞭笞日用而故額未必能足則是昔日緩征之惠乃爲今日急征之困也非不知上供之定數必不可缺但得稍遲數月併於秋糧内帶徴則有司省却一畨催科閭閻省却一畨煩擾在國計一無所損在民力亦無不堪而撫廵公孜孜愛養救災恤患之盛心於是爲有始有終矣此其事只在數月早晚之間耳非有損上益下之難也僕僻處山林未甞獲奉教於撫公是以不敢徑以書逹而以聞於執事且此固百姓之公言也惟明公亮之
與金子韶書

卷五032-1

金入於大冶數經火力愈鍜鍊則愈精純而授新馬於舊牧之圉試其熟技則人與馬益相習雖然其雜金固有一火焉則耗者矣其牧馬如東野之御固有始則善而久則馬逸焉者矣攝山之凛坎於世也是金之數經於火也其再令於章丘也是再牧馬也吾見攝山之愈進於精純而章丘之民與攝山益相習也雖然不可以不兢兢也使久而益精也而無耗焉久而益相習也而無逸焉而後知攝山之果爲良金與良牧也近得李中麓書言章丘凋弊甚須得良吏拊循極有望於攝山僕以爲在攝山舉定海之故亊

卷五032-2

行之益加之意而已至於馬因地異性人因地異習銜勒有緩急飼秣有燥濕不窮其力不失其性則在善牧者虚心而調劑之僕又何言哉
與張士宜書
曩奉清論毎服吾兄任道之勇别來又聞兄家居工
夫精進殊以爲慰近承來諭同志中徃徃夢中作醒語誠然誠然其下者假公濟私其高者以意見所到爲實際盖縁始初發心原不曾種下眞種子所以頭出頭没轉來轉去竟不出人意見科臼中方且認賊作子自謂超悟誑已誑人以迷指迷道之不明不行深

卷五033-1

可太息僕亦夢中人也雖然自數年來益覺掃除私意之難益信古人備嘗艱苦動心忍性知險知阻是細細磨錬細細降伏此心處方欲强勉從事銖寸積累十數年庶幾少有所進不敢自負也若謂認得本體一超直入不假階級竊恐雖中人以上有所不能竟成一畨議論一畨意見而已謝上蔡云今之學者何足道能言真如鸚鵡耳透得名利關此是小歇脚此古人自驗過不誑語也兄邇來自考此處何如天理愈窮則愈見其精微之難致人欲愈克則愈見其植根之甚深彼其易之者或皆未甞實下手用力與

卷五033-2

用力未嘗懇切者也東南勢利之習薫塞宇宙腥穢人心盖未世氣習盡然而東南靡麗之鄕則爲尤矣昔人所謂非百年必世不可得而變也非知命不惑不可得而改也已乎柰何恐但於後軰中視其一二有志者稍稍語之以義利賔主之辨然亦不敢深求而過責之但令其立定趨向儘力從事於清苦淡薄使日揩月磨庶有以奪其紛華盛麗之好而已然亦不知後竟得力否也令兄質地近樸愧不能有以開發之且抱病亟歸又不能久相與也然家庭兄弟間自有餘師矣至舉業一節似亦未嘗苦心其間今但

卷五034-1

令其讀古儒先之書反之於心稍稍窺見理路然後轉向舉業上去亦以速歸不及竟矣諸皆負其逺來歉歉秋間或當同舎弟至南都此時可得一奉教然未敢必也臨書馳情
答皇甫栢泉書
前得方山書知與兄日相切磨必多有妙論恨不能徃叅其間而與聞之也僕之不獲奉教於兄而索居也其亦久矣僕之懶病而廢學也其亦久矣藝苑之門久已掃迹雖或意到處作一兩詩及世縁不得已作一兩篇應酬文字率鄙陋無一足觀者其爲詩也

卷五034-2

率意信口不調不格大率似以寒山擊壤爲宗而欲摹効之而又不能摹効之然者其於文也大率所謂宋頭巾氣習求一秦字漢語了不可得凡此皆不爲好古之士所喜而亦自笑其迂拙而無成也追思向日請教於兄詩必唐文必秦與漢云云者則已茫然如隔世事亦自不省其爲何語矣所以久而不敢請教於兄者正以村俗匠人不敢呈技於輪扁之前也今旣與兄開口說破容繕寫一兩篇奉以爲笑耳蔡白石今之名家也僕向來頗不謂然近得其詩讀之則已洗盡鉛華獨存本質幽玄雅澹一變而得古作

卷五035-1

者之精僕雖非知音亦三嘆不能自己竊謂此兄當與吾兄並驅辭場矣雖然以兄之高明磊落若以一生之精力盡之於此即盡得古人之精微猶或不免乎以珠彈雀之諭向曾寓一書於蔡兄不知蔡兄曾與兄泛論及之否又不知方山之所謂與兄日相切磨者抑亦止於藝文之間而已也抑亦不止於藝文之間而已也更願聞之來教道未就損學不加益之說雖兄之謙亦足以知兄苦心也學之不加益也正坐不能損耳更願聞所以損之之說也南沙兄被劾令人益有感於行路之難此兄在内在外皆不見容

卷五035-2

若此其自爲計獨欠拂衣一徃耳侈此兄反常時欲以此相勸不知能自决乎否也家君得返田廬辱吾兄念及深感通家之愛使還草草奉覆逺惠拜嘉并此謝曩承詩教附謝
荅蔡子木書
曩承答教深慰素懷且自笑僕之所知于兄者淺也僕嘗謂學者非無痛癢之爲貴而以真知痛癢爲先知痛則不能不護而藥之知癢則不能不爬而搔之今之學者病在徧身麻木全然不痛不癢所以更不得力然知痛癢若不是真知其更不可忍處亦是不

卷五036-1

知痛癢縱使爬搔護藥亦悠悠不得力也来書云詞章爲聦明之害又云於苫土中覺得曩時醉夣流浪此是吾兄一口說着平生痛癢一些不自瞞一些不瞞人即此一些不自瞞不瞞人處何等光明何等直截便是超凡入道真根子也雖然昔人謂舊習如落葉旣掃復積兄試觀之既覺得曩時醉夣流浪之後四五年來種種世味種種酬應種種思慮能盡不醉夣不流浪否抑時有醉夣流浪處否醉夣流浪處當時便能覺得旣覺便能撥轉得否抑亦有恍惚不便覺得牽掣不便覺得牽掣不便撥轉得否如把筆作

卷五036-2

詩時自覺淡然一無喜心否旣有喜心其于好醜賛毀種種勝心能不藂然而動否覺有動處便能銷化否抑亦有牽掣不便銷化否其不把筆爲詩時喜心勝心能不潜伏否不止作詩一節凣一切外馳習心能銷化否不潜伏否細細照察細細洗滌一些不得瞞過一些不得放過乃是真知痛癢既真知痛癢即境界不論静閙工夫不論頓漸静閙一境界也頓漸一工夫也兄以避北而就南舎頓而即漸爲說夫閙處不得力即静處未可謂之得力不究竟所謂頓亦安有所謂漸乎收攝精神倂歸一路漸即是頓即此

卷五037-1

一路接續不断頓即是漸非二致也然吾兄討方便處用力亦未嘗不是也既真用力則静閙漸不患其不一矣来書所病世之君子以聖學之名習江左之實是非頓之爲患也正坐自瞞過自放過麻木不識痛癢耳來書所病英氣血氣害事亦正不識痛癢耳弟之不肖年來痛癢頗漸自知追尋病根大率苦血氣之爲累血氣董成習氣不能自脫詩文之障亦時尚徃來胸中苐争分數重輕而已此不能以欺兄者自顧齒髪漸衰痛癢心切既稍有知不敢不竭力爬搔護藥使此生甘爲麻痺人也來書提出小心兩

卷五037-2

字誠是學者對病靈藥但如前所說細細照察細細洗滌使一些私見習氣不留下種子在心裡便是小心矣小心非矜持把捉之謂也若以爲矜持把捉則便與鳶飛魚躍意思相妨矣江左諸人任情恣肆不顧名檢謂之脫洒聖賢胸中一物不礙亦是脫洒在辨之而已兄以爲脫洒與小心相妨耶惟小心而後能洞見天理流行之實惟洞見天理流行之實而後能脫洒非二致也弟之不肖正程子所謂墮在沉滯執泥坑裡者自愧脫洒之未能也惟兄教之僕之所請教于兄大要只是一言願兄時時無忘苫土中所

卷五038-1

見如何如何
答萬思節
承示途中遇險及當局冷眼之說足知新功甚慰甚慰熱處冷得絶勝冷處冷得然險處惶惑原是易處錯過不曾做得功夫也易論學毎以渉川爲說故曰作易者其有憂患乎所謂終身之憂也吾友閑居少過却是不曽抖擻提醒精神吾固預憂吾友渉川之難今吾友自知之矣自此緊着功夫常常從危處操心常如與天呉河伯對壘毀譽利害諸関悉與照破即世間一切大川何所不利渉也先軰云聖人於困

卷五038-2

險中有至樂於安平中却是有至憂然哉吾毎欲與大洲兄相會乃欲相與證明絶學非暦數之謂也然暦數自郭氏以來亦成三百餘年絶學矣
國初搜得一元統僅能於守敬下乗中下得幾句註脚監中二百餘年拱手推譲以爲暦祖吾向來病劇中於此術偶有一悟頗謂神觧而自笑其爲屠龍之技無所用之亦嘆世無可語者近得來書乃知復有透暁如大洲者在也一快一快但不知大洲所謂透暁而暦官所不觧者何所指耶豈所謂暦理者七政盈縮遲疾之所以然如元史所載王恂李謙暦議及

卷五039-1

縁督氏革象書之類獨能洞其精微是暦官秖知其數而吾軰獨能明其理遂指此爲透暁而暦官所不觧者耶盖昔者太史造暦旣已測定日躔盈縮月離遲疾去極逺近渾淪得一天體在胸膈中而欲傳之形氣之間以爲暦本則是以數寸筭子握住萬古宇宙轉運盖甚難下手此子長所謂太初暦旣已測候而姓與都等不能爲筭之時也古暦大衍爲精一行和尚藏却金針世徒傳其鴛鴦譜耳于是守敬獨得一法曰弧矢圜筭如所謂横弧矢立弧矢赤道變爲黄道黃道變爲白道者最爲圎機活法自此黃赤白

卷五039-2

三道之畸零可齊而氣朔之差可定此法不惟儒生不暁而三百年來暦官亦盡不暁矣今監中有一書頗秘名曰暦源者郭氏作法根本所謂弧矢圜術頗在焉試問之暦官亦樂家一啞鍾耳豈大洲所謂透暁而暦官所不暁者蓋謂此耶若所指如前說雖極精微幽眇猶是儒生套子所指如後說雖若九九綴術乃是實得也煩問之大洲求一轉語見示當更有請教夫六藝之學昔人以爲數可陳而義難知在今日暦家却是義可知而數難陳蓋得其數而不通其義者有之矣若謂得其理而不得其數則施之實用

卷五040-1

既無下手處而并其所謂義者亦脫空影響非真際也雖然今暦家自謂得其數矣今暦家相傳之數如暦經立成通軌云云者郭氏之下乗也死數也弧矢圜術云云者郭氏之上乗也活數也死數言語文字也活數非言語文字也得其活數雖掀翻一部暦經不留一字盡創新法亦可以不失郭氏之意得其死數則挨墻傍壁轉身一歩倒矣夫知暦理又知暦數此吾之所以與儒生異也知死數又知活數此吾之所以與暦官異也理與數非二也數者理之實致用處也活數死數非二也死數者活數之所寄也近見

卷五040-2

一二儒者亦有意象數之學然不得其傳則徃徃以儒者範圗天地之虚談而欲盖過疇人布筭積分之實用不知豈便吃尔蓋過了也後世儒生所論六藝徃徃而然不特暦也大洲其於吾言有合耶否也楊子雲曰通天地人曰儒通天地而不通人曰伎通乎天地之暦數而未必通乎身心之暦數者又一行守敬軰之所以爲蔽也今未暇論也雖然所欲請教於大洲者其大者百未一舉也而輙瑣瑣及此毋乃以我不知務乎縱言至此一笑吾友欲吾舉暦家一二緊要語與大洲印証如歩日躔中盈初縮末限用立

卷五041-1

差三十一平差二萬四千六百此死數也又如歩月離中用初末限度一十四度六十六分此死數也暦家知據此死數布筭而已試求其所以爲平差立差之原與十四度六十六分之數從恁處起則知活數矣似此只舉一兩件更不費辭也活數者如揲蓍求卦之初参伍錯縱而隂陽未分者也死數者如卦畫已成之後爲九爲六而隂陽既定者也
與項甌東
索居既乆益嘆朋友合并之難而知昔日相聚之爲樂也然又有可感慨者念昔日從兄於杯酒談笑間

卷五041-2

此時弟甚踈鹵不能有所切磋於兄而兄之善言惇行弟亦不能竊之以自淑不過如世間所謂好友者而已求如古人切切偲偲講學輔仁則未也自去官歸家閉門静坐大抵人窮則反本霜降水涸天根始見於是大悔曩時孟浪痛自磨刮直欲掃去枝葉文餙從根本上着力乆之亦漸覺有洒洒處但苦此心出入幾微之際殊廢檢防然亦漸覺有洒洒處此時欲見兄相與印証一畨了不可得則向者朝夕相聚反自錯過虚却光隂豈不可惜惟吾兄質實純明古所謂脚踏實地人也此不惟吾兄能自信而友朋亦

卷五042-1

無不以此信兄者别後想淵然深造非鄙陋之所敢窺測以舊時所見吾兄則尚有葑菲可以少賛於吾兄者何也兄得之資禀者持守有餘而充拓未至資禀有餘於毅而力量不足於弘其得處乃是氣質最美而其不及古人處乃是學問不能變化氣質也古人爲學皆是百磨百錬工夫如書臯陶論九德寛而能於栗直而能於温沉潛能剛髙明能直斯則磨錬已至氣質變化之効也夫弟所謂充拓者亦非如由赤子之心擴而充之說蓋赤子之心本自充擴得去本自能大有一分不能充拓皆是未盡此心之量耳

卷五042-2

中庸曰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髙明而道中庸德性本自廣大本自精微本自髙明本自中庸人惟爲私欲障隔所以不能復然故必湏道問學以尊之耳此千古學問之的也據吾兄舊日規模且未免作世間一種寡過之人其於賢聖作用尚是有間學問湏先定其基故孔子不取謹愿之士而取狂狷爲有基也狂者固不待言至於謹愿之士與狷者其不爲不善亦較相似但狷者氣魄太矯世獨行更不畏人非笑謹愿之士氣魄小拘拘謭謭多是畏人非笑狷者必乎已而謹愿者役於物大不同耳今人多以謹愿者為

卷五043-1

狷此亦問學不明之過也交游可望者殊少得如吾兄者尤少如弟踈鹵尚不敢自棄以吾兄之純明其於道翻然易耳願聞兄之所安整理民事皆是吾人切實工夫而兩郡之治如何并願聞之邇來士風澆薄而江南重以侈靡浮蕩比之他所尤甚大抵冨貴功利之習糊人心目如處豐蔀之中舉眼皆蔀也蔀外更不見一物矣是以迷惑顚倒莫知所止非有先知先覺者孰能出之溷穢而轉之清流乎提學馮先生觀其論議行事亦不為無意於此矣詞蕐本實之間稍有軒輊便足鼓舞人心吾兄相會得從容聚語

卷五043-2

幸委曲一賛之
與季彭山書
僕不慧自少亦嘗有志于治經漢宋諸儒先以觧經名家者亦頗涉其津焉至於當世諸先軰以治經名家者亦嘗承下風而問之蓋乆之而不得其說則又將脫去聞見洗刷此心而獨求之于遺經又乆之而竟未之得也偶游會稽獲聞髙論則爽然自失先生之于經關竅開觧掐擢腸胃若秦越人之隔垣而洞五藏也剖破傳注專門之學辭鋒所向决古人所未决之疑而開今人所不敢開之口如荆卿慷慨擊筑

卷五044-1

脾腉于燕市之中而旁無一人也目論古事又如身揖譲乎虞周禮樂之間憑軾以觀晋楚齊秦闘争之域也而聴之者且不自知其忽焉躍然以喜忽焉瞿然以愕而卒果然以飽亦雄矣哉世未之有也雖然願先生益深所飬使此心虚壹而静自所獨然不必盡是也衆所共然不必盡非也却意見以融真機則古聖賢之精将于是乎在而況其經乎然則六經之道其卒于先生有明也已僕敢以是少効愛助焉
答俞訓導
得所示書知執事望我甚厚教我甚至感激感激蓋

卷五044-2

學病於慱雜而量病於慱廣此鄙人膏盲之証過承發藥敢不盡飲然僕之此心亦不敢不悉於執事也夫士之於世苟無志於爲善則已果有志於善則世之人未嘗不欲其入於善己之善未嘗不欲與人共爲之所謂衆生病即是己病此萬物一體之心必不能自己者也僕於甲科人才固未嘗專有眷眷捜羅之心其於巖穴之士之賢者亦何嘗敢忘相與切磋之心哉其於卑鄙齷齪越禮放法者固未嘗敢有雷同随俗之心而其間尚可告語轉移者亦豈敢遂無憫惜愛護之心而遽疾之如讐者哉甲科之與巖穴

卷五045-1

本無揀擇而感應則随其所遇峻拒之與憫惜本無作好惡而曲成則因乎物情此天則不容人加减者也夫業無定習而心有轉移苟真有萬物一體之心則雖從事於舉業以進身未嘗不爲義塗也若使有獨爲君子之心則雖從事於飭躬勵行以退處未嘗不爲利塗也經義策試之陋稍有志者莫不深病之矣雖然春誦夏弦秋禮冬書固古之舉業也固未嘗士誦與書也茍無爲己之心則絃誦禮書亦秪爲千祿之具苟真有爲己之心則經義策試亦自可正學以言昔人妨功奪志之辨此定論也至於以舉業爲

卷五045-2

教則稍有志者亦知深病其陋矣吕伯恭以舉業教浙中而朱子以書規之伯恭答書以謂若不聞此一路則法堂前草深一丈僕嘗誦而竊嘆以爲此極是前軰苦心非特後之人未能知雖當時同志者亦未能盡知也僕年來則已决意絶去舉業之教矣而猶瑣瑣為執事言者蓋亦自知今之不教舉業未爲脫洒而向之教舉業未爲粘帶也今之不教舉業未必足以閉人之利塗而向之教舉業未必不引人一二於義塗也至於道德性命技藝之辨古人雖以六德六藝分言然德非虚噐其切實應用處即謂之藝藝

卷五046-1

非粗跡其精義致用處即謂之徳故古人終日從事於六藝之間非特以實用之不可缺而姑從事云耳盖即此而鼔舞凝聚其精神堅忍操錬其筋骨沉潜縝宻其心思以類萬物而通神眀故曰灑掃應對精義入神只是一理藝之精處即是心精藝之粗處即是心粗非二致也但古人求藝以爲聚精會神極深研幾之實而今人於藝則以爲溺心玩物争能好勝之具此則古與今之不同而非所以爲藝與德之辨也執事所舉堯舜夫堯舜所未聞與若罔聞云云者此道也羲和之暦象夷夔之禮樂臯之刑名至於垂

卷五046-2

工和矢伯益鳥獸孰非道哉然諸子爲之而堯舜若罔聞云云者蓋君逸臣勞道則然耳若謂堯舜以道自處而以藝士諉之人何其自待者厚而待人者薄也臯以刑名自處而乃為其君陳迪德之謨夔以擊石拊石自處而教胄子以簡廉直温之德性則是以藝士自處而以德望之人又何其自責之薄而責人之厚也暦象禮樂藝也脩五玉如五噐而彰施五采在璣衡獨非藝哉則堯舜亦屑屑矣孟子曰堯舜之知而不徧物急先務也若在羲和則暦象便為先務在夔則擊石拊石便爲先務又安得以堯舜之所不

卷五047-1

徧者而遂不急也執事以好慱雜技藝為僕之病此則不敢不承而至於分技藝與德爲兩事則辨之亦不敢以不明也蓋儒者慕古之論莫不以爲必絶去舉業而後可以復古之德行道藝此則不務變更人心而務變更法制將有如王介甫所謂本欲變學究爲秀才不謂變秀才爲學究者矣儒者務髙之論莫不以爲絶去藝事而别求之道德性命此則藝無精義而道無實用將有如佛老以道德性命爲上一截色聲度數爲下一截者矣是以鄙意不敢不盡於執事也雖然執事憫時病俗之意則亦深且切矣今執

卷五047-2

事固有教人之責矣執事之隱居脩行僕聞之膠陽諸兄亦乆矣今之教以舉業縱欲罷之而勢有不能即使復古之教則六藝固亦不廢僕所願執事之於諸生即舉業之中而示之以窮經明理反躬着己之路而默消其干名好進之心則是舉業中德行道誼也即古六藝之中而引之於聚精會神極深研幾之實而默消其争能務勝之心則是六藝中道德性命也方且順而導之正不必逆而沮之也大率今之世舉業技藝種種猶未足爲心病所爲心術大蠧者在於義利之辨不明執事教人欲明義利之辨則必以

卷五048-1

身率之以身率之則自取與辭受進退至於纎微必精察之果義歟利歟取與辭受進退至於纎微盡義矣尤必精察之此心果有爲歟無爲歟一毫不自遮蔽一毫不使潛伏使精神可透金石則成人材動風俗之責固有在矣敢以是少効愛助之意以爲執事報也無由面晤極論臨書馳懷嗣後更望時惠盡言此僕之所汲汲而求也
與顧箬溪中丞書
僕居閒多暇時或留意於數藝將向所聞之左右者時爲紬繹其於古人象數之精意雖或有齟齬難通

卷五048-2

處亦多有欣然會心處其會心處旣恨不得與明公相印証其齟齬處又恨不得就明公而爲之發矇觧縳也竊意六藝之學皆先王所以寄精神心術之妙非特以資實用而已傳曰其數可陳也其義難知也顧得其數而昧於其義則九九之技小道泥於致逺是曲藝之所以藝成而下也即其數而神明其義則参伍錯綜之用可以成變化而行鬼神是儒者之所以游於藝也顧先王六藝之教既寢而筭書之傳於世者徃徃出於曲藝之士之所爲儒者絶不知其說而知其說又多非儒者是以其數存其義隱矣而藝

卷五049-1

士之著書者又徃徃以秘其機爲竒所謂立天元一云爾如積求之云爾者雖筭師亦多不省爲何語視著書者之意蓋若恐緘藏之不宻而示人以金鍼也是以其數雖存而數之所以爲數者亦隱矣伏惟明公以當世耆儒玩心神明之學而出其緒餘於藝數之間明公之於數蓋古所謂進乎技而入於道以神遇而不以噐求者也且小子辱不倦之教乆矣是以敢更有請焉謹具如别紙
與裘推府
昨承示欲賜徐毉扁額謹因尊教輳成兩字曰占恒

卷五049-2

何如恒者人心之常理古今凢聖不减不增惟其有占不占是以有能恒不能恒之别而恒道實未常去人也古聖賢教人雖一曲藝未嘗不與心學相通人能得此常理設使爲醫則必能究性命之源爲巫則必能極鬼神之情状一徹萬融所謂因源而得委也古如農轅重黎之徒以聖賢精微之學而爲醫巫師是也若使爲巫醫者知無恒之不可則必反而求之於心念念在有恒上着工夫則庶幾性命之源鬼神之情状可得而無愧于巫醫蓋本欲精其藝而因以逹乎其德所謂自委而泝源也如古巫醫咸和之徒

卷五050-1

因巫醫而知道是也聖人提醒人心只在一占字易曰君子居則觀其象而玩其辭動則觀其變而玩其占所謂占者豈是揲蓍布卦乃爲占哉此恒心之存主處則爲居此恒心之應用處則爲動神明在我知幾而動是無時無處不是占也不占則神明失矣幾微昧矣是可謂之恒乎而又何醫巫之可爲乎
與陳廵按遜齋
某迂拙無似然至於慕德嚮賢之心未嘗不與人同而交際務施報尚徃來之誼亦未嘗不與人同也自使節惠臨江南躬清苦之行以率先屬吏嚴激揚之

卷五050-2

政以整齊習俗某雖在山澤亦竊聞風而慕焉乆矣且使節蒞敝邑兩辱垂問野人之廬而士夫間亦毎傳言執事以道義相愛因復自念僕未嘗一日得奉教於左右而乃辱降意先施若此則又竊感且愧焉乆矣然則僕於執事不爲無所嚮徃而執事於僕不爲無所下交矣其於所謂慕義之心報施之禮皆冝奔走自効於左右而乃缺然至今焉者非甚疎狂當不若是故敢以鄙懷布於左右某被罪爲民人也諸公髙誼雖過以士禮相遇而固陋之私則不敢不以民禮自居編甿之役既非所以僣於縉紳之交稼

卷五051-1

穡之論亦非所以參於政事之間是以八九年來其於公門未嘗敢窺焉蓋非敢自爲偃蹇誠不敢以瀆尊者也草莽之不敢見孟子之所謂不敢也且某多病早衰去冬復感隂寒遂成末疾兩足痿痺臥不能起颯然摧朽已成廢人惟屏迹村庒少藉藥物支持是以執事之門既未及躬候而執事枉顧又不及擁篲以迎蓋坐此也然則僕於執事交際之禮既拘於分之不敢自盡嚮往之殷又牽於病之所不能自致惟有捫心懐慙而已念無以逹於左右故敢以書上并以爲謝幸垂亮焉
唐荊川先生文集卷之五終

卷六001-2

唐荆川先生文集卷之六

廣右戰功叙
紫江沈公自襲指揮使時未弱冠已能馳馬手摶賊賊憚之未幾調征永安甞以數百人擣陳村寨賊墻立山上公一人拍馬而登賊却下山誘公入淖中馬陷以吻拄淖中而騰其足及於陸三酋前趨淖刼公一酋鏢而左一酋刀而右夾馬一酋彀弩十歩外公捩頸以過鏢而挑右足以讓刀鏢離頸寸而過刃着於鐙鞺然斷鐡公射鏢者中缺項殪左挂弓而右掣

卷六002-1

刀斫刀酋於鐙間斷其頰車折齒殪弩者恟失弩僂而手行上山公又射之中膂旣連斃三酋後騎至找其首公以二酋讓後騎而囊斷頰者自爲功餘賊麋而入箐追兵戰於箐中斬首若干級毒弩中公膞整軍而還驗功或以斷頰者非全首難之監軍呉布政怒曰賊豈伸頸而待斫乎命紀之以功遷都指揮僉事義寧賊宼臨桂掠而還巢公追之巢有兩隘賊伏兵丁嶺隘以伺使熟猺以某隘閉告而導公入丁嶺公策之斬所閉隘而入果無兵守於路擒販者數人以丁嶺之賊告遂牽以導巢而熟猺亦以公斬閉隘

卷六002-2

告丁嶺之賊賊還趨巢大破之賊奔公獨逐一酋酋騎而走崖窘釋騎跳而下澗公騎跳而下澗澗深没顛馬浮而岸毛盡濕束濕馬於樹縁澗而求酋酋泅而逃矚水中影射之血縷水上入水斬之後騎相属至厓望見公提人頭立水中厓峻不可跳乃尋路從公則賊遁已逺公乗濕馬與諸騎追之猶斬數十級而還荔浦賊八千餘渡江而東冦諜者告公倉卒率五百人待於江岸駐白靣寨去蛟龍滑石兩灘各數里諜者又告賊飽而歸將及江公以爲滑石灘狹牽線而濟雖衆可薄也蛟龍灘濶成列而濟衆難圖矣

卷六003-1

吾欲奪其闊而致之狹令製旗軍中無尺布伐岸竹掲竿而編篾以爲縿頃刻成數百旗揷之蛟龍灘令羸卒數十人守之燃柴烟以疑賊賊至果避蛟龍趨滑石公分兵兩岸而潜以小艦載勁卒數十伏葭葦中賊營於中洲以護濟濟且半公以艦乘瀧急衝之兩岸軍譟而前有酋騎而水立挺鏢當艦公舍艦跳水斬鏢酋人騎皆踣洲上賊辟易賊濟者西奔巢未濟者却東走上山而復潜趨蛟龍灘以濟洲賊孤艦軍攻洲兩岸軍始至下水夾攻之洲賊後行擠墮淵溺死無筭其前行盡俘之得生口首級若干收賊所

卷六003-2

掠牛畜之在兩岸者是役也以五百人破八千餘賊公用竒往往如是復以功遷都司同知嘉靖六年岑猛叛聚兵數萬人督府奏誅之一日督府召公計曰歸順岑璋猛婦翁也助猛柰何公素能得土官隂事曰璋女失寵而璋心恨猛徒貌合耳公復宻語督府云云如此可使璋擒猛督府復曰猛乘上流之勢擁兵建瓴而下則邕梧諸郡危矣柰何曰此不足憂土官大率飽富貴戀巢穴所以叛者懼誅耳非有他志也猛離田州而子女玉帛皆在彼或乘虚襲之猛安得不慮乎督府又慮猛且走交趾曰猛走交趾則閉

卷六004-1

不能歸矣猛安得不慮乎猛果如公所料而岑璋雅敬公公潜使人于璋於是督府進兵分五哨入猛勁兵盡在工尭諸將死讓無敢當者公自請將中哨當工堯去工堯五里而軍進攻隘隘堅復退營五里而粮且盡湖兵五千人請於公願得一飽而死敵公時僅有自齎家粮五十石與湖兵人給之升而官軍縮腹張目以觀湖兵分米不敢言公無以爲計時左哨將與公隔江而軍公潜濟江就左哨將乞粮而請并兵攻工堯左哨將以分地拒公公笑而還曰兵粮吾自有之姑試公耳左哨將慚公還軍乃夜分軍三百

卷六004-2

人縁山而右走間道三百人縁江而左上山並繞出工堯背挿旗爲號煑餘粮爲稀糜食而遣之黎明合戰賊殊死闘我軍却麾而進又却公親斬却者一人而提其頭以令軍復麾而進先所遣間道卒皆已至登山揷旗初岑璋旣與公爲約而遣兵二千人陽爲助猛守工堯遣精卒千人以護女爲名居猛左右璋兵在陣後望見山上旗大囂曰天兵得工堯矣潰而却猛軍見後陣却亦囂而却我軍乘之斬猛子邦彦於陣中蹂尸數里遂入隘得其積粟軍始飽乗勝攻田州猛聞工堯破窘急欲走交趾而璋卒五百人護

卷六005-1

猛妻以歸五百人獨守猛指猛所欲走紿之曰此路皆天兵也不如且走歸順爲後圖猛不得已從之璋待于境相見因相抱哭璋以子女歌舞飲食恣猛圈留之而潜遣其子報公於田州公入田州五日而諸哨始至璋所使報猛所在者事頗洩左哨將移軍壓歸順境索猛欲破敗公事自爲功璋以二十牛百甕酒犒軍而謂左哨將曰猛誠有之公無急也於是醉猛而斬其首凾送督府斬他囚首貫猛尸而以與左哨將左哨將喜於得猛而抽軍獻猛首督府則猛首已梟一日矣猛死田州平安置猛子邦相於福建而

卷六005-2

議設流官公曰思恩設流官反側至今未憗田州復然兩賊且合從起矣督府不聽且調公守田州公請以他將假守三月而待希儀治裝他將守之一月而田州酋盧蘇果與思恩酋王受連兵刼城他將狼狽歸田州復爲賊巢公又言於督府曰兩酋能用其衆以復故主爲名今若返岑邦相於福建而置之南寧此竒貨也可使兩酋坐受縳矣督府復不聽而徴兵數十萬征之旣而失利督府以罪罷新督府餘姚王公至其所以撫定兩酋公多與其謀因薦公右江叅將右江故治柳州柳在萬山中城外皆賊巢軍民至

卷六006-1

無地可田而室廬妻子數被焚刼知府劉璉殪於賊知府鄧鋐間出城弩中其膞自是諸軍民官必甲而後敢出城城兵又疲不足仗公爲叅將始議剿五都五都去城五六里而巢最險賊又最獗所虜獲人畜最富巢中不聞官兵者百餘年公乃以五百兵付百戸蔣紹宗使擣其巢賊蜂出裹我兵殺數十人而隘其入路使不得返我兵即賊巢爲營固守而因賊糧以爲食然氣奪不能戰賊亦欲坐踣之于是百户潛遣人茇而告急於公公即上馬復聚兵得五百人入巢爲援旣至聲銃者三因奮擊賊百户兵聞銃聲亦

卷六006-2

出奮擊賊賊分兵爲二腹背戰我兵皷譟斬級賊不支然尚橫鯁兩陣中守隘不肯散公使人茇而以勝告百户百户亦使人茇而以勝告公公因謂百戸曰汝且據巢毋出待賊服乃已不服更夾攻之可盡擒也賊素怯栁州兵最易與至是詗曰汝誰也敢入吾巢公使人紿曰是新叅將老沈所率藤峽軍耳兩江賊熟老沈名而憚藤峽軍因咋舌曰吾固知柳州兵不及此相持數日賊不退然心懼因熟猺爲解熟猺者界漢人生猺獞間陽附官軍而隂附賊或官軍勢盛附官軍賊勢盛附賊以爲常於是熟猺間說於公

卷六007-1

曰請爲兩家解闘公度賊尚勁乃且聽其說而謂熟猺曰返我生口牛馬我兵乃去賊以所虜生口二十牛馬百四十爲獻賊收眾奔山頂而空隘以通百戸兵公兵與百戸兵牽連行至城城中人讙始知柳州兵之能戰賊也公以爲欲大破賊非狼兵不可右江狼兵惟那地最勁乃請於軍門以那地兵二千戍柳州柳之有戍狼兵自公始先是賊勢張甚而熟猺及城中黠吏民多爲賊詗者賊耳目徧官府左右官府閨闥動色情性賊在谿峝千百里外輙知凡議大征或鵰剿口語沓沓未及聚兵而手足盡露以是賊得

卷六007-2

隂爲備或伏岩藪伺官兵殪之或先徙妻子畜聚於鄰巢而自空巢以待官兵官兵至徒手無所得甚者我所任爲郷導往往爲賊誤我入死地崩墜厓谷不戰而糜爛者過半而賊以耳目故益知官軍虛實與民積聚少多乗虛掠多所入無一當而所噬無不飽我兵築堡増戍則益紛然如刻穴守鼠而賊活脫不可踪跡公以爲圖勝筭莫如得賊情得賊情則莫如諜而使官府人爲諜則賊生疑於是隂求得素與猺人商販者數十人假以買物召至府宻謂之曰吾素知若軰通猺吾不罪若更與若銀爲販本若試爲我

卷六008-1

詗賊衆感諾乃人給銀五兩使益買物散入諸峝中諸猺雖凶暴樂殺人然販者至則寨寨傳送護衛飲食恐損一販者則諸販不至是以雖絶棧深箐販者無所不歴毎有動静販者輙先知奔走報公公厚賞販者而秘其事雖肘腋親近絶不得聞至期鳴銃者三則諸兵皆聚第謂之曰今日出某門而遣心腹人爲旗頭引諸軍諸軍貿貿行問旗頭旗頭不知曰然則汝何引我曰公強我往我漫往耳軍行千萬人其所往獨公與旗頭兩人知之而已頃之劄營設伏賊果至遇伏奔追殪之已而賊冦他所則公軍又已先

卷六008-2

在或絶逺村聚賊度官軍所必不至而潜冦則公軍又已先在賊始驚以爲神而我軍亦不知公自何得之也公始至柳令諸猺得出入儥買游嬉城中無禁諸猺時入府見公公兒女撫之久之稍稍擇其巧便 曉事者結以厚賞使詗賊後賊發其火伍中輙報公公又厚賞之而間謂諸猺曰若見我若妻子何不來見夫人諸猺叩頭不敢公曰試令其來已而猺婦五六人來夫人好言慰勞賞之針線包帕諸物以銀簮簮其頭又命諸妾婢灌之以酒人數大碗察群婦中其夫嘗以賊事報者則又隂摘之他所勞苦之曰若

卷六009-1

夫爲吾大人盡力良苦私賞之包帕銀簮諸物倍於人前所賞者而益以珍果美物塞其袖中又隂戒之勿令人知也諸猺婦旣多得賞又酒醉踉蹌舞手出府門猺夫望見之歡喜争前掖而歸巢自是諸猺婦來者至數百人夫人傾筐篋針頭線尾皆盡猶不能給而猺婦相戒以勿令人知者猺婦又洩之以所獨得珍果美物誇諸猺婦以爲夫人愛己諸猺婦皆怏怏心羡嗾其夫使報賊冀已入府得珍果美物而公間使人往諸巢中隂以夫人之命賜物諸猺婦自是賊中消息或諸猺不肯言則猺婦嗾之使言或諸猺

卷六009-2

竟不肯言者則諸猺婦自以使人至巢賜物時附耳語云云若勿向我老公語也公用兵風雨來去旣得賊時率輕騎剿其尤劇者一二人兵至巢以菅爲繩繞記劇賊家示諸軍所捕繩之内老弱婦女牛畜無一免者繩之外老弱婦女牛畜無一及者遂出巢數里遇平地度賊援所不至則停軍審究其爲劇賊家婦女牛畜者收之其雖獲于劇賊家而係鄰家與鄰巢者還之諸猺得完室家與見還者皆喜以爲往時官軍入巢見人輙殺或賊遁則搜斬不爲賊者以充級故賊詈我軰我雖爲賊時得脫或保孥貲汝軰雖

卷六010-1

不爲賊時見殺或孥貲爲虜自今我軰乃有顔面詈賊矣公入巢有助賊戰者旣還軍遣熟猺檄之曰若奈何助賊戰吾剿若無赦頃之擣其巢盡殱之自是凡所鵰剿歴數百巢竟無一人敢助賊戰者鵰剿所過他巢或刀弩而門瞷旣還軍則檄曰若柰何刀弩而門瞷今罸若五牛不者且剿自是所歴百數巢竟無一人敢刀弩而門瞷者所獲劇賊多不殺剜兩目刵兩耳賞銀數兩而還之巢自是他賊有所虜掠多不遣兵而用剜目者騎而一人牽以詣賊使徴所虜掠賊見之驚曰某巢某也震懾不敢隱盡還所虜掠

卷六010-2

而剜目者索不已賊至出自所有與之公以給被虜者而以其余給剜目者剜目者毎一入巢則利益多而爲賊者所獲毎不補所償則益無利在柳州所剜目七人其六人皆爲官用其還巢而復爲賊者覃萬星一人而已公竟以計擒殺之公始議發兵故制欲發兵必請督府督府檄下乃發公以爲吾治文書吾掾史知之文書上府府檄下我府掾史知之多人知則洩又柳去督府千里待報踰時坐失機會而書檄往來水陸諸巢絡繹能保不爲賊得於是凡率兵入巢未甞先請旣勝則上首虜督府而以邂逅追賊至

卷六011-1

巢爲解於是督府不能以文法詰而兵謀得無洩公甞欲剿一巢而恐其洩也乃佯病所部入問病公曰吾病思鳥獸肉若軰能從我獵乎因起出獵去賊二里而止營軍中始知其非獵也公耳目多賊不能藪率走之他巢他巢人又嚇之曰公且剿汝則又走之他巢他巢嚇之則又走跰血瘇以死或餒稿崖谷公又毎以甚雨凄凍風冥之夜察賊所止宿處四散遣人齎火銃以筒貯火衣毯衣毳帽與草同色潛至賊所夜聲銃者二賊盡驚老沈至矣挈妻子裸而蒲伏上山頂兒啼女咷往往寒凍死或觸崖石死不者且爲虎

卷六011-2

咬諸妻子更相嗟怨汝爲賊之利至此黎明下山詗之則寂無人隂使其黨至城詗之時公所遣衣毯者四散諸巢同夜舉銃明日諸巢所使爲詗者亦同會于城旁西巢人謂東巢人曰老沈昨夜來吾巢東巢人謂西巢人曰老沈昨夜來吾巢則固己更相怪駭己而詗之城中人則老沈固安坐城中不出也益怪駭曰昨聲銃者誰耶鬼耶諸猺又自相嚇曰虎咬人者老沈所使也自此賊益膽落或易靣爲好猺獞而柳城四旁一童子牽牛行深山數百里無敢訶者其軍民往往寄牛於猺家以耕或索鷄酒於猺猺不敢

卷六012-1

不與公在柳先後十三年名賊宿猾幾盡而韋扶諌者馬平四都猺賊弩中知府膞者也兇猾甚先是甞七捕之不能得至公亦七捕之不能得會有報扶諌逃隣巢三層巢者公潜率兵剿之至巢則扶諌又已與三層賊往刦他所而三層賊妻子獨在公盡俘以歸計七十餘人平時公所俘賊妻子盡以與狼兵爲賞至是獨不與而閉之空室中善飲食之公又隂使狼兵數百人怒而挺刀猙獰入室恐諸婦女作欲搶狀公佯執鞭痛鞭狼兵使退如是者三欲以深徳諸婦女而潜使諸猺聞之以繫其心公又使熟猺謂諸

卷六012-2

猺之亡妻者曰吾不害汝但得韋扶諌則還汝妻子矣諸猺四五人來投公公令入空室視其妻夫妻相持哭其小子牽其父哭妻曰非沈公吾爲狼兵殺且搶久矣已而怨相詈曰咄扶諌非汝爹非汝娘何不縛以贖我諸猺心割而别復見公公曰欲得扶諌耳諸猺曰扶諌已逃他巢圖之實難雖然願公切勿以吾妻子與狼兵也吾且爲公緩圖之公曰諾因殺牛犒諸猺而去之諸猺踪跡扶諌所在遂往以言惱扶諌曰還我妻子扶諌不應諸猺因曰我軰失妻子計窮惟有更隨汝作賊耳扶諌喜諸猺乃詭相與計曰

卷六013-1

今官府虜吾妻子而穿山驛與守堡百户與廵司俱在山中今往刼之三印可必得也官府懼失三印得重罪以易吾妻子可必得也扶諌曰善扶諌旣離巢則黨益孤諸猺因醉扶諌與其黨而縛之置巖洞中而使熟猺報公曰得扶諌矣恐見賣可遣吾妻子於三十里外相易公以爲吾不遣諸猺且謂吾怯於是鎖諸猺妻刄挾之以行至三十里使熟猺諭諸猺曰諸猺且刼妻子者先殺妻子然後戰諸猺請於公曰吾獻扶諌懼讐公可遣三十人至巖洞自取之公慮諸猺有變乃選健卒十五人賞而遣之曰得扶諌吾

卷六013-2

且賞汝若諸猺殺汝者吾且重賞汝家又以十五人付之熟猺而質熟猺妻子曰十五人者損一人汝妻子虀粉矣至巖洞中果得扶諌而出諸猺閉之五里外懼扶諌往而妻子不至復要公曰必相易於此公又曰吾不往諸猺且謂吾怯於是先遣諸猺中妻女四五人往言刄挾諸婦女狀諸猺吐舌懼殺妻子帖息不敢動遂易扶諌以歸剜扶諌目截耳剔心手足斬之而四懸諸城門諸猺出入城者見之無不股慄諸猺旣熟公威信公甞調一巢徃征他巢雖懼讐然不敢不往牛畜盡俘以歸獨首虜生口視狼兵爲少

卷六014-1

耳公亦盡以所俘牛畜賞諸猺其後復調而與之期會天大雨諸猺懼失期乗雨泅溪水沒者六人公勞苦之命没者人三牛付其家其餘皆遣還之自廣西爲將如韓觀山雲惟能使猺人不作賊至公能使猺攻猺則廣西所未有也十六年而有思恩岑金之變初思恩府土官岑濬叛被誅而立流官以其酋二人徐五韋貴爲土廵檢分掌其兵各萬餘人而聴於流官然夷民獷悍不樂漢法數十年間凡數叛則數舉兵誅之而亦不能定也當破岑濬時調兵鎮安鎮安掠思恩生口以歸己而其中一人長大而姣因託言

卷六014-2

岑濬子而名之曰金夷民益思亂鎮安乃潜召其酋長出金而與之盟曰汝小主也諸酋感泣擁金以歸鎮安因要之曰金立與我某地幾百里遂盟金而遣之諸酋聚兵五千人以奉金將攻城郭復故地諸夷多欲爲響應者勢洶洶而先時濬旣誅其酋楊留者無所歸乃率其黨千餘人詣賔州應募爲打手賔州兵素弱故倚打手至是留欲徃投金以逞時公與兵備皆在賔州留入言於公曰留小主人在請徃公方慮岑金之危思恩未暇慮留之在肘腋也聞留言獨心駭以爲金去賔州數百里而留應之表裏相扇賔

卷六015-1

州危矣賔州危則咽喉哽咽喉哽則廣右盡騷而何有於思恩此事大不可急圖宜以計欵之乃婉色好語謂留曰汝第徃我曩征田州調兵鎮安時已聞有岑金在是岑濬第九子也留聞是言固已刺心公因叩留曰聞鎮安縶金甚堅何因出乎留詭曰百計逃耳公低聲作自語狀曰岑氏其復乎欲以深動留而呼留至宻所曰爲我一言語金若欲官必毋殺人刼城若欲殺人刼城任汝自爲之金能聴我言可以狀訴我及諸上司留唯唯公遂與留銀十兩而以花紵方摺之納留懷中爲我寄金得官後爲衣衣之可常

卷六015-2

念我也公復紿留曰金欲官非賂我萬金不可留曰金誠當盡力然金方倥偬安能辦此公笑曰吾豈遽責金耶且欲得一帖爲信耳自是益信公無他腸矣留出公又呼還謂之曰我幾忘之韋貴徐五素仇汝亦仇金可善備之無墮彼計也留詣金且如公言金大喜眞謂倚公可得官矣因率其兵五千人詣賔見公至城門門者懼而報公請無内金公怒罵曰金非賊柰何不内覘者以告金金心益安率其衆散入城而與留及其親信二十人皆衷甲見公公曰金來乎留曰來矣金叩頭潜以萬金帖子奉公公復笑曰若

卷六016-1

窮鬼安得此乎金曰頼公力得官不窮矣頼公力誠不敢忘報公子孫公戯曰汝土官多不知恩汝得官且忘我矣况子孫乎金唯唯不敢公乃令其姪出見金曰金汝兄弟也金得官他日每一出征乞金四功與汝公復爲金計曰汝賂我兵備公獨無賂乎金對不敢公曰苐寫帖子吾爲汝致公以兩帖子示兵備笑而火之於是遣金詣兵備始金叛而留且徃兵備甚懼公潜與兵備計此事大禍叵測公夷情未熟一語蹉跌敗矣不若一以聴我兵備唯唯及見金但言吾視金有福相以微動之且曰此事一聴沈公明日

卷六016-2

公詣金營犒之五牛酒五十尊又明日兵備犒之如公公復召留與金謂曰倘兵馬殺金是吾殺金倘暗箭刺客殺金是貴五殺金非關我事今一以付留可無賺金也留乃日夜甲而擁金爲備公復遣其姪至金營與金同飲食臥起金自是心死於公矣公欲縛金而憚其衆時廵按在南寧將誘金至南寧乃縛之乃請兵備先徃宻語廵按以故公謂金曰吾挈汝訴廵公吾代汝詞公爲金作訴稿塗抺四五次以示忠於金復謂金曰吾與汝徃南寧倘貴五伏人於路暗箭射汝不若易汝土官裝衣青衣雜掾史中而先我

卷六017-1

馬令五千人後行金如公言路中飲食公與金同席語金曰貴五以重賂賂吾庖使毒汝則柰何自今以後吾所食汝亦食吾所勿食汝亦勿食可也金如公言而益以公爲愛已行七十里至思籠驛公晨起耳語金曰今徃南寧南寧人皆言汝叛聲甚惡以五千人徃則人益疑汝不若散遣三千人而選心腹健卒二千人以徃是汝不撤衞而坐息人言也金以爲然選二千人徃復行一日去南寜百里公謂金曰汝至南寜久候而諸從人衣糧懼不給不若以千人營於此而以千人從爲便金亦以爲然從金至南寜者纔

卷六017-2

千人金入見廵按廵按好語慰之曰吾爲汝奏明日廵按遣人至金營犒其衆而留金以待奏居五六日公度金衆衣糧且盡復謂金曰思恩去南寜近耳何不遣其半取衣糧而坐待糧盡衆且散矣金復遣其半衆行金所遣千人營百里外者久之亦以衣糧乏稍稍散去而獨五百人尚散處城中公欲縛金而又以爲五百人者迫死而狠闘則殺傷幾何更欲爲計而金所遣取衣糧者適至則從金者又千人矣公知金未可動間請於廵按公且徃南寜而以金從可於路圖金也至思籠驛忽報韋徐將萬人在陽以迎廵

卷六018-1

按而隂襲金金驚而跳公與兵備廵按聞之曰禍矣公謂廵按且陽爲不知而聴希儀徐圖之公出呼韋徐罵曰汝安得擅兵至此金得官與不得官唯朝廷所命汝安得私讐之是時金尚駐近地覘伺而韋徐部中亦有爲金耳目者金聞公言復還公行三十里金道伏候公公曰岑金耶汝尚不知死貴五兵至矣可疾入賓州匿吾叅將府則貴五無如汝何矣金馳馬入賓州公復於廵按曰金入賓州矣廵按兵備至是始有面色自金徃南寧返賓州飲食起居無不隨公居數日韋徐復私公曰請甘心於金公又怒

卷六018-2

罵韋徐亦莫測公計所出也公宻請於廵按散遣貴五衆而後圖金然是時金衆尚千餘人與楊留所統殺手千人皆在賓州内外公與兵備計公可遣楊留殺手百人護廵按徃柳州公間謂金曰楊留殺手百人護廵按往柳州矣汝盍將百人護送四五十里以自結乎至五十里金欲返公又拉之行百餘里金又欲返公曰汝獨返勢弱倘貴五伏人待汝柰何今去柳且近汝何不與留偕至柳而偕還金遂以百人至柳其酋長十餘人皆金死黨驍健會金於路躍馬而墜公以機責其酋五六人曰何不護金而令至此痛

卷六019-1

抶之五六人皆病創臥然尚以公愛金故被抶不敢恚公金至柳入叅將府公命夫人見金曰金我兒子也金得官聴調徃來貴縣吾縱不在汝必見之金益喜置酒勞金與其酋是時諸太酋其五六人旣病抶臥獨四五人從金而留所部打手百人與金兵百人皆營於城外柳城故有狼兵二千人足以虞變公將縛金先以狼兵三百人護廵按三百人護兵備而以三百人入叅將府待事謀旣定因酒中戯謂金曰痴兒子汝徃時懼誅又懼貴五逼意常不樂今無事矣何不痛飲金與諸酋皆盡飲至醉其夜遣狼兵縛之

卷六019-2

黎明遣人召留於城外狼兵夾墀左右立留與其黨三十人見公公大言曰非楊留忠不能成我事以銀十兩勞留取紅紵挂留留愕然公曰汝爲之而汝不知乎金國賊也非汝與吾同心誘金至此吾安得縛之留大駭泣下曰留小主人也公曰汝爲之而欲誑衆乎公意又欲以疑留於其黨也留懼不能言其黨三十人皆股慄公復曰吾且爲留奏功矣因見留於廵按廵按勞賞之如公見兵備兵備勞賞之如公勞城外二百人牛酒而令留率之還賓州遂令留齎牌散遣金衆之在賓州者曰所誅止金一人留旣惶恐

卷六020-1

見紿又虞同行者猜已賣金相讐見殺于路中日夜跼蹐爲備奔歸頃之遂發病死金兵聞金縛皆散去公乃以金與其酋之病抶者醉而縛者觧廵按府而撲殺之思恩復安當是時使公不先欵留則金必不至而且攻城殺人使公在南寜賓州縛金則困獸之闘何所不噬使公聴韋徐甘心於金則兩客相閧而主受其釁惟公緩之又緩以漸脫金于五千人之手若剥笋然待其爲一夫而後縛之人以是益多公之筭而韋徐諸土酋亦益謂公不可測也公見督府於梧時鹽船八十餘阻峽賊不能前左江孫叅將千人

卷六020-2

送之不能督府以命公先時公泝峽峽中大酋侯公丁嘗謁公公寄六羊令公丁牧養至是遣人取羊於公丁公丁奉羊至潯公命諸鹽船牛酒犒公丁與其從人謂公丁護船上峽公丁身居公舟尾命其黨乘小舟護船囑曰吾以身質於沈公護不謹吾碎矣公因命班首一人與公丁従人護船至武宣未返時孫叅將與左江兵備聞公丁在公舟欲乘間捕之而宻言於公公曰此斷不可人信我而我詐之不祥招而縛之不武且獲一人以疑諸夷將焉用之此斷不可公居常有所徴召雖其深谿絕峝未嘗不來其來雖

卷六021-1

桀猾宿惡未嘗輙殺其可諭者諭之其不悛者必遣還巢而後捕之故公以此語兩人兩人猶豫未决公乃摘公丁告之故曰可亟歸矣公丁大感泣去而公所遣班首護鹽船上峽者亦至不失升斗公以報督府督府笑曰孫叅將千人乃不如沈叅將一班首十八年七山之役奪兩叅將於虎口功尤竒公膽勇機警善撫士其私財與所得俸禄賞賜半以給諸人爲耳目者其出兵多齎私財以行有先登與斬首者就陳給賞不失頃刻故人争盡死力公嘗笑曰人以貲財積賄賂而博官吾以貲財積首級而博官豈爲非

卷六021-2

計哉其征陳村時染危疾所部皆自戕於神前以禱公刀穿手矛剚股鈎刺脊繋鐵鎻拽之痛毒諸體皆徧最後至者一人無所施乃箭貫喉爲禱其得士心如此盖余宦游而得當世名將數人北則馬永梁震西則何卿南則公震與卿余未之識而識公與永永魁瓌長貌而氣特沉毅見人頫首下視寡言笑公短而精悍目炯炯燭人議論磊落激發皆所謂偉男子也公與余稍談及廣西事余是以得撰次之公戰功尚多余不盡聞也公謂余言當世固多良將患在牽掣齪齪不能展噫嘻若公者猶爲未盡其用哉

卷六022-1

明道語畧序
道致一而已矣學者何其多岐也盖聖人賛易模寫人心之妙與乾坤合體而蔽之以兩言曰忠信曰敬忠信者非他也吾心之無所欺焉者而已矣敬者非他也吾心之無所肆焉者而已矣此無所欺之心即此無所肆之心此無所肆之心即此無所欺之心此無所欺無所肆之心即渾然乾坤之心非二也乾坤之心不可見而見之於復復之所以見乾坤之心也學者黙識其動而存之可矣是以聖人於乾則曰其動也直於坤則曰敬以直内乾坤一於直也動本直

卷六022-2

也内本直也非直之而後直也盖其醖釀流行無斷無續乃吾心天機自然之妙而非人力之可爲其所謂黙識而存之者則亦順其天機自然之妙而不容纎毫人力叅乎其間也是故湛然常寂而非靜也盎然常感而非動也退藏於宻而非内也曲成萬物而非外也不寢不食而非助也不睹不聞而非忘也懲忿窒欲而未嘗損也改過遷善而未嘗益也是乾之所以爲易而坤之所以爲簡也如此則爲敬以直内不如此則爲以敬直内如此則爲集義不如此則爲義襲如此則爲由仁義行不如此則爲行仁義故曰

卷六023-1

道致一而已矣學者何其多岐也彼其所謂從事於心者盖未嘗實有見乎天機流行自然之妙而徃徃欲以自私用智求之故有欲息思慮以求此心之靜者矣而不知思慮即心也有欲絶去外物之誘而專求諸内者矣而不知離物無心也有患此心之無著而每存一中字以着之者矣不知心本無着中本無體也若此者彼亦自以爲求之於心者詳矣而不知其弊乃至於别以一心操此一心心心相捽是以欲求寜靜而愈見其紛擾也夫聖人論心之精莫如易之乾坤而善發易之藴者莫如程先生之書先生之

卷六023-2

書得於心而言之者也故其言曰鳶飛魚躍與必有事焉而勿正心之意同會得活潑潑地不會得只是弄精魂又曰未嘗致纎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又曰以敬直内便不直矣然則彼之所謂從事於心者其爲敬以直内者耶其爲以敬直内者耶其爲非力以存之者耶其爲力以存之者耶其爲活潑潑地者耶其爲弄精魂者耶武進尹撫州徐君子弼自少有志於心學盖讀先生之書而有會焉而懼學者求於心者之差也則取二程全書採其要畧而刻之於邑中以其出於明道者爲多也而題之曰明道語畧嗚呼

卷六024-1

學者患不知求之於心知求之於心矣而其多岐又如此故夫擇之果不可以不精也
前後入蜀稿序
山澤好竒之士徃徃以極幽遐詭譎之觀博搜山川草木鳥獸變化之情狀爲快然其耳目有所滯而不能徧於是有側身四望之思宦游覊旅之士其力足以窮懸車束馬之徑凌跕鳶挂猱之阻然其情志有所累而不能遣於是有懷郷去國之憂情志與耳目常相違而山川之與人常不相值惟蜀僻在西垂古所謂别爲乾坤者也雪嶺大江之雄渾峩巫青城之

卷六024-2

窈麗仙靈之所窟宅其勝甲於天下然陸則拒以飛厓斷棧水則陿以驚江急峽闘雷霆而翳日月其險且逺亦甲於天下自古好竒之士慕其勝而以其險逺不能至於是有夢而游寤而嘆焉者自非游宦與覊旅終其身無因而一至焉其至者怵於險而忘其爲勝於是覊臣遷客之思深而輕舉冥搜之好移變衰揺落之感生而雄渾窈麗之觀改盖昔人所賦側身西望阻岷峩者旣足以著山澤好竒繾綣顧慕不能自遂之情而其所記峽州至喜堂者亦足以盡宦游覊旅憔悴無聊不能自遣之狀夫雖幸爲耳目之

卷六025-1

所接而奪於情志之所不快與雖幸爲情志之所快而限于耳目之所不接其耳目所不接者旣不能使景就乎情而工爲鑿空揣懸之言其情志之所不快者又不能使情就乎景而洩其和平要眇之音於是大夫缺於登高能賦之義而騷人竒士縱欲原本山川極命草木亦無所憑焉以聚其精而發其辨博噫嘻此春山公前後入蜀稿所以爲可諷也公自郎官出爲郡守自郡守遷按察副使先後皆在蜀其爲郡守也於重慶盖陸走棧水浮峽而後至中州之人所謂險且逺其爲副使也於建昌則在靈關大渡瘴雨蠻煙之外雖蜀人亦素憚以爲險且逺者而公

卷六025-2

皆恬然安之政事之暇方且披巉巖踐霜雪穿猩鼯豺虎之窟俯江妃水仙之宫以窮其勝而猶若未足故其險無所不渉則其勝無所不窮其所歴與所窮一切可愕可喜則無不見之乎詩盖其大者關政理謡俗之故其細者足以牢籠百物山川草木鳥獸變化之情狀其叙險也旣可以使人欷歔慘慄而如墮其叙勝也又可以使人颯爽飛動而如躋向非公以其宦游旅寓之跡而兼乎山澤竒士之尚情志之所快與耳目之所接適然遇合固不能摹而寫之若是公詩旣刻爲二卷其子于德請序于余余以謂使好竒

卷六026-1

之士讀公之詩可以不俟渉險而坐窮其勝于庭戸燕閒之間宦游覊旅之士讀公之詩且將恱乎其勝而忘乎其險頓然釋志于驚江絶棧之上也然則不能自遂與不能自遣者皆將于公之詩乎有得也余山澤人也盖慕蜀而不能至者亦將于公之詩乎有得也遂不辭而序之
山堂萃稿序
余讀孔氏論語而見其所稱古之逸民夫逸之爲言隱也彼其事汚君而爲之士師至于三黜而不肯去與其斷髪雕體以君長於蠻夷偃然有南面之尊可

卷六026-2

謂漸染于顯榮而孔子至以匹於讓國餓死之人而謂之逸民何耶盖此數人者其脫於聲利華寵之外而一無所緇焉則同也特其所謂不降不辱者則心與迹并其所謂降而辱者則心與迹判而難以識耳今吾侍郎養齋徐公其可以與於若人之徒歟嗟乎士之嗜欲敺諸其中而紛華蕩乎其守始進者躁於求而宦成者固其位能自脫焉者少矣公少時則已自致於亨衢然公澹泊不見可好其後反求乎理性精研乎義利益知自貴而賤物故雖居高位享厚禄而其貌冲然常若山林之癯其家蕭然常無十金之槖乞其

卷六027-1

身有耄夫之所不能决而必之以強徤之年砥其節有寒士之所不能居而甘之以肉食之後自是天下知與不知言清名完行者莫不翕然歸公然則公之進而顯也其心與迹判者耶其退而隱也其心與迹并者耶余幸與公同郷曲自蚤歳即知慕公公爲侍郎而余適在翰林方其旅候於隆隆之門而習見乎炎炎之態則悶然而返每一見公則不知冷然嘘我以清風也而不能去公還於家余亦罷歸又獲從公游毎訪公之廬但見山窈水廻老屋數椽堦前鳥雀鳴聲上下則不待見公而已如游於首陽之曲柳下

卷六027-2

之郷可以使人樂而忘返矣已而公出其詩文若干卷曰山堂萃稿者示余余受而讀之盖自其平生所謂應酬文字與得歸草堂以後諸詩及謝病諸疏皆在焉公非如文章之士刻鏤以爲工者也而其清逺閒散耿介獨立之氣黝乎其淵藏□乎其金鳴其風旨直與古者逸民採薇之歌三黜之語歴百世而相上下則又不必即公之容望公之廬而公之爲人固可以一撫卷而得矣雖然昔人不云乎身隱矣焉用文之且夫所謂逸民者方將鳥行而蟬蛻惟恐其影響之不幽而豈蘄之以言語文字行於世也哉矧公

卷六028-1

位大臣又當
天子嚮意之時苟少需焉施功於社稷被澤乎生民不難也公意猶若有不屑焉者而亦何藉於文乎然而世有不能即公之容望公之廬者得其文而讀之或可以得公之爲人則夫廉頑而起懦亦將於是乎在余旣校而正之以還于公而周君汝礪亦素慕公者也將刻之以傳俾余爲之題其首
劔泉奏議集序
劔泉吳公奏議集凡幾卷在嘉靖初天子勵精思治博取俊乂以充庶位尤注意臺諫之

卷六028-2

選公於是以才召入院爲御史凡所建白多見採納若兹集所載是也於戯公之言備矣而其大者莫如劾柄臣之奸與請開通惠河諸疏始柄臣掌營兵怙勢爲奸利士大夫以爲隱憂而公慨然上疏攻之其言明白切痛多人之所難言已而相繼攻之者益衆然或過激不足取信而柄臣益恣不悛後天子亦自燭其奸下之獄以死盖去公上疏時十五六年而公之言驗矣國家運道自通州至京師故從河運後乃從陸其故河廢閘猶在議者屢請脩復而京師大猾倚陸運侔利徃徃爲飛語摇之公始建議

卷六029-1

則以身塞利害之衝又頼
天子與相力主其事迄有成績其詳具公所上通惠河志中自河功之成也戸部歳省運錢十二萬緍此則公言之旣效者公又欲盡轉通州之粟於京師以消未形之患則其言未及行而憂時者多以公言爲是也公始令江山有聲而擢御史自御史出守處州歴官南京太僕少卿而致其事公爲人敏銳闊逹藝於世務而圓於應機開口抵掌鋒鍔揵露課功策效不爽一髪非同迂腐拘牽之士指摩而坐論之者也公嘗謂余曰士大夫談說經濟指天畫地貫穿今古

卷六029-2

不足爲難惟切中事情若操刀而割刄隨手下卒無一刄不當肯綮乃爲難耳此盖公之所自寓乎曩公在御史時又嘗爲余言儻得在塞垣之間當爲國家鞭笞韃靼鎻吉囊唵噠之頸而致之闕下盖公自量其方畧氣力有足辨此者以其不至大官故其所設施者不竟雖然是集也可以觀公之槩矣
聲承集序
漸齋子録其平生交游徃復之書及諸贈言名之曰聲承集凡若干卷漸齋子始居給舎侃侃厲名節故其時所與游多慷慨竒節之士已而謝事家居蟬脫

卷六030-1

聲利晚乃刋落華葉潜究精微故其時所與游多山澤肥遯之流與講學論道之朋且夫人之於世固未有獨立而無與者縉紳相與以同心而共濟雖山澤與世不相渉亦必有與焉以同道而相益此孤立一意之軰所以不可行於朝而狷狹枯槁逃虚避人之行要亦不可行於野也漸齋子以其眞率苦淡之節而使海内高士爭慕與之游若不及又能以其謙虚不自滿之量而使與之游者爭獻其所長者如注而一無所拒故其在朝則相與秉公斥奸以共憂天下之憂在野則相與養志理性以共其樂於山林泉石

卷六030-2

之間盖漸齋子之所取於友者旣已無不盡矣然猶以爲聚散存没其數之不可常人情久則易以忘是以雖其平生所與交一臂之人異日或至於舉其姓名且不能記其姓名且不能記則其所以交相儆戒策勵之意亦或至於怠且廢幸其書詞翰墨尚可尋繹而因以志其人之姓名與其所以相儆戒之意則雖其聚散存没之不可常而宛然常如一臂之交雖在燕閒獨處之中而自得乎群居儆戒相成之益此聲承集之所爲録也盖昔柳子厚作父友志其人之姓名備矣然但以侈朋談游結納豪傑爲美談至於切磋儆戒相成之

卷六031-1

誼未著也衞武公所與友自卿至於師長士至於旅賁資其儆戒以進於睿聖故抑淇澳之詩傳之至今然其儆戒之言可聞而卿師長士旅賁固亦當時所謂賢者其姓名獨湮沒不可見使尚友者有遺憾焉至子輿論獻子有友五人則幸於兩人者尚可識其姓名而慨然有感於三人者不可記今漸齋子脩名砥節不啻如柳某其尚賢取友如獻子其老而好學盖有衞武之遺使後之人慕漸齋子之風而讀其所爲書讀其所爲書而得其所與游者其將曰某也慷慨竒節人也某也肥遯人也某也講學論道人也是

卷六031-2

漸齋子能以其所得於友者而又以爲後人尚友之助也其亦可以無子輿三人之感矣而余也又得以不敏之詞附姓名于集中其亦不謂幸也夫
筆疇序
苟可以誘世而勸俗者君子不廢也匹夫一怒挺而兩闘於是時而莊語之以詩書禮樂則益其怒而疾其闘耳而滑稽之士爲之微言冷撃嘲諧詼謔於其旁則釋然一噱而散小夫婦人恣睢兇毒於冥冥或懼之以士師理官之法彼有傲然而已矣巫見佛媪爲之張皇神鬼指徴禨祥則彼且瞿目縮舌而駭汗夫

卷六032-1

苟可以觧急闘則嘲諧詼謔或捷於詩書禮樂苟可以懼冥兇則神鬼禨祥或痛於士師理官滑稽禨祥之說非君子之說其要於觧闘而懼兇則君子所以爲勸於世也由此言之其苟可以爲勸於世雖其戯如滑稽誕如禨祥且不廢也况其言之根據古先而不詭於繩墨者乎筆疇之爲書自居身御物至於家人細瑣之事皆備自經史百氏至於小說衢巷之談多所採摭盖亦不盡雅醕而其大旨要於使人畏慎柔寛擇歩而蹈以避咎其知足少欲忍辱濡下賔名去華大率稱引老莊然而古先所以厚施薄責懲窒

卷六032-2

忿慾之緒言亦徃徃而在也昔人謂老莊處危世觸駭機欲以曲自全故徃徃上柔弱黜剛强至自處於材不材之間迷陽郤曲以晦世而免禍爲是書者其意毋乃出於此歟雖然使明哲之士讀之則自可以觀其深剟其駁焉而節取其是者以閭巷鄉曲之士讀之且將悚然有動乎其心怵於禍而冀於全去其狷忿闘爭恣睢兇毒之習而庶幾乎謙柔長厚寛身之道豈非志於勸俗者之一助歟是書故有板刻吾邑吳前川翁乃刻而掲之墓之左屋以示其鄉人然半而不完翁之子鳴玉旣得其全書于是併刻之以

卷六033-1

廣於世以成父之志云
王君注握竒經序
余少頗好奕無從得國工之譜而獨以意爲之寤寐而懸思焉久之其於戰守攻圍之間若或有得筭焉而因以勝於人其不能勝而敗焉者則咎於思之所不至而已藝旣稍習已而得國譜則余所以勝者大率多古人已試之術其敗焉者則古人已先爲之營救布置余于是自笑其思之不極不能盡合於古人而又惜不早得國譜以助余之思也以是知古人之精神寓之于譜奕者索諸已之精神與索諸古人之

卷六033-2

精神苟有得焉其致一也奚必譜之是而心思之非奚必心思之是而譜之非乎然則言兵法者何以異此自伏羲畫象貞坎悔乾爲師已寓居中握竒之義而握竒經則世傳以爲黄帝書盖戰法自黄帝始也顧其文簡奥世鮮知者王君以窮經餘力推究其說爲之註釋其諸家言兵有及于握竒者悉取而附之其營筭占候亦綴焉以爲兵家全書君示余余竊嘆其有似于吾所謂奕之譜也盖史稱衞霍不學古兵法而每戰輙勝然觀其環車爲營縱輕銳徃當匈奴實得經中所載二壘游兵之義至諸葛氏摹握竒爲

卷六034-1

八陣鈎角聯絡一一古法宜其可以必勝矣而竟不能成混一之功豈其所當之敵有堅脆耶何暗合古法與純用古法者其效乃若是相反耶然君頗自竒其說以爲得吾書而用之内靖草竊外盪醜虜特爲易事盖余之于奕也雖知思與譜之無二然以譜措之懸思則差較毫釐以懸思措之臨局則又差較毫釐是以聖人自謂能行三軍而又曰軍旅未學言兵之不可以嘗試也王君年始衰矣而志尚壯今塞垣多故安知不有知君而舉之者使之儒服立軍門親鼓鼙之間以與老將角短長而知其勝筭之果不能

卷六034-2

出吾書也則王君乃可以自信矣
石屋山志序
凡情攖於物者未有不累於中而喪失其所樂者也軒裳圭組此亦奚足絆人而貪者中之如魚之中餌不能自觧於是有人焉知是之足以爲累而欲自逃於山顛水涯之外以爲得所樂不攖于物矣然不知方其有羡於山水而莫之致也則或煩勞而悵望而其旣得也則或嗜深玩竒窮乎幽絶勞精神而不知止其據而私之也則一丘一壑悉以自占而若恐其或奪也其久而將去也則躊蹰顧戀而其旣去也則

卷六035-1

或悵然有失如遷客之思其鄉罥於懷而不能已此其患得患失於山水與夫患得患失於軒裳圭組者清濁有間矣其决性命之情以攖於物而喪失其所樂則一也孔子不云乎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仁則不必見山而所見無非山者知則不必見水而所見無非水者故仁者未嘗不樂山然非待山而後爲樂也知者未嘗不樂水然非待水而後爲樂也非待山水而後爲樂者非遇境而情生非遇境而情生則亦非違境而情歇矣故境有來去而其樂未嘗不在也苟其樂未嘗不在則雖仁者之于水知

卷六035-2

者之于山亦是樂也雖入金石蹈水火不足爲礙至於軒裳圭組不足爲紲亦是樂也君子所以欲自得者以此而已石屋者安成山水之勝處也彭君隱焉而樂之旣官於四方而恨不能與俱於是纂爲圖若干卷凡巖洞之嶔崟飛泉之噴薄草木禽魚之窈窕朝靄夕霏之變化不假登頓不勞騁望而宛然坐得于此不離乎軒裳圭組之間渺然自縱乎幽遐詭異蕭散之觀雖人之未嘗至石屋者亦將於是焉可以神游而意到也君信可謂能樂于山水矣然吾不知君之樂豈以厭軒裳圭組之爲累而欲自逃于此歟

卷六036-1

或悵然于懷而不能自己歟抑其中固有可樂聊以寄于此歟君苦志好學而從事于仁知不欲爲亢世高蹈之士而欲爲中行君子其必有不攖於物者矣其必有不待山水而後爲樂矣因叙以問之
東川子詩序
西北之音慷慨東南之音柔婉盖昔人所謂繋水土之風氣而先王律之以中聲者惟其慷慨而不入於猛柔婉而不隣於悲斯其爲中聲焉已矣若其音之出於風土之固然則未有能相易者也故其陳之則足以觀其風其歌之則足以貢其俗後之言詩者不

卷六036-2

知其出於風土之固然而惟恐其粧綴之不工故東南之音有厭其弱而力爲慷慨西北之音有病其急而強爲柔婉如優伶之相閧老少子女雜然迭進要非本來面目君子譏焉爲其陳之不足以觀風歌之不足以貢俗也余讀詩至秦風其言盡田獵戰闘之事其人翹然自喜愾然有躍馬賈勇之氣已而讀楚騷諸篇其言鬱紆而忉怛則愀然有登山臨水覊臣棄婦之思夫秦風慷慨而入於猛楚騷柔婉而隣於悲然君子不廢豈非以其雖未止乎中聲而不失其風土之固然其陳之也可以觀其風其歌之也可以

卷六037-1

貢其俗乎東川子家秦中盖昔人所謂汧渭之間與其所爲載歇驕逰北園故處徃徃而在東川子雅□爲詩嘗寄余詩百餘篇皆跌宕踈徤絶去脂粉纎冶之態雖其於中聲未知必合與否然可謂不失其土風者其塞垣諸曲余尤愛之如邉城鼓角春寒夢沙塞旌旗日暮雲天寒細柳營嘶馬草滿長城水飲駝榆關千里秦雲暮羌管一聲漢月秋較其音節倘亦有駟鐡無衣之遺否耶然則讀是詩者不必問其何人而知其必爲秦人之詩無疑也余南人也而不能爲楚聲竊喜東川子之爲能爲秦聲也乃爲之題其

卷六037-2

首後有採風謡者自當得之
中庸輯畧序
中庸輯畧凡二卷初宋儒新昌石□子重采兩程先生語與其高第弟子游楊謝侯諸家之說中庸者爲集解凡幾卷朱子因而芟之爲輯畧其後朱子旣自采兩程先生語入集註中其于諸家則又著爲或問以辨之自集註或問行而輯畧集解兩書因以不著于世友人御史新昌吕信卿宿有志于古人之學且謂子重其鄕人也因購求此兩書而余以所藏宋板輯畧本授之己而吕子廵按江南則屬武進李令板

卷六038-1

焉而集解則不可復見矣序曰盖古之亂吾道者常在乎六經孔氏之外而後之亂吾道者常在乎六經孔氏之中昔者世教衰而方術兢出隂陽老墨名法嘗與儒並立而爲六家爲九流其道不相爲謀而相與時爲盛衰佛最晚出其說最盛至與吾儒並立而爲儒佛然其不相謀而相盛衰也則亦與六家九流同夫彼之各駕其說而其盛也至與儒亢而六而九而二也斯亦悖矣雖然其不相爲謀也則是不得相亂也嗚呼六經孔氏之教所以别于六家九流與佛而豈知其後也六家九流與佛之說竄入于六經孔

卷六038-2

氏之中而莫之辨也說易者以隂陽或以老莊是六經孔氏中有隂陽家有老家矣說春秋者以法律說禮者以刑名數度是六經孔氏中有名家有法家矣說論語者以尚同之與兼愛尚賢明鬼是六經孔氏中有墨家矣性不可以善惡言其作用是性之說乎心不可以死生言其眞心常住之說乎是六經孔氏中有佛家矣六家九流與佛之與吾六經孔氏並也是門外之戈也六家九流與佛之說竄入于六經孔氏之中而莫之辨也是室中之戈也雖然六家九流之竄于吾六經孔氏也其爲說也粗而其爲道也小

卷六039-1

猶易辨也佛之竄于吾六經孔氏也則其爲道也宏以闊而其爲說也益精以宻儒者曰體用一原佛者曰體用一原儒者曰顯微無間佛者曰顯微無間其孰從而辨之嗟乎六經孔氏之旨與伊洛之所以講于六經孔氏之旨者固具在也苟有得乎其旨而超然自信乎吾之所謂一原無間者自信乎吾之所謂一原無間者而後彼之所謂一原無間者可識矣儒者于喜怒哀樂之發未嘗不欲其順而逹之其順而逹之也至于天地萬物皆吾喜怒哀樂之所融貫而後一原無間者可識也佛者于喜怒哀樂之發未嘗

卷六039-2

不欲其逆而銷之其逆而銷之也至于天地萬物泊然無一喜怒哀樂之交而後一原無間者可識也其機常主于逆故其所謂旋聞反見與其不住聲色香觸乃在于聞見色聲香觸之外其機常主于順故其所謂不睹不聞與其無聲無臭者乃即在于睹聞聲臭之中是以雖其求之于内者窮深極微幾與吾聖人不異而其天機之順與逆有必不可得而强同者子程子曰聖人本天釋氏本心又曰善學者却于己發之際觀之是中庸之旨而百家之所不能駕其說群儒之所不能亂其真也彼游楊謝侯諸家之說其

卷六040-1

未免于疵矣乎吾弗敢知然而醇者大矣其未能不浸淫于老與佛乎吾弗敢知然而師門之緒言盖多矣學者精擇之而已矣則是書其遂可廢乎是信卿所爲刻以待學者之意也
唐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六終

卷七001-2

唐荊川先生文集卷之七

吳孺人輓詩序禮部郎中惺母
古者旣有左右史以記言動矣而又爲之詩詩之與史同于藉善事以鏡來世而咨嗟咏嘆之則其味尤長而其風益逺盖詩者其助史之不及乎然左右史所載惟其
朝廷邦國王公距人殊勲絶德非此不列而其載之詩者大半多閨闥房帷之間以及伐桒釆葛髦笄膏沐家人瑣屑之事是以塗山有莘助賛王業然不列

卷七002-1

于夏商之書而十三國風自二姜許穆夫人以烈節著聞則詩人多而歌之不一而足雖以田墅閭巷之婦人若草蟲雞鳴靜女其名姓絶不登史冊其事亦無特異者而皆得見之于詩豈史主于紀大而畧小詩主于闡幽探賾其爲教一而其爲體則異耶然則詩非特以助史之不及其于女史尤要也漢時劉更生善爲詩其所輯列女傳率本之詩謂詩之繋乎女史也豈不信乎吾友吳君敬夫之母吳孺人旣没而士大夫爲之輓歌輓歌者沿于虞殯其樂道善事而咨嗟咏嘆之者詩之遺也嗚呼孺人以閨中之懿非

卷七002-2

如男子有四方之事功德炳炳可以托于鼎彛之勒左右史之載而與之不朽而又非有如燕燕栢舟載馳遭罹厄會以顯其竒節爲詩人所希詫其所可見者不過乎閨闥房帷麻絲漿酒之間尊養姑章敬承夫子家人女子之常事而已雖然槩以草蟲雞鳴之義其宜在所不廢乎是以諸君子哀而詩之以附于彤管也其以廣列女之採而興起幽人之貞也乎余
國史也于序詩爲宜故推本詩之繋乎女史者而爲之序

卷七003-1

江隂縣新志序
有家者隨其家之所有而籍記之其常也凡其田畮租甔錢貫絲縷豉合醬罌僮指之數此纎勤治生者之所詳而游閒華飾者之所畧也凡其池舘花樹狗馬圖畫古物珍器之數此游閒華飾者之所詳而纎勤治生者之所畧也二者則更相笑矣而家之所以爲家者則固在此而不在彼也與郡國州邑之有志自古而已然亦所謂隨其郡國州邑之所有而籍記之其常也禹貢周職方豈非志國邑者之所權輿也哉然自後世觀之則見其有瑣細而俚俗者矣夫其

卷七003-2

田賦高下之異等墳壚黎赤之異壤九鎮九澤之異名而五戎八蠻之異服其列而載之可也至於篠簜箘簵淮蠙江龜海錯之纎細則類於草木蟲魚之書而多男少女多女少男之紀則近於閭井村俗之談古人何若是之瑣瑣也盖苟有切於利器用而阜民生辨隂陽而蕃孳息則固不得以其穢襍而畧之而况其大且重者乎其所載而詳者固然則其所不載者亦可知矣後之所謂地志者則異是矣其叙山川也旣無關於險夷瀦洩之用而其載風俗也亦無與於觀民省方之實至於壤則賦額民數一切不紀而

卷七004-1

仙佛之廬臺榭之廢址逹官貴人之墟墓詞人流連光景之作滿紙而是嗚呼此何異於家之籍專記圖畫狗馬玩具爲粧綴而租甔錢貫所以需衣食之急者漫不足徴也其亦何取於爲家也與知家之有籍本以治生而非以觀美國邑之有志本以經世而不以博物則得之矣竊聞
國朝集諸儒臣修一統志時兩人相誚其一人欲載科目之數則曰此非進士錄也其一人欲載戸口田賦之數則曰此非黄白冊也科目則别有録矣不載宜也戸口田畝固天下之大命而經國者所必稽也

卷七004-2

且若彼之說則禹貢周職方其亦黄白冊也哉彼固以是爲瑣細俚俗焉而不載也江隂於常州爲屬邑而枕江之衝爲蘇常諸郡北門以故視他邑獨重舊雖有志而宜書不書不宜書而書大率如所論諸志之弊無足徴者至今令餘姚趙君始更修之趙君爲政潔已愛民才敏而慮周凡志中所載田賦徭役戸口食貨謡俗水利防江治盜之源委本末節錯絲棼盖皆君之所嘗蚤夜盡心焉者其於浮文羡費則盡屏去不事譬如辛苦起家之人斥絶耳目之玩而畢力於家人生事之間一錢粟之盈縮一臧獲之奸良

卷七005-1

與夫鐍鑰閭戸之守雖其錙銖隱賾而聰明智筭舉無遺者於是一切以其精神思慮之所及而登之於籍至其纂緝成編則以屬之學士張先生先生以其國史之餘才而推之以成一邑之史故其所載繁簡刪存能得趙君之所用心而著之以爲後來治邑者之所據凖又如計然任公之徒精於治生而太史公萃之爲傳凡其仰俯拾取廢居棄與之法與夫巵茜萩漆之細莫不具載能得諸人之所用心而著之以爲治生家者所必資盖爲邑之與治生意嚮或異家籍之與邑志體裁亦殊至其的然當於實用而不取

卷七005-2

辦於具文焉則一也夫前人以其所用心而著之籍記後人因其所籍記而得前人所用心而守之是以家道能常興而不墜予欲使後之爲江隂者因趙君之所爲志而知其所用心而守之也爲之書其端
季彭山春秋私考序
春秋之難明也其孰從而求之曰求之聖人之心聖人之心其孰從而求之曰求之愚夫愚婦之心春秋者儒者之所累世而不能殫其說者也而曰求諸愚夫愚婦之心不亦迂乎孔子嘗自言之矣吾之於人也誰毀誰譽斯民三代所以直道而行者也春秋者

卷七006-1

聖人有是非而無所毀譽之書也直道之所是春秋亦是之直道之所非春秋亦非之春秋者所以寄人人直道之心也人人之心在焉而謂其文有非人人之所與知者乎儒者則以爲聖經不如是之淺也而徃徃謂之微辭是以說之過詳而其義益蔽且夫春秋之爲春秋以誅亂討賊而已子而嚴父臣而敬君人人有不知其爲是而弑君篡父人人有不知其爲非者哉人人知其爲是非而或陷于弑逆焉者昔人所謂以意爲之也雖其以意陷于弑逆而其直道而行之心固隱然而在也聖人早爲之辨醒其隱然而

卷七006-2

在之心以消其勃然敢動於邪之意是以亂臣賊子懼焉而能自還也其使之懼者不逆之於勃然而動者之不可忍而牗之於隱然而在者之不容息是以能使之懼也非書其弑以懼之之謂也其懼者但覺其隱然而在者之忽露而不覺其勃然而動者之暗消是以懼也非懼其書我而不敢爲之謂也故曰孔子懼作春秋春秋成而亂臣賊子懼孔子之懼心斯人直道而行之心一也斯人直道而行之心亂臣賊子之懼心一也人人之心在焉而謂其文有非人人所與知者乎善說春秋者則不然曰無義戰人人可

卷七007-1

以知其爲無義戰也而奚問其有鐘皷無鐘皷云爾也曰某三王之罪人某五伯之罪人人人可以知其罪之在也而奚問其功與過云爾也曰亂臣賊子懼人人知其爲討亂賊也而奚問其君之有以取之無以取之云爾也以是說春秋豈不簡約而易知也哉可謂以愚夫愚婦之心求春秋而不蔽於聖經者也或曰然則游夏何以不能賛也曰高與赤者世傳以爲游夏氏之徒也師說固宜有在焉者其猶未免於說之過詳歟其諸家之紛紛者又可知矣可謂蔽於聖經而不以愚夫愚婦之心求春秋者也余爲是說乆

卷七007-2

矣儒者皆牽於舊聞迂焉而莫予信也間以語彭山季君君欣然是之于是出其所著春秋私考視余則公榖之義例左氏之事實諸家紛紛之說一切摧破而獨身處其地以推見當時事情而定其是非雖其千載之上不可億知然以斯人直道而行之心凖之要無甚相逺者余是以益自信余之說有合於君也君嘗師陽明王先生聞致知之說爲能信斯人直道之心與聖人無毀譽之心同其春秋大旨亦多本之師說故其所見直截如此至於地里古今之沿革姓各氏族之派星暦之數度禘郊嘗社禮樂兵賦之纎

卷七008-1

悉古今之所聚訟皆辨析毫釐務極該實昔人所稱經師莫之及也以非大義所關故不擿之序中盖余嘗聞李愿中言羅仲素說春秋初未甚曉然及住羅浮後其說不知何如夫羅浮何與於春秋也豈不以此心空洞無物而後能好惡與人同好惡與人同而後能說春秋也歟君老矣方且隱雲門之邃猒文字之支離兀然洗心以游於無物其所說春秋又當有進於是者余尚得而見之
鄭君元化正典序
會稽金錫竹箭之産甲天下其鍾爲人文大率峭拔

卷七008-2

清慧能以文章勲伐耀于當世至於方外之士亦徃徃能俶儻瓌恠以露其竒盖所謂地氣然也會稽鄭君少喜談兵讀韜鈐諸書尤工於風角鳥占嘗北抵宣大東歴遼薊掀髯謁諸邉帥談笑油幕間毎虜鏑驟飛發一語策勝敗屢屢竒中以是撼貴璫老將而出其槖中之金短衣飛鞚目中無百萬貔虎氣當此時盖一機智勇辨之士及長揖邉帥故裘南歸乃究意黄老内養之學翶翔吳會與娵娵騷人墨士相徴逐寄身藥肆中呐然守柔下廉晝臥人不識其有雄氣者盖鄭君始終若此亦竒矣哉鄭君自謂得青峰

卷七009-1

碧厓諸異人之傳嘗著内養書名曰元化正典大槩本之中黄之說又謂邵子十二萬九千六百之數盖暗蔵火候以爲邵子最得伯陽微旨余聞内養家多言火數乃虚設期於隂陽無偏勝而已鄭君乃以爲實有是數若跬歩以至百歩然者余不能盡觧其說也鄭君又欲徃燕齊海上牢島不夜之間庶幾復遇異人焉燕齊海上之異人若黄石海蟾之流盖嘗决機軍旅而其後得仙者也鄭君倘得而見之乎其歸以語我
贈李司訓遷官臨安序

卷七009-2

古今之變其可恠也歟古者任官以才雖無所不擇然自一藝而上皆可以器而使也至於學校之師則規規而謀之曰彼有道者乎彼有德者乎彼道隆而德純者乎何其求備之至也古者或委之以卿相而不懾投之以盤錯而不避至於命之爲師則逡巡而若驚焉曰吾不堪也雖亞聖大賢猶不敢輕也而曰人之患在好爲人師何其遜避之至也今則不然不量其人之能與不能也率然而授之爲師曰彼無不可焉不自量其身之能與不能也傲然而當乎爲師曰吾無不可焉嗚呼古之所靳而不以與有道而未隆

卷七010-1

有德而未純者今不問其人而可以與者也古亞聖大賢之所遜者今人人之所不遜也其亦可恠也歟或者曰今學校之師誠無難焉勾稽廩食督促升散如是而已耳其高者講章句課文字如是而已耳夫使師之爲師如是而已也則誰不可也如曰不如是而已耳則必修教化興禮樂而後可以無愧然則有志之士居是官者能不畏且懼歟又安得傲然而已乎且夫不量其人而率然授之者是謂失人不自量其身而傲然當之者是謂失己失人者則旣失於人矣不可以有補也失己者則所失者已耳可以勉而補也

卷七010-2

說命曰惟教學半古人之於教未嘗不學而其學未嘗不資乎教此所謂可勉而補焉者也嘉靖丁酉余始識司訓李君於宜興會君調臨安教諭于是諸生愛君不忍其去也因相與求余文以贈余知君爲忠實長者氣温而語確能自異乎時之爲師者可謂有志之士也司訓與教諭雖同爲學官然司訓於官爲貳其勢不可以專不專則其責猶輕教諭於官爲長而一學之事皆專焉專則其責益以重矣君固且傲然當之而已歟其亦畏且懼歟吁君其自勉而務學以有補焉可也曰如是而已耳如是而已耳則余又奚說以贈

卷七011-1

君哉
贈竹嶼吕通判還郡序
今之爲蠲災之說者余知之矣有司以災上之計府主計者量其所災而上下其所蠲之數宜乎所災與所蠲必相當也然主計者疑於有司之不信也而必裁其數于三分之内有司者亦逆知主計者之不吾信也而必溢其數于三分之外大率主計者之蠲災也十裁而爲七有司之上災也七溢而爲十然後有司之所溢與主計之所裁較足相補而所蠲與所災適得如其分數而無盈乏若使據實而上焉則是所

卷七011-2

蠲常不能如其分數也然災自七分以下皆中饑小饑也猶得溢其虛分以求不失乎實分之蠲若夫大饑則其實分已盈乎十而十之外有司固不得復溢其虛分之三以待主計者之所裁矣其所蠲亦不得過七而止則是大饑之所蠲又必不能如其分數也夫所蠲旣已不能當其所災矣况所蠲之分數云者又非通而計之也其法曰留者蠲觧者不蠲大率一州邑之稅觧者十居七八而留者十不能二三也顓計留者二三分之中而蠲其十之七乃通計留者觧者十分之中僅得蠲其十之三耳則是十蠲其七者

卷七012-1

虛也而十蠲其一二者實也若使其所虛蠲者未及乎七則其所實蠲又當逓少於一二也夫災之數溢于十而蠲之數裁於一二此如徧體殘矣而益之以一毛然尚有一毛之益也而况所謂一毛者又未必在民也其或有司不能皆賢也胥吏實操其散歛之柄蠲詔下矣匿而不布也鞭笞兢行程期轉迫至于一無所負而後出詔而掲之壁則固無用于蠲矣是蠲之公囷者虚也注之私囷者實也有十分之災而卒至于無一毛之蠲嘻其亦可嘆矣章丘吕君判于吾常以督稅爲司者也君操履脩潔饋遺一無所受

卷七012-2

可謂嚼然不涅於緇其才精於勾稽胥吏不能欺也而窺其志盖若不欲以繭絲爲功者豈古所謂撫字於催科者非耶己亥之歳將入京師旣成事將返郡求余言以贈是時東南諸郡大災斗米百錢而羡中家以上不能具饘食其野人或剥樹而啗之余不知主計者將如其分數而蠲之耶抑猶不免乎裁其三分如曩時耶將通其留者觧者之筭而蠲耶抑猶不免乎不蠲觧者如曩時耶吕君以督稅爲司則固曰知受成主計者而已矣知盈筭而轉輸之而已矣主計者之所裁也觧者之所不可蠲也此吕君之所不

卷七013-1

得專焉者也若夫裁補乎官私贏朒而操縱乎貧富予奪踈其鞭笞而緩與之期使所蠲者雖一毛必逹於民而所不蠲者不至乎棘以厲民此吕君之所得專焉者也君爲其所得專者而已矣君之所得專焉者余旣以告於君而君且信而行之矣則君之所不得專焉者又安知不有以吾說而告之主計者耶安知主計者不且信而行之耶然則東南之民其亦庶幾乎饑而不害也已
贈蔡年兄道卿序
嘉靖己丑余始識道卿於同年中已而同事於吏部後

卷七013-2

數年道卿爲刑部郎余見之京師又數年道卿謫爲廣德同知余游金陵而道卿適在焉於是又見之於金陵自始見道卿則貌樸而氣温如良金之藴於礦也再見之其貌煒然其氣充然問之以古人之書無所不通間或作爲文辭率能與一時文士相馳騁上下如虎豹之不肯自晦其章而蔚炳時見乎外也又再見之則貌之煒然者以凝氣之充然者以虛與之語非六經之藴不以言從而叩之非君子之儒不以存諸胸中如草木之將落其華歛其元氣而歸乎其根也道卿年未三十而余三見道卿亦不過四五年

卷七014-1

間耳旣已屢變不可涯涘而且卓然有志於道借使過此數十年余不知幾見道卿不知道卿容貌辭氣又何如而其於道何如也其所謂速化者歟夫學者非其才之足貴而聞道之難聖賢之道易以簡而學者毎病其難聞何也其母乃多岐誤之歟故學者必一所志而後精乎其進百家衆藝莫不皆有可喜可慕而皆可以附託於聖賢之道後生耳目好竒而不擇方其力蓄而氣銳力蓄則必有所湧洩非泛濫不足以肆氣銳則耻於一藝之不及又安能奪其可喜可好而專事於淡乎無味之至道哉其習之也惟恐

卷七014-2

其不博而不知博之適足以溺心其羅而張之也惟恐其不文而不知文之適足以喪質及其力刓於無所不搜氣竭於無所不恢于是向之可喜可慕者或如搏影而不可得或得之又不足以理身而養性而適以溺乎其心喪乎其質于是始欲反之于道則力已刓而不能果氣已竭而不可鼓大率少年剛銳之士不患乎進之難精而常患乎志之不一至於力刓而氣竭則雖或不患乎志之不一而常患乎進之難精道卿旣已落其華歸其根以一乎其志矣夫聚其全氣與力無所渗洩而一以輸之於道至於久而未

卷七015-1

有聞焉者吾不信也在道卿精進之而已于是道卿遷官廬州將行廣德諸生彭某軰來求余文以贈余欲堅道卿之志而勵乎其進也故聊爲之言以俟異日更見道卿云爾
贈宜興尹林君序
宜興環山爲邑所産多竹木名材熊豨異獸柿栗茶荈之饒其民人工織屨治絲葛善獵射自食其土不爲游賈於四方而四方賈人亦以僻絶罕至其地其民終身不見都會之綺麗與竒衺之人而自老於巖壑之間是以其俗儉陋而木戅畏吏而簡訟山澤之

卷七015-2

稅不待督而入爲吏而簡者旣樂其土風之醕而又無賔客送迎得以優游而養尊又有廻溪峻嶺飛泉石竇皆帶郭數十里内以其暇時游娛其間以極幽人逸士之所翫好而忘其身之爲吏也盖凡宦於東南者莫不以宜興爲善地豈不然哉其後敦龎之風漸泯而機利之習稍興其民之巧於押闔旣無以異於大都諠市之人而豪家富人競爲浮侈與吳會爭勝山谷之甿徃徃憑險以逃稅或擊鑼聚群持木挺格捕者急則竄入隣境不可禁甚者或與長吏相詬訟獨其山溪泉石之勝不改於曩時而爲吏者亦苦

卷七016-1

於簿書之煩且勞而不暇以娛也其風俗之變遷不同者如此余嘗登銅官泛荆溪歴二洞周覽其山川之故庶幾復見古者敦龎之風而不可得爲之慨然太息其老人爲余言徃時吏多長者善拊循其民後爲吏者見民之饒給又蠢蠢易籠也則多張網絡侵漁之故民生日以殫蹙而奸偽萌起由此言之風俗之趨大率在長吏矣於今廼見林侯林侯盖所謂長者也侯本以經術取高第其恂恂儒雅不類於法吏爲政潔己而恕人未嘗取辦於敲朴鈎擿以爲能然而其期月之間民已四嚮而慕之其政平訟理尤出

卷七016-2

於法吏之所不及豈邑之古風其尚有存者乎何侯之致理之速也夫民之於吏如金鐡之在鑪冶惟其所鑄南陽好商賈而召信臣富以本業頴川好告訐而韓延壽教以禮讓南陽頴川非素善俗也被二君之化翕然爲之改觀易聴而况宜興舊稱醇風者乎在侯之所潜轉而黙導之者而已若是余知宜興之民復於敦龎而余得以與觀其盛也可幾矣余於侯有兄弟之誼又與宜興隣邑也故不徒頌侯之政而有所深望於侯焉
贈彭石屋序

卷七017-1

君子之仕也非以爲利也其苦身以爲人至于手足胼胝而不敢以爲勞其忘身以從王事至於終窶且貧室人交讁而不敢怨此豈有一毫利之也哉宋儒者程伯子之言曰孔子曰古之學者爲己今之學者爲人吾以謂古之仕者爲人今之仕者爲己其學也爲己則其仕也必爲人其學也爲人則其仕也必爲己順之讀其說而有感焉又嘗觀太史公循吏傳至公儀休則獨述其拔園葵辭饋魚一二細事而畧不及乎其他竊意休之所以能垂世而立名者必有經國之大計而此二事乃匹夫之小廉耳何太史公舎

卷七017-2

彼經國之大計而取其匹夫之小廉也其意可知矣盖以爲苟不自利必能利人苟不爲己必能爲人也歟余從縉紳之後見世所謂賢士大夫者多矣未見有一毫無所利於官者也夫世之潔清好脩者不啻幾人而余以爲未能無所利者非過歟盖檢于耳目之所及而或忽于所不及慎于大或忽于細此僅愈于黷冐無耻者則可耳其去古之循吏不亦逺乎今夫以小民供有司之飮食器具而不以爲有司之浚我以有司受小民飲食器具之供而不以爲小民之過奉我其來也久其習之也熟而恬然莫之恠也嗚

卷七018-1

呼此豈非所謂耳目之所不及與其細者歟宜興山縣也里胥之供官歳爲金者以百計通判彭侯来署縣事公曰吾廪禄之外一錢亦私也况百金乎且我書生所須幾何安用百金亟去之或謂侯曰公則可矣得無病後來者侯曰吾知自盡而已遑恤其後乎且後來者賢必不非我不然吾亦安能預爲不賢者地乎侯爲人貌古而氣凝恬淡而寡欲其居處苦約有寒士所不能堪者推侯之志雖枯槁山澤對四壁之居亦可軒然無求于世而顧有一毫利于官也哉侯治宜興數月有惠愛其利害所興革多可書而余

卷七018-2

獨稱侯之節且侯之節其大者多矣而余獨舉其細者亦太史公載公儀休之意也以侯之仕不爲己而其仕必爲人者可知己以侯之仕能爲人而其學必爲己者又可知己或謂小節不足以觀人豈其然耶于是新令且至侯還郡有日矣學官某與諸生某軰欲留侯不得則求予文爲侯贈余不能辭也遂因侯之節而及於儒者爲己爲人之說以告于世之仕者非獨以告爲宜興者也
贈訓導丘君序
古之職於學者皆其鄉與國之老其體貌也甚尊而

卷七019-1

其廩餼也甚豐其在國學
天子至爲之饋醬酳爵而鄉學則鄉之大夫嚴而事之如師其子弟之不心服而安其教者少矣今之職於學者則異矣饋醬酳爵之禮其廢於國也旣久而其職於郡邑之學者日数溢之廩月朔而望抑首促歩揖且伏於守與令之庭候顔色怒喜爲欣戚雖其子弟有不貌而師背而嘲者少矣故古之職於學者常易而今之職於學者常難雖然古者非苟隆其禮而已固責之以德行道藝之備乎其身軌物化導之善乎其俗弟子執經而雜問以觀吾之所應郡邑之

卷七019-2

□大夫有大事從而訖焉以决其所疑茍一之不副□其責不可以諉而今也課書升散之外一無所于□矣于于然飽且臥而已矣故今之職於學者常易而古之職於學者常難然則今之所謂難者顧待之者則爲薄耳而居其職者未嘗不自以爲便也古之所謂易者顧待之者則爲厚矣而居其職者未嘗不自以爲懼也古之易者果易耶今之難者果難耶雖然抑今有所甚難者古之道不以責於今之人而今之官古之官也人雖不以古之道責之而吾古之官也則亦安得不以古之道自責乎以古之道自責則

卷七020-1

是食今之食而任古之事其勢將益齟齬而不行且夫古者據至隆重之勢以御其心服之子弟其教之行也豈不易然然猶有一再三不變而移之郊與遂而屏之逺者是其責尚有所不盡而况據至卑褻之勢以御其面而師背而嘲之子弟欲驅之帖帖以就吾教以冀於育才善俗如古人而無負乎其所自責其必能乎否耶然則古之所謂難者猶或有所易而今之所謂易者終有所甚難也雖然亦在乎自盡而已苟德行道藝之在我者備則雖勢有所不行而吾固已無愧於古之人矣自余爲諸生所見不啻幾何

卷七020-2

人矣求一二人焉幾於自盡者而不可得也及往來仕途則以詢於天下不啻幾何人矣求一二人焉幾於自盡者而不可得也豈古今人不相及徃徃如此耶抑其待之者薄則亦不能自爲才耶若丘君者其幾於自盡而爲吾之所求者乎丘君卑而無所屈於身貧而無所緇於利于今之蓛蓛齪齪之態丘君一無有焉其德與藝不知於古何如耳夫因乎待者之厚薄以爲其人之隆汙者有之矣因乎其人之隆汙以爲待者之厚薄者有之矣向使齪齪者而出乎古古亦未必不以薄待之向使德行道藝者而出於今亦

卷七021-1

安知不以隆且厚者待之耶余嘗問丘君於學之諸弟子群然曰丘先生吾師也則旣異乎貌而師背而嘲焉者矣古不云乎教學相長也自今以徃丘君德益成藝益進而譽日益流也然則所謂嚴而事之與就而乞言焉者安知不在丘君余旣有感於古今之難與易而喜於丘君爲余之所求又冀於古道之復自丘君始也因諸弟子之請遂書之以爲贈丘君序
贈邑侯王春巖奬勸序
始侯之入覲也余嘗贈之以詩其詩曰無言似桃李有志笑鷹鸇得暇即開卷長貧不受錢自余爲此詩

卷七021-2

聞士大夫間其士大夫之素知余者則曰是戇不妄譽人者其所譽者必其人也而因以知侯其素知侯者則曰是不爲鷹鸇者是不受錢者其譽之者必其不妄譽人者也而因以知余然是時侯之爲邑僅踰年耳侯爲人悃愊不皦以近名又不善候刺人意而迎之故當時雖有知侯者然尚少也上之人其知侯者又加少矣或抑而挫之侯亦恬然而甘之盖不汲汲于求知也至是侯之爲邑也三年矣其政之平易于其初者則益以精明于其後其守之不可緇于其始者則益以不可渝于其終于是上之人其不知

卷七022-1

侯者亦少矣其飛章而薦焉與其馳檄而奬焉者屬而至也夫侯能恬然於其抑而挫之者則亦豈有欣然于其薦而獎之者哉而余獨喜爲侯道焉者亦喜余所譽之益有所試耳所謂馳檄而獎者御史廵江鍾君其一人也於是侯之寮罹丞軰將奉鍾君之檄而行事焉而相率求余文以張之余觀鍾君所以奬侯之語固曰公而謹也勤而廉也其公而謹也無乃余所謂不爲鷹鸇者耶其勤而廉也無乃余所謂不受錢者耶甚矣鍾君之知侯而其言之有似于余也然以邑人譽邑大夫則是上交之分而其爲言也近

卷七022-2

謟以監司譽属吏則是下臨之勢而其爲言也必公余方且援鍾君以自信焉而羅丞軰乃欲張之以余文豈以予之言爲有加于鍾君之檄也歟雖然監司之于其属也終歳而不一二涉其地焉則多得之于耳剽邑人之于其令也朝夕而薰焉則多得之于目注故悶悶之政可以孚乎其邑未必可以獲乎其上察察之政可以市乎其上未必可以愚乎其邑之人然則較吏治于上人之口宜不若巷處街談之口尤爲親且詳也矧余與侯又相知最深者哉且余譽侯于踰年之前與上之人抑而挫之之時人固不以予

卷七023-1

爲妄而信之也矧余譽侯於三年之後與上之人薦而獎之之時人其有不余信者哉侯好學而志古之道則其所樹立將不止如施之一邑者而古之良吏所居常不赫赫而去則見思侯行且去矣人之思侯也其將何如故余預爲言之以俟他日又當有信余者
贈宜興令馮少虚序
君子近於靜而逺於囂近於簡而逺於煩非以便乎靜與簡之爲逸而憚乎囂與煩之爲勞也靜則可以致一而極其精爽之思簡則可蓄其有餘不盡之力

卷七023-2

以待其有爲是以神凝而幾决氣完而務濟易不云乎君子安其身而后動荘生亦云室無虚空而婦姑勃磎今之言治者何其轇轕而好多事也麗省之邑上承監司部使而監司部使一省率數十人此數十人者滿其意皆若欲得一令而爲之役而令以一身而役於數十人拜跪唯諾之所承應米鹽瑣屑之所責辦率常以星出以星入然炬而後視邑事中夜而治文書鷄鳴而寢睫未及交耳聞鍾聲而心已紛馳於數十人之庭矣驛道之令蚤夜飭厨傳戒廩餼走而候於水陸之衝賔旅之徃來者如織迎於東而懼

卷七024-1

其或失於西豐於南而懼其或儉於北以爲得罪幸其無呵望懽然而出境則驟馬而歸未及脫鞅而疆候又以賔至告矣此兩者煩文縟禮之疲其形惕讒畏譴之闘其心雖有强幹之資剸割之才且耗然而眊矣何暇清筦庫察獄訟注意於刀筆筐篋之間而爲俗吏之所必爲者乎而又何暇蓄其力精其思毣毣然爲百姓根本計慮而出於俗吏之所不能爲者乎非其人之所不能勢使之然也宜興地僻以遐賔客之所不通監臨之吏或數歳而一至故其令常逸而尊又其人山採而澤漁其食衣易給而徭稅易完

卷七024-2

也非有确瘠啙窳剪瓜及膚之艱其俗椎朴而尚親重於去田畝而怯於犯法非有椎埋吿訐之奸非有武斷睚眦殺人之豪非有探丸鳴桴之警故其錢榖訟獄盗賊諸課常省於他邑然則地之靜以簡而爲君子之所便近者宜無過於此而邑令馮君又所謂有强幹之資剸割之才者也雖使之騖於最囂且煩如前之云者猶或未有不濟而况其靜與簡者乎夫因其强幹之資而試之於簡則其力益厚用其剸割之才而養之於靜則其思益精馮君行哉予將踴躍以觀宜興之政矣

卷七025-1

送第上人度海謁觀音大士序
自三十二相至于種種恒河沙相謂之曰皆觀音大士焉可也徧微塵國土謂之曰皆補陀焉可也昔諸菩薩未見多寳佛時多寳佛乃在寳淨國諸菩薩旣見多寳佛時多寳佛即不離娑婆世界多寳佛無在無不在而人有見不見耳由此言之求觀音大士者不必補陀求補陀者不必海然而大士見身獨補陀爲著而其徒者徃徃必跨海以求而後得焉何也吾聞佛家之說以塵勞爲苦海以觧脫爲彼岸非離苦海不能到彼岸如非跨海不能見補陀或者大士假此以度

卷七025-2

世而其徒又假此以自度也第之意其出于此乎然則世豈眞有補陀者耶其亦化城火聚之寓言耳補陀之事其誕與信無足深究吾特有激於第之行也以補陀之眇然大洋之外絶不見蹤影至使其徒莫不翕然醉心焉不憚驚波之險颶母蛟魚之毒冀一至焉而後爲快盖其信之篤而趨之果如此今儒者學于孔氏孔氏之宫巋然可目量而趾援也其醉心焉與冀一至焉而後爲快者何其少歟嗚呼孔氏之與佛不待較而知也然彼能奔走人于窮海不可蹤影之境而此不能奔走人于可以目量趾援之間彼

卷七026-1

不憚措身于蛟魚之窟而此畫地于坦坦之途是何詭之易溺而正之難歸耶豈吾儒言義利乃不如佛氏言死生足以關斯人而鍵之耶藉令第始者不爲彼而爲此其能必至于孔氏之宫如今之必至補陀見大士否耶諺曰雀翼不能伏鵠邜吾才薄不能熾吾儒以柅第之行而廻其轅于孔氏也第兹行過山隂見吾友王君汝中者其必有以語第矣
送太平守江君序
古之仕者比閭族黨之長皆不去乎其鄉積而至于公卿大夫皆不去乎其邦出有禄位之榮而入有桑

卷七026-2

梓之歡其委贄而效之君也未嘗一日違乎其親其戮力于國也未嘗一日捐乎其家其或衘命而使盖亦不過乎友邦侯服之間而非有蠻陬海徼之逺且艱也然而四牡祈父之詩上之所以深悉乎下下之所以自鳴于上者且眷然而不釋也是故上不敢恃其勢之所易以使而下不必矯其情之所難以安上不忍奪人之私以蘄乎事之所必集而下不必自割其私以殉乎公之所必急于此之時士之不樂于仕者其亦鮮矣後世之仕者不然徼于一命之寄則不得不去乎其鄉覊於畫土之守則不得不違乎其親

卷七027-1

其所冐而歴者或絶棧驚波翳瘴毒霧夢寐之所駭而虞焉者也其所群而縻者或侏儷猩語豕竄鹿視耳目之所恠而愕焉者也此其勞逸愉悴與古已大異矣而上之人方且據其勢之所易以使而惟蘄乎其事之所必集下之人方且割其情之所難以安而惟殉乎其公之所必急然則今之仕者其亦有所不樂乎否邪白石江君歙人也乃今爲天子出守太平當南徼之絶去鄉萬里之外渉瘴癘之地與夷獠雜處君雖慷慨不畏艱阻然而君有老母在顧力不能偕也豈亦有不樂者乎君旣不得如

卷七027-2

古士大夫各用于其鄕而其勢又不得以其情自請近地而朋友間亦無有能以柳易播如古人而又無有能代爲之請者其亦有所不樂乎否邪雖然太平爲南徼雄鎮外拊交人之背内理綏諸蠻酋其爲地也最要而其欲得良吏也甚急君負材練逹氣偉而志雄意者太平固非君不可而君不宜以親爲辭邪抑以天子方有事南陲欲借豪雋於鎻鑰之用而暫試之盤錯之效以待旦夕而事定則遂還君于内地以便君之私也歟余固知君非久淹邉郡者也然則君其

卷七028-1

可以慨然請行而祈父之歌余知其不必作于他曰矣
送彭通判致仕序代府官作
古者僚友之間其相須至殷而其相比至勤也其去者則居者曲爲之挽而留之于是有以去者從居者而居者不患于無與共勲伐焉則君奭之書是也其居者則去者曲爲之引而致之于是有以居者從去者而去者不患于無與共泉石焉則北風之詩是也其或去者不能爲居者留則居者爲之盛祖帳車數十百兩至作爲詠歌倡而和者數十百人于是居者慨

卷七028-2

然有羡于去者以其絶塵而不可及而去者亦待居者以爲重然後風聲奕奕耀人耳目至於久而益章則漢人之于二疏唐人之于賀監是也自余官于常而得與石屋彭君爲同僚君温雅純粹行潔而材裕雖在僚佐中而隱然係一郡之重輕余方幸于得君竊以爲彌縫缺失實惟君是頼焉曽不幾時而君謝病以去余爲之悵然自失旣自愧其力不能留君且以余之迂拙無所用于世其去不宜在君後又自愧其縻于此而不能從也獨知慨然羡乎君之不可及而欲載之詩歌使君之風聲耀人耳目如古人者而又不

卷七029-1

能也則請聊述余所聞以贈君可乎夫去就有二途而仕隱無兩道在易之漸之上九旣已漸于逵矣而孔子曰其羽可用爲儀不可亂也觀之上九可以肆志矣而孔子曰志未平也由此言之君子所以蚤夜孜孜蘄盡乎已而被乎物者豈獨蹩躠于世者則然雖肥遯高尚之士亦固有責焉耳且君之居官清逺閒散翛然絶不以聲利自汚則仕固無異乎其隱今君之去也將益盡乎己而被乎物使其志未平而其羽可用則隱固亦無異乎其仕矣故曰去就有二途而仕隱無兩道苟徒枕石漱流嘲弄煙月以爲曠逹

卷七029-2

而曰世與我旣相違矣則余又何敢以此望君且非君所以自待也君行矣其亦有以處予也哉
送太平守江君序
嘉靖中交人簒其君貢獻不通
天子議將用師於是命庭臣推擇諸臣中才望尤異者使爲廣東西雲南三省撫臣而三省之吏自藩臬至於州郡縣必精其人有不稱者更而置之而廣西之太平與廣東之欽廉雲南之廣南諸郡尤綰三省之口爲中國出兵之戸其地與交南相齒錯故其選人尤重于他郡而江君適以戶部郎出守太平君練

卷七030-1

逹而沉毅氣偉而志雄士大夫以是賀太平之得其人而知君之能勇于立功名以自見也會余以省父至南都君之僚某君軰因求余文以爲君贈余惟交南距中國萬里許且夫以北土能寒之人而争騖于毒利暑濕瘴癘之域以轉餉之艱而當自食其地之逸以不習地形之勢而當當關拒險陟崖深篝之塞此兵家之忌罪人未可以必得而中國且騷然敝矣故征交之議士夫多難之雖然固有不煩兵不費糧而可以有功者則漢人所謂州郡足任者也今廣東西雲南諸郡所轄諸土兵其長技固與交人無以異

卷七030-2

其巢窟于陟崖深篝之中固與衆出入于交人之地無以異也徃時徼上之甿多竊出與交人相市近以通夷禁之夫此正不必禁也貴在因而用之耳誠欲刺其隂事而疑散其黨則足以備間諜欲奪其險阨則足以供鄉導何不可哉且莫氏以篡得國交人雖蠻夷固未必盡肯甘心爲篡人役也其左右之刼于兇虐欲自拔而不能者計亦多矣聞故王子孫尚有據國之半而争之者而占城壓交人之胸世仇國也此皆可借其報怨之憤而資其夾攻之力顧爲計者未知出此誠使此諸郡迭相臂指潜形蓄銳蹈瑕而

卷七031-1

動用其長技與熟于地形之兵加之以間諜鄉導之便因其故王子孫與左右欲自拔之人以爲内間因其仇國以爲外掎使彼備多而力寡然後陽壁于其所備而隂襲其所不備其國中固宜有嚮應者然則兵不必傅其都而篡之首可以懸而馘之矣其與勞師匱糧以犯兵家之忌者不亦逺乎故以爲天子苟赦而不誅則已誅之則宜委其責于州郡而毋出内兵苟委其責于州郡則太平其宜率先諸郡者也嗟乎士患不遇時彼慷慨躍馬策勲銅柱之外者世固不可無若人吾將以君之行觀之

卷七031-2

送陸訓導序
六籍之教之廢也久矣而詩爲最甚何哉六籍皆以文傳而詩獨以聲傳也昔者孔子患鄭衞之聲亂於雅頌乖刺無所從正乃周流四方聞韶樂於齊不知肉味又得文王之操於萇弘乃始黙然自信曰吾六十而耳順然後反魯正樂命太師歌關雎而曰皦如也繹如也洋洋乎盈耳哉自是刪詩定其中聲得三百篇皆被之筦絃而雅頌各得其所其於門人弟子亦徃徃教以詩歌其尤有得者聲若金石而子貢聞聲歌所宜之說於師乙則夫子樂而與之曰賜也可

卷七032-1

與言詩矣然則詩之爲詩不專以其文以其聲也自漢而下詩之文徒在而其聲盡亡然其時樂師尚能譜鹿鳴伐檀文王騶虞四詩又不久而廢韓毛諸家號爲專經竭其力以爭草木蟲魚至問其音節不能觧也今三百篇具在學官諸生誦習其文與諸經同然絶無有能繹而歌之者而弦匏琴瑟諸器因此遂不列於學官其鹿鳴諸詩則賔興鄉飲酒學官命弟子時一歌之然有聲而不成調噶噶然若擊土皷然不知其於槁木貫珠之義安在乎若是而欲以陶養性靈風化邦國人知其難也然則詩之存者其亦少

卷七032-2

矣余少而受詩說於邑人陸文禎先生嘗病不得其聲而亦未暇請於先生也今先生之弟文祥爲海鹽訓導文祥亦善說詩以詩貢爲是官是官盖古司樂之遺以六詩爲教者以其人之素善於詩而又當乎以詩爲教之官竊以爲發古六義之意以長育人材而興起菁莪之化非習其文而兼通其聲則不可此其責在文祥宜無所讓故余推舉詩之興廢爲說然余少時聞今之歌有越曲者越人類能歌之而尤著於海鹽之間余亦不能辨其聲也文祥之行也其將能辨之耶豈所謂詩之遺耶抑亦浮艶要眇繁音促節悲

卷七033-1

而助欲者耶南風柔而靡近寳而民佚以宕海鹽故濵海之沃而柔靡奢慢之俗也豈其俗之發乎其音者固然耶里謡巷謳釆詩者以觀風焉其信然耶夫古聲詩之義不傳而艶詞麗曲譁於民間此最教化者之所禁也嘻文祥其尚能以雅而易淫也哉
送李令擢戸部主事序
嘉靖甲辰至丙午東南連歳大祲先是爲戸部者疑有司之緩于其賦而私於其民於是水旱霜蝗之奏十不一聴而沮抑推勘之令嚴軍儲國需窘乏常在目前而里閭疾苦常在千萬里外于是蠲租發帑之請

卷七033-2

十不一得而督責迫促之網宻李侯爲武進旣遭大祲則計以爲戸部之不信有司非其壅膏以自潤之爲咎而患在不盡知有司之急有司之不見信於戸部非其籍災以庇民之爲罪而患在不盡通戸部之情如使爲戸部者知有司之急則固可越法破例以爲貸而曲全乎有司爲有司者通戸部之情則亦可據法奉例以爲請而無逆於戸部然而有司常冐求於法與例之外而不知裁請於法與例之内戸部不能靳恩於法與例之内而亦不能借恩於法與例之外是以其勢常相左然則戸部之不信有司非戸部

卷七034-1

之拒有司亦有司之自拒于戸部也今縱不敢望戸部設以身處有司之地而爲之計猶可使有司設以身處戸部之地而爲之計於是日夜搜檢故牘及訪之邑中士大夫家得戸部支運折兊故事絲髪無耗於國而百萬有益於民者凡四五條爲疏以請於撫按撫按以請於朝而下之戸部戸部果以爲便不終歳而奏行之自武進一邑得免米若千萬石及東南諸郡邑共得免米若千萬石三數年間東南連遭大祲而民不盡捐溝壑者李侯之功爲多居久之李侯以政最擢戸部主事夫李侯之爲有司也旣已能辨戸部之

卷七034-2

事爲戸部也其必不忘有司之心爲有司也能設以身處戸部之地而爲之計爲戸部也有不能設以身處有司之地而爲之計乎韓退之以爲天下之事成於自同而敗於自異余以爲其自同者始於氣脉之相貫其自異者始於氣脉之相壅盖在周時司徒主國計而州長縣正寔受法焉安有爲有司而不能通戸部之情司徒歛財賄而荒政聚民尤必先焉安有爲戸部而不能知有司之急如今日者乎然而司徒之属有司救一官寔周旋于上下之間凡歳時有天患民病則以節於州縣以告之司徒而施惠焉是以

卷七035-1

長正與司徒氣脉恒相通惟司牧焉是頼今之世無是官而戸部郎出爲郡守縣令入爲戸部郎則猶有通融之意且國家財賦委之戸部而源于東南諸郡縣李侯佐戸部倘尚書有問錢榖盈縮與國計民力之孰利孰害李侯必且舉所嘗治縣者以對至於異日四方水旱凡有請焉而無不得者必李侯爲之周旋其間也又跋云明侯三年救災之心雖吧人未必盡知而余獨深知之余亦有見餓莩食便不美之意而樗散無能爲力然此意雖鄉人亦未能知而侯獨深知之故於侯之去也不能無言而獨舉所重者爲說以致

卷七035-2

期望之意且以此心萬物一體痛痒相關人人所同顧有見與未見感與未感耳侯此行會戶部諸英寮時出此卷一觀之則時艱民瘼隱然在目固將有感於斯文云
葉包庵先生壽序
嘉靖壬寅之歳先生年六十門生若干人相與謀贈先生以言順之諗於衆曰盖嘗觀於漢儒林傳矣乎漢初六經始出秦火齊魯諸老先生大率各以其意治經凡數十家自是諸生各自名其師說而固守之終其身不敢變一字一句以爲家法又各自以其師

卷七036-1

說轉相授受雖文派分擘莫不繩然以世迭譜生徒之盛一家或至千有餘人其傳且十數軰矣猶然名其首傳之人而曰此某氏易也此某氏之書若詩與春秋也在元封間表顯六藝取其說之盛行者立爲博士自餘諸家則或以其無師與無書可傳也遂罷不列自是之後諸博士弟子多以經至大官國家有大議論必令傳經義以對至勤人主親自問其師何人師說云何則對曰臣師某也臣師之說云云盖其重也若是故當其時經生之爲業也專而篤經師之爲功也尊而信以久今吾包菴先生其古所謂經爲

卷七036-2

人師者非耶先生行脩而志潔其於書無不渉也而尤攻于詩先生治詩且三十年雖一以傳註爲宗然訓詁名物之外往往能深探古人之精微而發之于文自邑中諸先軰故多以詩名家至先生乃益精先生之出邑子以詩爲業者大半多先生弟子先生爲學者說詩絲聯髪比關竅開觧音節洞朗學者俯而聴之如身殷周之間而聆猗那關雎之響也先生古慤自信故其宦不逹順之碌碌在弟子中進不能張大先生之教以行于世退復不能推衍先生之說以淑于人顧獨知守所聞不敢變而已然諸弟子中固

卷七037-1

且多顯者若夫精于其業而轉相授受者固已不可籍記矣安知不有以經義爲國家决大議論引師說以對如昔人者乎又安知不有史氏傳儒林者且將家而列之曰葉氏詩焉然則先生之壽固逺矣若乃壽先生于年齒間不其末歟衆曰然請以爲先生壽
薛翁八十壽序
古者鄉有耆老父兄則率其一鄉之子弟烝烝然皆勸之于善而况于其子弟乎至於後世雖其子弟亦莫有勸之于善者而况于其鄉之子弟乎若此者非古人徧愛其鄉之子弟而今人不自愛其子弟也何者

卷七037-2

其爲愛一而其所以愛之之道異也古者貴義而賤利愛之必以其所貴者則固日夜望其子弟之趨於道德仁義也是爲愛之而已矣後世貴利而賤義愛之必以其所貴者則固日夜望其子弟之趨於富貴利逹也是爲愛之而已矣嗟乎人情固憚乎趨道德仁義也雖督之弗率也而又不足以悦其父兄之心則將益怠而肆人情固競乎趨富貴利逹也雖牽之弗止也而又非此不足以悦其父兄之心則將日銳而堅盖風俗之靡而古道之缺然也久矣非有志之士孰能自拔於此薛君圖南其始之所自爲與其父

卷七038-1

始之所以望之者固亦猶夫人耳已而圖南游學于四方得聞仁義道德之說於鄒東郭先生于是惕然有悟快然如遷客之反乎其家則又講求於鄉先生毛古菴與其鄉人朱信夫唐希古之間乃益以自信始欲剥落枝葉歸其本根旣而語其父薛翁曰南也將爲此而不爲彼矣翁亦惕然知始之所以教其子者之非也于是惟恐其子之不爲道德仁義與爲之而不底於成也圖南益感其父之愛已則日夜淬勵惟恐其不爲道德仁義與爲之而不底于成也吾見薛氏父子之交相成也可不謂能自拔于今之人者

卷七038-2

歟於是翁年八十圖南與其弟某欲壽翁而問其說於余余曰夫古之所謂不朽與所謂有子者可知已且薛氏父子旣有聞於仁義道德之說矣則較修短于彭聃殤子之間豈足以爲翁壽而鞲臂曲膝饋漿酳爵亦何足以壽其親也哉薛氏居夫椒山夫椒眇然在五湖中土狹而人輳其富人則通魚塩逐什伍之利其貧者鼓刀筆工獄書家爲胥史以機變囂訟爲常故其所爭不能錐七而骨肉且反目矣斯固貴利賤義之甚者歟由此言之薛氏父子能自拔于今之人尚不爲難其能自拔于其所居尤足多也夫風

卷七039-1

俗之靡也其初一二人焉倡之而已其反之於古也其初亦一二人焉倡之而已夫椒之俗之至於是也吾不知其初孰爲倡之者而其不能反之於古也吾知其惟無有倡之者耳使薛翁之所以望於圖南者繼此而必底於成焉而圖南之所以自爲者繼此而必底於成焉持之篤信而漸之以久彼鄉人之聞薛氏之風者安知不有感而興焉者乎然則異日夫椒五湖之曲有稱鄉先生能風其鄉人者必薛翁矣乎是謂能自拔也已是謂翁之能自壽而圖南之能壽其親也已

卷七039-2

雙溪羅君八十壽序
先王所以養老者何其厚而尊也饋漿而酳爵非無人也而天子親之割牲而總干非無人也天子至自祖焉冕焉而爲之天子事老者踧踧然如子弟之事其師而無敢肆也老者受天子之奉衎衎然如自受其子弟之奉而無所讓也若然者豈先王以爲天下之子弟不足以尊事天下之老者而至于以身代天下子弟之役哉盖王化必始于孝弟而孝弟之行于下非自上率之不可則尊有所伸固不得而降敬有所隆固不得而殺也周衰而此禮廢矣綘縣老人

卷七040-1

有白首而從征役者雖洙泗禮義之鄉至于齗齗然少肩其老老下其少而莫之正也由此言之則自諸侯之國鄉黨之間亦不復知齒之可貴矣而况于朝廷之上哉嗟乎王教興則老者尊于朝王教廢則老者不得尊于鄉盖其勢之使然歟老者于古今誠未有以異也尚不能不隨世爲貴賤如此而况於懷珍抱器之士又安得不貴於古而賤於今也歟此君子所爲深嘆乎古今之際也夫後世天子之勢益尊而欲其屈體以事匹夫之老者如古之時其勢誠必不能然而老者固鄉人耳以鄉之少者而讓乎鄉之老

卷七040-2

者使少不肩其老老不下其少力役勞苦先少者飽煖安逸先老者此不過以鄉之人而讓乎其鄉之人耳豈亦有不能者哉然而自周之衰旣已不盡然在後世其又何說則是老者旣不尊于朝又不尊于鄉獨所謂稱壽之禮今鄉人行之而不廢也夫稱壽不過飲酒獻酬之間其爲禮至末也然而爲子弟者曰吾父若兄老矣吾酌而賀焉可也爲鄉人者曰吾鄉丈人老矣吾酌而賀焉可也是尚齒之遺也以此意推之老者其亦可以尊於鄉矣孔子觀於鄉而知王道之易易豈非飲酒獻酬之間而其俗猶有近古

卷七041-1

者歟歙人方生大中從余游求余文以壽其外家雙溪羅君而余不靳爲之言者以爲是尚齒之遺而俗之近古者也君本衣冠之後而隱於商梁宋吳楚舟車之輳無所不游四方名士無所不交及其晚年息機以歸老蕭然一室若不知有門外事者盖方生之語君如此則固老而有行者歟吁有如君者以生於古而親遇三王之盛安知其不在祝鯁祝噎之列也歟柰何使君尊於鄉而已也然而吾猶幸君之尊於鄉也
賀李怡齋封君七十序代作

卷七041-2

古今語父子之盛者必推蜀陳氏自文惠公旣登將相兩兄弟亦爲大官至尊重而其父秦公是時尚無恙毎秦公與客坐則文惠公兄弟左右侍立坐客跼鏥不安求去秦公笑曰此兒子軰耳今副使五石李侯出則提方寸之印專制一道數千里之地操縱予奪在其手中而匍匐十餘州郡縣綰綬束帶之吏呼吸十餘萬乘城守障虓雄之士鞭笞深箐絶峝鳥言獸面之蠻夷而莫不如志四方之望之也虎峙而嶽聳其入則奉其怡齋封君於内帣韝而鞠□獻漿而酳爵傴僂而候起居欵宻而承色語宛轉嬉歔於尊

卷七042-1

爼祍席間若嬰兒孺子然此其事與陳氏何異雖侯之禄位勲業其後來未知與文惠公孰上下而封君之壽考榮遇則旣已無歉於秦公封君與秦公又同爲蜀人盖歴四五百年而兩家父子起而相望於岷峨大江之間嘻何其竒也然史稱文惠公居官有節槩不妄進取自爲小官積十餘年不調一時翕然以恬静歸之而文惠出入内外歴典方鎮若斬潮陽殺人之魚鑿太行不測之險其在宮雖以精嚴立事而其意要歸於忠厚未嘗按黜一下吏人以爲得於秦公之教爲多李侯自兵曹主事爲御史前後郎署十

卷七042-2

餘年較其資與望宜在臺省而侯逡廵岀就方鎮其故寮多至公卿者而侯坦然無幾微不平見乎色詞此其與沾沾競於勢利者逺甚侯嘗以御史廵江南又廵閩所居雖以憲度從事而温厚博大未嘗作威福以捃摭刻峭爲能及爲副使則益鎮以清靜數千里内吏承寧一之化民荷悃愊之仁軍戴醪纊之賜而蠻夷亦息戈負耒喁喁然自嚮於亭徼之外然則侯之行已蒞官大率有似乎文惠公而禄位之同不同有不足論者至於封君之教其子雖非外人之所得聞然亦知其大率無以異於秦公之所以教也于

卷七043-1

是封君年七十有二適余婦翁唐君某守永州承侯之化而知教之有自也則數千里走書命余文爲封君壽余先君與侯為同年封君余大父行也道逺不能走賀堂下嘻倘余得走賀堂下而見侯之侍立左右將有跼蹜求去如秦公之客者乎
陳封君六十壽序
封君年六十而王君懋中爲說以贈之其論黄冶變化非老子事信矣至以老子爲長生久視之學而謂其與吾儒不類則亦未爲得老子之精者吾以爲老子之書其爲旨也閎而奥其象于物也曲而賾故讀

卷七043-2

之者卒未能觧然世多稱老子爲養生家則不過以其玄牝嬰兒之說爲魏葛諸人所勦襲而云耳若是則以竒用兵固當屬之兵家而翕張予取又當爲縱横家耶然則老子之言其亦厖矣莊生以吐故納新熊經鳥伸歸之彭祖絶不及老子其論老子聞風于古之道術又絕不及長生吐納事明老子彭祖各自爲一家不相入也黄冶變化非所以語老子而長生乆視亦豈盡老子之精也哉盖孔子西遊而見老聃有猶龍之嘆而聃之言曰良賈若虚盛德若愚以是参之其所著書多相貫穿出入乃知老子之旨固在

卷七044-1

於此至讀孔子繋易之謙以爲天道之所虧益人道之所好惡地道之所流變鬼神之所福禍皆不出乎謙盈二者其於老子亦有同乎否耶老氏長生久視之學余不能信而其謙虚不爭持滿守柔以逺禍邇福則老氏之所長而儒者不能易也故嘗以耳目所及質之大易老氏所稱吉凶禍福眞若執左劵以要于後者夸詡之子一旦逢機藉勢氣滿而意得極其力之所可獵取漁奪而窮其志之所欲馳騁矜耀居則盛歌舞出則侈僮騎狼藉閭巷間閭巷之人曩與等夷者莫不奔走伏謁喘汗不暇然曾未幾而景響

卷七044-2

銷歇所謂伏謁喘汗閭巷之人且將徘徊乎其高臺曲池之間相與追其盛而詫乎其衰以予耳目所及若此者幾何人矣豈其倚伏乘除之數物理固然而不可逃歟其無乃驕汰盈溢犯大易老氏之戒然後至于此歟余觀封君其貌俛然而敕其氣藹然而温其裏坦然而無所營豈所謂君子終吉而持滿有道者耶老子長生久視之學余雖未知封君之有得焉與否而其謙虚守柔則竊疑其出於老子封君其以余言爲然耶爲不然耶
陸慎齋先生壽序

卷七045-1

走曩以童子侍先生先生授之書課之文字觀其進止動靜往往奬嘆以爲逺器是時先生方日夜治經史綜百家之言期以奮乎身而措之事業然竟齟齬而走也竊先生之口說數年遂以經中第爲翰林未幾而拙疾罷歸時先生尚留滯庠序中比走起爲春坊再罷歸而先生亦已去其業而老于家旣獲拜先生于環堵間因復思童子從游時事奄忽二十餘年則先生旣颯然成翁而走亦且髪種種矣先生旣齟齬以老走亦旅進旅退於是旣爲先生抱井渫之測而又深以自媿有負乎先生國士之期也雖然古所

卷七045-2

謂鄉先生者非其禄與位之謂也古者耆年道藝之士尊則爲三老五更以爲王侯之師下不失爲閭胥族師以教誘化誨其鄉人是以雖居無位之地而各有以致于用先生志行愊實其取與有狷士之節今年益高行益脩而益以信乎其鄉縱不得爲老更其所以式是鄉人宜不在古閭胥族師之後然則先生之自致於用固在此而不在彼歟且夫世固有履顯赫之位而身妾婦之行瞿瞿然終日伺人面目爲喜戚至於腰脊傴僂老且疲矣而不知止先生少而讀書老而投閒蘧然自足於隴畝而一無所俯仰于其

卷七046-1

外兩者相較豈得以此而易彼耶走雖駑拙無所樹立于世尚幸以山中餘力因先生早歳之說以上泝古人爲學之大方冀洗滌宿愆而因淑其身然則所以報國士之期者固亦將不在彼而在此也先生年六十其子維新來請文維新好學能繼先生之志者也遂次其說以授維新使持以爲先生壽而因以自勗又以勗維新云爾
巽峯林侯口義序
有逐末之學而後有反本之論盖有執器而無得者論者曰盍反而求之乎道雖然未若即器而道之爲

卷七046-2

至也有稽古而無得者論者曰盍反而求之乎今雖然未若即古而今之爲至也有滯經而無得者論者曰盍反而求之乎心雖然未若即經而心之爲至也孔子不云乎興於詩立於禮夫詩之咏歌禮之數度豈非所謂器而詩禮之爲經也豈非所謂古也哉試嘗觀之心之不能離乎經猶經之不能離乎心也自吾心之無所待而忽然有興則詩之咏歌關雎猗那之篇已隨吾心而森然形矣是興固不能離乎詩矣然自其讀詩而有得也未嘗不恍然神游乎關雎猗那之間相與倡和乎虞廷周廟而不知膚理血脉之

卷七047-1

融然以液也則是學詩之時固已興矣非旣學詩而後反求所以興也自吾心之無所待而忽然有立則禮之數度玉藻曲禮之篇已隨吾心而森然形矣是立固不能離乎禮矣然自其讀禮而有得也未嘗不恍然神游乎玉藻曲禮之間相與揖讓乎虞廷周廟而不知膚理血脈之肅然以歛也則是學禮之時固已立矣非旣學禮而後反求所以立也安得以寓於篇者之爲經而隨吾心森然形者之不爲經耶故即心而經是已安得以無所待者之爲吾心而有所待而融然以液與有所待而肅然以歛者之不爲吾心

卷七047-2

耶故即經而心是已然則何末非本而又何所逐耶何本非末而又何所反耶雖然善學者一之不善學者二之非獨今日然也在孔孟之門亦或不免於二之矣子夏傳詩傳禮後世訓詁家宗之子夏非訓詁也然已權輿子訓詁矣聖人懼其滯而無得也而曰女爲君子儒君子者務本之謂也子貢求性與天道於文章之外聖人懼其離而無得也而曰一以貫之言文章即性與天道也今之爲形聲文字訓詁之學者皆是矣君子懼其滯而無得也爲之說曰盍反而求之乎心也此所謂有逐末之學而後有反本之論

卷七048-1

者也而學者縁此遂以爲必絶去形聲文字與訓詁求之窈窈冥冥而後可以爲至道二者本末則必有分矣然而皆聖人之所不與哉林侯口義者侯之與二三子所以講於六經孔孟之書者也林侯苦節而不以驕世峻行而不以矜俗其志務於反躬以求盡乎精微而於古人形聲文字之間乃索之如此其宻而析之如此其詳嘻吾知其不爲滯也其殆有見於道器古今之不二也乎雖然吾猶懼二三子之二之也二三子試致誠而求之黙識吾靈知靈覺之本體於羣居誦習之中融然以液否耶肅然以歛否耶是

卷七048-2

融然而肅然者在心耶在經耶在心也則何待乎經在經也則何感乎心是心與經一者耶二三子可以即此而自得之矣而又何窈窈冥冥之求哉或曰今之爲形聲文字訓詁之學者皆是也子顓顓焉若恐二三子之離而去之何也曰本末則必有分矣二之皆敝也且夫滯經之敝淺而著離經之敝深而微滯經之敝惟固陋者而溺於此離經之敝雖疏通者或不免溺焉吾舉其深而微而二三子乃或昧於其淺而著吾欲使二三子不溺於疏通之士之所溺而二三子乃或不免溺於固陋之士之所溺則非余之所

卷七049-1

敢知也而亦非林侯之所知也於是口義刻旣成丹徒李令來請序序之
送柯僉事序
承天故郢都據江漢上游扼襄沔荆鄂之喉自古爲巨鎮今
天子起漢沔則承天爲湯沐邑且 先帝寢陵所在天子旣肇建園邑備規制金堆之藏焜燿山石將與紫金天壽相望無極故其地視昔尤重于是撫按之臣請于上曰承天故荆南巡属地遼闊守廵吏歳不能一二至且權分非所以重寢園也請自爲一道

卷七049-2

割沔陽隷之設守廵吏各一人詔報曰可其以承天爲荆西道鑄印置吏如所請而柯君遷之自戸部員外郎擢拜按察司僉事奉勑徃廵其地柯君以學問幹局顯郎署間及是行士大夫皆以爲荆西得人也其友人武進唐某送而謂之曰柯君知斯職之不易乎盖在漢時諸陵邑習俗龎雜豪猾所窟穴故天子常爲選用强察能治劇吏以附循而芟薙之其所以銷奸萌擁護陵寢之計甚至然是時諸陵邑近在輦轂下耳今承天界在南服地故阻險又楚人啙窳無積聚以剽悍相皷扇其習俗視漢時諸陵邑何

卷七050-1

如也顯陵之工爲費鉅矣去年楚大饑流人聚而藪於承天左右僵者日幾何人丘墟之間刳而市其胔可謂廩廩夫以杼軸旣空之後而歛之以日溢無限之費以轉徙罷弊之人而率之以趣期就辦之役此在素沃土重厚之民亦難矣况于啙窳剽悍之俗乎欲以銷奸萌護陵寢安得不深慮也詩曰滔滔江漢南國之紀柯君其無忽也哉
贈郡侯郭文麓陞副使序
廉吏自古難之雖然今之所謂廉者有之矣前有所慕於進而後有所懼於罪是以雖其嗜利之心不勝

卷七050-2

其兢進之心而其避罪之計有甚於憂貧之計慕與懼相持於中則勢不得不矯强而爲廉其幸而恒處於有可慕有可懼之地則可以終其身而不至於壊而世遂以全節歸之其或權位漸以極泄然志盈而氣盛則可慕者旣已得之而無復有懼於罪至如蹉跎淪落不復自振則可慕者旣已絶望萎然志銷而氣沮且將甘心冒罪而不辭是故其始也縮腹鏤骨以自苦而其後也甚或出於饕餮之所不爲人見其然則曰若人也而今乃若是而不知始終固此一人也雖然此猶自其旣壊言之也方其刻意爲廉之時

卷七051-1

而其萌芽固已露矣苟捐之足以爲名而得之足以爲罪則千金有所必割苟捐之不足以爲名而得之不足以爲罪則錐刀有所必筭人見其千金之捐乃其竒節而不知錐刀之筭其眞機也從而謂之曰廉嗟乎是安知古之所謂廉者哉古之所謂廉者必始於不見可欲不見可欲故其奉於身者薄奉於身者薄故其資於物者輕雖其一無所慕與無所懼而未嘗不廉盖雖欲不廉而無所用之也郭侯治吾常以平易豈弟與民休息爲政而尤以清苦繩約自律余始見侯如是則亦以爲今之所謂廉者耳徐而與侯

卷七051-2

處聴其議論察其志之所存乃知侯非今之所謂廉者也侯性本澹泊苦魘紛華又嘗講於歐陽南野先生盖知從事於無求飽無求安之學者嘗言曰我蔬食則喜肉食則不喜布裀則寢乃安紵裀則寢不安其奉身率如此然則雖欲不廉而無所用之也侯盖古之廉者也聞侯之夫人亦樂於糲食敝衣與侯所嗜好無異然則古之廉者猶或不免於室人交讁于是益知侯之爲難能也侯居常三年陞山東副使以去侯之僚霍君宋君裘君與其属武進尹楊君徴余文爲侯贈夫侯之廉人旣已盡知之而奚俟乎余之言

卷七052-1

耶雖然余知侯之廉非出於慕與懼而方其爲守則猶在有可慕有可懼之地也自今以徃官益峻而望益隆將可慕者得而可懼者去矣侯之廉猶是也而後人信之曰侯果非慕與懼者也然則知侯者莫如余先也而烏得無言乎
唐荊川先生文集卷之七

卷八001-2

唐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八七

西峪草堂記
靈寳陜洛之衝也環而山者以數十而西原獨當其僻處西原蔽秦山之南委蛇數百里散而藪者以數十而西峪又獨當其最深處峪口偪亥始疑路窮忽然中開更出異境茂樹淺草森隂蔽虧水泉□□若驚蛇出没草間其人鹿視而穴居可二十餘家於是許君廷議游而樂之乃即峪口作草堂於其上仰而眺秦山俯而顧西峪烟雲竹樹隠見千態不下席而

卷八002-1

盡取之其勝又於是爲最己亥歳予見許君於京師君爲人鬯逹魁岸尤以兵自雄余固意其必且爲國家建萬里勲也一日與余論草堂之勝且曰吾將去而休於此矣余笑而詰之曰君不聞馬文淵昆弟之相笑者乎夫嵬才傑士其所寄意必於奔漰洶湧之川巑岏崔巍之峰泱漭千里之野極世間險恠瓌偉超曠之觀然後足以饜其耳目而發其跌宕濩落不羈之氣若夫眈水竹之清幽蔭樹石之蘙薈此則窮愁枯稿之人漠然無所振於世而有以自足其樂於此夫固各自爲尚而不能兩得也今君試料才氣與

卷八002-2

文淵少游竟何似國家且北收河南之地南繫交酋之頸假令據鞍躍馬今之人孰能先君者乃欲乘閒欵暇優游閭里自比少游其寜可得耶三門之間洪河巨石怒而觝擊砰砰磕磕若戰皷然百里之外有聲而殽函又秦漢以來百戰故處過而覧者莫不躊蹰慨然想見乎揮戈濺血虓虎視喑嗚之雄此皆險恠瓌偉世所駭詫且近在君衣帶間君何不寄意於此乃欲自託於寂寞背嵬才傑士之好而就窮愁枯稿之所樂此又何說耶噫嘻吾知之矣君居河上豈嘗受河上公語耶故曰養辨於其訥藏勇於其怯

卷八003-1

然則君之欲爲彼而姑爲此也其有意乎倐而蠖屈焂而虎躍則余不能窺也已
任光禄竹溪記
余嘗游於京師侯家富人之園見其所蓄自絶徼海外竒花石無所不致而所不能致者惟竹吾江南人斬竹而薪之其爲園亦必購求海外竒花石或千錢買一石百錢買一花不自惜然有竹據其間或芟而去焉曰毋以是占我花石地而京師人茍可致一竹輙不惜數千錢然纔遇霜雪又稿以死以其難致而又多稿死則人益貴之而江南人甚或笑之曰京師人乃

卷八003-2

寳吾之所薪嗚呼竒花石誠爲京師與江南人所貴然窮其所生之地則絕徼海外之人視之吾意其亦無以甚異於竹之在江以南而絶徼海外或素不産竹之地然使其人一旦見竹吾意其必又有甚於京師人之寳之者是將不勝笑也語云人去郷則益賤物去鄉則益貴以此言之世之好醜亦何常之有乎余舅光禄任君治園於荆溪之上徧植以竹不植他木竹間作一小樓暇則與客吟嘯其中而間謂余曰吾不能與有力者爭池亭花石之勝獨此取諸土之所有可以不勞力而蓊然滿園亦足適也因自謂竹溪

卷八004-1

主人甥其爲我記之余以謂君豈眞不能與有力者爭而漫然取諸其土之所有者無乃獨有所深好於竹而不欲以告人歟昔人論竹以爲絶無聲色臭味可好故其巧恠不如石其妖艶綽約不如花孑孑然有似乎偃蹇孤特之士不可以諧於俗是以自古以來知好竹者絕少且彼京師人亦豈能知而貴之不過欲以此闘富與竒花石等耳故京師人之貴竹與江南人之不貴竹其爲不知竹一也君生長於紛華而能不溺乎其中裘馬僮奴歌舞凡諸富人所酣嗜一切斥去尤挺挺不妄與人交凛然有偃蹇孤特之

卷八004-2

氣此其於竹必有自得焉而舉凡萬物可喜可玩固有不能間也歟然則雖使竹非其土之所有君猶將極其力以致之而後快乎其心君之力雖使能盡致竒花石而其好固有不存也嗟乎竹固可以不出江南而取貴也哉吾重有所感矣
永嘉袁君芳洲記
介乎永嘉左右者若天台鴈宕之恠巧瓌麗甲天下其間嘉卉美木蓊然雜植雖博物者亦半不識其名品故自古好遊之士輙以永嘉山水物産爲第一宗喬以爲是非吾好之所存也吾獨好橘於是種橘數

卷八005-1

十本於洲上遊而樂焉因以爲號曰橘洲主人又曰芳洲主人視其意盖極世間名山水自以莫如吾洲一切嘉卉美木自以莫如吾橘也而間請記於余余始亦訝其迂且僻而笑之旣而歎曰宗喬可謂自足其樂而不羡乎外者矣夫趣有所適則不必其地之所勝意有所鍾則不必其土之所珎嘗試觀於草木之生雖其竒花異卉至不易生之物或絶逺生在海外苟以人力移之而樹藝擁灌之如其法則東西南北惟所徙焉旣久而炎冷燥濕之性亦隨變矣而橘也確然獨異乎是盖昔騷人爲之頌曰受命不徙生

卷八005-2

此南國是草木中之專一耿介者也夫騷人彚萃天下之香草美木以况其幽馨窈窕之思然皆未有特爲之頌者其於橘也特爲之頌豈偶然感觸而假物以發興也哉取其臭味之深有合焉耳宗喬少業儒而以醫自進其志行耿介又雅慕王喬羡門子之道翩然有迫隘斯世輕舉逺遊之思窺其貌盖未嘗以肉食之故而變其山澤之臞也其自寄於橘也殆亦有騒人之意乎余愧無橘之德亦頗以迂戅不通於俗余家故隣太湖太湖橘藪也余將買山種橘於洞庭之上而老焉清秋霜落搔首而歌楚頌欲以招宗

卷八006-1

喬宗喬其許我乎否也
零陵縣知縣題名記
名者其起於古之所以勵世乎古之所以勵世其法莫備於史史之法莫巖於春秋史家者將以紀善悪而垂法戒而千百年之善與惡不可勝書也則舉而寄其詞於名姓稱謂之間春秋之法微者名姓不登於冊書其非微者則槩而登之是史家之常法而無所擇乎其人焉者也其有不然者或微而名或非微而不名或書其姓而奪乎其名或書其名而又奪乎其姓其靳靳不肯輕予人以名姓也如此而後得登

卷八006-2

名姓於册書者足以爲重是史家之變例也其又有不然者賢人君子非微而名與雖微而名之以爲旌也亦有非微而名之以責之備者如吳札之類奸回讒慝微而不名與雖非微而不名以著其惡之在也亦有微而名之以著其惡之在者如黒肱庶其之類名可喜也亦可懼也故曰美惡同詞今夫人望其容貌而問其人之善與惡者有之矣過其室廬而問其人之善與惡者有之矣識其姓名而問其人之善與惡者有之矣故古之圖容貌表室廬紀姓名使善者因之以久其善惡者因之以久其惡其爲教一也零

卷八007-1

陵楚之南徼也邑乎郴桂之間瘴癘之所濡苗獠之所鄰徃徃不能得善吏而邑之譜諜亦散佚無可考自余父有懷公少時則已聞先伯祖平樂公始宰是邑有惠愛及爲永州欲按其故蹟詢其姓與名雖邑之耆老亦無知者考之郡志所載零陵令之姓與名亦無有也已而更索民間所藏景泰中所撰舊志則稍具其姓名政事歴官大畧而其名亦已誤復爲福矣有懷公爲之慨然而嘆因復思國家二百年之間其邑之善令多亦有如平樂公或僅存其姓名而又誤或并其姓名而湮没焉者當不啻幾人而其奸回

卷八007-2

饕餮乘令之威肆毒吾民者亦幸而逃其名於後世豈非志於懲勸者之所悼歟于是蒐輯散逸得某君而下若干人以爲是皆令也則槩登其姓名于石以著于世雖然後之人過而指其名有不就而問其爲令之善與惡者乎問焉而知其令之善也雖百世有不愛而慕之如其人之存焉者乎問焉而知其令之惡也雖百世有不唾而噍之如其人之存焉者乎是則其爲善令而名之也甚於旂常之載焉其爲惡令而名之也甚於鼎象之鑄焉所謂美惡同詞其亦春秋之法也嗚呼其善者盖不忍欺乎其民而蘄以自

卷八008-1

盡乎其心初豈有意身後之名也哉其不善者盖亦偷快意於一時自計以爲其去官與其身没之後且影響銷盡人無復指之者豈知更千百年其姓名並彰著而不掩若此嘻其可懼也已
重修觧州關侯廟開顔樓記
嗚呼漢建安迄今二千餘年而侯之烈自縉紳先生與小孺子皆能道之赫赫若目前事其廟侯而尸祝之者自都會以至一井一聚且徧天下而觧人之慕侯尤深烝甞伏臘尤虔以勤者以侯之爲其鄉人也觧人之廟侯也久矣而爲樓以棲樂者則始於國朝弘

卷八008-2

治時其扁曰開顔而樓蔽東西南三面若張幄然其南樓撤於正徳間東西兩樓亦久且壞鄊人某某等復醵金葺之又樹坊其南以承樓之缺而侯之居益崇且嚴矣侯以死事於法得祀又侯故爲將軍封列侯漢制列侯將軍得賜鐃歌鼓吹其没而葬也得用軍陳凱樂則鄊人備樂舞祀侯冝也於是某等因其鄊之士大夫員外郎丘君某來請文按侯始識玄徳於草莽卒然之遇而遂授之以肝膽死生之信至於崎嶇顛沛西東奔竄而其志愈不可奪窘於俘虜之中而其志愈眀盖侯之大節磊磊如此而論者特稱

卷八009-1

侯之雄勇冠世而深惜其功之不就以爲侯之兵不先加於腹心之吳而先加於肘腋之魏不先加於藏戈背伺之吳而先加於露刄面拒之魏故其勝魏也未足以肥蜀而其信吳也乃足以自斃且操權之不敵也久矣操也且懾於侯之威至欲徙都以相避使侯當時先吳之未發而圗之豈不可以得志噫此亦有數焉耳然使侯爲摧鋒拔城之將孰與使侯爲伏劒死綏之將也侯始遇玄徳固相許以死而已幸而得死侯又何求且夫摧鋒拔城之將勲庸著於當時伏劒死綏之將風采傳於後世勲庸在當時者身没

卷八009-2

而響微風采在後世者旣逺則人愈悲而思之此固世之所以尸祝於侯而觧人所以慕侯之深者也不然古之雄勇如侯而能摧鋒拔城者豈少哉皆身没而響微可以觀人心矣觧之爲州在太行上黨之間昔人論五方之俗以爲山西懻忮而好氣而慷慨毅武竒節之士多出於其間若介子推先軫狼瞫藺相如馬服君諸人雖或死或不死皆耿然如寒氷皎日不負其志所謂偉男子者也侯從玄徳於﨑嶇顛沛之中似子推威震乎敵國似相如馬服其賈勇死敵又偶與軫瞫相類豈慷慨竒節之士多出於山西而

卷八010-1

侯其傑然者歟今之山西古之山西也吾不知其俗之懻忮而好氣於古何如而慷慨竒節之士抑豈無有出乎其間如古人者歟然則觧人之所以拳拳於侯者非徒爲侯也盖將以鼓其所趨而成其秉節倡義親上死長之風也夫書以俟之
華氏義田記
義田者其古道之遺乎其起於古道之廢乎古有之大宗者收族者也義田者其大宗之遺乎雖然有大宗則無義田故義田者其起於大宗之廢乎古者因族而立之宗族人有餘財則歸之宗不給也則資之

卷八010-2

宗其族人如腰膂手足之相與爲一體其財賄如津液之經緯滎灌於其間惟其所虚則注焉而無有乎臃腫羸乏之處是以舉族無甚貧甚富之家而天下之爲族者莫不有宗是以天下無甚貧甚富之人豈非所謂人人親其親而天下平者哉井田廢也而始有以貲甲於鄊宗法廢也而始有以貲甲於族甚則有童奴猒臛肉而族人操瓢者仁人君子惻然隠之於是以其力之所及爲之義田以贍其族盖猶有大宗之遺焉然義田立而大宗之名益隱矣要之義田非甚厚有力之人不可以爲而宗法則百金之産亦

卷八011-1

可以相通義田非仁人與族爲體者不能以相公而宗法雖纎嗇鄙薄之嗣亦不得而相吝是以義田之爲制也狹而偏大宗之爲制也均而溥然仁人君子其知旣足以及乎此矣卒莫有推而及乎彼者豈古今之勢然耶抑亦以義田出於力之可以自爲而宗法非上之人爲之制則固莫能相聯属耶何其宜及焉而莫之及也吾友無錫華君從龍積學好古之士也晩舉進士不數年遂請歸其於人間事旣已屏絶不挂意而獨不能忘族人之飽飢乃割近郭田千畝爲義田推其逺胄自十一世祖錄事君而下之子孫

卷八011-2

皆籍之其不能自業者給口食其婚娶槥瘞給各有差畧如范氏故事自十二世祖而上其族踈人衆則惟視其窶甚不能就塾與過時不能嫁者娶者槥者瘞者則量助之其管鑰以付錄事君宗子而推擇族人之賢者一二人專理其事不稱則易其人而君之子孫則將別有處焉不使分給其中夫君之爲此舉其可謂仁人君子之用心矣又能寓宗子法於其間豈不尤爲近古者乎余是以本宗法之與義田相興廢之說而爲之記使君之知足以及乎此者其尚益推之而及乎彼也哉

卷八012-1

救荒渰記
嘉靖癸卯至乙巳東南荐飢溧陽史君恭甫旣三捐榖七千五百石以助公家之賑而飢者猶不給也邑故多渰以匯水其沙漲渰在邑西北十餘里潦溢旱縮不障不陂棄爲曠土久不可艾君旣隱民之飢則計之曰古盖有興役以救飢者吾試行之且夫嵗凶土荒民不足於食而有餘於力以力易食是民以不足爲有餘也吾今日出粟於廩而異日取粟於渰是吾以故粟爲新粟也人力地利兩易而各得不亦可乎乃度渰之東南隅廣長各三百五十丈可瀦可防

卷八012-2

測水以凖而疆焉遂請於官募民興工民携老弱就役者踵至君環堤而茇焉以居之毎役一人日給米二升銀一分薪一束時米貴甚民以半米易麰菽而雜食之計一夫赴役自食可兼食其老弱瘠病之不能役者二人於是民之棲於堤者爨烟飯飶列舎相接蓊然如處村落之間日出則畚者鍤者築者捄者汲者爨者蟻旋於堤上夜則婦子飽哺嬉嬉而卧又晏然如在樂土而忘其爲流徙飢饉之時也其始因渰之底深之爲中池以蓄水出池之土環之爲堤堤之外又環之爲外堤以捍水外堤之北更深之爲北

卷八013-1

池而竇其東西陲以通中池之水半北池之土更築北堤又於外堤之外並渰三面而溝之出其土更築小堤以捍渰之暴水内堤之内三面爲池出其土高築之以爲架屋之所自乙巳八月至明年四月畢工而麥適登民讙然散歸曰史君活我最其費爲銀若干兩米若干石大率日役若干人計所全活若干人共墾田四百餘畝爲圩者三潦則水碍堤不得壞田旱則引堤内之水灌田可四千餘畝並渰而田之家多頼以濟自是百年沮洳欎爲沃壤水降土升不相溷瀆各効其職以冝地産萑藋旣去生我稻梁堤之

卷八013-2

隙地亦樹蔬豆縁堤蔭池夾植榆栁池中畜魚蝦蠏蠯蠃生生不淰於是即其地立爲義莊崴計田與堤之入與池之魚利易榖可得千石嵗儲之以待荒嵗之賑一不以給家用君又將築書舍其間以待鄊之來學者而未及也因更名其渰曰救荒渰以其邑人進士繆君所爲紀實來請記盖周禮上有荒政以聚民而下復有閭相受黨相收州相卹以通其嬴乏猶懼其未也則又使世禄地主之有力者與其廣瀦鉅野之可以利民者曰主以利得民曰藪以富得民以是彌縫上下之所不及其民遇凶札或不見聚於上

卷八014-1

必見收卹於閭里不見收卹於閭里必見得於地主廣瀦鉅野之間其生路爲甚多而天灾地沴欲死之而不能也民生其時豈不幸歟後世有司救荒之法旣踈濶不講又無古鄰保之義以鳩民民有飢饉疾疫日夜祈死而已余親見乙巳之灾流莩滿野民之不忍爲盗賊而自經死與糜其子而食者日幾何人余思欲上下強聒而不能而又無力可以及人也徒惻然傷之而已今之世無周禮所謂主者然貴家大族之有力而望於鄊者則亦有主之誼而瀦野閒田則徃徃有之然非有力不能興是以主與藪相聮而

卷八014-2

成功今觀史君所爲而益信古之所謂利與富得民者其不爲迂濶也然古之所謂主者皆與有長人之責而世其祿食其責旣無所諉而祿又有可藉故其行之則易君旣居閒無所責於世而纎毫皆割已之有乃殫力經營若家人之飢然者以是知君之爲尤難也嗟乎使有力者皆如君其所以興起禮俗而有禆於國家休息生養之効豈小也哉余旣自以其無力而有感於史君乃樂爲之記史君名際嘉靖壬辰進士磊落多才畧嘗爲吏部主事不究其用而去故其施諸家者若此云

卷八015-1

吳氏石亭埠新阡記
石亭埠在郭南五里盖陽羡一小山耳而發其竒者自頥山吳公始陽羡諸山多峭拔而是山獨蹲伏蜿蜒以其伏也而峭拔者乃若環而揖焉諸山皆競秀而是山獨若不見其秀者然登是山則諸山之秀可盡攬而有之如人之謙而尊又如人之深藏不自炫露而萃衆文以文其身也公游焉以爲竒于是出之灌莽豺狐之窟而築之室以居因其泉甃而曲之以爲池間則與客即而觴焉自是石亭之勝聞於邑中而地理家亦以是爲吉也即山居之旁而壤樹之以

卷八015-2

爲生墓及公之卒也則遂葬乎其中而賔從戚友嘗從公游者於是又以送公之葬而至焉以公之所嘗游而綣然於公之不可作也則爲之悽愴而悲懷順之言曰夫公逹人也豈有所介介於生死徃來之間哉昔者公之來游也當其朝烟方散而夕霏又凝春華始歇而夏木載隂宇宙之景旣日新而不窮投壺賦詩惟意所適鳴琴角奕分曹更進人事之樂亦逓代而不厭于斯之時孰不以爲此樂未極而公則已僬僬然亟爲身後之圗培壠樹檟若恐後之以公之逹盖不待奏雍門之曲而知樂之必有盡其從公游

卷八016-1

者又不待聞山陽之笛而知聚之必有散矣夫葬者藏也藏者息也此其無知而不可以生致者也雖然高臺未傾曲池如故果木花卉手植猶存其有知而可以生致者又安知其不且往來嬉戯乎其間春猿之與唫而秋鶴之與飛矣乎以公之生而游也有不忘乎其死之圗孰知公之死而息也有不遺乎其生之樂者耶此可與通乎幽明生死之故者道也故余爲此言以慰公而且以慰夫嘗從公游而悽愴悲哀於公者公諱仕字克學爲人剛重有廉隅愽學而文少發觧南畿舉進士歴官提學副使其爲副使也坐

卷八016-2

不能俯仰故早乞身焉而足其樂於谿山泉石之間公晚而有二子騂驊其所交多當世豪傑在同鄊中與養齊徐公相交尤深以余之無似公亦忘年而與交焉余寓陽羡時公數邀余飲于兹山之上而公之營墓嘗埋雞卵榖芽五色線以驗其氣則余及見之盖公嘗屬余記其所謂山居者而未果也及葬公之弟滄溪翁儔以新阡記爲請嗚呼不及記其山居而記其阡焉其亦可以復于公矣
建陳渡石槗記
陳渡橋去郭南十里而近當邑西南諸郷與宜興金

卷八017-1

壇孔道近郭而又當孔道故徃來于其上者踵相踐也橋故以石爲之其始作與其旣毁而易之以木皆不知在何時今獨有石趾在耳而木橋又不一二嵗又壞壞則輙更而作之夫屢壞則病行者屢作則勞居者而費且不勝計非石不可以久而莫之能任也會有浮圗人徳山至遂慨然諗於橋旁之人曰吾力能辦此衆皆曰然因請山爲主而相與以貧富爲率出錢若干緍不足則山使其徒募錢於四方共得若干緍買石若干募石工凡若干其財取諸願助之家而不費官帑之一錢其力取諸傭食之夫而不勞公

卷八017-2

徭之一卒始于某甲子某月訖工于某月嘻可謂易矣盖山之爲人吾知之有粟必以施餓者而終嵗自食糠籺有錢可以易衣而嘗衣碎衲行雨雪中其苦行有足動人者是以募人而人爭應之役人而人不敢愛其力宜其成之若是易也於是友人蔣君英玉呉君鎮之爲之請書其事夫橋梁王政之所有事也徒杠缺而國僑致譏川梁隳而單公以刺然特語夫長民者耳矧所謂浮圗者固與世漠然絶不相值者也山口不粒粟身無全衣以此自足而絲髪無所假于世亦可矣乃復能急人之病而閔閔于一橋之成

卷八018-1

也如此則彼長民者固衆之所跂而望以庇焉者耽耽而居飽禄以嬉其於人之疾疹阽苦則瞀瞀而莫知盖先王一切所以捍災俻害生人之道泯然盡矣其所缺者寜獨一橋也哉嗚呼此不爲而彼或爲之其亦可以觀世也已徳山某所人其橋旁居人出錢者凡若干人
吳氏墓記
昔范蠡所自稱述得計然之策七其五用以霸越其餘用以起家而白圭之徒至自比於吕尚孫吳其言頗近誇誕然跡其料穰惡節嬴縮權取予亦有道焉

卷八018-2

盖足多也自子貢取譏於孔子而儒生遂不敢言治産不知人固不能祼形而枵腹則亦不能無所營而取給且夫公卿大夫修仁義躬教化以導氓俗庻人勤膂力盡山澤之利阜貨賄以給公上各有常業不能相廢而儒生欲槩以一說則過矣吾鄊吳翁衆所指爲朴忠長者然翁自少上治産累數十年遂以貲雄邑觀翁所爲大率能取人所棄與人所取能知予之爲取能擇人而任時徃徃與古人暗合所謂修其常業儒者不能訾者也翁始家邑之南隅旣老則治别業於徐湖之上穿池養魚優游其間又於其旁度

卷八019-1

地爲葬所雜植材木蓊然塋竁羡道室廬門垣旣周以固朝夕徃游而樂之以待其終而葬焉嗚呼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而世俗多諱言死至以石火易盡之身而枉苦其心神豫憂逆數動輙爲門户千百年計慮皆若可以目睹而足履曾不量其身之不待及形氣衰枯死徴已見而尚持籌操鑰勾較米鹽斤斤如不及不自虞其死至於病且死也徘徊顧慕周覧其家之所有戀戀不能舎一物而去此又世之殖産者恒態吳翁乃於生時預爲葬地其營壙也如營其室家其植木於墓也如植於園圃往來松楸墟壠之

卷八019-2

間不爲之悽愴悲懷而顧以爲適頗似能視死爲歸而知生之不可貪死之不足患庻幾委命而順化者其與没溺牽纏於厚利不能自反者固有間歟墓可數畝材木可數百株土石之工皆樸而不華祀田若于畝帶墓左右以翁之力能自侈其墳墓而所爲僅若此此又可爲世之破産厚葬虚地上以實地下者之一勸乎翁葬後幾年而其孫嵩求余記其墓余不能辭也爲之書若其世系履歷子姓之詳則銘鋕具存而支隴向背起伏風氣散聚此堪輿家之事儒生所不窺故皆不書

卷八020-1

休寜陳氏墓廬記
墓祭非古也其起於人之情乎禮起於情之不能已故雖好古執禮之士亦未有能非之者也休寜陳氏墓在某地于墓左个有廬若干楹嵗時上塚則血牲而祭於廬環廬有祭田若干畝作廬者陳君萬秀塟而奉以祭焉者萬秀之父筠軒翁也萬秀故客武進與余父游至是走其子憲以狀詣余請記且寓以書曰嗚呼萬秀先人在布衣中非有竒節偉行可以不朽然子孫煢煢之志竊願徼惠於君子録其一二事可紀者而鑱於廬之壁庻幾使我後之人其無忘乎

卷八020-2

按狀筠軒翁名帥英字希武父名原以行誼着郷曲陳氏之先自唐末始家歙之休寜其里曰滕谿若干世又自滕谿徙宣仁翁今所居也陳故有顯人在宋有爲翰林學士者勝國時儒人定宇先生櫟寔生其族載在譜諜翁爲人俶儻好義歙人多賈而翁故亦以賈業翁在儔軰中岸然長者魁傑之氣正徳癸酉間峝源姚賊群起流刼徽郡以旁近賊故檄民爲兵守險扼鋒翁與在行間師克捷翁以功多有司給銀牌一爲賞辛巳嵗
今上即位迎

卷八021-1

母后於藩道江徽當遣役人供張往江上徽郡守推擇部民爲衆信者使督以往遂以屬翁時暑甚翁老且憊觸熱旦暮馳至大洪嶺病死郡守愍然遣人舁其棺還之家休寜令給銀爲埋具以旌之翁以甿庻凡兩從王之役然桃源之役縱横鋒鏑間去死隣耳翁竟生歸且受賞江上之役其事不過奔走輸將之間絶非險阨然竟以死固可謂之數也翁卒以某月某日年幾十有幾葬以卒之某年月日徽之俗羯□喜闘小睚眦則叢然挺而相擊然用之於義亦徃徃慷慨前死不避其氣然也翁豈其人乎春秋之義以

卷八021-2

王事出疆而死則爲之加等此固爲有列於朝者言也其亦可以通之庻人矣乎余旣哀陳翁死役之義而矜萬秀之志故爲之記翁子三人萬玉萬瑾萬秀其季而孫憲來求余文者也
重修宜興縣學記
先王因人情而施之教知夫人情所不樂則不可以從事於久不可以從事於久則不可以責其器之備而業之精也是故學校以教士而養之以禮樂以柔伏其速成躁進之心使其終日從事於爼豆筐篚象勺干籥盤辟綴兆之容與其弦匏搏拊笙磬雅頌龡

卷八022-1

撃歌詠之聲盤辟綴兆其文郁如龡撃詠歌其音鏗如是耳目之所恱而血氣之所暢也天機與器數相觸而不自知是以能終身安焉而不慕乎外上之人九年而後視其成四十而後試之仕而士不自以爲滯也故其器之備也則自簡廉直温剛塞恭愿至於中和孝友皆能盡其微妙而無有粗疎傲戾之氣其業之精也則自虞夏商周之典章鞮譯象寄之語言至於射御操縵雜服之技凡可以爲家國天下之用者能貫而通之而無有乎鹵莽生澁之習盖其磨揉之久而其勢不得不至乎此也今也禮壞而樂廢先

卷八022-2

生之所以爲教弟子之所以爲學者何也朝擊柝而聚之而課之書夕撃柝而聚之而校之文口吻刓於蠧編之誦記而思慮敝於游詞之剽綴夫士者之爲此其不得已而應有司之求則可耳豈人情之所樂而况聲利之燄薰心炫目又雜然而日出以非可樂之習驅之以必可奪之誘則宜其有厭苦學校之心惟恐其去之不速亦何恠乎業之不精而器之不備也盖孔門諸子嘗言志矣點獨不願仕也浴沂風雩皷瑟詠歌以適其意而子夏亦云出見紛華盛麗而恱有皷瑟詠歌浴沂風雩之樂則點也可以自足於

卷八023-1

洙泗之濵而無所慕有紛華盛麗蕩之於外則子夏不能自必於其中今也無禮樂以養之有聲利以驅之而欲使之終身安焉而不去豈非勢之難者歟冝興有學舊矣嵗久不葺通判泌陽焦君希程來署縣事斥贖金之餘凡若干兩鳩工庀材以繕其事又立名宦鄊賢兩祠於欞星門之旁以祀宦於其縣與其鄊先生之賢者而學之制於是爲備旣訖工教諭張君某訓導某君率其學之弟子來請記嗚呼禮樂以養士古之道其不可復矣雖然無體之禮無聲之樂流乎宇宙而著乎人心不假器數而傳則古之道固

卷八023-2

未嘗不在也誦書綴文以應有司之求士生於今不可以已矣雖然其誦書也務於約而不汨於百家傳註之煩其綴文也盡乎已而不牽於時俗好醜之說則今之法固不能爲累也古之所謂可樂者未嘗不在而今之所謂非可樂者不能爲累則亦可以無用於速而去之矣宜興溪深而谷窈石峭而泉冽自古宦游之士多欲徙而家焉盖隱然有舞雩沂水之風而地僻以簡冠盖文繡之所不衝大賈重裝之所不輳故其俗鮮見紛華盛麗之習然則有點也之樂而無子夏之誘冝莫如此地者噫嘻諸君子其務求古

卷八024-1

人之所可樂以自足於其間以修其器與其業而無急急於務去其學也哉
重修瓜州鎮龍祠記
龍之祠不秩於三代之典記禮者謂之四靈盖以爲鱗虫之靈者耳其祀始見於封禪書朝那龍湫今天下大水之濵無處不有龍祠宋之儒者論大河之治以爲不冝祀龍曰是天地之功也龍何力之有然余竊以爲未盡也夫天地無爲而百物之肖像於其間者莫不各致其能以效其功而天地未嘗與之爭功然而百物之功孰非天地之功也至於昔人之制爲

卷八024-2

祀典也凡有功徳於天地之間者不問細大莫不群然秩而祀之以致其報而未嘗疑於與天地分功然而所以報百物之功亦孰非所以報天地之功也吾觀於蜡而見古人通乎鬼神之情而悉于幽明之故矣夫生成百榖以粒民孰非天地之功若是則古人爲之禋爲之社以報之可矣至於大索鬼神而蜡焉者何爲也其蜡也先農先嗇庸與坊焉可矣而至於迎貓迎虎而昆虫亦登焉者何爲也惟天地之生成百榖雖一貓虎昆虫亦使之盡其能於食鼠食豕之間而無遺利焉於此見天地之功爲甚大人欲報天地

卷八025-1

之功而無由則雖貓虎之效一能於天地者亦秩之祀而無遺靈焉於此見人之所以報天地之功者爲甚深凡百物之靈固莫不肖氣於隂陽五行而龍得隂陽五行之氣之精故其變化尤靈貓虎未嘗無功於田而謂龍盡無功於水乎祀貓祀虎未嘗疑於與天地分功而獨疑於龍乎且夫天地之間大者不自擅其大而寄於小小者各務致其小以歸於大其爲力也大者常逸而小者常勞其功之成也小者易以爲徳而其大者常不可名故耕鑿之民不知帝力之何有而至於一社之長一邑之令則人煦煦然而嚮

卷八025-2

之死則爲之尸祝而爼豆之此豈可謂忘大君之功徳而顓顓於一社長一邑令之爲報哉又豈可謂一社長一邑令之功徳而非大君之功徳也哉然則龍何疑焉而不祭於古也曰百物之祭古矣又安知古之不祭龍耶古有豢龍氏豢龍氏之於龍安知其非如伊耆氏之於蜡實掌其祭者耶所謂豢龍者其無乃羞飲食以祀龍之謂而好恠者遂以豢龍爲畜龍也歟龍乎可畜其亦非所以爲龍矣古今大水凡四而河與江爲最河移徙潰決不常而江獨爲安流意必有宰乎其間者而龍之奔走以効其靈也亦不可

卷八026-1

謂無瓜州據江之衝則其建祠以祀龍也亦冝祠不知所始嵗久圯壞嘉靖癸卯奉化王侯杏始爲揚州府同知署府事乃斥贖金之餘修之而使道士某來請記王侯儒者也其爲是舉也必有以通乎鬼神之情而悉於幽明之故矣余懼後之人泥於舊說而以爲非經之祀也爲之著論如此使龍其安且食於此而無慚焉且使讀者其亦無以余爲語恠也
大觀草堂記
尚書西磐張公旣歸老於家以書來属余記其大觀草堂者曰願子爲我言大觀之義我雖老矣而不敢

卷八026-2

不勉也盖余嘗獲聞公之爲人進無驚於寵辱而退無詘於隕獲躬盛徳之容而謙乎其若不足甘委順之節而坦乎其若有餘其幾乎古之與天游者歟竊意所謂大觀者公旣已獨得之於心而人不能知而余也執器而不通於方曲學而不見乎天地之全是儒之陋者也而惡足以知公之大觀矧公之所謂大觀盖得乎心而寄之草堂者也公之得乎心者旣深乎其不可窺而想像乎公之草堂之景則其戴形肖貌露情獻態森然而萃以縱乎公之所觀者吾又未能即而登焉以觀公之所觀也而惡足以知公之大

卷八027-1

觀而又惡能爲公記之雖然余未能登公之草堂以觀公之所觀而嘗登吾之草堂以觀吾之所觀矣方吾之心閒而無事以逍遙乎草堂而觀於魚鳥之飛鳴而潜泳煙雲之出没而隱映融然若有凝於精爽然若有釋於神是以物無逆於目目無逆於心而心無逆於物一旦情隨事以遷勃焉而有闘於是而心逐逐焉而目□□焉凡向之飛泳而出没若有凝於精而釋於神者舉皆不知所在矣徐徐焉闘觧而機息乃始還而觀之則草堂向之草堂而煙雲魚鳥向之煙雲魚鳥也於是爲之憮然而一笑嗟乎嗜欲有

卷八027-2

蔽乎其中則凣物舉皆得而匿乎其外物舉皆得而匿乎其外則雖與之游乎瀛海之表而騁乎坱漭憑虚之域亦窅然若無覩也而况於草堂乎夫大觀者通宇宙而爲觀也故謂吾草堂之景非公草堂之景不可謂吾所觀於吾之草堂非公所觀於公之草堂者不可則願以我所觀於吾之草堂者而記公之所觀於公之草堂者以爲公之能得其大觀盖不蔽於欲而物不能匿也
重修涇縣儒學記
先王本道徳禮樂經術以造士而以士大夫耆老之

卷八028-1

優於道徳禮樂經術者命之以爲庠序之師至於閭胥族師什伍之所皷篋而從焉者亦無不命于上而一閭一族之間亦無非以道徳禮樂經術相磨切是以上無私師下無私學周衰王道廢缺齊魯列國學校猶在不過粉色潤飾而易象春秋十六國之樂徒以誇於諸侯賔客爲古物玩具而未嘗以教諸弟子所謂學弟子云者詡詡禮樂徒能習其鏗鏘鼓舞而絶莫知其義其大夫之有道徳者抱其器而私相與教授于山澤之間不出户庭而自成庠序盖觀於洙泗之濵訢訢侃侃弦歌鼓瑟者至數千人雖數百餘

卷八028-2

年諸生以時就其家習禮焉而使觀者低徊不能去此其最盛然孔子在當時非有司樂象胥之職没不與瞽宗之祭而弦歌數千人者亦非所謂司徒俊士之選也自是之後西河鄒嶧傳易授詩紛然彌衆然皆與庠序無預漢興立愽士置辟雍橋門觀聴縉紳動色蕃夷武卒莫不受經然秪以爲太平之榮觀而當時所謂師弟子者不在也濟南關西琅琊千乗世傳經術隱居教授生徒至萬餘人然亦不属之庠序由此言之王教興則道徳禮樂經術之寄在庠序而師道爲公王教廢則道徳禮樂經術之寄在山澤而

卷八029-1

師道爲私雖其所寄無以異者而世之升降繫之矣國家建學徧宇内蠻陬海徼莫不有學生徒多者七八百人少者百人可謂至盛然而道徳禮樂經術之寄其在焉否也所習者不過乎章句佔俾所志者不過乎聲利榮名其所謂高等者亦惟鶩文詞之愽而秪以爲溺心滅質之資矜廉隅之飾而秪以成詭激矯誕之習是以豪傑之士徃徃病之而相與修身治心詠詩習禮考業講徳于岩居燕處之間先王之禮樂經術亦稍稍頼以不墜然庠序爲虚器而師弟子爲私名論世者亦太息于斯焉涇于寜國爲属邑而

卷八029-2

學宫圯壞不葺午山馮公爲提學嘗欲新之未克也而再爲提學則以属之知府尹宇葉令祥率其民之好義者使出財鳩工不足則濟以贖金之餘董其役于主簿某而視其成於學官董汝礪鍾維揚曹鸞于是戟門壁池筍簴在列登其堂者如入孔室而聞金石絲竹之聲丹雘黼黻儼而高居挹其象者如見聖人而親申如夭如之容其與古之庠序亦幾無以異矣而午山公端軌物樹風聲其於爲師又非徒以其位焉

卷八030-1

者涇之俗古稱和柔而涇之士以余所知其有聞先生長者之風志于修身治心而深病乎佔俾聲利之爲陋者固且有人焉而在乎庠序之間自是淬磨砥礪融習氣之偏而歸之渾化破意見之障以致乎精微相嘘相染而成風俗使人皆曰先王道徳禮樂經術之寄不在山澤在庠序者涇之學則然豈不盛歟古者首善自京師始故司樂象胥之教尤詳於閭胥族師涇爲甸

卷八030-2

服去南都三百里而近是國家之所首善也涇之士相與務乎先王道徳禮樂經術而風流乎四旁使人皆曰道徳禮樂經術之興于庠序者涇之學始又豈不盛歟于是午山公使學官維暘與諸生張鑜來請記余樂爲之記以告于多士而勗其成云午山公名天馭字應房蘄人脩學始

卷八031-1

嘉靖某年某月成于某月
都督紫江沈公生墓記
沈氏世官奉議衞其先臨淮人也有諱葆者 高皇帝時以功授湖廣蘄州衛指揮同知改廣西馴象衞葆傳子忠調奉議衞景泰間遷奉議衞於貴縣於是沈氏家貴縣忠三傳至錠皆世官錠以功陞指揮使子瑛襲指揮使娶於鮑生公公旣貴而贈祖父皆都指揮同知祖母母皆夫人公名希儀字唐佐以生時紫水出故號紫江自少英氣磊磊雄膽略廣俗尚弩而公獨精弓射能挽强命中正德三年襲指揮

卷八031-2

使年十八掌衞印八年剿木頭十二年征永安剿陳村所至常先大軍摧鋒毒弩中膊中股陞都指揮僉事十四年征府江剿滑石殱之奪還賊所鹵掠剿義寜桑江杉木諸巢深入親斬大酋一人首虜多礧中其顚十五年征古田先登奪隘爲多陞都指揮同知掌司印嘉靖五年剿龍山深入是年田酋猛叛五哨進兵公自請當中哨奪其隘而潜結猛婦翁歸順知州璋使内間猛以走死田州平公最已而追殺猛弟禮于陣跌馬折左脅骨六年陞思田叅將七年剿洛春首虜多八年調栁慶叅將居二年謝病明年而復

卷八032-1

爲栁慶叅將帶鏢佩弩箐棧聯絡環廣右而巢者以千數栁慶最勁小刼大掠燒城掊庫無月不有廓清爲難擅地擁兵殺生恣睢環兩江而州府者以百數右江最勁喜人怒獸籲黨闘讐無嵗不有鈐轄爲難公御諸猺蕩巢摧壁不專以威綏輯善猺視同吾人是以諸猺畏而信公御土酋觧紛排難不專以恩洞其隂事坐豶其牙是以土酋睦而懼然則世雄之與烏合情狀各異攻心之與奪氣變化亦殊猺賊慮其散走聚其黨而獵之則公之所以殱渌里也土酋慮其藪衆散其黨而孤之則公之所以縳岑金也在栁

卷八032-2

慶先後十三年所剿皂嶺懷縳三層馬峽火黄馬輦七山曇應諸谿峝凡五十餘所獲覃韋鄧雷諸大姓渠帥或馘或磔或剜目截耳縱之凡數十人首虜積至五千餘級身爲大將常先登散家財為賞得狼兵死力尤善用諜兵行所向雖肘腋不得先聞或已傳賊壘賊尚醉酒齁寢其入巢未嘗妄殺是以動輙成功栁人徳之比於山都督雲為木主而生祀之以配於雲祠十九年復謝病二十年起為都督僉事總兵貴州居二年謝病歸二十二年北虜大入邉召天下名將至京師公在召中而佐戎事於宣大遂總兵江

卷八033-1

淮二十五年調總兵廣西公爲叅將嘗奏言於朝曰狼兵亦猺獞也猺獞所在為賊而狼兵死不敢為賊者非狼兵之順而猺獞之逆其所措置之勢則然也狼兵地隷之土官而猺獞地隷之流官土官法嚴足以制狼兵流官勢輕不能制猺獞莫若割猺獞地分隷之旁近土官得古以夷治夷之策可使猺獞皆為狼兵矣或慮土官地大則益難制土官富貴已極自以如天之福勢不敢有他望又耽戀巢穴非能為變即使為變及其萌芽圗之易也且夫土官之能用其衆者倚國家之力也不然肘腋姻黨皆勍敵矣

卷八033-2

國家之力足以制土官土官之力足以制猺獞臂指之勢成則兩廣永無盗賊其論甚偉然世莫之能用也公善揣事情練於當世大計然世獨以能將知公公為將其竒策逺算世亦不盡知然世獨以膽勇敢戰知公耳初田猛旣誅督府議設流官公曰必且挾思恩為變矣十八年立堡弩灘以控峽賊公曰賊據其險我乗其衝此與投肉虎口何異後皆如所料公旣連為賊所中每隂雨輙痛自為叅將數以病告製道冠山人服治生墓而時往游焉自江淮徙廣右也以書來請余記余復於公曰古之為將者據鞍矍鑠

卷八034-1

至老不敢言疲若乃自為塋竁卧而飲酒此山澤自放者之所為也二者甚不兩得而公乃欲兼之耶雖然公之志則逺矣公為人精悍其臨敵目光逆射兩顴頳色挺刀一呼人馬辟易其平居嬉怡謔笑臧獲輿庖無不歡然處族人雖讐至相賊殺不記更厚施之與人交重然諾腸胃如直繩一視可盡至於臨敵應機腹裏谿谷飛箱網絡神鬼不能測或誚公譎公曰吾譎賊耳非譎人也知公者以為然配帥夫人子三長學有父風其次覺次黌俱業儒所治生墓在貴縣城北其地曰廖家井南望渌里北睇龍山左黔右

卷八034-2

欝兩江縈紆皆公曩所揮戈斬級處異日有過公墓者得毋慨然而思乎且夫古者人君尊寵立功之臣則或為之象祁連山象鐡山於其墓以旌其烈於不朽公平諸猺靖廣右猺中多大山則冝何象然天子方且鞭撻四夷以大事推轂公公所建立計不止西南一陲也其所象盖未定云
裕州均田碑記
裕州於春秋隷楚盖楚屈完對齊桓公之言曰方城爲城今方城山在裕州境山旁有楚壁壘斥堠云地故阻險然四衝西脅武關東挾江淮北綰河洛南隙

卷八035-1

宛鄧四方輻轃其民平居則奔走送徃逆來諸費轇轕百出天下有難則徃徃首先受兵野多陂陀磽确土雜砂石不純可田種以故俗罕土著苦窳寡畜藏輕剽數徙無錫安侯來牧裕旣爬剔宿蠧拊循疲瘵與裕人更始先是主計之臣議括天下田檄至裕安侯矍然曰此吾治裕首務哉且夫平瘠沃清錢榖息訟爭在此舉矣未幾檄復下止之安侯曰人茍利矣吾專焉可也亟請於大叅劉公憲副傅公各是之於是經土畫野則耆艾董其役縱橫廣袤則量人展其能方弓勾股則算人竭其思跡阡驗畛則區長與其

卷八035-2

事因區制畝因畝凖稅區爲綱畝爲目綱以麗目則無漏畝畝爲母稅爲子母以權子則無逋稅以衍原隰膏腴之田一而當一平石岡田二而當一岡石山田三而當一山石陡坡四而當一陂池林麓廨宇鋪舍廛市之稅例蠲除田溢稅則從増稅溢田則從减咨詢徧故人無遁情版籍明故上有定徴疆土别故下有定輸計田凡一萬三千二百四十頃有畸計稅凡九千二百六十石有畸侯規畫精宻動中肯綮此其大凡也史氏曰孟軻有言仁政必自經界始自衞鞅首禍壤井田開阡陌以迄於今其間經國之臣憂

卷八036-1

時之士曷嘗不言經界董仲舒師丹有限民名田議李翱有平賦書元稹有均田圖然卒莫能行何也盖亦難焉守令歲月更改各懷一切無慮經久一難也語曰天降雨澤農夫悅而行旅怨豪强兼并率不以均田爲便謗□朋興多口可畏二難也守令不能履畝而較之則必寄於吏胥則有上下其手者矣豪右售賕得爲蔽匿貧弱抑勒無以自明名曰均田實滋一弊孔也此三難也夫安侯可不謂明察深慮者哉安侯初舉事時裕人亦多訿訿者曰將無擾我安侯不爲動旣訖事廼人人樂業矣民可與樂成難與圖

卷八036-2

始顧不信哉顧不侯哉安侯名如山己丑進士其爲裕多善政兹不書重均田也
常熟縣二烈祠記
昔人論女子從一於夫比於臣從一於君之義自古奸人篡竊而其故臣不幸以才見籍録于斯之時彼有棄瑕用讐之圖而我有佯合觀釁之便苟其黨有可携事有可濟則逞於一擊以誅讐而復國若王司徒之於卓叚司農之於泚此其勢逆而其事之難以必者也彼有棄瑕用讐之圖而我堅委質策名之誼寜死而不二其心寜死而不二其君若豫讓王蠋之

卷八037-1

說此其勢順而其事之可以必者也二者其所處不同而其要於自盡則一也是故生也而無迂身於徼倖之嫌死也而無自經於無濟之愧女子之於夫則亦有然者矣嘗讀史所載孫翊妻之事而壯之當二兇貪於翊妻之色而殺翊也妻旣見窘逼於是藏機匿哀陽許二兇以婚而緩其期隂結故將爲援須二兇以婚入而遂刃之雪不共天之憤於閨闥杯酒之間斯亦可快矣若夫二烈之事則異於是其夫以覊旅浮寄江壖非有可以豫藉之勢環而指者皆兇人之黨也非有肘腋可結之援方張島之誣其夫以盗

卷八037-2

而沉之於江島遂欲室其婦而島之黨欲室其女於是婦與其女倉惶闔門自刃以死嗚呼可謂烈矣雖然二人者豈不欲手揕讐人之胸如孫妻之爲以報夫與父哉而勢有不能也則一死而其事辦矣故嘗合孫妻與二烈之事論之苟機有可乗而速忿以必死則殺身而無益苟事無可濟而濡忍以有俟則危逼而近辱此亦其所處不同而其要於自盡則一也二烈死時兇黨裒其尸而焚之其事秘無人能發之者後數年廵按陳君蕙詗得其事島與其黨始伏辜此盖足以見節義之氣有時而必伸淫兇之誅有時

卷八038-1

而必不能逭也歟二烈者固不必手揕讐人之胸而後爲快矣事旣白於是知縣羅君鴻爲之立祠以祀扁之曰二烈而無錫安君如石請余爲之記嗚呼此義行不特所以勸節其亦深所以懼兇也歟是有關於世教大矣烈婦姓其夫姓而逸其名相傳自通州而徙常熟之鎮也
鎮江府丹徒縣洲田碑記
古者與天下爲公而泉布其利然山川林麓天地之産金石鉛錫萑蒲鹽蜃鳥獸翎革之瑣細莫不爲之厲禁而名山大澤雖封諸侯不以及者非自封植也

卷八038-2

懼夫利孔不窒而爭獄滋繁則是以其利人者爲人害也其慮可謂深矣丹徒環江爲邑沿江上下多有蘆洲其爲利甚鉅而新故之洲時没時長故不入版籍而人據以爲私毎一洲出則大豪宿猾人人睥眤其間畢智殫賄百計求請或連勢人以搖官府必得乃已及不可得則讐其得者而相與爲私闘甚者搆亡命挺矛矟隂賊公閧於叢葦高浪之間相殺或數十人官司逮捕輙反覆觧脫獄案滿筐篋積十數年不可詰絶故洲之爭未已而新洲之爭又起於是丹徒之視蘆洲如懸疣枝指之著體非特其懸與枝而

卷八039-1

已且痛連於骨體而怵於心畜爲瘇蠱不治日深而丹徒綰水陸之口厨傳日費數十金謂之班支郡邑公私筵燕諸所狼籍歳費且數千金謂之坊支閭里騷然苦焉不可以已也莆田林侯旣蒞郡日夜問民所利病除所不便深知班坊苦民而未有以處也適會有洲田之訟於是慨然諗於衆曰吾欲祛兩害以興兩利可乎且夫古者山澤之利其權一歸於上而今擅於下古有遺人掌客道路委積賔旅廪餼之奉其費一出於官而今役乎民權宜歸於上者而擅於下則孔漏孔漏者啓奸而人以殃費宜出乎官者而

卷八039-2

役乎民則歛重歛重者積蠧而人以貧今若一切反此二敝使擅乎下者歸之於上役乎民者出之於官塞其漏孔而蠲其重歛因天地之贏以濟人事之乏收豪民之腴以代貧人之瘠是蘆洲之果爲兹邑利也而又何病乎衆讙然曰侯議是侯又以丹陽水陸之衝與丹徒同而並練湖田爲豪民所擅與蘆洲同思推所以處丹徒者處丹陽也乃并二議以請於廵撫公廵撫公是之請於廵按公廵按公是之旣得請於是痛繩其豪之爭洲者與其侵湖者而歸之官而兩邑廢寺之田附焉總洲與湖田寺田之所入而勾

卷八040-1

其羸縮以代故時班坊之所出裁其濫而存其不可已者於是出入之數大畧相均以嘉靖癸卯九月而計籍成如其籍而行之遂以爲故事邑人旣深德侯而恐後之人不能守侯之法也而又恐豪者惡是之病已而欲壞之也相率請於邑令茅君而鑿石以記凡洲田與寺田之在丹徒者爲畝共五千三百九十五歳入租二千九百石有竒易金可若干兩蘆薪歳易金可百兩山薪歳易金二十六兩以代故時班坊之所出定其額凡爲金四百兩而羡凡湖田與寺田之在丹陽者爲畝共三千四百五十有竒歳入租千

卷八040-2

七百石有竒易金可若干兩湖魚歳易金可二十兩以代故時班坊之所出定其額凡爲金四百兩而羡藏其羡以待歳收之所不及而間出其羡以賑凶饑自癸卯九月至乙巳五月總羡金九百八十二兩米千五百九十石有竒其纎悉列之碑隂其區畫出入則計籍具存林侯名華字廷份篤志古道爲政一本經術余嘗爲序其口義者其惠愛在民多可書兹以記洲田也故不及
廣德州同知蔡侯政績碑記
蔡侯之始去州也州人哭而送之境後十餘年侯以

卷八041-1

宦游過江南有傳言侯將取道於州州人喜於復見侯也逆諸境數日侯從他道去州人哭而歸則相與謀紀侯之政於石於是署州事判官張君學正黃君遣陳生潘生來請爲之書石余辭謝後一年知州歐陽君學正黃君繼遣陳生濮生來復以請曰先生與蔡侯相知爲深宜爲之書余復謝曰余惟與蔡侯相知之深也是以未敢爲之書夫蔡侯者居乎今而學古之道者也古之道盡乎已而不蘄乎人先其實而深避乎其名不然畏壘之民規規然感慕而爼豆之此庚桑子之所爲懼而逃去者也且古之以循吏書

卷八041-2

於其傳者有之矣其在當時權任旣重且專其居官也又久而信是以徃徃能精思竭慮務盡其才之所極爲百姓立殊絶可紀之功而後史氏因書之爲傳若蜀郡以興學書南陽以溉田書書渤海也以弭劇盗書膠東也以增户至十餘萬自漢時得書者纔數人而一人又各以一事殊絶自見而已自此之外其縁俗而治者豈遂少哉則以其事無殊絶故不書也蔡侯蒞州之日淺矣又州佐也操柄所不在故其所可見者大率縁俗而治主於約已寬民與之休息然侯之心且自謂不能有殊絶功德加於細民而歉然

卷八042-1

不以爲足也侯之所不自以爲足而州之人乃欲爲侯張而侈之不亦拂乎抑古之以循吏書於其傳者非特以殊絶之故亦以位不至通顯其所樹立施設止於一郡一邑書之故不以循吏而别自爲傳蔡侯行完而才鉅以方顯庸於時其勒之竹帛而銘之鼎彛固將有待若夫一州邑之績豈足爲侯書之由前言之殆非侯所以致謙之意由後言之殆非州人所以尊侯之意也二生起而對曰先生爲蔡侯言之則可矣而未始爲州人慮之也廣徳負山之州也徃時爲吏者患州人獷悍多豪黠齘齘不可理以柔道于

卷八042-2

是一切爭爲嚴峻深文痛法以繩督之而人亦遂相傳以爲非刻深不可治廣德盖州人之蒙兹詬而病焉者久矣蔡侯乃獨先教化而後誅罰事無劇易處之壹以鎮靜人無奸良御之一以至誠鎮靜故不擾而事集焉至誠故不怒而民威焉是以侯旣去而人懷思之至今嗚呼此豈深文峻法之所及也哉由此言之州之所以爲治者盖在此而不在彼也是故州之人欲爲之書以示後之爲吏者使知州之所以爲治者在此而不在彼也余曰若是則可以書矣蔡侯名克廉字道卿泉之晉江人中嘉靖己丑進士今爲

卷八043-1

江西提學僉事其同知廣德也以刑部郎中坐獄事謫以某年至州某年遷廬州府同知以去皆宜書說
晉齋說并跋
聖人作易以隂陽别淑慝至於晉之象曰明出地上晉夫日出於積隂之下而升於至陽之位如人之破乎障塞而極乎高明此非强徤有力者不能晉之所以次大壯也然而大壯之象以雷晉之象也以日夫雷蟄於深冬寂然無聲至於春也劃然而萬物皆鼓日麗乎天而含於地見乎南而潜乎北故其韜歛而

卷八043-2

若無所事者乃所以厚畜其力而用其壯者也君子之於學也本之以深沉有所不爲而發之以果决有所必爲是以能伐其隂慝而長其陽德其於進也幾矣華子師魯以晉名其齋盖有志於進也華子好學而謙其所蓄不以暴於人人亦不能窺也可謂近於深沉者未知其果决何如耳雖然未有畜而不能發者也余故兼大壯晉之義而爲之說
師魯以晉名其齋也先君子水西先生實命之而余爲之說也亦水西實爲之請後余文成而水西已不及見矣不知其有當于水西所以命師魯之意

卷八044-1

否也水西績學練故而用不究乎其才年不副乎其志式榖以似其在後之人乎顧余文何能爲師魯勗之而已
鄭氏三子字說
崑山鄭士魯名其三子應龍應麟應鸞而問字於余天文左爲蒼龍禮家以天地温和之氣在左故坐主於左又曰君子尚左龍淵潛而天騰隂則蟄而陽則升是純於温和之氣者也故位於左爲之字龍曰左卿麟有趾而以不踐草與蟲之生者爲仁其在人也伐一木殺一獸不以其時則亦爲不仁觀於此義而

卷八044-2

一體萬物之心可以油然生矣爲之字麟曰趾卿鸞鳥之聲和故樂家象之以協於律吕君子載之在輿而聴焉以消其非僻躁戾之心是和氣之應也爲之字鸞曰聲卿夫君子之學以求仁也仁渾然者也左者仁之嚮也趾者仁之履也聲者仁之感也所謂各指其所之也士魯嘗學魏莊渠先生而以是名其三子盖望之以求仁之學也
僧承基字說
虎丘聴泉老僧以其徒承基請字於予予爲之字之曰有住佛氏言無所住而生其心而予以有住字承

卷八045-1

基者無乃與經旨相悖乎盖不空者眞空也無住者眞住也是法非相則謂之無住可也是法即相則謂之有住亦可也儒者之說旣曰變動不居周流六虚矣是無住也而又曰艮其止止其所也是有住也知止而后有定基也其務先明所住哉
續猫相乳說
猫相乳古未之有也自唐以來至今僅兩見耳然在馬北平家特以異母而乳無母之子猶曰憐其無所於乳也而乳之云耳而在博士吳君家特以二母交相爲乳焉是尤可異也夫此二者其爲和氣之致信

卷八045-2

矣余竊以爲唐德宗﨑嶇兵戈間内輯外捍合睽爲同用武功致天下之和故其爲瑞也特見于武臣之家矧今天子歛福錫極匝洽胎卵以文徳致天下之和故其爲瑞也亦特見于儒臣之家然則謂其爲天下之瑞焉可也昌黎以爲一家之瑞狹矣雖然和氣之寓乎宇宙也其發也必有以起之其凝也必有以鍾之譬如醴泉朱草不擇地而出然據其所出之地固自有以鍾之也且夫武臣多懻忮喜闘而史稱北平爲將獨先拊循至殫家以賞士甘苦與同之使德宗能以

卷八046-1

武功致天下之和者北平寔多力焉其獲兹瑞也宜無足恠而吳君豈弟而不陂諸兄弟之子更相子也友讓之義信乎其家而長者之風行乎其官以能不負天子菁莪育材之意若然者其亦可謂有斯猫之誼也歟余知其獨瑞于二氏也豈其自有以鍾之歟由此言之雖謂其一家之瑞亦可也抑聞之史氏又言北平後與李抱眞爲隙遂以私忿隳其前功是北平終有愧于兹瑞也已而吳君方且益崇令德協恭僚宷以倡諸生而陶之太和則兹瑞也其將專于吳氏

卷八046-2

矣乎書以望之
唐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八

卷九001-2

唐荊川先生文集卷之九
墓志銘
南京戶部廣西司郎中林君墓誌銘
林氏之先自莆田徙居晉江之永福里代有顯人至君高祖梅徴孝廉不就曾祖乾以明法當得官不仕終於家祖耩隱居好義有子三人其一縣學生嶤君之父也方貢於太學會君貴推恩封承徳郎戸部主事母李氏贈安人君諱性之字帥吾六川其號自少與其兄俱受書於主事君已而主事君舉所受書問君君口對甚悉問兄兄不能對主事君怒而跪之君

卷九002-1

與同跪兄數以過受笞君即觧衣請並笞主事君以君故輙意觧君學旣有所受而精之以思多所自得其所說易中庸時義自爲庠生時諸經生則已遵信之如前軰人已而久不第諸經生則益遵信其說如已第者所居教授常數十人其所得束修與學舎廩食盡以給主事君故君雖貧甚而甘旨豐潔稍餘則又衣食其兄時時缺乏有所貰貸常恐主事君知君爲庠生僉事蕭君請以爲子師賔禮之僉事有所属吏以贓敗者固私於君曰君力能脫我我力能厚謝君君曰某書生耳知爲師授弟子經他非所敢聞也

卷九002-2

其人愧謝去嘉靖元年舉於郷八年舉進士授浙江麗水縣知縣三年擢南京戸部山西司主事監龍江天策諸衞倉丁主事君憂服除改戸部浙江司主事爲尚書梁公材所知委監龍慶古北口倉三年遷貴州司員外郎監天津倉以病乞改南京遂遷南京戸部廣西司郎中過家病卒年五十二君爲人悃愊質訥葸葸細謹世俗一切鉤距機警鑿空籠罩之巧非特有所耻而不爲亦若其性有所必不可移而爲之然者以是居郷亦以是爲吏以是待其良吏民亦以是待其頑吏民所至未嘗一有所變其始令麗水也

卷九003-1

或以麗水巖邑非擊搏不可集事君唯唯然竟不變久之邑亦以治而豪黠吏空手坐曹中至不能具饘糜山谷素捍文網之民有十餘年名捕不能得而涕泣頓首歸誠於君之一言者邑故有窑課後窑戸以課重徙盡則均其課於並窑居人之不爲窑者至君疏除其額凡若干會造籍時里中以竄絶自言者三十余戸吏以爲無故減三十餘戸且得罪君竟減之守令本以盈課額多戸口爲功最而君之爲令盖如此君旣去邑人思之紀其政於石律令倉法最重坐者徃徃累死而老倉曹方收粟時貪升斗之賄不擇

卷九003-2

美惡乾濕嵗久浥爛輙繫死不能賠死則連繫其妻子君監龍江倉時欵欵戒語其属曰柰何以升斗故坐重法乎頃之適有浥爛坐罪者君輙愀然曰柰何以升斗故坐人重法乎遂命發數倉粟與其浥爛者均給於軍曰此一軍所虧粟粒耳而可以脫繫死者幾何人于是諸属感泣至不忍犯法其在龍慶以爲商賈邉儲所本商賈病則粟不來粟不來則邉人坐困故一切條去其所不便高其價以招之自是粟溢於廪而君得以時其出納以濟邉人之急至在天津時值倉粟空又寒凍餉道阻軍無所食君即奏請發

卷九004-1

旁近徳州倉粟給天津軍三月食或謂于法不得相借君不爲止已而朝廷竟從君議當是時微君一軍幾詾詾君本細謹畏事爲戸部慎出納守尺寸法不敢失至其越法有所移用如天津時事而曲法有所寛貸如龍江倉時事有足多者仕宦十五六年歴縣令戸曹最久家無多貲割田四十畝以給族人之不能婚與葬者居鄊循謹甚其爲主事嘗過家里正以稅故來坐堂上大呼呌讙語言悖嫚鄰人病之而時稅期寔未也君方坐室中若不聞徐攝衣冠出見甚恭爲好語相慰藉

卷九004-2

里正羞蹙走出旣卒邑諸生具君行誼請祀君鄊賢祠有司覈實如諸生言君娶云云于是君之郷人洪君朝選狀君之行而一新且因洪君以請銘於余余嘗識君於同年中以爲他人忠詐險易非久與之處不能知至君固可望而知也爲之銘曰百姓之譽可以非道干鄊曲之聞可以詭行得盖其暫也或然而久則未嘗不忒惟君旣去而邑人以思旣沒而鄊人是式吾據是以爲銘庻幾不蔽乎君之徳
趙府奉祀正陟崖王君墓志銘
趙府奉祀正曰陟崖王君者武進人也諱學字子静

卷九005-1

始以郡庠生入太學以太學生選今官未及行而卒年五十有四曾祖諱珩祖諱尹父諱覲母潘孺人自君以上世爲武進鉅族人號之曰夾山王氏王故匡姓也其先有仕於宋者以國諱省子孫因之而旣沒則稱故姓云妻華孺人爲華君世明之女孺人無子而兩側室皆有子曰守謙守約皆爲太學生守謙娶白君省夫女守約娶孔君敘修女女壻太學生邵鏊庠生曹悰太學生徐莘君卒之日爲嘉靖丁酉二月丙辰葬於祖塋之次其地曰夾山其日曰卒之明年十有二月甲寅嗚呼君自少已爲太學生宜其可以

卷九005-2

坐而注官然君章章句句晝諷而夜思瞿瞿然視其太學生常如白衣之不足以發乎其身君故饒於貲宜其可以坐而衣食其中然君督耕課織贏入而縮出瞿瞿然視其故貲常如空槖之不足以資乎其家視故貲如不足以資乎其家而欲振之君之志旣種而穫矣視太學生如不足以發乎其身而欲進之則君以柅於命而不能偶也君自居郡庠至爲太學生三十餘年嘗以庠生應舉者一以太學生應舉者三中間豈無可以冀於一售者然竟莫之售以老君旣抑塞以至於垂老而後就選及選又獨得所謂王府

卷九006-1

官者王府官雖尊重然散地不持尺寸之權又老死不復遷轉君以故滋悒悒不樂居久之或有談趙王之賢聳踊君者君以爲然且躍然治行矣又遘疾竟以不起嗚呼悲夫君爲人重厚絶不以口郵傳人過失人亦無有以口過過君者華孺人始歸於君有從嫁田三百畝君謝却之人以是重君而君貲雖饒然素儉約能甘貧士之所難其所衣常疏布衣一衣可十許年食常蔬而不肉其過苦乃如是自其父母沒後奉養祖母三十年如一日不朝夕輕去左右是以君遲囬不肯就選雖其意欲有所湏然亦以祖

卷九006-2

母故也君葬旣有日於是君之二弟子庸子明戚君之不顯於世而懼其泯然於後也乃率其二姪以趙君克初所爲狀詣余請銘余未及知君而嘗交於子庸子明間二君好學而文足以知其兄也已乃許之旣論次其事又繫之以辭曰余觀漢之才士若枚乗鄒陽宦吳鄒陽又宦梁而相如宦於梁終能蜚聲天朝爲漢詞臣使後世鴻漸之士莫不抵掌而慕焉彼獨非王國官耶何爲今之沒沒而不著也如王君者縱不能宦逹然使其得曵裾王門而驂後乘於鴈池兔苑之間亦未爲不遇也筮仕於始衰方就官而殞

卷九007-1

身若有或遲之或速之然者此豈可不謂之數耶范蠡有言既已施於國吾欲用之家君雖無所試於世然跡其施諸家者亦畧可睹矣
山西按察司僉事峯溪孫公墓志銘
公諱璽字朝信嘉興平湖人也其先世徙自松江之華亭所居南有九峰東有盛溪因自號峯溪道人弘治辛酉舉浙江郷試登正徳戊辰進士除興化知縣四年陞松江府同知擬避籍疏改丁內艱歸服除調揚州府幾年陞南京宗人府經歴尋丁外艱服除陞山東按察司僉事提督京畿屯餉調雲南僉事坐撫

卷九007-2

按搆怨奏逮二司是時公已陞山西叅議矣仍落山西僉事乙未朝覲之嵗以老罷歸最前後仕途二十八年歸十年而卒年七十有一嘉靖甲辰六月二日也公爲人寛厚持重内剛外和其所居官不擇劇易不計利害智巧所避毅然任之其有蹉跌亦不爲悔嘗言興利易而除害難然除害所以興利也其在興化興化豪徐恩與其宗人交賂權貴猾賊邑中邑中名之曰惡人殺言其力能殺人也恩以白衣入粟補興化所千户綰所印而所中諸世千户反悒悒出恩下不敢喘令丞左右亦多爲恩耳目者率常把令

卷九008-1

丞隂事令丞欲圗恩懼不能制得反噬公始至恩繡胸背持刺上謁公拒却之然亦未遽誦言罪恩也而邑人亦無敢告言恩者乃稍稍以輕罪笞其一二宗人以風指百姓百姓乃敢告恩最後得其謀殺道姑攫財事遂宻擒恩獄中考按盡得恩與其宗人諸不法狀因繫殺恩而宗人坐死者數人邑中爲清民歌之曰惡人殺兮虎翼而飛殺惡人兮尫瘠我肥同時有江都豪佘某亦坐殺人獄久不决上人以属公公偵得其埋尸戶下鞫之囚駭伏上人益以公爲能有旌薦必先公公始至邑嵗饑捐公廪代民輸自是孜

卷九008-2

孜民隱平徭清賦養老長孤時進邑中諸生誨之修身進業之道居數年邑以治稱去之日邑人攀擁不得行而徐豪家獨衘公不已伺公去即持金數千走京師賂閹官瑞蘄反其獄且中公奏下廵鹽張御史正徳時諸閹專而瑞尤有名所謂瑞張也御史顧望窮索公過失數月不得則令公與豪家同囚繫困辱之時興化與其旁邑走唁公者日數十人揚之人與四方之商於揚者莫不言孫令枉者御史勿聞也乃自爲書抵御史其語深切抉摘御史隱曲御史得書大慚恧竟引疾去後代者至踰年其事乃白已而爲

卷九009-1

揚州府同知揚興化所属郡也始御史之勘徐獄也以属淮安守某盱眙令某咸受賂詭法巧詆公罪不克至是兩人爲他御史所論公又徃勘之罪不至罷卒從減論後兩人愧謝公公絶口不道前事人益以公爲長者同知職清軍而軍觧失文據者例充軍時觧人當坐者若干人公請於上官以爲軍一人則觧者二人觧者軍則別觧者又四人矣牽連無已時請限以一月首免別給文以行便上官下其法所部郡邑爲例頃之淮揚饑公往賑泰州所活凡三萬餘人是時宸濠反江西攻安慶公奉檄守儀眞扼江之衝

卷九009-2

捕儀賔之爲諜者與其黨十餘人勑旌其功會武廟南巡淮安缺守君徃署事調發百出而人不知疲駕久次揚公歸治芻餉時尚書蔣公瑤爲郡守公與協力調度安集迄事罷蔣公名由此顯而公闇不自居故人亦少知之嘗以僉事奉命丈皇莊草塲地土清其地之爲奄戚所漁奪者悉歸之民薊州銀冶盗嘯聚千餘乗利據險爲患公攝兵備選能吏馳上山寨榜示禍福各自縛詣公公罪其首餘牒遣復業及徙雲南分廵洱海道麗江土官川蜀爭金沙江讐殺公會勘其事土官以土金賂同勘者久伺卒

卷九010-1

莫敢賂公由此觧讐奉約束如故大同經兩亂後卒伍驕悍少不當意輙負怙跳躑以爲常公以山西僉事廵大同盡心撫馭人頼安堵頃之吉囊入寇斬首多以賛畫功賜金公自爲令即力董大豪及在薊州洱海大同倥偬盗賊蠻夷反側兵戈之間而勘地土時則尤以一文吏與貂璫肺腑爭氣力上下然公處之未嘗不辦竟以不能俯仰故不至大官在山西嘗衣豸衣見廵按廵按怒以爲慢已因考察中之遂以罷自知縣徙同知自同知徙經歴也亦坐不能曲事鄊大夫之有力者故卒爲所擠尤不喜通權貴人

卷九010-2

爲山東僉事時以屯田居京師久之永嘉張公爲相故交也同年桂公爲冢宰未嘗一私伺其門以是徃徃齟齬于世然公一未嘗以齟齬故自悔至其清修之節則人亦不得而疵也總兵某嘗間餽公寳帶鈎公不啟封而還之雲南夷俗廵守行部輙有饋獻納則喜拒則疑且恚然公拒之卒無敢疑且恚者大理經歴以鄊人故潜置蒼石文書簏中假公移投入公亦潜還之不發其事平生自俸貲外無所取其俸貲亦多以散諸宗姻族卒之日篋笥敝衣而已與人交婉婉樂易喜怒不色見至其百折於世有不可奪者

卷九011-1

其性然也居家事兄教授甚謹長姊寡而無子迎歸養之禮事五十年奏旌爲節婦性尤喜詩自罷歸居閒則詩益多有雲山履歴稿藏于家公之先諱某者居華亭國初被薦署縣學教諭事至公之祖諱忠自華亭徙平湖者也父諱軒封宗人府經歴母張氏贈宜人生二子長爲某學教授公其次也配張宜人先公卒吕涇野先生誌其墓墓在盛溪祖塋至是公之葬合焉葬之日卒之後一嵗某月某甲子也子女各一人子植舉進士爲刑部主事植始聞公病脾疏請歸養歸踰年而公卒將葬植來請銘余以未及識公

卷九011-2

固辭植曰余先君則知子矣先君每誦子之文而得子之爲人恨老不及見子此行盖先君意也因涕泣固請嗟乎余何足以辱公之知而亦烏能有述於公也哉於是按公之壻禮部貟外郎錢萱所爲狀與公所上張御史書論徐豪事而次序之不敢増損焉懼失實也銘曰噬嗑腊肉或遇之毒終利用獄盤桓居貞有膏其屯卒困於臀嗚呼古稱巧宦四至九卿公豈其拙我則是銘
松陽縣知縣胡君墓志銘
君旣卒而余徃吊其家君之弟露出所遺囑示余大

卷九012-1

要教諸子弟孝友廉謹退讓或各隨其材性所病而分與之藥井井一如家人居常語其字畫遒謹亦與君平時手書無異盖前属纊三日也及属纊露請訣無他言第曰做人而已嗟乎死生亦大矣能精明若是是足以知君矣君年四十餘游南都師事吕先生仲木鄒先生謙之始知儒者之學盖不專於文藝功名間矣時尚以牽於舉業故其於儒先之粹言未能潜究而深探也其意若將潜究而深探焉者其於海內賢人君子未能悉徃從之而與上下其論也其意若將悉徃從之而與上下其論者余自癸未嵗識君

卷九012-2

於郡庠以同業故時相徃來議論也後余稍若有聞焉而知儒者之學盖不專於文藝功名間矣然儕軰多見謂迂僻獨君自南都歸而余罷編修家居時時與其弟露候余君峭立直剛而露恂恂朴實余心喜兩君之爲人每相過輙竟日語其語大率所謂迂僻者而兩君獨心喜之然君之意每若恨於向未有聞先生長者之言旣有聞於先生長者之言而已晚者余嘗謂之曰囬頭即岸矣何晚之云嗟乎君今卒矣岸乎與否君其自知之矣而余竊謂觀君所以處死其足以知君者也君且卒囑其弟請余銘君之墓君

卷九013-1

諱雲字雨之號霽齋胡氏譜相傳以爲安定先生之後自海陵徙無錫大父諱轅父諱岳號西崖母江隂朱氏余嘗爲之傳君自幼寡言笑不嬉弄雖尊長不幼狎之諸昆弟咸忌憚焉不敏於他藝亦不習於便獧稍長習舉子業師事鄊先生楊君已而更師浦君楊以經魁鄊試而浦君者今翰林道徴之父也以文學名於時君先後師事之君所以事師者精勤辛苦師亦罄肯綮語君故其爲經義豐約拘縱有法為庠生僅二十年每考輙高等其居庠所與游多豪士如薛仲常陶子沾丘朝弘軰而仲常最宻至戊子嵗始

卷九013-2

舉於鄊余亦以是嵗舉己丑君下第入南監始見吕鄒兩師而問學焉乙未復試京師會聞母喪而奔哀號勞頓渉數千里入門骨立與露相對哭至柩所哭不能聲頓顙而什竟日扶而起至寢室曰吾早墓誰也定省者哭而什且快不及襲含也每痛輙什三月後始力疾營葬事三年未嘗展顔色自君痛西崖之早世也掲一聮於書舎曰思親每憶臨危日對卷常懷赴考時或自外歸接母聲影輙戀戀如赤子亟面之間怒即屏息下首立移時怒甚即跪其於露也友愛甚露稍疾痛則君竟夕不寐露有三子接而殤也

卷九014-1

露顰君爲之蹙於額露展君爲之觧於頥出也則相拉寢也則相抵稍不見也則相尋居常徃徃而然自露殤子時尤然至凡可以慰釋露者百方其後君之病也露左右寢處如子盖君所以感之丁酉嵗復且就試時新免喪謂露曰行矣無復毋逺念我矣因泣下久之戊戍又不第始就選爲松陽知縣松陽處州属邑也處州古稱難治而松陽僻在山岩中先是數饉於水又属有開鑛之令居人聞令下爭駭散君周旋撫諭僅而安集其諸奄校以鑛事至者又競欲□勃威君以浚於民而土人之不逞者又隂唆之君慷

卷九014-2

慨辨詰不少屈竟與抗禮其人至相誡曰毋生事非他縣比也是以鑛事首尾二年而民不甚騷其額而賦七邑之礦也亦多倚君廵按傅君廵處州班見其属特出君慰勞之曰賢令長也諸上司亦多將君而尤爲分廵胡君有恒所知胡君介士也嘗謂君曰官如水衙如氷我最甘於清苦猶不及也府公嘗欲以道院居一術士君執不可而寢心御之欲中以事已而行縣至松潜啓紙匱見君數嵗所入罪紙僅四五刀愧嘆而出松人嗜利願以命代一錢其市人之代鄊人役者縣絲而率於市則市綍而率於鄊鄊弗堪

卷九015-1

也君知其弊特置簿鈴印日費纎鉅登焉夜則親爲之筭圭粟必察至於割羡補縮務在苦以節之松人自是免於苛率而市亦不得狙於其鄊松之俗嫁女破産雖富族亦多不舉女有踰四十不能妻者雖其良族亦率以搶婚爲常事君患之始下令曰毋溺女溺女者重坐之又以爲母子天性也惟痛節其送女之費則女可蕃女可蕃則搶婚可不禁而息又下令曰送女毋過若干過若干重坐之由是女亦浸育然去官竟以搶婚事也始諸生王宰聘徐女有周天相者奪而婚諸其子君怒將置之法遂誣君於上官反

卷九015-2

覆辨詰久之事白矣然竟以誤朝覲遂坐罷君笑曰一生偃蹇末路復然豈非命耶君性剛微類褊於人不能瓦合其爲令尤不肯脂韋骫法務在惠貧弱抑豪強其抑豪強也取中法而已三年未嘗杖殺一人去之日縣人衢而哭或用牲於麗山以雪君君旣歸每獨坐一小池亭或時與諸相知游息論學其間旣老矣不復泛觀他書惟好王陽明先生文集日玩誦之有疾尚手摘其要語以爲子孫訓其居閒非慶吊未嘗輙入郡邑城或時入郡城一問訊余也始君爲小池石焉嵌以臨深字而問銘於余余未及銘而

卷九016-1

君卒矣于是銘其墓君娶云云銘曰衆之生也如偶借機自多其能逮其卒也如偶去機遂顚其靈君之生也趄趄踽踽不能爲巧逮其卒也垂絶之言一何了了不遭於生而妥於死盖昔人有言豈以其重若彼而其輕若此
封蕭山縣知縣東涯張翁墓志銘
翁姓張氏諱獻可字廷諫號東涯世爲無錫人給事中選之父也翁少頴敏嘗有志讀書矣以貧故資生事爲急也故不得久從事於庠塾絃誦之業以貧故資生事於多途也故嘗慱通於醫卜星暦堪輿佛老

卷九016-2

諸家之說然非其好也日奔走生事已至夜歸必篝燈讀經史不廢已而更發憤習舉子業則年已過矣家又無錢可行束修然經生碩儒以其志懇而禮謙也咸樂爲講觧翁自以其年過而學也則益勤苦習師說已而援筆爲文輙數百言未嘗起草而會於經旨可以自奮矣然竟以年限不得游庠校而邑中右族則爭迎致以爲塾師翁旣每自惜其志之不就及子選爲童子時而家故貧也則群之於諸弟子中而身自教之翁教子弟嚴而有法温温誨誘不專訶朴故諸子弟視翁以爲其父兄其教選也嚴於其所以

卷九017-1

教諸子弟者不廢訶朴故選視翁以爲其嚴師選旣冠翁猶爲之改所業課而選畏翁一如童時爲塾師三十年諸弟子彬彬多成材者選以進士起家爲邑令能愛其民爲給事中有直節盖翁之所以成就之者爲深選令蕭山時翁嘗一徃知民之安其令而令衙清冷如家故時則大喜居三日即歸曰吾非就養也選以言事杖闕下罷歸翁迎喜謂之曰顧吾與若毋兩人老耳死諫是爾職不死是
聖天子恩厚無量也翁以子官封蕭山縣知縣始翁渉艱苦其後子貴身爲封官有輿厮可以代歩而翁

卷九017-2

踽踽行歩里巷中如故時翁居常遇人欣欣煦濡謙下後爲封官年且高邑中推爲耄耆而翁益欣欣煦濡謙下未嘗有自驕色於弟姪睦於夫婦無忤言待童僕如子女性慈惻旣老則謂子選施無棺者棺畫圏於紙爲圈者三千每施棺一則登其日月於圈者亦一期盡始圈之數而續圈焉傭丐者掩道旁露尸掩一尸與錢若干丐者每得露尸則喜以爲貨也亟奔走告翁自是邑中幾無露尸者計所棺與所掩及翁之身已數干人而翁且謂子選汝終身行之勿計數也煑藥膏以施瘡瘍者寒凍則爲粥以食餓者曰

卷九018-1

掩死人又何如活生人嗚呼可謂厚矣云云銘曰少也食貧貲不謀身旣稍自餘乃謀及人及人謂何所重者喪誰骼誰胔臝死不藏我覆我掩我槥我棺水免鼈魚野避烏鳶古維有位方春掩骼翁隱人也而專是澤銘以頌翁義風可作
南溪茅處士妻李孺人合葬墓志銘
茅處士者進士坤之父也坤爲青陽知縣數月有聲而奔處士之喪以歸歸而又喪其母李李之喪距處士喪僅三十五日而處士喪之日則嘉靖庚子八月二十二日也其三年癸卯四月十二日乃合葬於唐

卷九018-2

家村之原唐家村故處士所游息處湖俗以桑爲業而處士治生喜種桑則種桑萬餘唐家村上居常自言吾死第葬我於唐家村且死者有知吾得覩諸兒荷鋤携筐往來吾墓上何不樂之有哉處士死坤徧求地於湖之諸山不得及得卜之處士不吉後乃卜之唐家村遂吉坤曰此先君子意也於是葬之唐家村之原先是庚寅之嵗處士嘗病幾死會有相者過處士曰翁相未死勿憂也已而私謂坤曰翁其死於鼠之嵗乎後十年坤舉進士例得請歸省而嵗在鼠坤家居頃之乃就選然心獨念相者言欲去處士則

卷九019-1

不忍欲留又難於爲言而處士在布衣中雅喜爲詩又躭好山水嘗欲邀諸詩客相與入天台鴈宕訪赤城佳處以爲快於是坤即婉謂處士曰大人不記天台鴈宕之游乎兒一旦綰印綬作吏縱欲歸必不可得何不令兒以此閒時奉大人徃游其間坤意姑欲以是緩行耳于是處士揣知其意罵曰吾日夜固望女立功名幸始入仕柰何以吾故趦趄且吾欲徃游即自往耳固不令女廢公家事從我坤不得已乃就選居青陽數月而處士死如相者言處士且死猶張目咄嗟以竟不得徃游天台鴈宕自恨而坤亦自以

卷九019-2

不能堅持初說濡忍數月奉處士終言之輙嗚噎不自得至是且葬坤以其友人董吉士份所爲狀來請銘按狀處士諱遷字于善號南溪以其居歸安之華溪也處士爲人豐頰而髯魁岸自豪意氣軒軒若不可羈然槩其平生亦少所出入於繩約其面折人過若硜硜不少讓然善忍或睚眦之不爲報也人亦竟無睚眦之者其少治生不業儒然喜談詩翩然有逸士之風其治生操縱出入心算盈縮無所爽然未嘗以錐毛恡惜爲事而割田以衣食其族之人爲屋以歸其族人之流而徙者坤之舉進士也處士爲之破

卷九020-1

劵若干金妻李孺人有婦行處士魁岸意氣而孺人佐以和柔靜黙尤善處嫡妾間掩瑕絶嫌人未嘗少見其隙初處士同邑施翁隱居行義崔太史銘其墓曰古之鄊先生也處士每過翁墓輙慷慨低囬久之嘆曰人生何必赫赫吾他日竊從遊於地下第爲里隱君子不負此生矣間嘗語坤曰即吾死誰當銘我者坤跪而請曰唐司諌乎處士喜曰可矣故其卒也坤爲之來請銘嗚呼處士其有意於身後之名也乎雖然此亦足以觀處士矣處士云云卒年五十有三孺人長處士兩嵗而同時以卒茅氏故居邑之埭谿

卷九020-2

宋元間以治篾爲業東往市海上經華溪飯而沉其碗以爲祥曰天使我飯於此乎遂捨篾而家華溪八傳至處士家益饒子坤始以文儒進云銘曰唐村之原有欎維桑兮生也游於斯死以爲藏兮赤城之墟僊人所嬉兮生也不得游於斯而魂氣之兮
明威將軍邳州衞指揮僉事雪江湯公墓碑銘
雪江公旣葬之八年有子慶總兵江淮以平海寇功陞都督府署都督同知乃追念先烈將樹碑於公之墓而請文於余余觀古者人臣有崇勲殊閥則上之

卷九021-1

人爲之賛述其祖先功徳而錫之廟哭以彰其世美若古江漢之詩而子孫樹有勲閥則亦歸美于其先而爲之銘于彛器以著于世若古鐘鼎敦匜之銘而詩與銘又必託之一時文人史氏若吉甫諸人故其文辭與功烈相炳耀不朽今都督所樹立旣無愧古者經營江漢之績其樹碑勒銘亦正與古鐘鼎之誼相應而余雖嘗職太史然才下不逮古之能爲詩與銘者逺甚其何以彰雪江公之美而稱都督顯揚之至意於是強爲之序而銘之序曰雪江公諱寳字天貴姓湯氏其先有諱忠者爲東甌襄武王諱和之弟

卷九021-2

襄武以故人從
高皇帝起滁陽下江東舉甌閩蜀北定中原爲佐命首功忠以諸弟給事幕下摧鋒陷堅與有勞績累官至錦衣衞指揮僉事改榆林衛再改邳州衛忠生敏敏生鏞鏞生琥皆世其官琥娶某氏生公自忠至公凡五世公貌魁岸雅好文藝習騎射旣授任恭謹自將嘗督餉運廉平敏事漕運都御史總兵官交薦之選掌軍政考論所属賢與否不必忌諱人多其直正徳間流賊為患淮以北諸郡騷動公始屯兵於外以保兩河旣賊大舉來冦公乃移兵入城與知州僇力

卷九022-1

繕守未幾賊徑由城北渡河去尋有騎至城下呼曰我從虜某也願乞降公因詰之曰賊何為去曰昨賊首劉六令諸營曰邳無輕犯主將謀勇紀律整嚴其下必有敢死用命者遂宵遁公辛苦四載卒完孤城以抗劇賊邳人至今頌之撫按連疏其功能將擬擢用甫四十公即引退曰人生貴適志何自苦為也扁其軒曰白醉亭曰習静以見志公慷慨好振人之急有同官移用庫銀數百兩時宦瑾法酷度不能還欲自斃公為賣産完之劉馬莊賊起公與千戸張虎分兵出捕忽報賊至馬頭為虎信地公即脫所披甲與

卷九022-2

之比虎與賊戰數被箭頼甲厚以免嘗以事之江東聞史癡者能詩畫善詼諧夜造其門時盛暑癡散髪披襟而出握手懽甚紿之舟中載至邳數月而返公本將家子當其擐甲躍馬鬚髯奮張可謂雄勇其興致所至乃絶與騷人逸士號為清狂者相類若此公卒云云始都督為儀眞守俻時數以身搏賊軍中服其膽勇余亦素知其為人己亥嵗余赴京師過邳都督飲余沂水之曲酒酣余戯之曰將軍得無有生之心乎都督慷慨奮言曰幸蒙國恩更得待罪行間敢不盡死予益壯之及海上捷至以為不負其志也湯

卷九023-1

氏本鳯陽人逺祖皆葬鳯陽自忠以下乃葬邳之半戈山公從葬其兆先是天子續東甌之后封靈壁侯而都督又適有成功嗚呼其襄武之遺烈也哉銘曰桓桓東甌開國於信帶礪是崇有弟曰忠亦爵於武是爲小宗蝥弧大纛五世五傳以及於公保障於邳有冦草竊旣乘其墉渠帥愕眙曰有人焉竟不敢攻四十而退逍遥文墨牖下以終繄公有子旣生代公而才且雄分閫於眞遂移金山賊無堅鋒時維嘉靖十有九年冦亂海東妖氛狼藉海上諸城晝閉不通帝命都督爾習于海

卷九023-2

爾維總戎樓船一麾鯨鯢遂戮都督之功人亦有言公侯數世必復其終在昔東甌縳彼方氏亦於海中於維都督樹績於海東甌是同稽古有銘勒此豐碑告成於宗太史作辭以配江漢昭示無窮
弟婦王氏墓志銘
弟婦姓王氏尚書文肅公之曾孫女應天府經歴横山公之女余父永州守有懷翁之中婦余弟郡學生正之之妻也年十八而來嫁其生而貴家女也旣嫁而驟見余儒生家所尚一旦觧去所御金簮珥悉易以銀而褧其華衣至於中饋女紅率常身先諸僮奴

卷九024-1

其所觧去金簮珥又以之易銀為本而經營什一之息拮据勤生若素處窮約然者其性警慧爽豁故於人情世務不習而曉家人尊卑上下一無不宜其舅稱之曰余中婦最能潔茗精饌以適我意於是賔客茗饌有不盡以分属之諸婦而多以属之中婦者其母徐孺人聞之曰是在我側固然固知其能事舅也其姒余妻莊稱之曰吾嬸最能得我心事於是心腹委曲有不可以諮於其夫而必以諮之姆嬸間者其姊妺聞之曰是在姊妺中固然固知其能睦於其姒也其始歸余弟三嵗而兩娠皆半胎而堕即以後嗣

卷九024-2

為急偶余弟從余自宜興歸入室見一女子訝問之知所置妾也余弟靳靳以年始弱冠為辭不御而遣之後五六年竟無子乃更為置妾至親為之膏髪整容惟恐不當余弟意居常夫婦間相得歡甚也及置妾則每割牀笫之愛若使其妾得以時御焉而不以已故妨之者其在姊妺五人中最得其母徐孺人意初横山公卒母以意遺之二百金乃以母當總總時不忍受其後母病且卒以金簮分與諸女為訣其所分又獨倍諸女乃復以獨厚為嫌而併辭其所同得者嗚呼其能置妾於中年無子之日不足為難而能

卷九025-1

置妾於少年始婚之時則為難能辭金於母存之日不足為難而能辭金於終母之身則為難盖其自少知書稗官小說終日未嘗去手每覽至古人竒節輙激烈自詫恨其不為男子余以為正使其為男子必能磊磊植立不媢妬以敗人之國不貨賄以自汙其身可知也與余弟夫婦間相得歡甚而警戒相成之者尤切始余父宦於外余獨與弟居弟或所過動也乃不喜而謂曰子縱不自愛其若汝兄何且又為之隱護不使人知盖恐以是見尤於其兄而或至於相踈也弟有一善可稱也則喜而謂曰非子之能其汝

卷九025-2

兄薰染使然盖以是深動余弟而欲其與兄相親善也以是余弟能知彊於為善而兄弟之好益宻彌縫縱臾其間盖有助焉以彼才且賢宜其多男子享高壽而竟以無子夭死其死也又以産此則理數之不可知者也自其始連娠而墮則已不專意於自娠矣旣置妾固日夜以娠望之妾也及自娠矣衆且以不妬之報庻或在此而竟以是死謂之何哉謂之何哉其卒以嘉靖丁未六月初五日年二十有九葬以卒之年十二月十三日祔於其姑余母任冝人兆之右方銘曰詩詠螽斯詵詵振振嗟彼淑媛罹此不辰讓

卷九026-1

娠於妾不欲自娠幸自有娠卒灾其身造物報施孰云可信惟其美行久而不泯伯氏銘之以垂家人
殷秋野翁墓志銘
殷生邦靖從余游嘗與余言其大父秋野翁之行甚具余時獨心善翁未幾翁子文輝以吾友施子羽所為狀來請銘狀中事多與邦靖所說叅合余徃無錫問其邑之士大夫與其街衢巷陌之人皆曰翁長者也余益知邦靖所說與狀皆不虚余覽史傳所紀長者大抵多詭情以釣竒至償金不復辨認牛不復問諸如此類史家以爲竒而列之長者然余以謂長者

卷九026-2

正不必然如秋野翁在族戚能無尤惡於族戚已矣在郷曲能無尤惡於鄊曲已矣未嘗有意騖竒節為名高然其處心行已亦往往多出於過厚一士人子負翁錢不能還自請以女婢翁翁不忍竟還其劵嘗亡金篋中踰年盗不得已而邏者踪跡盗盗乃故翁所舎客客囚而見翁翁駭愕若固盗耶且金安所用客跪吐實曰余之妻公之金也請得賣妻以償公幸不獄死足矣翁惻然更乃出錢以與邏者求脫客而私語客曰女吾客也雖以此十數金贈女不爲過柰何以瑣瑣故絶汝夫婦之歡吾脫女女可自抆拭客

卷九027-1

叩頭涕泣謝去客本善星術故翁嘗客之後客竟爲善士而以星故走江湖間數過無錫具土物候翁欵曲久之乃去翁所居並醫局嘗有海宼邑吏鳩工即局中高敞地繕軍器爲備衆久役疫作人相枕翁乃日擣椒蒜和酒以徧飲不病者而大鑊煑藥以徧飲病者又日令不病者一人給事病者五人時其藥物而掖搔之已而不病者得不染其病者徃徃得活相與詣翁羅拜手加額爲謝後數年有人與翁相讐翁子應試南京過毘陵驛讐者狙人驛旁伺翁子欲毆之沮其行翁子大窘忽有驛卒數人躍而前助翁

卷九027-2

子與之力闘翁子由是免於難旣免而詢諸躍闘者乃故嘗役醫局中翁所活者於是翁子欲厚報之其人謝固不肯受競還家持果與雞饋翁子然後去此數事皆世所謂過厚然翁處心本如是未嘗矯而行之翁父病痰閉不可飲食屈伸翁夜禮北斗以禱已而夢一黄衣力士以刀刺其頸疑不祥甚明日驀有軍人黄姓者造門自言能醫此疾翁異之果以針刺喉中出穢痰而愈如所夢者然翁未嘗言於人人亦莫之稱也翁諱俊字時選殷氏自布政公以才見竒文皇帝而其後遂為文獻之族至翁以隱行著而翁

卷九028-1

之叔季子姓多爲儒者翁始以輸粟授冠帶非其好也因自號秋野以寓其蕭散淡泊之志云布政公生璉璉生廣成廣成生翁殷氏之先自毘陵徙家無錫之嚴埭又自嚴埭徙家邑中其家邑中也自布政公始翁配王孺人有賢行先翁二十五年卒邵文莊爲誌其墓子一人文輝云云翁年九十嵗乃卒嘗以耆老請爲鄊飲賔者凡三十年應詔與賜老人粟帛者凡六墓在□□山葬以嘉靖年月日其卒也先葬之一年八月十六日銘曰漢世論人必先長者寥寥誰哉嗚呼秋野

卷九028-2

信豐訓導龍巖殷翁墓志銘
翁姓殷氏諱佐字時衡號龍巖無錫人也殷氏之先有諱序者舉進士遭遇文皇帝時自知州擢布政使布政公生璉璉生廣成廣成娶於馬而生翁殷氏以布政公故閥閱推高邑中其子弟相尚以志氣撑拄門戸爲事而翁居其間尤倜儻魁岸自喜然殷氏自布政公以儒術進至翁大父與父與諸昆弟則多隱於布衣而翁乃復自奮於儒翁昆弟四人而翁次在第三其長兄俊余嘗銘其墓秋野翁者也秋野旣少代父治家事而翁因得

卷九029-1

專意於儒初布政公爲四川布政時禦茂州叛夷有功活降者數萬人夷人立祠以祀翁始向學即慨然發憤曰吾先世有大功徳不可無繼其業者而布政公故以詩舉進士爲無錫首其後詩學旣廢而邑中諸經師往往以尚書教授于是翁乃別授尚書翁旣發憤於先世之業又無家累也以專其志故其誦習勤苦精究不間日夜夜率五鼓起以硫黄爇火然燭至旦爲常旣徧以講於邑中諸經師則又博求四方之精於經者爲師其最著者同邑張運使愷華亭錢修撰福運使敦行人也修撰以文雄一時其尚書則

卷九029-2

用以魁禮部試者故翁耿介負氣不少媕阿於俗得之張氏其爲文冠冕跌宕馳驟不詭繩墨得之錢氏爲多翁在經師同門諸弟子中嶽嶽無所讓諸經師亦每注意翁其爲庠諸生在同庠諸生中嶽嶽無所讓諸提學及諸提調官每試亦輙前翁久之翁所與同經師及同庠諸名士往往登第去為逹官而翁獨逡廵庠校中凡六舉而不一遇其後以久次貢京師則翁年五十餘矣始翁以父在蘄一第爲祿養及是父沒者久子又弱遂不復有進取意而以貢選爲贑之信豐訓導贑在嶺上信豐尤僻壤仕宦絶少翁至

卷九030-1

則以素所聞諸經師者切劘諸生信豐相傳地産蜈蚣而少蛇蛇或數十年不一見率蛇一出縣發科第一人翁始至一巨蛇出頃之有張生純者果得舉然信豐之人不以靈於蛇而以爲是殷師之教也居二年力請致仕歸翁旣歸而向時所與同經師同庠諸名士登第爲逹官者亦多觧官家居其伯兄秋野翁亦旣老而致家事於子矣翁家居則與秋野翁白首訢訢相對每賔燕子弟環列或劒負兩翁兩翁蛇委其間而出則與其故人同時觧官者相與結觴咏之會談說故事以時登眺爲樂盖忘其身之不遇而老

卷九030-2

也久之翁年近七十以病目失明翁旣失明而故人亦零落且盡乃獨坐卧一室時時口誦所記憶少時所聞諸經師者以教子旦子旦爲文每一落稿輙趣使誦以評其是否何如已而子旦篤於學行能文章有聲則翁喜謂可以卒先世之業而繼吾志矣翁為人貌偉少魁岸倜儻自負至老而其氣不衰與人剛直信已而發無媕阿至困爲卑官以老亦不能銷剛為柔以徇俗性喜賔客至老以目故廢里巷往來及客有至者欣然扶一童子迎之不少謝也年八十有二而病卒卒之日嘉靖乙巳九月十六日也翁配云

卷九031-1

云所著有龍巖稿藏於家旦以翁卒之明年十二月一日啟先嫡母之兆合葬于舜柯山祖塋之次旦與余善故翁之葬也旦來請銘銘曰其爲諸生卅年不遇其師諸生二年以去究其初終不離庠序學此斆此弦誦書數博士傳經多在門生亦在其子旣文且美謂翁數觭其偶在此
楊孺人旌節碑銘
嘉靖十有三年知常州府臣檟奏臣屬邑無錫無錫諸生棟等若干人父老廉等若干人詣臣言楊氏婦守節事甚具臣聞守令以興教化美風俗爲職也臣

卷九031-2

謹以楊氏婦守節事上聞者婦故邑人俞暉之妻邑人楊復之女自少從父叔識字通書史大指歸暉六年而暉卒婦痛衋幾死及葬俞氏墓故在惠山會風雨不能舟婦匍匐即路以身翼棺哭且走躑躅泥石間觀者皆欷歔有泣者凡十許里乃抵墓所以克葬事自暉死時婦始二十有八嵗二子長者始五嵗舅姑且老矣而暉故儒家無宿貲可藉于是姻黨憐之欲奪其志而前時暉且死猶強起書雪操冰心四字與婦訣婦粘之寢壁坐卧瞻焉至是指而謂其二子曰而父知余心矣余即死敢二乎則又指二子而謂

卷九032-1

其人曰余所以忍死者爲此而已不然余何愛焉婣黨諒其志遂絶口不復言也居常内外女婣宴好絶不徃來曰我孀也宜然至老猶然姑嘗末疾踰屢嵗湯藥禱祈拭掃温扇至於頮盥櫛沐扶抱吮摩抑搔便液之事必自親之一不以屬僕人二子稍長親授句讀後雖已就師每夜歸必篝燈火與相對以助其勤時時稱說暉之音容嗜好及其蹈履與其所志焉而不遂以待其後者幾以勗二子且使識勿忘也今二子皆强學有立其一爲鄊試舉人曰憲其一爲諸生曰寰者也臣謹按楊氏婦有不二之貞有撫孤之

卷九032-2

義宜旌婦今年及五十崴矣於旌格應臣檟昩死奏制曰下禮部禮部臣請命廵按御史核實御史臣蕙奏臣檟言不妄禮部臣覆奏制報曰如令于是禮部下常州府給錢立綽楔遂如令後四年而憲舉進士孺人從憲於京師病卒反柩於無錫將葬憲詣友人唐順之請曰子其爲憲母書墓隧之碑匪敢曰以嘉惠憲母其以對
天子之寵命而章守臣之不蔽善也不亦可乎順之旣以許憲因自念嘗讀漢史黄覇傳覇爲相課郡國計吏以郡國有孝子弟弟貞婦順孫者爲一軰先上

卷九033-1

殿而張敞非之以謂此無益於廉貪貞忒之行而適足以導僞長謾覇敞皆世所指才吏其相反何也夫有善而不見褒賞謂之匿褒賞不當其善謂之誣匿且誣其敝也均今國家表崇節義之意至慎重也而草野委巷之間力不能自逹則或不列於褒賞其列於褒賞者參輿人之論乃或十一異同焉以古較今不甚逺乃知敞之言於漢要未爲過余家武進徃來無錫間問其邑人邑人之賢俞母者相屬也私論之與公褒可謂參合然則守臣檟之爲此舉也其可以當黄覇之賞而免於張敞之譏矣乎順之以是具

卷九033-2

載其文且爲之銘曰於皇有明風軌是敦貞婦弟弟孝子順孫有一於此 帝罔不聞大者祠祀小者樹門嵗之甲午守臣檟言楊女俞婦孀三十年維居之艱維節之完維 帝曰咨朕其試哉爰命廵吏其核以來御史蕙對守言不妄維 帝曰咨朕心所貺乃按甲令乃表厥宅嗚呼豈一人之爲來者是式
蕭孺人墓志銘
嘉靖己亥冬南京浙江道御史臣正色奏言扈從章聖梓宫諸貴人不法事諸貴人奏列御史罪狀自辨

卷九034-1

天子逮御史於獄竟寛之使戍邉下兵部臣定戍所遣去而兵部臣故御史嘗所劾者於是御史戍遼之瀋陽御史家故在無錫其明年妻蕭孺人卒於家御史爲人慷慨有氣自始爲御史數獨自閉門草疏不令孺人知孺人時時從隙窺見之自念不能沮又不能忍則欵欵爲好語觧之且曰毋騷瑣生事爲也已而御史得罪御史旣上疏則衷囚服而襲豸服以聴臺事後逮者至御史自臺囚服出不過家徑去孺人携諸子倉皇南歸且憂不測遂病聞戍遼報稍觧矣久之竟以憂病死辛丑六月十日也年三十有九孺

卷九034-2

人父蕭愷母錢氏御史黄姓士尚其字孺人性謹厚其歸於黄也事後姑左右朝夕十余年竟後姑死未嘗有一違言愷有女弟老而寡且窶孺人迎以歸絶甘分少廿餘年竟孺人死未嘗有一厭心人以爲難初士尚爲仁和南海兩縣知縣孺人從士尚果决負才氣見事立斷無所避其於權勢人鯁鯁欲繩以法而孺人濟以和柔温慎其所匡助爲多士尚廉則孺人以儉約自律也在官中躬絲枲織布如村居子四人學詩邑庠生娶某女學禮聘某女學海聘張君舜舉女舜舉名選故給事中以言事罷爲民與士尚同

卷九035-1

年其意氣同也於是乎姻孺人葬以卒之嵗十月某日墓在某所將葬士尚自瀋陽以狀來請銘余觀漢史所載王仲卿戅而狂好數言事其妻每抑止之仲卿曰此非兒女子所知後仲卿竟殞妻子亦徙合浦余讀而悲之以爲臣之娓娓於其國妻之娓娓於其夫皆期於自盡而已其事則若相睽然臣之於國耻其不言妻之於夫恐其有言嗚呼臣之難自古紀之矣今士尚幸遇
天子至仁聖有仲卿之狂戅而免于仲卿之戮是孺人所遭過仲卿妻逺甚然史又載仲卿妻徙合浦後

卷九035-2

赦歸更以采珠爲富人家今天子至仁聖且將脫士尚于伍藉而還之以與孺人相朝夕也有日矣孺人乃不幸死不得如仲卿之妻特蒙後凋之福吁其命也夫余哀而爲之詞孺人以御史故得封御史在戍矣稱孺人者罪不及孥也詞曰謂媛之生兮處深閨兮心奚所思遼水之涯兮謂媛之死兮閟幽室兮魂奚所遊遼水之側兮
蔡母鄒孺人墓志銘
蔡生瀛喪其母鄒孺人將葬請銘于余因泣而言曰嗟乎吾母之生也俻嘗艱苦而不獲享一日之逸吾

卷九036-1

母之殯且葬也僅于歛形無以厚其終而恔于心此昔人之所爲痛心而自傷其貧者也瀛也柰何旣而曰吾母雖欎于生前庻幾可彰于身後雖葬不能俻禮庻幾可藉此一片石而貽吾母以不朽也惟先生幸哀憐之初生嘗學于予予固喜生之貧而有志也于是許生爲銘其母取生所爲狀而敘之云鄒孺人者無錫鄒君廷章之女蔡君元際之妻邑庠生瀛之母蔡君雖大族然貲故貧君又倜儻不事畜藏囊篋屢空然而左綴右緝如補敝衣僅而獲完者以孺人爲之經營黽勉于其内也生瀛學古爲儒不以貧故

卷九036-2

墯壞其業而隕獲其志以孺人爲之母而教督之也孺人父卒母華孺人獨寡居使華孺人無子而有子以孺人爲之女而迎之使就養于蔡也蔡君前所娶華孺人旣殁而所遺子女無母而有母者以孺人爲之後母而長養婚嫁之使與己子女同也孺人之爲婦也如夫有幹蠱之勤焉爲女也如子有終養之孝焉爲後母也如母有鳲鳩之均焉而享年止于四十有七不克與夫子偕老啜菽飲水之奉亦不克食報于其子於戯此瀛之所以重爲悲痛而必求余銘者也孺人子女孫云云卒以嘉靖年月日葬以明年月

卷九037-1

日合于茅塘華孺人之兆禮也銘曰婦徳含章弗耀厥美曷銘孺人吾識其子作銘者誰維太史氏銘如可滅石亦可毀
興國州同知復齋徐公墓志銘
復齋徐公旣卒且葬而公之妻卞孺人寔先公卒至是合焉子顯佶等詣余請銘余姻也宜銘公公諱徽字朝典家於武進新塘之板橋大父錡父封戸部主事璟璟娶於陳爲兵部尚書節愍公洽女孫封太恭人是生公公幼讀書善記雋於文詞自爲諸生及與余大父給事公同時給事公故名士而公伯兄朝文

卷九037-2

與馳騁上下兩人交相善也公妻又唐之自出與給事公有連公旣師事伯兄而往來於給事公所切劘砥淬其文益昌後伯兄與給事公同時登第去而公獨逡廵庠序間無所遇久之始以貢爲太學生則公年且四十餘矣又數年而選興國州同知楚俗呰窳而興國負山阻習獷悍同知職主賦頑黠逋租戯獄爲常官司相沿一切以鞭箠鉗鈦從事猶不能集公獨深隱之爲弛其禁或時自割俸代之償興國人往往惠公然其頑尚逋租如故時態公終不痛繩督之其諸科條張設類多所縱舎公本魁岸峭直居鄊曲

卷九038-1

閒不肯與齷齪軰游又不能忍人之過或面誚讓至其蒞官行法乃更悃愊近人若此上官知公者亦厚奬之然久之竟坐課殿罷罷官而家又貧恬如也性好奕旣居閒則益以奕飲爲樂或浪跡山水間間則課諸孫句讀斥俗累一不挂心十餘年至嘉靖辛丑七月壬寅日乃卒年七十又七卞孺人父謨謨娶於唐給事公從姊於余從祖姑也孺人少公一嵗先公三年卒墓在歐墓山公所卜也葬以公卒之明年正月二十八日銘曰仕不必逹期適意處不必豐期無累隤然自足人間世亦有好逑諧厥志考終最徳石

卷九038-2

以識
亞中大夫儀賔李公墓志銘
亞中大夫儀賔李公卒於嘉靖甲午九月某甲子年七十有七先是公之配隆中縣主薨賜葬於江陵城東東湖之原垂三十有八年而公卒遂以卒之明年乙未十月某甲子合葬焉自公卒至葬天子賜祭二壇於是公之子中孚等圗所以昭寵命且爲公不朽計謂銘不可非其人旣葬久之乃以属其友唐順之追爲之銘順之謹按公諱麟字應禎號西藪李氏之先且人也有居義者以避亂徙故今爲

卷九039-1

江陵人曾祖璋祖灝皆不仕至公父愷始以鄊貢士知永新有惠政遷吉安府同知公生而岐嶷旣長頎而髯讀書善悟觧洞於聲律尤工字書得子昂體是時 遼沅陵昭安王以高皇帝曾孫 遼簡王孫封沅陵属近而勢尊其女欲得佳婿婿之及見公喜曰吾壻如李生可矣其女者所謂隆中公主也以是奏授公大中大夫爲儀賔嵗祿四百石公本儒家子旣爲 王族館甥又清以閒而公性故坦率一切不營營於産至於聲色狗馬馳騁凡諸紈綺貴戚素態又公所不好旣清且閒

卷九039-2

而又無外累與他好是以能游心於載籍或登高賦詩把筆肆書奕棋飲酒清談酣笑睥睨宇宙逍遥人世之外以極騷人逸士之樂而翺翔於諸王孫與鄊里耆舊之間以此適其志而終乎其身盖自諸史百家星官堪輿道書釋經下至稗官小說皆能陟其津涯而發之詩歌清逺颯爽類其爲人有集若干卷嗚呼公在貴戚中其所謂翩翩者歟公嘗三分其父貲而割其二以與弟某又割已貲以給宗姻徃來之之未嘗責其報施公既淡泊於財且素長者不猜逆人人或持劵貸之不問其能償與否轍忘卒多爲所負

卷九040-1

公不計也有持劵來者又轍與如初然公故多貲以是後乃落莫矣亦無介於心顧謂諸子曰汝兄弟不自樹立即多金何益於後諸子皆力學爲儒者而長子中孚以進士今爲府同知中孚前時推官鎮江公來鎮江視中孚所爲皆當公意公飄然遂歸中孚爲推官用廉能徴以例出爲今官然其所樹立未艾也人謂公固宜有後云公三子中孚其長也娶戴氏次中立娶楊氏次中行娶陳氏皆爲邑庠生女六人皆嫁爲士人妻初 隆中公主惟一女而三子五女皆出繼室謝孺人而孺人亦卒於公卒之後三年孫男

卷九040-2

三人孫女三人始公在孕時母史夢有麟袍乘白馬造門者吉安公竒之遂以應禎名公而字之夢麟後值沅陵王不喜二名則請易置公之名字而去其字之上字以爲名今名與字是也始者夢耳然公果麟袍白馬爲貴人者五十餘年噫亦異矣銘曰在漢尚主列侯之尊爰及後世多取清門雖或貌選亦以材授磊磊李公少敏而秀遂以韋帶作合椒房惟帝展親用錫金章雖則金章而不官守奕棋賦詩此外何有後有令子官於潤州公來自西順江而流潤人迎公再拜稽首曰此鉅人吾侯之父昔公在孕吉

卷九041-1

夢是逢究公所歴正如夢中誰云儒者未嘗語恠視履考祥太史銘在
吏部文選司郎中東城林君墓志銘
嗚呼吾友東城林君古所謂敦行君子也紛華盛麗耳目之好一不膩乎其外獧巧慧辨機智之習一不鉤乎其心潔以律乎其身一束脩之問畏之若苞苴然謙以裕乎其人一輿臺之賤接之若賔友然行必愜乎人之所安故不爲嵬崖嶄嶻之行言必衡乎力之所抵故不爲要眇浮闊之言嘉靖辛丑十一月二十日以吏部文選司郎中卒于京師年四十有四訃

卷九041-2

於朝朝之士群奔走吊哭訃於郷郷之士群奔走吊哭皆曰善人死矣君之卒也出其槖得銀四兩不能棺其寮友爲之棺以歸歸不能葬郡守朱君州守黎君賻之錢以葬而黎君又使君之友陸位等狀君之行來請銘朱君黎君君在文選時所選廉平吏治其鄊者也君諱春字子仁始號方城以其先福建福清縣方城里人後改東城祖諱某父諱宏母某氏自君幾世而上有諱閠者始自福清以從戎隷泰州守禦所故君爲泰州人林氏自徙泰州未有以儒顯者爲儒自君始後君貴始贈其父宏爲吏部文選司主事

卷九042-1

而封母某氏爲太安人君始以宭故幾廢書者屢矣君讀書居常以竹筩注膏繫衣帶間惟所適則岀膏於筩燃火讀書君父爲漕卒君又獨與母妻織屨織屨讀書率以夜不睡嘗日中不能炊貰米於隣不得君行歌自若家人頗非恠之君自若君是時堅苦已如是已而受學於知州王君某與其鄊先生王君汝止兩王君故王陽明先生弟子君因此始聞致良知之說則心喜之至夜中睡醒無人處輙嘖嘖自喜不休遂欲以躬踐之則日以朱墨筆點記其意向臧否醇雜以自攷鏡久之乃悟曰此治病於標者也于是

卷九042-2

駸駸有意乎反本矣戊子舉鄊試壬辰舉會試第一登進士第選戸部廣西司主事調禮部主客司主事又自禮部調吏部文選司主事吏部故矜厓岸鎻門謝賔客雖親故人不往拜示自尊重而吏部以提熱柄故雖諸寮中率自羯羠相猜抵君色温氣柔不以行能先人其在諸寮中悛悛下之唯謹其在同志中雖其名位絶不相埒者悛悛下之唯謹門無留賔日旰出部則徧走刺答諸賔客或羅致諸賔客講學意烝烝如也諸賔客人人自以林君親已其尤厚者則相與挾衾被櫛具徃宿觀寺中講學竟夕以爲常後

卷九043-1

爲郎中官重益多事矣然猶如此以此諸寮中雖其志行與君絶不入者亦謂君長者不復猜也而善類因君以聮者爲多君自束髪至盖棺未嘗一日不講學然君本以長厚清苦繩墨自立其於學也亦因其質之所近君爲主事是時縉紳之士以講學會京師者數十人其聰明觧悟能發揮師說者則多推山隂王君汝中其志行幅實則多推君與吉水羅君逹夫羅君於朋友中最沉宻矣然君猶面疵羅君以其露才也君之自歛可知已王君汝中洒落而君小心周慎畫尺寸不敢失兩人操行不同然君獨心敬王君

卷九043-2

又自病其毀譽諸根未能銷伏未能撤諸障礙懃懃以諮王君其書札往來者七八其面論者不記爲主事久之轉驗封貟外郎已而調文選司員外郎居一年母安人病癱卧君謝病歸養君居鄊則益悛悛謹甚如故儒生時家無一錢亦不以取於人家有一錢亦必以施於人侍母安人病病少間則出寓故所讀書處萬壽宫者與其故時友人及鄊之後生講學而以其間走安豐就其故師王君叩所疑義每徃必喜幸以爲聞所未聞君於師推王君汝止於友推王君汝中君居官有未識王汝止者君與之言必曰吾師

卷九044-1

心齋說如是君居鄊有未識王汝中者君與之言必曰吾友龍溪說如是其讓善多此類而黎君爲泰州守者故令如臯雅慕君于是搆安定書院以延君以胡安定先生其鄊人也君至如臯爲諸生陳安定之教經義治事合一之說君旣以行誼表鄊曲又津津善諭人無幾微倦色泰與如臯及旁邑之士多因君風起者居久之赴官補稽勲郎中調文選郎君自爲吏部主事泰州守某黷而虐君請於尚書黜之泰君鄊也尚書趦趄曰某未有劾者柰何君曰不實則罷主事遂以其人調邉地頃之南御史劾章至則其人

卷九044-2

也竟黜之後君赴官泊淮淮守某以次謁諸過客舟始及君供張又薄若不知君爲吏部者後淮守入覲考下當逺調君爲稽勲郎具白尚書以過淮事薦其廉靜懇乞留之更得調永平内郡二者其一逺嫌者不敢爲其一怙勢者不能爲而君爲吏部若此然君長者常護人短其請黜泰州守事則尤爲君所難君旣長選事益思薦進賢人慎擇監司守令洗刷奉其職然事有曵掣或不能盡如所欲爲則君自謂曰選曹之職欲上通於君與相冡宰之心下通於選人與天下人之心相冡宰之心未必選人與天下人之心

卷九045-1

選人與天下人之心未必相冡宰之心選曹居其間欲兩合焉難矣雖然求無負乎吾心足矣君始調文選會御史論君受牌坊銀事雖衆以爲妄然君獨自念束髪兢兢砥行遭點染居常引咎不愜欲觧宦又業已爲之旣任事又曵掣縮縮不自得曹又多事君日夜其間固甚瘁居無何病一夕卒卒之日猶在曹不自知病病且革乃舁歸舎先是君嘗會朋友講曾子啓手足意懇惻聞者皆怵惕未數日君遂卒君問學幾二十年其膠觧凍釋未知其何如也然自同志中語質行者必歸君君娶李氏封安人子四人暁暉

卷九045-2

曜昕暁樸而材能似君者也爲庠生妻某氏暉聘某氏女一嫁王用賔孫男一女一葬以卒之明年某月某日墓在某所君不喜爲華詞其舉第一應試文字及後所爲詩古文務理道質而不艶如其人始君幼不知書父故苦貧也不能資君以書以餘子給事千戸王某所某竒君令與其子王烈同學書君自是始學書後父數見君讀書且喜且嗤之曰兒讀書固善然書可飽乎因取其書欲燒之君婉詞跪謝乃觧後君貴常恩王氏厚報之自王烈以下禮節稱謂嵗時起居壹不改於故餘子時銘曰君嘗有言天然之門

卷九046-1

盎然出之不作好醜不爲我偶不爲人觭大心之窟如彼日月光照四垂樓臺殿闕糞壤鼠穴亦所不遺藏疾於藪有茹其垢蓄徳之資有如寳然玉金在前其耀不施君子若愚睻睻姝姝不其淺而我韻君語勒石於墓式昭世規
施推官墓志銘
公無錫人也姓施氏諱誾字克和自號静觀居士以貢爲平樂府推官致仕歸凡十六年今年嘉靖丁酉七月一日卒年七十有七越三月辛亥望日葬于惠山從先人之兆也公自少讀書能爲文章及年五十

卷九046-2

餘始得官而平樂在南荒水陸之途且七八千里公素踈散不喜爲吏雖强徃非其樂也滿三載卒棄去以公晚仕而早罷又不得逹官而僅爲郡佐其所佐郡又僻且陋故所施設不大顯于世然頗采可紀者郡産蓮酒諸貴官往往下郡恣所取無限度民苦之公曰酒本爲民利而今反爲害如此吾忍坐視乎且酒有盡而索者無盡雖竭江水爲酒亦不能給也因作詩以諷諸貴官慙之自是少索蓮酒者至于罪攬納以清逋租而徴輸之弊革入谿洞以諭猺酋而剽掠之患息跡此數事可以知公之槩矣公磊犖魁岸

卷九047-1

負氣少所屈下又善談對客呫呫不休意所蓄藏如噎物必吐之乃已故不能媕婀以久于官亦不能沉浮以媚于鄊里或有過雖親故必剖露無所隱或不可其意雖貴勢必衆中噍罵之恐其不聞以是人多畏其口公性喜爲詩尤好陸放翁之作所著有北遊録粤南紀游静翁遺稿其中所載詩爲多大抵皆師放翁而似之者公旣罷歸家無厚儲則一以其力寓之于詩後年益老痺家益蕭然公絶不以屑意而吟詩如故旣病痺不可起公曰世所謂諱死者此騃孺子耳死即死何足藉乎及死猶自謔曰吾如負債者

卷九047-2

今限滿湏償耳嗚呼此豈所謂逹人者耶公父諱廉爲醫學訓科母倪孺人施故醫也至訓科名益顯訓科君子惟公一人而有女二一女嫁于龔訓科君所命公字而子之名漸者龔氏妺所生子也初公未有子因子漸于是尚冀自有子也後公果自有子曰渙矣復夭死故漸未歸龔氏雖自渙在時公愛漸與渙等漸有子陽得公亦撫而教之如其孫公卒漸行三年喪以子報之觀公之所以待漸與漸之所以報公者鄊人皆以爲厚而余以此未知公之心也嗚呼甥舅之不相爲後也久矣古者縁恩以制服據義以立

卷九048-1

宗故袒免無服之族人且得相後而功服之甥舅且不得相後是古人所以敬祖重宗也誰能易之以公之意固知漸之不能久于施氏而况施氏之有後無後固不在漸矣觀公嘗録水東日記所載周氏之事及朱子答汪尚書之書而自題其後盖不以周氏之祭其外家爲是而必以朱子爲外家立後之言爲不可易也此固公之所以隂属意于漸者與公之力旣不及自爲而有待于漸漸之力于今又未能爲也將有待于其後與漸好古知禮必能愛公以徳而不負于公也公有女一人嫁莫因余與漸雅善雖不足以

卷九048-2

知公然漸之請不可辭乃序而銘曰古者立後惟祧是守惟族無逺族異則否公選于族未得其人我施自出甥也則親曰字我甥以待有子天胡不然有子而死公所未爲甥能代之施鬼無餒終將頼之若古有訓愛之在徳預爲此言以勒幽石
楊母唐孺人墓志銘
唐孺人者余大父給事中曾可公之女余父永州知府有懷君之姊余順之之姑知冠縣晉齋公諱溢之婦太學生東墅君諱墉之妻給事公與知縣公同年也故孺人以字於楊孺人性孝而惠少從給事公於

卷九049-1

官給事公卒孺人從其母周孺人與弟有懷君扶襯歸毀而嘔血幾不可藥積數年乃止及歸東墅而東墅嫡母金與生母潘孺人事之兩得其心中嵗姑金與東墅君相繼卒孺人煢煢遭兩喪哀慟積痞而痼晚年又遭叔父喪慟而又病病少間痞又作遂不起嘉靖壬寅八月初四日也年六十有三自孺人始嫁時楊氏門戸方盛舅姑皆無恙家事一不以關孺人而衣食饒給周孺人又甚愛其女欲數見之孺人不數月輙一來每來必久留乃去旣去則我饋遺問訊之使日不絶於路孺人亦數相報以爲常當是時孺

卷九049-2

人不知爲婦之勞而晏然有爲女之樂後周孺人旣沒舅知縣公亦物故東墅與其兄析産東墅又少讀書不善治生則家日落于曩時孺人上奉寡姑下釐家務井臼蚕績必自撡之而亦不能如曩之饒給也後東墅又死其子又析産爲四則家又益落自周孺人之沒而孺人獨與其弟婦相際則嵗乃一來其後又獨與其諸姪婦相際也或四三嵗乃一來其饋遺問訊之使其數與踈亦率如其來之數孺人往來母家旣稀闊諸子又各自謀生或携妻子往田廬治田或徃贅于婦家孺人更悄然寡居而黽勉有無至老

卷九050-1

且病或不自休也盖孺人所歴于夫家與母家凡三世而三變嗚呼此可以知人世之感矣有懷君與孺人最友愛孺人病且死而有懷君適官永州以是病不及候其藥沒不及慿其尸病則姪順之往候其藥沒則姪正之往慿其尸而以訃于永州初孺人送弟往永州泣之甚曰吾其不及見吾弟乎至是竟死且死謂諸子曰汝諸兄弟幸輯睦吾不恨矣嗚呼諸子其終奉孺人之教以周旋乎諸子勉之諸子者銳鎜鐈鉷也鎜太學生鐈鉷郡諸生賀氏周氏鄒氏沈氏其婦也鄒婦先孺人七月而卒遂與孺人同時以葬

卷九050-2

鄒於諸婦中最孝故其卒也孺人哭之極哀遂以病女一嫁郡諸生蔣瑫孫男五葬以十二月十五日墓在袁塘之原合于東墅君之兆將葬婿瑫旣爲之狀而順之乃銘曰夫竁其中旁有令婦孺人歸此其永不朽
蔣母張孺人墓誌銘
張孺人者故良醫正康齋蔣公之配也蔣氏在武進爲世醫其最有聞者則康齋之從兄侍郎公與康齋二人康齋性故慷慨而醫又精于是里中及旁郡邑凣有疾病者不問貧富人必求康齋康齋隨所求不

卷九051-1

問貧富人應之如不及而康齋又喜賔客每客至必留與奕棋飲酒竟夕不倦康齋旣以醫自業而又好客家事有無一切不暇問而蔣氏故貲又素薄孺人爲之躬操筦鑰撙節盈縮卒能化匱爲豐又時時爲康齋潔酒殽饗賔客康齋是以無井臼之累而得專于醫爲時聞人盖孺人之助云孺人祖諱道爲陳州守父諱岩母朱孺人旣笄而歸康齋爲繼室若干年而康齋卒而孺人之卒後康齋二十有八年是爲嘉靖丁酉九月二十有七日年八十有四孺人性慈而儉自少勤于女工康齋旣沒諸子每進豐膳必戒之

卷九051-2

曰母以奢故耗産及年八十餘矣耳目行步如壯時躬率女僕春秋蚕織未嘗以老自休居常撫諸子孫及臧獲顔色温然未嘗見其叱咤聲也孺人旣病甚呼諸子孫訣曰汝兄弟叔姪必相與和睦持門戶吾其瞑矣子四人云云嗚呼壽考子孫如孺人可謂盛矣孺人將以某月日祔葬于康齋于是煦等來請銘余素交于煦兄弟間而能知孺人者也乃爲銘曰嗚呼孺人厥齡修兮死又何嗟委化游兮自別君子鎮星周兮暌合有時惟茲其同丘兮
封梧州知府朱公墓誌銘

卷九052-1

公姓朱氏諱某字某吳縣某鄊人也朱故吳著姓而公父東耕君謚尤以隱徳爲里中所推至公讀書爲儒在縣學若干年以貢入太學在太學一年謝去歸老於家明年子鴻漸第進士歴官兵部武選主事于是天子封公武選主事後鴻漸爲武選郎中已而鴻漸守瑞州調守廣信又自廣信調守梧州而公復封副使未去梧而公卒于家某年月日也公自少苦志讀書嘗寓蘇城北寳幢寺寺傍空室一區寺僧以寄棺槥其中嵗久積疊墻壁間鬼氣觸人戸無履跡公喜

卷九052-2

曰此眞吾讀書處矣因獨携一童子往讀書其中每夜中或晝風雨輙有聲隂隂若嘯若泣一童子者數以爲鬼也竟驚病死而公讀書其中如故其家居讀書堅苦常率如寺中時及罷太學則公既倦游矣其讀書堅苦常率如少時竟老死未嘗一日去書也邑子多從公受經副使君之爲子也亦獨從公受經未嘗名它師公旣以老儒生精於治經又性喜爲詩所著有草堂集凡十卷蘇人故多以詩名家而近時則迪功郎徐君昌榖最著昌榖嘗數過公論詩公曰詩貴成家格卑弱固不可若規規摹擬前人逼眞亦詞

卷九053-1

家大忌也且夫古之爲詩者以寓性情也得之於體裁而失之於性情亦安用詩昌榖深服其言故公之詩雖醖藉古人而要於自冩己意略如所以對昌榖語然昌榖之詩則自海内藝文之士莫不喜道之而公之詩雖以吳之人士雅好爲詩者亦多不能舉其詞豈公善韜蓄以爲旣隱矣不欲以言自文耶抑古所謂山澤之士必有待而後能施乎世耶彼其所謂有待者不獨操柄也雖文詞技藝若可以自振於世者固亦不能無待也耶公居鄊長厚絶未嘗有讐怨於人人亦不忍與公爲讐怨也獨爲諸生時嘗有侮

卷九053-2

其父者公挺身折之其人本里中豪有力也遂誣訟公抵之罪提學莆田陳先生廉其枉也爲反其獄公本長者善忍至義所激發則觸險不避若此公旣以讀書至老無所遇而發之於副使君副使彊直有節槩不善與時上下其爲宦也亦往往多鯁自爲郎積若干年而始出守爲守歴三郡積若干年其最後徙梧梧瘴癘窮徼地也副使君訢訢然曰吾所聞於家大人者如是吾何憾公亦訢訢然曰吾兒如是吾何憾公卒之三年某月日副使君始得地於陽山白墡塢之北麓乃克葬公先葬之日副使君具公行事爲

卷九054-1

狀來請銘余雅善副使君其語當不誣爲之敘而銘之公娶李氏繼娶鄒氏子五人其長副使君也次鶴鳴虎文雉膏馬良孫男九人承家承烈承宣承武承文餘未名曾孫男四人孫女幾人曾孫女幾人享年七十有九銘曰學古爲儒委蛇歩趨挹其容者以爲此山澤之癯貤封自天有子則然署其墓者以爲此梧州之阡
張運使碑銘
張公諱愷字元之號企齋後更以其所居爲號曰東洛先世居江隂至公父始徙無錫故今爲無錫人公

卷九054-2

以成化甲辰中進士遭父喪服除授兵部職方司主事守山海關任滿改刑部主事落職爲順徳府管馬通判歴東平州知州黎平府知府又落職家居用言官薦起知太原府未任轉福建都轉運鹽使司運使致仕歸凡若干年而卒年八十有六公爲人狷介自植於不潔一無所屑其居官所至公廉執法不肯小有所詘其志其在山海關關故籍錢於旅人以給官用公即移檄永平府使量出官帑代其費自是旅獲不征之利官無漁取之嫌至今便之其旅人往來者或黠猾無頼多竄名其中至詐傳文出關鈎結夷人

卷九055-1

爲奸利公索置之法關政以清歴順徳東平黎平三州郡皆有惠利在民務先禮教而後誅罸其自東平徙黎平也東平人至涕泣遮道不忍其去公平生旣不受人一介人亦不敢輕以一介溷公自爲進士服除赴選邑令贐之二十金公謝却之其後爲運使罷歸諸賈人力請致羡餘九百金於公公拒弗内也獨在東平時受一帶於郡人太守張鄜鄜重義人也年九十餘矣未嘗謁於有司公去東平獨率子弟出餞且請贈公兩帶公辭不獲而受其一惟公能致鄜之出惟鄜能致公之受盖兩相爲重云其在黎平黎平

卷九055-2

所治苗獠獸伏谿峝間頑獷不可覊紲而府治寓湖廣五開衞城諸苗入辦稅錢率爲官軍攫取不敢入以是多逋課又舊設撫苗官苞苴黷貨大爲諸苗害公力請罷之且移文湖廣諸司嚴戢官軍由是諸苗始出入城郭無所苦而稅錢得完則又廣恩信以柔其不可羈紲之心諸苗有仇殺積十餘年不觧者公與刻日爲盟遂觧去自是賢聲著蠻中平越土官爭田訟久不决其人相與請於上官曰必得廉平如黎平張守者因檄公往一訊而辨土人讙呼燃香夾道送公至千餘人在運司公清如州郡時鈐束貴勢人

卷九056-1

子諸孫已至二十餘人皆恂恂好禮爲儒稱其家風其詳在狀誌中公卒於嘉靖戊戌五月八日次子塘等將葬公於萬安鄊司馬墩之新阡啟公配過華二宜人之兆合焉而以墓道之碑請於余余昔讀貢禹有言居官而致冨者爲雄桀處家而得利者爲豪雋夫漢之俗尚近古然已如此又何責於後世之靡靡者乎以余耳目所見聞有不勝可慨者也嘻如公者豈不尤爲可重也歟遂許之銘銘曰世下而趨純白日渝皦皦張公潔志勵行始官刑曹值閹見傾與僚同禍而不自明骯髒獨信遂與世屯旣奮而飛復曵

卷九056-2

其輪好公嫉公世有千態惟公抗節終始一槩公歸於家四壁故廬閉門終日左圗右書繁華滿前公一不好枵然空篋爲盗之笑三十餘年不出戸庭鄊人慕公曰此典刑鄊人慕公曲直就辨縉紳慕公罕見其面如公篤行今也則亡刻辭於墓以愧墨夫
王冡婦唐孺人墓志銘
孺人姓唐氏常之武進人戸科給事中曾可公之孫永州守有懷翁之女禮部郎中無錫王君九巖之婦編修王懋中立道之妻而余順之之妺也孺人後其兄五嵗而生於姊妺行爲第三孺人幼頴慧紃組字

卷九057-1

書不煩於教而若素爲之兄每曰惜女不爲丈夫子而有懷翁亦爲之擇壻後乃得懋中十有七嵗而歸二十有六嵗以懋中官編修故封三十有三嵗而卒其婦於懋中者十有七年王氏故饒而懋中又少貴也孺人從於宦者十年然所服御一不改其素非賔燕不設兼肉或懋中偶飯於他所孺人輙爲蔬具問之曰吾適不喜肉耳惟爲懋中肉必手調或一飯數起以爲常懋中始未有子而孺人齒僅踰弱也然已數憂之一日自歸寜載一女子俱還顧謂懋中曰君大宗之後也不可以不亟圗此於卜相皆宜子故爲

卷九057-2

君聘之旣乃時時爲理膏沐笄櫛飾容止惟恐不當懋中意者嗚呼吾母任宜人有少君裙布之儉是以諸女化之而孺人能淡泊撙約於旣貴之後任宜人有小星逮下之慈是以諸女化之而孺人能委曲置妾於方盛之年盖所濡染者然也孺人事其姑朱安人朱安人煦濡温厚無與比孺人於諸姒中尤曲得其歡是以孺人每自喜以爲其在姑之側也如在母之側也其事懋中懋中簡重詳慎内行修飭孺人揣其意所注輙婉爲將順若恐傷之然懋中或有微過則終日不自得其有善未嘗不力從臾其間是以懋

卷九058-1

中每自喜以爲吾得吾妻也如得吾友也孺人從懋中而北也則念朱安人數千里外欵欵然如在朱安人之側也其辭懋中於京師而歸事朱安人也則念懋中數千里外欵欵然如在懋中之側也旣死且憒矣索杯羮嘗之以爲甘也目女奴使進懋中所盖猶如在懋中之側也嗚呼悲矣孺人卒於嘉靖甲辰五月二十一日初懋中在京師欲請歸省令孺人先歸時暑月舟人病寒熱相染有死者孺人以一女子携數幼兒女與病者同載歴險數千里固已心恐憔悴幸不病抵家未一月病遂作再旬而卒其病亦寒熱

卷九058-2

也子一人化弘聘太學生安子介女女二人其一人者母故孺人歸寜時所載與俱還者也嗚呼吾宗自吾曾祖贈給事公而下其男子幸不絶衣冠而女子之貴則自孺人始孺人姊妺凡六人以夫貴者于今兩人其未三十而貴于室也獨孺人爲然然卒奪之年以死豈其豐其嗇固皆適然而值之者耶抑亦數之定而不可益損者耶懋中將以丙午春正月三日葬孺人于前王村之新阡懋中旣述孺人之行爲狀矣而余爲之銘曰史氏之妺史氏之妻史也狀之史也銘之後有考者其將在兹

卷九059-1

吳母唐孺人墓志銘
吾唐氏之先以詩書長厚創其家子孫相與守之其女子亦往往有化於其風者若孺人其一人也性喜書自孝經女傳諸所常誦之外至於毉藥卜筮種樹之書顧不如專門家耳然未嘗不通其旨其試之亦數數有效往來姻戚所或見有異書及諸稗官小說輙携取以歸旬日而還之則旣誦習之矣旣老尤喜佛與道兩家言日蔬素食焚香宴坐或夜中起坐若有意乎齋心脩觀之爲者嗚呼使孺人不爲女子其可以語於儒者性情之旨矣乎不然亦當爲博渉多

卷九059-2

藝能人無疑也其禔身不爲矯飾然子女褻御日在側未嘗見其袒衣與其見齒之笑其治家耕織累積絲粟然施藥與棺饘粥餓者至不以脫簮賣衣爲觧其於族里雖其襫襏藍縷之微待之未嘗不如富貴人其於姻戚雖其幾世之逺姻嵗時棗栗腵脯之問施之未嘗不如近姻以是族人皆曰孺人有徳於我其姻戚皆曰孺人未嘗失禮於我性柔儉慈静不色笑而其氣温然其於父母舅姑尤篤旣嫁至老數十年間每語及父母苦楚輙欷戯泣下舅姑旣沒數十年間孺人亦已傳家事矣惟四時饋奠必躬滌濯羞

卷九060-1

殽烝以爲常孺人之卒也以嵗祲避冦城郭痢疾五十日卒嘉靖乙巳七月廿有六日也享年六十九月十日返葬於董墅里合於其夫榆林衛經歴南墩公之兆禮也南墩諱靜大姓吳氏舅曰七品散官水南翁諱良瑞姑曰張孺人父則余大父給事中贈奉訓大夫曾可公母則余大母贈太宜人周也子一人國平云云孺人同母三人余父永州守有懷翁其一人也姊一人嫁於楊先孺人三年卒姊病時孺人往候姊左右抑搔給事者月餘姊與之金墜胸爲訣至是而孺人亦死盖有懷三嵗而遭二同母之喪哀之而

卷九060-2

不忍銘也謂順之曰小子銘之銘曰産於郭歸於鄉終於郭瘞於鄉盖魂氣何所不之而骨肉兹其永藏

卷九061-1

唐荊川先生文集卷之九

卷十001-2

唐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十
墓銘表
盛孺人墓誌銘
盛孺人諱昭蘇之太倉人盛君諱某之女居庸山人顧君存仁之妻嘉靖丙申山人爲給事中上疏笞於闕下謫爲民保安州居居庸孺人從之居庸踰五年而歸歸至家幾月而卒辛丑某月某日也年三十有九初孺人旣字於顧而遭母喪于是童而婦於顧爲童婦三年而室於山人孺人旣以童而婦無母之故婉婉自屬於其姑錢孺人姑亦極意拊育之如其女

卷十002-1

孺人居常謂山人曰姑吾母也即姑百嵗後願加服喪三年以報姑姑性好潔而嚴孺人所爲縫紉漿酒糔餈滫瀡之具必以潔恐一不當姑意且得罪姑或不懌必跪而請罪不敢起及從山人於京師遇美飲食必思而泣居居庸時時與山人焚香南向拜且祝幸早見姑已而聞姑病日夜泣遂辭山人歸歸而道病旣至家強力羞藥物食飲於姑病且革憗而呼姑姑至與訣遂瞑數月而姑亦死孺人自少讀小學孝經書頗觧意旨故平生喜書然獨不喜佛書中饋有間則取小學日記故事稗官小說家誦說之每至古

卷十002-2

人壯節偉行則擊手詫嘆以爲烈士當如是若自恨其不得爲而隂以縱臾山人然者其始娠山人且游學慨然與之别曰君行矣謹母以室家爲意别三日而産子山人且上疏與孺人對坐土榻上夜草疏忽若有鬼物嘯户外孺人已心訝其不祥然竟不一語勸止及受笞以死報者三心苦之然不爲動或怵曰事叵測柰何可蚤自脫不爾且及亦竟不爲動山人舁居庸而孺人尚居京師時寒凍雖諸僮皆苦楚窮徼莫肯往孺人獨以一女子提衣粮觸風雪爲諸僮先﨑嶇走塞上就山人會山人病瘡劇左右護持百

卷十003-1

方久之山人以不死其居居庸也雖以不得事姑爲慼然未嘗有一日覊愁不可忍之色故山人亦安之旣死且葬山人爲之狀其行來請銘嗚呼士鮮慷慨之節久矣豈其素所自樹立者盡然或者鉤牽兒女子語故噎噎不能自割然則如孺人其可多得也于是許之銘子三人可立太學生娶劉評事璋女可大早卒可興聘毛某女女一許聘陸某故冡宰公孫墓在太倉新安鄊祔錢孺人之昭其葬日爲卒之又明年癸卯某月某日始山人爲給事幾月而孺人封以恩也銘曰北瞻居庸崇山崔崔匪夫之故胡爲乎來

卷十003-2

南望吳門旣阻旣逺匪姑之故胡爲乎返間關而來間關而返今其休矣即安於坎
李郎中墓志銘
公姓李氏諱儒字宗文其先自嘉興徙居華亭之陸磊塘又徙泗涇於是世爲華亭人大父諱常父諱柬以公故贈南京禮部主事李氏自贈主事公而上世以讀書好禮望于鄊然皆隱而弗耀至公始顯公亦久而後發自爲邑庠生凡若干年而入太學又若干年爲正徳庚午始舉于鄊明年辛未中會試又病不能廷對至甲戌始第進士公年四十餘矣人以謂

卷十004-1

公蓄久而發之遲且蘄于速售而公見時事不可其意遂謝病以去自是家居者又十年盖未嘗一日歴乎其官而亦已澹然無復有冀于世也因自號宜散以見其志會嘉靖初今天子詔起恬退之士若干人而公名在數中于是始就選爲建寜推官属郡缺守公攝守事凡一切利害當罷行者無不悉力爲之未嘗以攝守故自苟而郡中望公亦如眞守是以公雖佐郡而居守之日爲多雖職專平刑而澤之及人不獨鞫訊讞論間而已爲推官若干年擢南京禮部祠祭司主事南部爲散吏

卷十004-2

而祠祭爲清曹經嵗不知案牘公之靖約尤宜于其官又三年陞南京刑部郎中公年五十有七人謂公尚可以待而公已决于去矣于是請老而歸者又八年而終是爲嘉靖丁酉四月二十七日也嗚呼士之勇于進怯于退而忘其自潔也久矣公之行在古人不爲竒然求之今世得數人焉如公者何其少也然就公而論則有兩說去于郎中之時者猶爲易而去于進士之時者則爲難盖宦成而不能去者有矣未有始進而必去者也去于正徳之時者猶爲易而去于嘉靖之時者則爲難盖遇濁世而不能去者有矣

卷十005-1

未有治朝而必去者也始進人所銳也而公必去治朝人所幸也而公必去豈莊生所謂以簮笏爲柴柵者公固其人歟然公得以極幽居之樂而自肆于園池竹石之間優游而至于老此其所得較之老死汩沒于奔走者何如也則公之高於人逺矣公儉朴而寡欲糲飰敝衣終身常然雖在官中亦然自建寜歸不載行李惟破篋貯書數卷而已公資于身者薄故繫于物者輕繫于物者輕故能處紛華而不留甘寂寞而不厭如是而世能攖之者少矣而况于一官之去就歟嘉靖庚寅予以年家子弟識公于潞河竊窺

卷十005-2

公貌古而氣清蕭然如在江海之上則未嘗不慕其爲人退而詢其履歴尤可慕也後幾年而公卒諸子子忠等將葬公而以長史吳君所爲狀請銘于予于是知公爲尤詳公孝弟修于其家廉讓信乎其鄊多出于人之所難然公旣以恬退有聞他可不具書也公母劉與繼母張皆贈安人配王封安人禮部員外郎諱臯之女子四人子忠子誠子欽子良子欽早卒餘三子皆太學生女二人壻太學生唐自明鄊進士姚篚孫男四人開閶闔闢開爲邑庠生孫女四人初公之生母劉以産死故公平生痛母最深後諸子每

卷十006-1

欲爲公擇葬地公輙泫然止之曰吾死必邇吾母于是子忠等葬公于某地先塋之次從公志也葬以卒之某年月日嗚呼是其可銘也已銘曰道世交喪潔者寡得車彌多舐彌下如蠅集垢檏不捨泊然不繫惟公者衆注以金獨以瓦百年考徳在此也
瘞河壖枯骨誌
髑髏完毀凡若干具其髆髃髀䯒脊脅諸雜骨無筭盖出乎犬猪烏鳶所饜飽與夫日炙燹燒風銷水嚙之餘而僅有存者自癸卯至乙巳東南荐饑流尸順河而下多于河中之船逮水落不能浮屍遂積疊河

卷十006-2

壖久之維古昔時遇饑饉疾疫則有荒政以聚民其不幸死而暴露則又有掩骼埋胔之令惜哉其不遭乎此時也禇生滔書舎在河壖余與弟正之數徃焉每相與散歩河壖之上則見泥滓間圜者如破甌撱者如枯株碎者如沙礫紛然彌望白日照之星星玼玼若尚有光恠余三人者哀其澌滅且盡也命役夫裒而坎焉嗟乎古者葬則旌之以銘旌者別也銘者自名也若曰是其人之骸云耳雖後百千年有得之者亦識之曰是某人之骸云耳古人之于骨骸嚴而别亦不欲其混也若是今乃以五方四裔雜流異業

卷十007-1

之人而又以殘毀不完之尸爾髆我股甲脊乙脅輳于一坎若藂葦亂蓬然亦重可悲矣然余嘗見元虜發宋諸陵事火其尸以其餘骨雜牛馬骨而埋之今此猶尚人骨也嗟乎彼生時何等人也尚不免與牛馬骨同葬况此軰莩丐之餘猶得以人骨附人骨復何憾焉使髑髏果有知如莊生之說必且一噱于吾言矣坎之以嘉靖戊申春二月是掩骼埋胔之時也
薛西原先生墓誌銘
西原先生姓薛氏名蕙字君采先生憫學者漓于多岐作約言學執言鉢以求見聖人之心而不能自見

卷十007-2

其心也作五經雜說方士穿鑿乎性命之外而不知養性之爲養生也世儒泥象于有無之内而不知無爲之爲有爲也作老子觧先生之學無所不窺不名一家中嵗始好養生家言自是絶去文字收歛耳目澄慮黙照如是者若干年而卒未之有得也久之乃悟曰此生死障耳不足學然因是讀老子及瞿曇氏書得其虚静慧寂之說不逆于心已而證之六經及濂洛諸說至於中庸喜怒哀樂未發之謂中曰是矣是矣故其學一以復性爲鵠以慎獨爲括以喜怒哀樂未發爲奥以能知未發而至之爲竅自是收歛耳

卷十008-1

目澄慮黙照如是者又若干年而後信乎其心其自信之確也而後著之于書嗚呼心學之亡久矣有一人焉倡而爲本心之說衆且譁然老佛而詆之矣學者避老佛之形而畏其景雖精微之論出于古聖賢者且惑而不敢信矣先生直援世儒之所最詆者以自信而不惑其特立者歟先生少嘗刻鏤于詩世絶喜其工今所傳西原集者其少作也旣有志于道則棄不復爲雖爲之亦絶不較工與否然西原集世爭慕效之而約言老子觧好者希矣先生以正徳甲戌舉進士授刑部貴州司主事病免起爲刑部司

卷十008-2

主事以才調吏部驗封司主事嘉靖中先生在吏部歴考功司郎中而罷後十八年辛丑正月九日以病卒于家年五十有三其罷也坐論大禮先生自爲刑部時值武廟南狩抗疏諌禍叵測先生晏然後大禮之議起廼撰爲人後觧爲人後辨奏入下獄已而復其官然已爲權貴人所不懌矣已而竟主給事中某搆先生罪先生上書訟坐是罷後所搆事觧吏部數移文促先生赴官時權貴人且張甚曰是可褰裳而蹈淵也哉竟屢薦不復起先生貌臞氣清與之接不待叩其學而知其浮蚰埃壒之外其行已素峻潔

卷十009-1

表裡皎然一無緇好惡無所假借其才雖高然坦易洞朗破去厓岸豪傑皆慕與之交其庸衆亦無所嫉者獨以三權貴人故至一斥遂不用先生方且藝圃灌花澹如也而當世咸共惜之先生居鄊絶不肯爲人干請至戚里有疾親爲之檢方製藥甞脫綿襖施貧者或曰焉得人人而濟之先生曰吾不愧此心耳先生始號西原居士後扁其齋曰大寜齋更號大寜齋居士而世猶稱西原西原先生云薛氏故隷偃師國初以戍武平遂爲亳人祖琇父封吏部主事曰鎰自封主事君而上皆不顯然世推長者妣楊安人生

卷十009-2

三子先生其仲也與其季萱皆無子而伯兄蘭有一子曰存先生與蘭友愛甚其沒也蘭爲之經紀其喪將葬先生于亳城南先塋之次而緘其遺書請銘於余無何蘭使人來速銘且告葬期曰卒之嵗某月某日近矣曩先生嘗寓書于余叩以致虚極守静篤與未發之中其旨同異余未及復請於先生也竊妄意之言中則虚實動静貫之矣言致虚則遺乎實矣言守静則遺乎動矣寂而未嘗無感而未嘗有吾儒之所指爲中也乎内有鍵而不出外有扞而不入老氏之所指爲虚靜也乎以是復于先生先生其許我哉

卷十010-1

雖然先生之註老子則可謂得其髓者矣乃竊取先生之意而爲之銘曰在昔老聃握玄化樞人皆兢巧已獨若愚吾師嘆焉其猶龍乎棼棼末學枝葉日繁豈不莞然而撥其根維聃之生寔是譙亳寂寥至今西原有作閉戸獨窺微言五千叅諸孔庭獲我同然孔曰未發聃曰静虚立教有二其究豈殊譬如入海所貴得珠其所從入孰一其途自是反躬精思力踐黙然一悟與天游衍亳之南墟有鬱其墳嗚呼西原其尚何存
范母吳太孺人墓誌銘

卷十010-2

嘉靖辛丑十二月十有九日武庫郎中來賢之母吳太孺人卒于家年六十有六先是來賢爲桐鄊縣知縣上其績天子贈父霖以其子官而封吳氏爲太孺人後來賢爲武庫郎上疏請歸養不得報頃之擢武昌府知府取道南歸省覲抵蘇州則孺人訃至矣哭擗踊以奔及含歛焉于是葬有日來賢以其邑人河南副使陳君所爲狀來請銘順之與來賢同年而知來賢之爲人陳君又與孺人姻家也其言宜信乃許之銘按狀太孺人吳姓諱某都御史謚文恪公諱訥之曾孫女

卷十011-1

贈知縣草心范君諱霖之妻文恪公仕永樂天順間以清直爲國名臣子孫世其家爲名家而孺人端默婉娩其素所漸被者則然其在家爲令女其歸於范也爲令婦初草心之父范翁病且死嘗獨與其長孫來賢金孺人勸草心曰請均之草心于是私以金分給諸兄弟而以受金慰翁翁死諸喪葬費夥矣孺人勸草心曰請任之于是草心夫婦日夜獨自營葬具不令諸兄弟知草心兄弟六人甚輯也孺人又委曲護持其間每如是而草心居鄊故長者善忍獨嘗一日遇侮不能堪所知亦勸草心讐報之孺人不可曰

卷十011-2

公何如人柰何與若軰較智長草心悟意遂鮮自是草心竟以謙退終草心好客客常滿孺人羞旨滑食客惟其豐雖夜半客未去孺人未嘗寢其自食一盂蔬淡如也而自率媵妾諸女奴織績雖夜半諸女奴未罷孺人未嘗先寢其待女奴若子女然有十餘年在孺人之側未嘗一被笞詈者其待媵妾若妯娌然有十餘年在草心之側未甞一被色怒者盖孺人性慈其行事一出於寛且厚而獨其於子也則嚴其教之讀書操行確確有規格常痛督之自來賢始學書孺人則日語文恪公讀書時事曰其篤也如是切切

卷十012-1

然若懼其子之惰而荒也後從來賢於桐鄊則又日語以文恪公在官時事曰其介也如是切切然若懼其子之不爲節廉吏也以故來賢克自樹立有聲士大夫間得於孺人之教爲多孺人父浚母沈氏浚以文恪公爲大父而常熟之范譜以爲宋文正公裔也子一人來賢娶知縣錢汝明女孫男一儀鳯爲庠生孫女一葬以卒之明年某月某日合於虞山南麓范氏之祖塋草心公之兆銘曰中丞孫郡守母行也臧數亦偶週甲子榮以壽史氏銘之垂不朽
封文林郎大理寺右評事丘公墓誌銘

卷十012-2

夫士之欲立名於後世盖亦鮮哉縉紳先生推其道術以陶鑄一世而書其勳於旂常蓬戶繩樞之儒苦身隱約至有濯肝鏤心著爲一家之言以行之久逺而不可廢此其人皆足以不朽乃若白首閭巷競競行誼終世無所缺玷然無嵬節崖行可以讋世而取譽又不能自奮於勳閥又不能以官自文且不幸不得自託於能言之士至於身死而影響□昧網顯於世者可勝道哉余所聞嘉定丘封君自其少時以至於老經營勞勩夙興晏卧督耕勸蚕以拓先世之業而能不自纎嗇惟以慷慨喜施推贏振乏爲事嘗譲

卷十013-1

其故宅以居其兄而自搆宅以居凡昆弟之子若孫之孤而弱者字之如其子若孫女弟與昆弟之女子旣嫁而貧者撫之如未嫁時卹族人姻婭之貧不能存者如其昆弟卹友人之子如其昆弟之子而爲之贖還其所鬻田或嘗以子母錢予人而人負之者弗爲較是以封君雖身有戶侯之富而槖中常無留金跡其所爲可謂競競行誼無所缺玷而世或槩以其非嵬節崖行而泯之爲善者不其懼乎封君有子峻始以進士起家官大理爲天子平刑獄聲聞於時則封君之顯也其亦有待矣

卷十013-2

乎於是封君年八十有五以嘉靖乙未十有二月二十二日卒又明年丁酉二月二十四日將葬峻縗絰走毘陵述封君之行請銘於順之順之與峻同舉進士而知其爲人必不誣其先人者也冝爲銘雖然順之非能言者其何能使封君顯也封君諱鉞字允徳曾祖子明祖震父剛母蔣孺人自封君而上數世皆鄊人所稱長者先娶於顧繼娶張繼娶周子男三長某先卒娶于陳次大理寺寺正名峻者也娶於張又次嶠娶于陸女一嫁洪悅孫男六東耒檠栗集臬東耒太學生曾孫男一始封君嘗讀書以早持門戶不

卷十014-1

竟其業然其心不能無冀於後及子峻治經爲文封君廼植桂于中庭以兆之後峻果以仕顯而封君由此得封文林郎大理寺右評事而峻之先母顧與所生母王皆得贈爲孺人繼母周與妻張皆得封孺人人是以榮丘氏而賀封君果不負其志也封君從先人葬于邑之永福橋北沙岡銘曰守素履義幾耄以死胡不百年而止於此沒且不朽維君有子
賀氏孫楊二妻墓志銘代父親作
孫孺人者大學生賀君汝勉之妻而楊孺人者汝勉之繼妻也孫孺人卒于正徳庚辰七月四日而楊孺

卷十014-2

人卒于嘉靖辛卯七月八日至是爲嘉靖丁酉十一月二十一日始同葬于先塋之次其地曰官壩而汝勉因以二孺人之銘來請于余余有女嫁于賀而汝勉之女又妻于余甥余女與甥往往能道二孺人之行而况鄊進士姜君爲之狀可信也乃不辭而許之孫孺人父承事郎諱堂楊孺人父承仕郎諱昺孫賀皆丹陽鉅族而楊之族亦望于無錫故二孺人相繼于歸于賀氏有朱陳之睦焉而二孺人者又皆柔惠婉娩克嫓厥美盖若生于一家而非二姓之女偶然以聚爲一人之婦者初汝勉未有子是時汝勉與孫

卷十015-1

孺人年尚少可以有待而孺人已爲汝勉置側室且日夜冀其有子甚于自冀其有子也及病且死猶惓惓以賀氏無子爲意而属其妾曰汝無子吾不瞑矣又属其女曰妾幸有子汝同胞也汝善視之其望深而慮逺如平常時而不自知其身之悲也孫孺人旣沒而側室果有子其後楊孺人自有子與女矣楊孺人撫側室之子如孫孺人之志而均之于已子不曰吾子嫡也楊孺人嫁孫所遺二女悉其裝以遣之不曰嗇以嫁吾女也此凡婦人之所難而二孺人能之其操行大略相同而孫旣無子楊有子矣又夭孫年

卷十015-2

止三十有七楊年止二十有七又皆不幸早世嗚呼此汝勉之所以悲慟而必求予銘之使二孺人有傳也雖然顧予不文其能使孺人有傳耶汝勉子二人楊孺人生一子九嵗而夭其一曰某聘何氏側室劉出也爲楊孺人所撫者而其母故孫孺人所置也女三其二嫁楊銳周書皆孫出而銳者余甥也其一尚幼楊出也爲之銘曰其生也不相識而死其同宅以寜厥魄其死也不偕行而葬其同銘以垂厥聲
王母繆太孺人墓志銘
余同年信陽王養之至京師携其兄所纂次其母繆

卷十016-1

孺人之行請余銘諸其墓余嘗往來信陽時孺人沒未久鄊人多有能道孺人事者余聞而善之又嘗會養之之兄及姪之爲州學弟子者皆秀而有文盖徴孺人之能教也遂許之銘而養之又言爲其卜墓地時頗有奇恠始得二地堪輿師不能擇疑不决者久之忽一夕孺人夢若有吉也某形者吉蛇形者不吉覺而語諸子諸子駭之問堪輿師堪輿師初亦不知其爲某形某形也復至其地熟視之則某地果某形某地果蛇形一如夢中余乃徙某形者竟吉嗚呼聖人不語恠若此者何說耶則傳中所稱牛眠而馬嘶

卷十016-2

者其皆可信矣乎孺人信陽繆君諱家之女王君諱虎仲威之妻孺人嫁於仲威若于年而仲威先卒是時諸孤六人其幼者四人尚髫齔也孺人恐墜門戸督諸子稍長者使服田賈治生産不得游蕩擇其幼而敏者教之讀書而日課其程每漏下五鼓親叩寢戸使就燈火後諸子皆長大娶婦諸孫且斬斬孺人亦老且衰矣猶教之不弛於曩時有不率教者雖斑白必加誚讓或至鞭笞之不貸其嚴如此孺人性素慧好聴古書列傳談說理道者惟恐不得聞至於里巷不雅之語惟恐聞之能薄飲食諸子有進重肉者

卷十017-1

輙不食至奉賔客未嘗不豐潔勞於治家能拓其業至於周卹貧匱爲粥以食饉於嵗者雖費無所惜此孺人之行其子所自爲敘與余所聞於鄊人者大率近之矣孺人卒於嘉靖十有一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年八十有七子男六鑑鎮欽鑰鎬銳鑰州學生銳余同年進士也今爲武昌令銳初調崇明令以海道險不能迎養爲憂孺人曰地之夷險惟君所命汝第寄之况有汝諸兄奉我汝無以我故阻抑其志且此之未必非福也曾無戚容後銳以能調曲周又調安邑孺人聞之曰當益慎其官則可亦竟無喜顔故銳數

卷十017-2

爲令多以能稱孺人教之也女二人與子皆先孺人卒孫男十七人某某皆州學生曾孫男四人初余旣許之銘久未有以應也後余家居而銳爲武昌令遣使來速銘乃克爲之孺人葬以某年月日合於仲威君之兆故孺人所夢處也銘曰有崇斯墳神所惎也山鬼獲門辟魑魅也氣如春温君子憇也生以爲婚死不離也蔭彼後昆永無匱也
鈍齋吳公墓碣銘
嘉靖甲辰吳翁有子情舉進士第三授官編修翰林其明年閏正月十有九日翁病疽卒年六十有二情

卷十018-1

觧官奔歸將以明年丙午三月二十有七日葬翁青龍之原合於妻徐孺人之兆禮也先葬情旣以墓中之銘請於尚書孫毅齋公而復介其姻給事中張君屬余書其墓道之碣情因涕泣謂余曰情少爲郡諸生而大父始喪是時先君與諸兄弟分産而獨持門戶益落莫不自支惟時時撫情慟哭曰汝祖固日夜望汝汝柰何辛卯嵗情中試南畿還先君望見情泣曰汝祖固日夜望汝乃今不及見汝之有立也未幾吾母疾作明年正月卒先君泣曰汝母與吾共甘苦三十年且余教汝嚴父也汝母悉吾意時時課汝讀

卷十018-2

書其嚴乃更過我今汝始漸進取而汝母不待矣情三試禮部不第先君每慰籍之癸卯冬且就試先君語曰汝不湏念我我近不到城市者十三四年朝夕惟唐詩數過杯酒五六行更無他望惟望汝勉強無愧古人耳甲辰情舉進士及第先君又痛吾祖與吾母之不及見也每語輙泣下時寓書於情輙舉會試時所命題先事後食爲戒盖欵欵望情以不愧先資之言也明年而先君遂卒矣嗟乎自吾舉于鄊先君方痛吾祖之不及見也孰意未幾而遽痛吾母也吾始及第先君方痛吾祖與吾母之不及見也孰意未

卷十019-1

幾而遽痛吾先君也情至孤孽不幸人也又曰先君終始布衣無他大行可紀獨念先君性剛直耻爲譎祕媕婀之態其遇事雖不關己利害亦公言激發無所避故嫉之者或乘其踣也相與搆而侮之先君挺挺自若也久之搆者亦知先君之無城府也相與愧而服焉先君自若也先君且死戒母得厚葬而獨因舅氏語情願得當世名人一言於墓吾即瞑矣嗟乎情不及禄養吾先君而又墜其將絶之命是重情之不幸而不瞑我先君也惟君其有意哀憐之始余未獲識翁而交於情也久自壬午嵗與情同時入爲郡

卷十019-2

諸生則已竒情之爲人嘗竊嘆中世俗益薄士人稍得志輙恣已矜物甚者怙侈饕餮其廉耻往往出市道人下情自中第後益務謹飭逺聲利侃然有志槩間嘗過余操十斛舟從羸僮一兩人徐與之言而深察其意氣盖絶與同爲諸生時無異余益竒情知其志所向與其後來所樹立未可涯也是足以徴翁之教矣且夫以情之祖與母不及見其孫與子之舉於鄊與登第之爲可哀也翁及見之矣乃又不及少見其後來所樹立其亦可哀也余哀之而許之銘翁諱云云銘曰維天之道猶弓斯張高者下之抑者乃揚

卷十020-1

維翁之晦其後之昌其昌謂何冠此多士冠此多士不獨其藝砥礪廉隅曰維先志以邁厥跡以顯厥世沿流泝源以爲翁誄
唐嘿菴墓志銘
嘉靖乙巳三月二十九日刑部郎中嘿菴唐君卒於南京之官舎貧不能具棺殮部中自尚書而下及諸寮賻之錢若干乃棺以還其家而知縣茅君又賻之錢爲葬具茅君又將因邑諸生之請爲之請於上司而祝君於學官之旁鄊賢祠謂其邑人曰唐君邑之君子也吾有司也不可不表章焉以勸今之人旣而

卷十020-2

以書請銘于余曰唐君吾邑之君子也子史氏也不可不表章焉以示後之人君嘗爲永豐知縣武定州知州吏民爲之生祠以祀君謹按君在鎮江爲鄊先生在永豐武定爲循吏於銘法宜於是採君之姻友舉人陳君佐所爲狀爲之敘而銘之君諱侃字廷直號嘿菴家於丹徒之開沙祖諱用父贈南京刑部郎中諱漢母贈宜人嚴氏年十六入郡學爲諸生正徳癸酉舉於鄊久之以選爲永豐知縣遷武定州知州已而擢南京刑部員外郎轉郎中君自束髪至盖棺未嘗一日不兢兢砥厲名檢然於廉耻大閑則若生

卷十021-1

而成之年二十獨居所讀書處夜有奔者君峻拒之明旦遂移其處然終不以其故語人爲舉人入國學時出游會有遺銀一裹君拾之因留不返湏臾有號而至者詗之知爲巨商所遺銀五十兩遂出其故裹還之君自少時其於貨利聲色中能嶄然不爲所汙染若此平生尤以忠孝氣節自許爲諸生時父以被囚繫上書請代弗得乃籍草地寢夏不帷冬不被夕則坐草讀書倦甚不觧衣而卧覺則復坐至旦如是者竟一年父免獄乃止居常清苦自刻及爲州縣未嘗一日携妻子數千里外獨與一二垢衣村僕相朝

卷十021-2

夕而飯蔬羮豆榻茅以居有寒士所絶不堪者君曰我素然其治永豐武定永豐爲江西刁訟邑而武定爲山東悍州君旣素豈弟長者務掩人瑕疵其爲吏尤欲以古教化先之不忍以敲朴苛細爲能故所設科條其始若甚迂濶久之眞誠溢出吏民至不忍欺詔遂以辦治稱始至永豐知民之徤訟起於錐刀兢利兢利起於靡侈不節于是躬率以儉約節省供餽時進父老爲陳務本嗇用周恤相保之義江西俗尚鬼而永豐有嶽神祠居人奔走雜男女香火無空日永豐又素善爲優閭里浸淫傳習謂永豐腔使民淫

卷十022-1

於欲而匱於財君曰此大蠧也立痛革之置木牌二於庭左曰從刑右曰從化令曰欲理者左欲和者右久之民知終訟之無益也多立於右以求觧君爲縣其有理之言雖賤吏必改容謝之立爲之行其無理雖權勢人百方爲請毫釐無所假借寛貸以是君居縣數年閭里告訐豪勢請託之俗爲之一變其在武定則尤以鎮靜拊綏疲人時清查軍伍一州觧者三千餘人并長觧軍婦總萬二千餘人君言于上官曰武定戶口纔三萬若是且空半州矣事乃止又有議欲濬州境徒駭故河者日費米石百君又言不宜浚

卷十022-2

□□□投無益巨壑嘉靖戊戌□聖梓官往承天道山東上官檄君徳州供張至則諸内奄牌校横索百端挾威凌侮聲勢詾甚奴叱諸尊官鞭撻州縣假言供張不辦捕死矣欲以恐嚇錢物諸同事者皆懼迯去君獨横身當之先是君命從者舁一空棺宻置旁舎中及諸人索錢急君佯謂曰吾與若詣錢所受錢乃引之旁舎中指棺示之曰吾已辦死矣錢終不可得也諸人乃稍稍引去事遂以辦始君受命上官裒民間財甚鉅欲盡以給君猶恐不塞君曰以半往足矣至是所需又不及其半而以

卷十023-1

其餘還之公帑諸逃者皆被劾逮去而君乃受旌君本長者居常怡愉簡黙温温不見臧否其爲吏尤悃愊至其臨利害乃出鋒鍔片言折伏豪索敏銳集事絶出於精悍吏所不及如此君所居官率空槖以歸及朝覲考滿入京師又率空槖以行以是著節聲亦以是淹滯於世爲州縣皆五六年而後遷然而上官亦往往有知君者至爲考曰廉介若趙清獻人以爲不誣在郡縣久人情吏事益練居刑曹尤以執法得情著聞君卒時年五十有九子果府學生先君一月卒女

卷十023-2

二壻李某王謚孫男三思忠思信幼者在乳未名孫女一始君同邑有易洞丁君者好古道明於易走海南往陳白沙先生游以傳其子補齋君璣尤刻意清苦風節竦一時君爲補齋入室弟子其風節亦似其師君又善教誘鄊里後進從君游者君誨之不專以文藝每曰人以心地爲本湏使此心無愧神明可也其弟子浸浸有知嚮方者若朱錫王春王合節軰其著也合節以女婚君之孤孫君之卒也爲之經紀其家而速余銘以終君之葬者亦合節也銘曰凡人爲吏廉者或刻惟君長厚温温悃愊凡人於鄊貞每絶

卷十024-1

俗惟君渾然不露畛域州邑有言此吾卓侯鄊閭有言近古太丘經紀其家弟子事師賻葬崇祀是在有司考終譔美太史則宜
墓表
故戶部山東司主事陳君墓表
嘉靖己丑嵗吾郡之士同舉進士者凡八人于是此八人者得群然咸聚于京師未幾則或去或留或去者復留而留者又踵以去其間得相聚京師者率不過四五人或三二人再不能及于八人之數而其後無錫張君舜舉與余相繼罷去則此八人之中罷其

卷十024-2

兩人其後江隂陳君又卒于京師則八人之中喪其一人矣嗚呼是可嘆也憶昔此八人相與日夕具杯酒相歡笑此時固亦知其聚者終不能不散然殊不意其遽然縱使遽散去猶冀且復聚也然不意一散更不可復聚縱使散去不復聚亦不意升沉存没邈然分隔遽至于此然此猶七八年之間耳使更復此七八年或數十年則人事之錯迕消息愈益不齊而其聚散升沉存沒之感計亦不止如此而已嗚呼此可以知人生之若浮與天地之爲逆旅矣而亦何恠其然也歟然方其聚也則爲歡然以喜其散也則爲

卷十025-1

之慨然以憶其罷而去也則或爲之悵然以唁其沒而不可作也則或爲之欷嘘流涕以悲亦有情者之所不能已歟然則子逹之亡此七人者莫不悲焉而余獨有所深悲于子逹者以子逹有樸茂愿慤之質有務爲君子之志而學未及充乎其質力未及竟乎其志非惟大官老壽限于命而不可得而問學事業之可以自致者亦若有所限焉而未究乎其止也此子逹之所以爲悲歟彼區區聚散升沉存沒之感固又不足較矣子逹諱詞自號茶丘居士以進士授戸部山東司主事歴官若干年而卒卒時年纔三十有

卷十025-2

六陳氏故饒于貲而君能刻苦自植立其在衆人中衣裳言貌絶不類紛華子弟而其在官絶不營營然廣交游借聲譽爲富人事其爲戸部嘗監太倉軍儲又監淮安清江浦漕務最後檢校諸司章奏皆精鍊謹潔能于其官而君自少孤事其叔青田如事父之禮友其從兄子和如其親弟兄家之筦鑰一總于青田而君不知焉君出入必禀于青田翁而後從事觀君之居家與其居官而予所稱君之質與其志大率可知也君始有二子而夭後君卒之八月其妻吳安人始生一子名之曰之才安人系出恭靖侯良之後

卷十026-1

有賢行而青田又爲之綱紀于外其必能相與立孤以成君志也嗚呼陳氏之以善聞也久矣而君父敔山公旣舉于鄊又不顯以死至君且顯矣而天又嗇之固將以昌其後乎曩癸巳之嵗余再官京師會君亦繼至于是所謂八人者獨予與君二人在京師後雖繼有至者又不久以去而君與予至再更寒暑而後別且以余之迂戅無似幸不爲此七人所棄斥而君尤若以予爲可與者盖君于余交深而信篤如此君之没予安得黙然無一言也君墓銘行狀旣自属于學士張君與戶部主事曹君獨墓表未有所属青

卷十026-2

田翁以請于予盖君未嘗有言而青田翁揣知君之意或在予也君世譜履歴則誌已詳故予獨序交游始終以道君之可悲者以掲于君之墓而又將以貽諸此六人者云
華三山墓表
華三山翁諱從智字克禎按察副使金之父也副使爲戸部主事時封翁以其官副使廉静樸木有古人之風余心敬慕其爲人後乃稍聞三山公之行事而知副使之樹立有自也則又敬慕三山翁已而得翁所爲佘山百詠詩其語類古之隱君子自足於一丘

卷十027-1

一壑而不奸於物者余嘗欲走佘山訪翁以庶幾獲見所謂山澤之臞而未能也嘉靖壬寅四月十有四日翁以病卒年八十有二於是副使來請余表翁之墓嗚呼余於翁有感矣翁生爲富人而以子貴爲封官諸富人率隂陽予奪多其綱絡以力爭錐刀其貴人父兄或憑其氣力漁獵其人饜其谿心翁乃約已而豐人一切屏機穽不事賈田宅從其羸歛租息從其肭衣食人也從其羸自衣食也從其肭又諸富人與貴人父兄率飾冠帶都騶奴日夜碌碌以刺候造請結納爲事以厚其交而多其勢或時節往來府縣

卷十027-2

門入則僂僂柔色詞以媚出則詡詡張眉目以矜翁獨一切謝去塞竇自藏在佘山三十年束帶見賔客之日可數也盖翁之泊于利而疏于勢若此宜其發之詩歌而特有類乎古之隱君子也哉余是以諾副使君之請而表於其墓翁墓在佘山翁所自營也翁少嘗力於治生以逸其父西野翁後西野翁没翁遂去其故居而老于佘乃自爲塋塜因山而壘植一木必其材甃一石必其無□費可若干金以上經營勤瘁且數十年而後完雖然古有說矣聲利腐鼠也形骸委蛻也故逹者觧焉翁能不恡情於其一乃若不

卷十028-1

能不恡情於其一焉者何耶且夫役其一生之力營營焉以計其身後委蛻之藏與彼役其一生之力營營焉以計其身前腐鼠之奉其較亦何能大相逺而翁乃耽耽不置其亦未可以爲逹歟或曰唐司空生嘗爲之矣司空生逹人也故逹乎死生之際則王孫之祼葬可也司空生之自爲塋塜而飲酒賦詩其中可也翁父西野翁諱某祖某家於無錫之鵝湖華氏自翁十五世祖當宋南渡始自汴徙無錫居某地幾世祖自某地徙某地而五世祖又自某地徙鵝湖其墓亦随所徙族大而墓散往往蔽草莽間翁遂爲巨

卷十028-2

碑數通各題小傳碣諸其墓爲識而翁始墓於佘翁配云
按察司照磨吳君墓表
文字之變於今世極矣古者秉是非之公以榮辱其人故史與銘相並而行其異者史則美惡兼載銘則稱美而不稱惡美惡兼載則以善善爲予以惡惡爲奪予與奪並故其爲教也章稱美而不稱惡則以得銘爲予以不得銘爲奪奪因予顯故其爲教也微義主於兼載則雖家人里巷之碎事可以廣異聞者亦或採焉故其爲體也不嫌於詳義主於稱美則非勞

卷十029-1

臣烈士之殊迹可以繫世風者率不列焉故其爲體也不嫌於簡是銘較之史猶嚴也後世史與銘皆非古矣而銘之濫且誣也尤甚漢蔡中郎以一代史才自負至其所爲碑文則自以爲多愧辭豈中郎知嚴於史而不知嚴於銘耶然則銘之不足據以輕重也在漢而已然今又何恠余兩爲史官皆以不稱罷而姻戚閭里以其嘗職史故往往以銘辭見属嗚呼試點撿前後所爲銘其如中郎之愧辭者有之乎無也余進而位於朝不能信予奪於其史退而處於鄊不能信予奪於其銘是余罪也雖然予奪非予之所敢

卷十029-2

也是以欲絶筆於銘焉其或牽於一二親故之請有不能盡絶者則謹書其姓名里宦系世卒葬月日此外則不敢輕置一言雖不盡應古銘法亦庻幾從簡近古之意焉墓有銘有表表亦銘也今予所爲表者是維按察司照磨吳君之墓據君之族孫進士禎所爲狀君諱文字從周號鯁齋世爲無錫之閭江大父諱某云云君少讀書爲邑諸生後援例入太學凡兩試不中第已而選福寜州幕官陞山東按察司照磨不赴任遂乞致仕家居凡幾年病脾一嵗卒嘉靖某年月日也年七十有五墓在閭江第二灣祖塋之次

卷十030-1

葬以卒之又明年某月某日將葬君之二子忞慰詣余請文而君族弟從夏實爲之先二子且致君遺言曰吾死汝必於唐太史乞言焉從夏爲吾母任宜人後母之弟其人恬静有守余雅重之故其爲君請不可辭而余嘗兩會君於京師其氣温然謙厚人也始改官而乞身賢乎冒競不知返者君之遺言又如此嗚呼君豈以余不能爲愧辭也乎故余敘所以不敢輕爲銘之說及所以銘君之故而謹書君之姓名里宦系世卒葬月日爲文而授之忞慰使鑱諸墓上
彭翠岩處士墓表

卷十030-2

古之人有書其人之墓者必其知足以知其人者也智不足以知其人而據其所傳聞書之雖其當實君子且以爲近誣而况其不當實者乎雖或知不足以知其人而知其子弟則爲之書其父兄者今往往有之然其不失實者亦或少矣自余稍知爲文惟書人之墓則尤不敢不謹知不足以知其人不敢書雖或知其子弟而亦不敢以書其父兄今余旣未足以知處士而又未獲游於處士之子郡推君而特爲之書者盖郡推君之僚於余父也最久而余父之知郡推君也最深則因余父以知郡推君之爲人而因郡推

卷十031-1

君之所稱述者以知處士之爲人其亦庻乎可以不失實焉否也按狀處士諱顥遵道其字處士居常自言曰拙可以勤補而窘可以儉裕故其俯拾仰取凡所以家人生産之計未嘗不出於勤而其服食器具凡其所以自奉未嘗不出于儉然至貧不能屋者爲之屋貸而不能償者還其劵或遇賢士君子其將迎而贈送之也必恭其貌而豐其儀故士君子樂與之游而郷之人不病其爲纎嗇也其更徭賦役凡所以急公家之事者先於所以謀其私至於體其同室之休戚通其有無而孔懷其死喪其所以爲其父母之

卷十031-2

子者先於所以爲其子處士旣自以不能讀書爲儒而獨属意於郡推君郡推君之少也擇師教之而時督之曰若頼祖父餘業幸無饑寒而不刻骨自植立而惰窳以敗是羞余也嘉靖壬午郡推君舉於郷處士且喜且督之曰更志其大者可也盖郡推君述處士之行大略如此而余父爲余言郡推君之爲人縮縮謹甚其治獄多所貸舎不以鍜錬爲能雖鞭楚常恐傷之是殆有聞於處士長者之教乎余是以因余父以知郡推公因郡推公以知處士而爲之記之也處士祖諱希載父徳甫自處士祖父而上皆不仕而處

卷十032-1

士有子澄始舉於鄊今爲永州府推官配晏孺人狀以爲安祥雍肅能助處士之不逮者也子三人長即澄次渾太學生皆晏出也次深側出也孫男六人天禄天初天視天祐而天禄天初天祐皆邑庠生天視太學生其二也幼未名處士卒於嘉靖某年月日年六十有三晏孺人卒於某年月日年五十有九至嘉靖丙申十一月日始合葬於萬載縣北九子石之崗處士系出宋待制忠肅公龜年之後世居臨江之清江至六世祖始徙袁之萬載城東而翁又搆別業於城北龍溪之滸龍溪迤南有岩積翠作亭其上而自

卷十032-2

號曰翠岩處士余因爲之表曰是維翠岩處士之墓云
左春坊中允兼翰林院修撰方泉李君墓表
方泉李君旣卒其父推官公謂余與君同寮相好也以書來請余表君之墓君姓李氏諱學詩字正夫世爲萊州府平度州人大父諱琮父推官公慧也生二子而君爲長君少頴異沉静治經通尚書乙酉秋郡守李君霆夢桃花洞中一少年得雋已而君中試君結廬讀書處則桃花洞之麓也丙戌第進士爲永平

卷十033-1

府推官法麗於情數决滯獄三年以薦召入爲稽勲司主事頃之陞考功司員外郎會朝覲考察君與有司佐其長僚黜陟用精已而調文選員外郎君之在考功也而余亦入爲考功主事始與君相識君爲人豐肉踈眉目進止雍容與人接婉婉若處女腹中坦坦不蓄鱗甲以此能在處協于僚友間其治獄也未嘗以鉤距爲巧其考課也未嘗以按吏爲功是時都御史王浚川公有物望不輕一言假人自君爲諸生而浚川公爲提學則已竒君後君居吏部浚川公熟視君益爲逺器數言於諸公卿間諸公卿自是知君

卷十033-2

亦以爲逺器也君居閒獨喜爲詩然在衆中絶口未嘗言詩其自晦多如是在文選未幾改官爲翰林院編修頃之丁母楊宜人憂旣葬廬於墓側産芝三本高尺許然君不自以爲瑞而亦不言於人服除赴官戊戌春同考會試事己亥東朝建君拜左春坊左中允兼翰林院修撰未幾充經筵講官庚子秋主順天府鄊試踰年以病卒嘉靖辛丑六月某日也年三十有九君之入翰林也是時與君同入先後十有一人皆取之科道與諸部属而君與余則皆自吏部入居二年余罷歸而編修鄞陳君束出爲按察僉事是年

卷十034-1

編修山陽盧君淮卒明年修撰東平王君汝孝出爲按察副使又三年余起爲春坊司諌是年中允閩陳君節之卒明年陳君束以副使卒是年余再罷歸明年而君又卒嗚呼維昔官翰林者進士高甲與庻吉士兩塗而已今天子在位以爲此不足以愽求碩士遂改其制癸巳之嵗乃得君等十有一人于是此十有一人者入則陪侍經幄退則校讐東觀景從響附人思自竭以報殊恩暇則相與接杯酒或限韻賦詩分曹壺奕或雜以詼諧嘲笑以極文儒墨士之樂于此之時彬彬雅

卷十034-2

雅爭先恐後何其盛耶七八年間在鬼録者幾及其半出者罷者亦又幾人其尚在院者纔兩三人耳嗚呼何其有終之鮮與自古文儒之士委棄于草野者不少乃其間得自致於金馬玉堂之列以桀然自見其才者千百而一兩耳其遇不可謂不幸天子度常格而用人亦冀以得魁梧瓌偉之雋盖蒐於千百庻僚之中獲此數人其致之不可謂不艱而淪落銷歇若此其奄忽也豈非憐才者之所嘆與故爲表君之墓而并名其人以志余之所感云
普安州判杭君墓表

卷十035-1

嗚呼是爲吾友宜興杭君錫賢之墓杭君諱封錫賢其字號日惺布政澤西公之子都御史雙溪公之兄子也乙未歳余罷官歸客宜興寔舘於君余性褊且戅在鄉曲孑孑不能與人爲同然獨嘗心善君君自少以宦游子弟著文行其所納多海内知名之士顧余何取然君與余獨深相好也以是于君乎舘余所舘距君所居五六十里君數數徃來候余或相對一室講論經史或邀余游東西溪及銅官諸山所至輙盤桓竟日或相與賦詩爲樂余是時居常以病謝客然於君之來未嘗不喜余於山水亦雅不甚好然於

卷十035-2

君之請未嘗不從與君處久而益津津有味而亦益知君之爲人君外和而中介其遇事小心能忍待人依於謙厚於好善尤篤甚於世之嗜勢利者其臭味茍同雖其四海九州之人君縱不能徧與之接然其心未嘗不慕而求之其臭味苟不同雖其里閈姻戚之人君縱强與之接然其心未嘗不踈而逺之其慕而求之也然未嘗翕翕以相驩其踈而逺之也然未嘗悻悻以相忤余以是益信君爲長者余旣居宜興兩年會有春坊司諌之命去如京師未幾君亦以選入就試北畿復得與君日夕往來如宜興時君居

卷十036-1

京師尤自守不妄與人交獨余所善吉水羅逹夫富順熊叔仁平涼趙景仁君介余徧與之游甚狎至於大官勢人之門雖君力能自通然絶不往也始君少時從澤西公在京師學於翰林諸先生其爲文有矩矱爲縣諸生已能出名聲然數試不利後爲太學生師事湛甘泉吕涇野鄒東郭三先生三先生亦深器君君益思自奮及余與君會宜興則君年且五十矣而其氣不少衰時時作爲文章包羅馳騁沛如也旣試北畿又不利于是始就選將選有勸以賂者君艴然曰吾父吾叔並以直節蒞官吾縱不能似柰何以

卷十036-2

此爲吾父吾叔羞竟不肯于是選普安州判官歸至淮病卒年五十有七自君在京師而余以狂言再謫爲民君送我於崇文門外眤眤不能别且謂余曰君去吾亦歸矣與君結廬深山以老焉可也未幾而君竟死嗚呼余烏得無情哉乃爲叙始終游從之故與君爲人之大畧而書之於其墓
南京都察院都事樂易秦君墓表
錫之言孝弟篤行有家法者必歸秦氏秦氏之先貞靜先生諱旭隱居行誼旣没而鄉人私謚貞靜先生以長子夔官封中憲大夫然鄉人不稱其官而稱之

卷十037-1

曰貞靜先生貞靜次子永孚以孝子旌弟仲孚亦孝鄉人稱之曰雙孝秦氏君諱鏜字國和號類樗山人貞靜先生之孫而孝子公之子也自少爲邑諸生治所謂時文者最精每御史歳試諸生諸生心擬甲乙多目君君亦每自負及案出卒無前君者然六試於鄉而後第五試於會皆不第已而罷試家居若干年嘉靖辛丑即家授南京都察院都事以卒年七十有九君之罷試也以親老且病故竟二親死君亦遂不仕也曰吾禄不及吾親乃欲以衰年爲子孫竊祿耶初孝子公事其父貞靜與其母殷恭人惟其志而不

卷十037-2

忍傷至於刺血吮瘡不憚爲之及君事孝子公一如其所以事貞靜者其事母張孺人一如其所以事殷恭人者孝子公仁慈儉朴君爲是群下不輕鞭呵中堂無叱咤之聲平生自饗七筯不出蔬豆之外懼少失孝子公意張孺人嘗病癱不能起又瘖不能言君以意揣其寒温飽饑而時食衣之便溺起坐必君自扶抱朝夕必側如是者十九年雖女使亦不以属然此盖君之所謂孝者即甚勞勩亦不過乎煦愉抑搔人子之常事獨念君束髪即以文自奮人亦期君於當世所謂功名顯榮縱不有得於前必有得於後而

卷十038-1

君乃銳然自割於强盛之年非孝愛純至一不中熱於世味有所不能是爲難耳然以公之自處猶未爲難人亦有言子而仕雖有離憂樂也子而在側雖無離憂不樂也人情豈異是哉君乃能使其親忘乎人情之所樂而深樂乎人情之所不樂者其必有委曲感移乎親之心而人不能知是所以爲難也君事寡姊曲有恩禮姊亦以節見旌君爲人悃愊無表暴之飾然重節槩厲廉隅不妄交游不輕謁於有司嘗畜古書數櫃閒居翻閱徧而復始君旣時文精絶其於古文詞則動稱老泉東坡李太白間爲之多似其語

卷十038-2

然竟以末務不足爲爲亦多不緝其存者特類樗稿與所脩秦氏世譜而已其於圖繪琴奕亦能知其妙時寓意焉不好也君旣自以詩書行誼守爲家法於教子孫也尢篤子孫化之談文守札耻爲世俗一切之態街衢之間褒衣矩歩不問可知其爲君家弟子庚子歳子涵孫禾舉於鄉癸卯孫梁又舉然吾未嘗躍然動色鄉之人亦不以子孫之堦於榮進爲秦氏賀而以子孫恂恂謹讓守家法爲秦氏賀也盖吾友施君子羽狀君之行而爲之說以比於漢石氏其說然矣然石氏自建慶而下不再世孝謹遂衰豈非其

卷十039-1

質行有餘而詩書問學之澤不足以維持之耶有石氏之孝弟矣而又能從事乎齊魯諸儒之所謂文學者以益脩乎其所未至則秦氏孝謹之風其將不衰矣乎余故因表君之墓而并書之以詔其後之人
莆田林氏先墓表
莆田林君華述其先人之行而請余爲之表於其墓曰少而爲儒老而投閒其績文強記推於士人而好施善忍著於郷曲自少孤獨與毋居毋或不懌輙臥不食則跪俯牀下求親黨慰觧百方毋懌然後跪爲之起母食然後食是吾大父洗心公之行也雖不爲

卷十039-2

儒生章句然喜誦詩書旁及簫管歌曲卜筮星暦之學尤精康節易數而時諷其所爲擊壌詩故其平生遇歡愉窮窘悲愁死生之變以爲是数也嗒然絶不以逆順生心少喪母喪哭之目盡腫数至失明後遭父喪窭不能給則躬負尸於牀而鬻衣質屋以供含襲尤善事繼母能委曲得其歡其後繼母寡居而家又窶甚滫瀡襦緼之奉有豊無缺是吾父敬菴公之行也寒煖飽飢起居盥□事関舅姑者以身任之不以劳相遺井汲竈燎器滌衣澣棗栗挑剥家之瑣細事関妯娌者以身先之不以難相推諸妯娌見其卑

卷十040-1

柔或侮以非意則善觧遣之復有煦濡翕訛者又正色拒之乆之諸妯娌皆服而舅姑則益喜是吾母周安人之行也憶華之少也日則洗心公授之書夜則敬菴公與安人程督之每夜讀則敬菴公爲之歌古詩及司馬公勸學文示華盖歆以讀書稽古之荣而又若深望之以古賢聖事業然者華有過敬菴公或未知安人輙笞譙不爲貸華嘗與丐者食則安人喜曰吾兒存心如是諸所教誘多此類嗟乎華不幸十三而喪吾大父十七而喪吾母二十而喪吾父空乏顚沛不能存然思先人之義即以不忘溝壑自厲嘗

卷十040-2

乏食竟日危坐讀易或雪夜衣絺覆草獨處慷慨歌聲逹旦里人頗誚華以客氣取窮華益奮激不改以先人遺教在不敢背也華自壬辰登第至於今十有四年而任今職所居官處患難臨民益思砥礪名節深以罔上殘下冒進壞道爲耻以先人遺教在不忍玷也顧先人之葬旣久而華亦老矣大懼先人之善泯墜不紀是以日夜悼心惟君與華相知深敢以累君華之請余文也盖在知鎮江之二年余諾之而未有以應也後二年御史奏華激變事被逮京師華以書别余曰苟君不遺余先人而終賜之華即死瞑矣

卷十041-1

華發鎮江哭而送之江者幾萬人擁傳車不能行逮者愕眙且笑曰是可以爲激變矣華至京師上奏自辨天子以爲直而京師諸貴人亦多言華枉者於是天子竟不深罪華而罷爲民以歸華于道遣其弟苹以書來曰華誠不自意復奉先人丘墓惟君所以嘉惠先人者願終賜之嗚呼余於是益感渉世之難也將爲籧篨戚施嚘吚唯阿苞苴承迎之行可以無譴訶憎疾於人然或不免譴訶憎疾於鬼神而且遺先人以悪名將爲矯世厲俗捐私奉公嶄崖狷潔之行

卷十041-2

可以無譴訶憎疾於鬼神然或不免譴訶憎疾於人甚者爲世戮辱以憂丘壠是兩者不知其孰可也以華之自處固以謂可以無譴訶憎疾於鬼神而貽先人以令名然卒不免譴訶憎疾於人旣觸法矣然猶得免僇辱以奉先人丘壠以不爲譴訶憎疾者所快盖非天子明聖至仁保全善類則不及此故特爲紀之以著於世且使世之人知種德積行雖壈坎其身必發之於其子孫如林氏之先人秉道守正雖遭罹讒疾終獲保全如華者以爲仁人志士之勸其於世教未

卷十042-1

必無補云
唐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十終

卷十一001-2

唐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十一

暘谷吳公傳
公名傑字士竒武進人也其爲醫始公之高祖肇父寜贈太醫院判公之學自青烏氏書風角雲氣占經李虚中子平之術金丹内外秘訣無所不通醫特其一技耳然竟以醫至大官其於醫精究古方書而善脉其治病不純主古方書而一切以脉消息之有初若與証相發而卒無不効者其於竒疾尤効也弘治間以明醫徴至京師遂以醫游諸公卿間公醫旣精

卷十一002-1

而儀觀磊落濶逹善談說頴然見鋒鍔于是諸公卿争迎致爲上客京師諸老醫與公同時所徴諸郡國醫莫不望風下之是時都御史王鉞鎮大同奏乞吳某調治邉軍未及行御史顔頥壽給事中李良度皆奏言吳某宜在供奉不宜棄之邉地下禮部禮部尚書集所徴郡國醫試之卒無踰公者故事高等入御藥房中等入院最下遣還郡而當遣者若干人公爲之請曰國家三四十年纔一徴醫耳若等幸被徴又待次都下十餘年而又遣還誠流落可憫願不入御藥房而與若等同入院尚書義而許之正德幾年掌

卷十一002-2

院事李宗周竟薦公入御藥房而同薦者凡八人有與宗周同官争權者因左右讒之
上曰宗周所薦多私人且通賄實不能醫上曰吾當自試之時上病喉痺遂按名召公一藥而愈上喜甚嘆曰有醫若此乃不以醫朕耶因厚賜公詰責讒者而謂宗周爲忠公自是得幸於上上每病未嘗不属公公治之未嘗不立愈一日上獵射還憊甚口出血公進犀角湯愈命進一官賜彪虎衣一嘗幸虎圈虎驚傷公療之愈命進一官賜銀伍十兩表裏一頃之試馬御馬監腹卒痛公進理中湯立愈

卷十一003-1

賜繡春刀一銀三十兩自是上所游幸公必從嘗侍上卧至以肩倚上或摩撫玉體有不以屬左右近幸而以屬公其分御膳啖公有左右近幸所不能得而公得之自醫士十日而遷御醫自御醫三月而遷院判凡一愈病則一遷爲院判當遷者數矣公固讓三年而遷院使上親寵益篤嘗欲以禁衞銜公賜蟒衣公謝曰臣以藥囊侍 陛下此非臣職也上乃止某年上南巡公以醫諫且泣曰聖體尚未安不宜逺行上怒曰汝醫官也敢乎叱左右掖出公留京師駕行至淮漁於清江浦遂病還臨清

卷十一003-2

夢見公急遣校尉召公公馳至臨清見上上泣曰而不憶我耶公亦泣遂扈從還通州時權彬握兵在左右見上病一旦不諱懼誅欲據窟穴爲亂力請復幸宣府公脉已驚甚宻言諸大奄曰疾亟矣幸可反還内耳脫至宣府不諱吾與若軰即死寜有葬地乎奄以爲然乗間百方說上上意動而彬亦數從公覘問上病何如即詭言曰且愈矣勿憂也已而駕還京師崩彬坐誅毅皇崩之幾月而公亦致仕去矣旣致仕留居京師遣其二子徧從翰林諸名公游壬辰子希孟舉進士以才廉擢給事中於是以恩

卷十一004-1

進公階朝列大夫甲午子希曽舉於鄉自某年公還武進稍葺室廬治田園爲終焉之計公旣老居鄉不復爲人治病而親戚故人有竒証或病危甚衆醫所不治者乃以請公公亦間往往則應手愈居閒誦老莊氏書益究金丹内外秘訣以冀所謂長生者其自號暘谷谷者谷神也或曰暘谷海東仙人所廬歳時與里中故人雅歌彈碁飲酒爲樂酒酣數語及毅皇時事出所賜衣物未嘗不泫然流涕也久之希孟爲廣信知府懇乞致仕歸養歸數月而公卒始公每自詫得丹訣指其小腹謂人曰此中有物矣先卒

卷十一004-2

之一日余往候公公紫色瑩然如平生希孟曰唐翰林在公點頭卒時神氣不亂整衣端坐口云好好遂卒年七十有八嗟乎公信多竒矣哉希孟居鄉有志嚮師事徐養齋先生而友余余是以得備聞公之行事爲傳而叙公在毅皇時事獨詳焉以見公之遭遇以俟國史傳方技者有考云
李宜人傳
余讀同年友羅君洪先所爲述其先人副使雙泉公與李宜人行事爲之慨然而嘆盖嘆吏之漬於墨而潰其防也然而潔志好脩之士不宜如是其少豈亦

卷十一005-1

有所累焉而不能自免歟且夫隂柔之性嗇而耽於飾牀笫之言□而易以售向非剛士孰能自免于此即有能免於此而或窺鏬揣空乘其耳目所不覺而隂入之賂幸而覺之又牽於愛而有濡滯不忍之心往往壞名而失志以至於敗可憐也已故内有采蘋之節則外有素絲之風内有交徧之讁則外有終窶之怨言所自者微也雙泉公固潔志好脩剛而不惑者而宜人之助盖亦多焉雙泉始以諸生游學於白河雙泉産故窶而旅中益無以爲資冝人匍匐憔悴以佐朝夕之急然此猶迫於無可柰何至如雙泉舉

卷十一005-2

進士由兵曹郎歴鎮江淮安兩郡守官尊而俸入多人謂宜人有遭矣而此兩郡又夾江淮之衝漁鹽米榖重裝大賈之輳多見可欲以是吏于兹者潔志好修之士尤少而肥家以去者爲多與所謂窺鏬而隂入之賂者亦時時有焉故爲吏人妻者不饜於肥家之公槖則饜於窺鏬之私賂矣雙泉爲此兩郡守其所入旣不足以肥其妻子而宜人亦小心奉約束惟謹其苦楚淡泊如在白河時至雙泉觧官歸宜人篋中皆故貧時物也無一增者雙泉爲兵曹即是時奄瑾張甚雙泉以奉法數忤瑾瑾啣之數使人伺雙泉

卷十一006-1

雙泉於是日夜留曹中治文書不敢歸而宜人獨擁戸爨馬矢買魚肉以餉雙泉而自與諸女奴食脫粟或雜以稷菽有旬日食不肉者瑾伺之數月亦竟無所得及雙泉在鎮江宜人携女奴日徃後圃掘野蔬而食之雙泉旣廉不受錢又徃徃割俸錢以資過客宜人不謂迂也宜人於是凡再受封矣至無錢買冠帔而嘗從諸寮婦飲諸寮婦皆冠珠翠冠明璫錦桂釧金纍然宜人旣素不能具冠又獨衣故貧時衣以徃逡廵席間諸寮婦以爲苦也更宻勸以賂宜人矍然曰吾安得聞此言且不知吾夫耶吾安得聞此言

卷十一006-2

諸寮婦因竊嘆笑已而女□有私獻金器飾者盖其乘雙泉所不覺也宜人痛呵絶之曰而不知吾夫耶諸寮婦至是始赧然以賂爲耻焉嗚呼使爲吏人妻者盡如宜人則安有所謂牀笫之言與窺鏬以敗其夫者即有然者使其盡得見宜人之事安知不有赧然耻如諸寮婦者乎此余之所深歎也宜人故長史李勲之女歸雙泉若于年以卒有子一人而妾所生子二人其女二人則皆出於妾宜人子獨洪先耳宜人均而字之尤善處嫡妾之間兩妾中其少者柔婉自媚於宜人宜人愛而撫之其長者故窘宜人然弗

卷十一007-1

爲較也第拊心自泣而已亦不以言於雙泉後雙泉自知而欲督過之宜人曲爲救觧乃已其或雙泉自以他事督過此兩人宜人曲爲救觧乃已此在宜人不爲竒然亦人所難者宜人旣卒洪先以書屬余使爲之傳余於交游中雅慕洪先洪先凝重醇慤其志必欲爲古人而後止可以觀雙泉與宜人之教也而宜人之事有足係世風者故余掇其一二大者著于篇而又以志余之所感云
俞孺人傳
俞孺人者玉山詹君諱某之妻訓導鈿之母也鈿生

卷十一007-2

而孤時孺人年二十有五歳鈿伯兄某始三歳孺人居孀矢節至今凡若干年卒以植二子而觀其成自二子幼學於塾每夜歸讀書輒篝燈火紡績與相對以爲常被服食飲令母得擇所欲母得詈人出惡語言有過輒請於其舅而呵責之一不爲掩故鈿自童孺時已恂恂若老生後舅氏沒而二子且長矣則使某業農以給而使鈿專業於儒又縱鈿使日與邑之諸雋游處鈿痛自感奮日夜刮淬在諸生中數年以學行推擇超等爲貢士鈿居京師是時四方修行之士若鈿之同郡徐于直成都趙孟靜軰相與群居講

卷十一008-1

學鈿恱而從焉恐不得卒聞然世方騖于功利雖薦紳儒生皆不喜若軰說或相指笑以迂濶孺人詢知其子之所與游者某人某人而又詢知其所與游某人某人者如何人也乃獨心喜焉鈿爲人愿而善藏其居衆中退然不見辭色而其介然有所不爲旣訓導於常亦闇闇不自摽幟時或舉其所聞于先生長者一兩端爲諸生論說諸生相與服其行而信其言孺人以鈿之能惠于諸士也則又益喜孺人御僮奴有恩而恤于宗戚之匱初詹君生而育于姑姑之家江山官溪胡也已而詹君自還其族詹君卒而胡請

卷十一008-2

婚其女孺人請于舅曰故婚也盍許焉且以無忘夫之所育也人以是多孺人之義云鈿爲訓導幾年諸生某某軰本其教之所自也相率請余爲孺人傳余旣傳其事而論之曰夫女子非立節之難而立孤之難然世所稱立孤者謂其不墜門戸或能以榮進顯云耳非有能教之以正而成之者也就有能教之以正者顧其爲教也止于其母之身其教之所及也止于其子之身而足矣今孺人乃能使其子盡友四方之賢人君子以助乎其教之所不及又能使其子以身爲諸士師以廣乎其教之所及盖其所以風世而

卷十一009-1

軌物者逺矣噫嘻此豈婦人女子之所幾也哉
葛母傳
葛母李姓諱妙賢鳳陽李翁諱泰之女同邑葛翁容菴諱欽之妻貢士澗之母容庵翁豪雋有氣槩游於商賈中能自見其竒嘗上書廵撫言鹽法河渠事利害甚具語在王文恪公所爲傳始容庵之賈於揚也母獨家居奉其舅姑服勤幹蠱兼子與婦之役容庵是以無逺賈之憂而舅姑亦忘其子之不在膝也其故廬災於火容庵自揚輦石輸木而經理匠事皆屬之母其居之成也至今族人聚而居之已而從容庵

卷十一009-2

徙於揚則又助容庵構新居其經理視鳳陽時尤勤不踰時而寢堂言言遂如故家至今子姓聚而居之母家於揚幾十餘年揚之俗呰窳浮麗男子游手末作其婦女鮮事織績而習爲假髻侈袖縁履之飾母獨纎於治生蚤起育雛食豕釀酒造醯翦裳滌器染繐凍縤僕僕迨燭不自休至見美麗服器飾輒閉目斥去以是能殖其家不獨容庵居積貿遷之故也母雖以纎治産至於振里族之乏繕橋甃衢粥餓槥胔縱觧簮珥亦無所嗇容庵慷慨行義傾貲結賔客盖不獨容庵之能施也女夫死無子命子澗爲之立後

卷十一010-1

其父母死無子又無可後者則以義立主奉之别室而烝嘗之其知大計徃徃若此母性凝重訓御諸婦諸女如師門內無嘻嘻聲尤謹嫡庶主僕之分僮婢三百餘指飽饑逸勞人人自以爲得也其教諸子有法尤屬意澗澗好聚古書購書數百金以上母恣之勿問也澗能爲古文辭所交多四方名士館穀饋遺諸費日出母恣之勿問也曰吾夫積金使吾子易以爲善今吾散金以成吾子之善也不亦可乎已而聞湛甘泉先生講道南癰則遣澗徃澗於是聞體認天理之說未幾構甘泉書院於揚費且數百金澗請於

卷十一010-2

母母曰此義事也亟圖之自是書院成而揚之士彬彬多嚮方者母年七十有五而卒其詳載在太僕盛公所爲狀而盛公又題其旌曰賢貞盖不誣云母五子澗洞澄江漢而澗最知名余亦知澗者於是澗以傳屬余盖余讀鄒東郭先生所爲母阡表太息者久之以謂伊洛先生在當時彼號爲衣冠士子羣咻衆狺乃不及一女子又謂葛母可方尹氏之母其說云然然余以謂尹母之所以能彰於世者焞則貽之也伊洛之門其頴敏才辯者幾何人而確實堅苦言行必信能守師法則焞爲第一是眞能以善養者而母

卷十一011-1

之訓益因以彰澗所聞於師者固伊洛語也澗也自是焉益落其華而收其實習其傳而反諸心求其所以爲焞者則所以使其母之有傳者固無待於人而惟盡乎己而其所以盡乎己者固不在於聲華辭藝之蔚然者而有在於克己反躬之闇然者矣故因東郭之論而附著之
章孺人傳
吕氏有賢母曰章孺人孺人讀書觧道理有女士之行孺人之知書也自其父省菴翁翁先世累有顯人家故多書而翁尤好書日誦及六千字爲凖日誦不

卷十一011-2

及六千字不寢于書尤好誦五經自漢以來諸家之說五經者皆能通之爲文博雅尤工騷選然冲澹不好仕進以布衣終翁無子而有女一人孺人也自幼受句讀於翁翁以爲能旣乃稍進孝經論語大學及史傳所載列女賢人孝弟之事種種能識其大指翁乃慨然而嘆曰惜乎使汝不爲女子章氏文獻當在汝矣盖旣以喜孺人又若自恚其無子可屬然者孺人旣歸於吕其夫爲芝山君某芝山有祖母章與母趙母張皆在而芝山兄弟數人諸姒婦比屋居孺人奉一祖姑事兩姑處諸姒能壹不失其歡祖姑章者

卷十一012-1

孺人同族亦謂爲從祖姑者也年高性嚴諸子孫婦莫能揣意嚮顧意獨在孺人然非以重親故也諸姒數因孺人進飲食問起居章即喜有賔祭宴饋之事章必以命孺人孺人唯唯受命然不敢專必以請於兩姑退又謀之諸姒以故諸姒欵欵益和兩姑亦喜吾婦之能代事吾姑而章又益恱也孺人與諸姒居欵欵益和然慎重寡言笑即有内事相關渉數語而已或問及書史輒以不能對以爲非婦人事也惟見芝山夜讀史間舉省菴所評史一二語以問于是芝山乃知孺人之嘗讀史也至於訓授諸子書則縷縷

卷十一012-2

竟朝夕其語有外傳所不能詳者孺人之生子洵也後洵旣生而不娠者又七年洵又多病力請爲芝山納妾妾始娠孺人緝衣絮具湯沐親自舉兒兒死涕泣累日夜是年而孺人自有娠明年演生又明年泌生而洵病亦愈孺人之生洵與演泌也後洵又病恒愛而憐之然厪厪不爲姑息居常啖兒糈果勿與梁肉即與皆大人餕羞之餘未嘗爲兒烹一雛其所與襦袴皆澣衣爲之不爲製一新繒常曰兒福薄豈勝美衣肉食耶至於割鮮烹焠之地與里巷謳歌劇戯之事皆閉勿令兒見即隣舎小兒倘蕩無狀者戒勿

卷十一013-1

與游狎洵少拂于孺人教旨孺人視之甚愠然不忍箠撻又不欲聞諸芝山輒自懟爲之對案不食改之刀喜洵稍長知勤苦與兩弟夜讀書課文夜過半孺人即又慮其勞以病也輒令女奴趣就寢或自起滅其燭常謂洵兄弟曰汝先世賢人之裔也余家先人亦世世讀書宦顯余父雖布衣文學誼行伏一時余婦人也又不幸無兄弟先人之業絶於余父矣兩家文獻在汝豎子可不慎與憶余父且死時汝曹尚幼乃以先人田廬遺其嗣孫而以所藏圖籍文書畀汝父且謂余曰他日汝子可教教之讀吾書吾死不恨

卷十一013-2

矣汝兄弟志之及洵爲諸生嘗就舉弗第孺人慰之曰汝年少學未成爾且余與汝父教汝書固不願汝祿養也汝能績學脩行縱終身不遇如余父可也不然徒茍且富貴即鍾鳴鼎重亦何足道于是洵强學愽問以儒有聞而章氏之書乃大行洵居官凛凛有名節其志師古人務究於精微而止盖皆自孺人發之余觀前史女子能讀父之書者率載以爲美談至於有家之傳則徃徃以託遺書爲重事是以重於有子而伏姬班姬之屬雖能讀父書然終不足以世兩家詩書之澤者其竟以女子故耶孺人奉其父之遺

卷十一014-1

書與其遺言以教而成其子子洵强學飭行傑然以儒自見於世人且望而慕之曰是得於章氏之書者爲多是使章翁無子而有子其書無傳而有傳也盖人知孺人之爲賢母而不知乃其所以爲孝也余故爲之傳以著之孺人諱寳浙之新昌人子三人光洵光演光泌光洵舉進士今爲御史
周襄敏公傳
公姓周氏諱金字子庚號約菴其先武進人也國初有彦居者以閭右徙南京因家焉至公爲都御史復還居武進彦居生贈户部尚書道信妻贈夫人董氏

卷十一014-2

於公爲祖妣道信生贈戸部尚書廣妻贈夫人張氏於公爲考妣墳墓皆在南京而公始賜葬於武進之惠化鄉公自弱冠爲應天學生弘治甲子舉鄉試正德戊辰舉進士擢給事中陞太僕少卿僉都御史轉副都御史致仕家居六年以薦起爲副都御史陞兵部侍郎轉右都御史尋轉左陞尚書南京南京公所生長也因得焚黄先人之墓南京人以爲榮公之始爲給事也於戸右於工左於兵復都於戸凡歴三科爲都御史也僉於延綏副於宣府於保定右左於淮鳳凡歴四地爲尚書也於刑於戸凡兩部公所歴多

卷十一015-1

在錢榖刑名兵戎劇曹與邉腹要地而公所在著績當時稱爲才臣者三十餘年公爲人闊逹警敏自在科中則已練習人情世務章數十餘上度可施行而後言不效迂生敢言而已武廟數游幸晏朝公上疏請復常朝之規退則躬覽章奏以總權綱亦頗見采納時貴寵用事國儲蠧於冗食公言京糧歳入三百五萬而食者歳乃四百三萬乞痛加澄沃便又言中官以迎佛以織造濫討引鹽暴横道路及言武學生藉口考察隂擊大臣鼓嗾爲奸宜窮治其罪又言都督馬昻納女弟後宫外議或云巳娠請誅昻而還

卷十一015-2

其女後昻雖不罪而女竟被黜及公沒禮部爲公請贈謚亦獨以公爲給事時能隂銷宗廟禍孽指此疏也方是時奄幸相繼擅勢尤與言路爲仇不旦暮死則竄少能全者公在科九年卒以老成周慎免於戮辱而以久次得擢爲太僕公貌瓌偉善議論其在科中每九卿廷議軍機大事邉境要害衆輒目屬公公口對甚辨聞者莫不心愜壬申狼山之捷兵部議有功將士例陞三級公笑曰不然將士有實職有虛銜有正副叅遊實職大而虛銜反小有管哨管隊實職小而虚銜反大今一例陞級則管哨以下皆可爲

卷十一016-1

督府而叅副以上或止於都司首尾倒置非便後衆是之癸酉廷議用兵土魯復哈宻公極言西邉虛憊而土魯險逺且青海之賊窺伺西寜乃欲逺拯哈宻譬之人家囊篋空虛子弟臧獲疲死而盗賊滿門庭將拯門庭之冦乎抑急比鄰之災乎衆曰是則然矣如土魯索金幣何公曰彼能效順國家何愛於賞不然勦之未晚也已而卒從公議于是衆以公可屬邉事推延綏則推公推宣府則推公公旣家居廷臣交口薦猶尚以邉事也公在兩鎮值寜夏甘肅大同三變之後公旣素豁逹不拘謭有帥臣體裁又善煦愉

卷十一016-2

接下邉人見公色詞旣已心安公公益務寛簡繩法以休懊熨帖之嘗欲笞一二走卒時窮冬多不袴公見之惻然曰邉人窘乃若是遂不忍笞而百方爲之招商聚粟廣屯積芻以時給其食使人人有重生之心又爲之葺墩墻以衞其居疏石渠以足其水凡有規畫期於利盡而人不勞邉人益愛公嘉靖甲申公在延綏會大同殺都御史報至公愕然因入靜室蹰踟久之喜曰吾得之矣乃開門召諸將吏軍卒盡入環列庭下謂之曰若軰知大同殺都御史乎衆曰知之公曰若軰以殺之爲得已耶非得已耶衆叩頭曰

卷十一017-1

狂賊自取族耳尚何道公曰不然邉人勞苦甚矣而又虐使之是趣之殺也假令上下素相愛若父子彼將倚以爲命縱授之刄使殺焉其誰忍乎衆大懽呼叩頭退當是時以片言立觧上下疑阻公自喜得應機之知公居家時數嘗爲余言之其在宣府總督馮侍郎以苛刻失衆心公數争之不能得侍郎又以引鹽數萬與其私人爲市而平時商人無能得一引者衆固甚怨會諸軍詣侍郎請糧不得且欲鞭之衆遂憤轟然面罵因圍帥府公時以病告諸属奔竄入院泣告公公曰吾在也母恐即便服出坐院門召諸把

卷十一017-2

總官陽罵曰是若軰剥削之過不然諸軍豈不自愛而至此欲盡痛鞭之軍士聞公不委罪若属也則氣固已平乃擁跪而前爲諸把總請曰非若軰罪也是總制者罔利不卹我衆耳公從容懇諭以利害衆囂曰公生我始觧散去而總制自是亦心愧公延宣皆虜衝公内撫軍情外策强敵關城晏閉邉甿緩帶兩鎮四五年訖無敗事人益以爲才然公他所施設其與公不同趣者或不能不以好惡爲賛毀至論公長於治邉則莫得而訾也其始至延綏會總兵且入鎮諸偏裨欲空城逺迓之公曰脫有警柰何時暑月衆

卷十一018-1

以爲决非虜入冦時公曰安知無諜者瞷我虛實乎命諸官各留一人而戒遊擊張鳳出迎毋得過三十里是時諸生長邉者皆竊迂公明日虜果犯紅山墩去鎮僅七里諸官留者出戰而遊擊自三十里外援之虜駭我有備遁去衆始服公之料其在宣府以生禽虜酋一人斬級十二人受紅繡襲衣之賜自公去宣府八年而大同復殺總兵據城亂公時起廵撫保定矣遂徃扼紫荆擒大同諜者數人送京師會眞定廵按李者有疑疾入某邑聞銃聲以邑令謀已欲扶死之廣平守爭之又以守亦謀已至遣吏發卒圍廣

卷十一018-2

平捕守一城盡空公聞變星馳往撫定之上章露廵按罪狀而臺長庇其属爲之訟冤公復上章力辨廷論竟直公而黜御史廵按於廵撫爲同事而臺長又於公寮長也公本通逹不務爲崖異立磽磽名然利害大體所在不肯茍爲媕婀此盖公所難者其以都御史出鎮淮淮當士大夫南北衢地過者或不愜所望則益易爲謗然公自如也丙申章聖梓宫南祔始奉 旨由江而諸護行大臣至儀真議從陸諸官心知不可而憚於以身任江行之險悒慴不敢出語公獨力爭之極言沿江山險路不可通狀且奉

卷十一019-1

玉體馳峻坂上下撼頓萬一
聖情聞之悲惻柰何議論徃返數日而諸大臣亦宻遣人探沿江路果險如公言乃决從江之議以銕絙維舟行如期至承天遂如期以葬盖上慰天子孝思而沿江千里居人免於伐樹發屋役夫數萬人得無走死山谷中公於是有力焉及爲刑部尚書轉戶部益共於其位乙巳致仕歸武進歸年餘而病卒年七十有四公性喜讀書雖稗官小史亦用以資其經畧尤喜爲詩歌羽檄倥偬中率不廢詩上谷榆陽稿皆成帙也善字書有晉人風骨其罷宣府家

卷十一019-2

居好獎進後軰與人言娓娓不厭與士人言言讀書與俗人言言勤業莫不取其有益是時余以諸生候公公過待以爲國器及入仕途公每遺書誨以經世之學顧樗散無能自效於公者公且死以傳文見属余不得辭也公早失父母事兄長至老以友愛聞平生儉樸旣已貴其自奉如居約時獨祀先欵客則極豐潔曰賔客重事也年五十遂獨居未嘗畜媵妾教諸子愛而有法一飲食必有訓自公旣沒天子賜之葬祭贈公太子太保謚曰襄敏嗚呼可謂有始有終者矣妻夫人吳氏子二人仕爲都督府都

卷十一020-1

事偉太學生皆好禮譲能世公之家者也
萬古齋公傳
宜興萬氏相傳徙自鳳陽始徙者曰勝三傳至雄雄兄弟六人皆强力殖産結豪傑而萬氏始大於邑中雄生政政有弟盛爲九江推官以學行推髙一時而萬氏於是爲文獻家政生璵璵生公諱吉字克修爲人方嚴剛峻可望而知其爲莊士自少從盛學盛爲人亦方嚴公心效慕之盛亦喜公類已公爲學以爲非有廉隅墻壁不能自植立於是歛束筋骨刻意以古人爲師讀書觀古人忠孝大節輒掲之壁間自恐

卷十一020-2

不如每謂人曰知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平生自禮義廉耻大界限至於拱揖進趨冠履食飲之節畫線而蹈終始相較不失毫髪善戯之謔露齒之笑未嘗一出於口撥衣蹶足箕踞跛倚之小過未嘗一加乎身其事父母視寢視膳視藥恪有儀節深心欵然父母病不解帶自始病竟病愈以爲常父暴病一夕卒每痛不及藥哭輒殞絶病尫然骨立其師尚書吳公數解慰之每往必聞哭泣聲吳公亦酸楚至口不忍出解慰語年五十餘遭母喪哀毀不衰於喪父時以是病衂至沒齒衂竟不愈也與弟善以友愛聞邑中

卷十一021-1

病則共被寢至老身長子未嘗異錢帛善亦謹厚有兄風庶弟哲生不及父邜而翼之以有成立教諸子寛而有法先志行而後文藝諸子烝烝雅飭規行矩歩孝謹一如公不衰其閨門化之娣姒雍睦自姻族朋友出入公家者不聞有誶語嘻嘻之聲其諸子弟不聞有挑逹宕佚華矜之習邑人爭相高之以比於漢石氏而以公比萬石君公面目清冷對人少寒温語若落落寡情然人久與之處眞意溢出外有邉幅而内朴無城府至其情所甚鍾處宗族姻戚間恩禮欵曲即素婉孌多兒女子情者不能及也長姊年十

卷十一021-2

九而嫠抱三歳兒依父家以守公敬而矜之米鹽絲絮薪醯不待需而給如是者三十餘年姊忘其嫠也竟爲之請于有司而旌焉其自奉泊然衣未嘗問新敝食未嘗問精惡室無媵妾舘無圖畫古器伎藝之翫賔至時一奕而已然亦未嘗溺意求工也居家手不識握算計帳之具口不問錢米盈縮雖以有弟足藉亦其素性於財利疏闊使然然獨喜施舎至歉嵗家人節口而食遇窶人未嘗忘施也友人且死屬其妻曰濟我後事者必某也已而果然其處宗族每誦范希文自吾祖宗視之無親踈之語嘆息者久之族

卷十一022-1

人有緩急旣自罄其貲與力其所不及則醵其闔族之貲與力以濟族弟紘四十不能妻則爲之妻雲賣傭於人不能家則給養於家其三族中待公飽饑衣凍婚子嫁女者又若干人公恂恂儒生非欲以振急排難爲豪舉其平生壈坎又非如希文有俸廪賜予可以收族其所爲如是盖天性也以繩檢自律亦以繩檢律人人有善雖在後軰必稱嘆推引以爲賢於已人有過雖在同軰必面折或動色不少避於義有違雖田夫野人女子之言皆爲之屈服及引義爭是非雖遇逹官勢人鯁鯁反復必伸已說不少媕婀以

卷十一022-2

是人或謂公激而知公者益以公樸直愛人如愛己也其有欲爲不義懼公知之而止者較之面折者尤多自少爲縣儒生遇時節朝賀儀及春秋祀文廟諸生泄泄具故事而已公獨齊沐將事鞠躳屏氣如面
君師嘗遇大臨諸儒生或言笑自若公獨匐伏哀哭若私喪然者然公以誠意行之是以諸儒生不敢謂迂闊而間有因公竦然者居學中三十餘年學成行尊其儒生後軰有志節者雖不及公門亦心師公事公一如事師之禮公亦欵欵訓諭相勵以古道不降

卷十一023-1

辭色旣執古自信因以古名其齋諸儒生無背面必曰古齋先生而不敢字之其家子弟且冠必爲之行古冠禮及婚葬祭率凖家禮從事不爲苟簡在學中凡入試於有司皆不第而提學林公有孚蕭公鳴鳳以德行旌士每首公以風諸儒生公自少讀經史守儒先成說甚謹於儒先中尤篤信晦翁氏然至疑難處輒掩卷自思及有所得多出儒先論斷之外文字尚理致不爲華言然諸儒生心服公之行故不以文名在學中獨與潘君松爲厚交潘君踈爽坦易而公堅苦縝宻兩人操行不同而各以所長相取至白首

卷十一023-2

無間嘉靖丙申余始識公於宜興公因遣二子從余游數過余相與講論有合有不合而卒歸於相得也盖公尊經傳甚篤而守格式甚謹然而黙成不言之旨近於破去經傳而易以爲束書游談者之所便得心忘象之宗近於脫落格式而易以爲宕無忌憚者之所假故儒者徃徃因其似而疑其眞余旣與公交久之乃稍稍於經傳格式之外有所陳述大要以反求自得一不蹈襲獨操欛栖爲說公聞而相與辯析亦久之然公察余非敢不尊經傳非敢不謹格式者是以因其跡而諒乎其心知其人之不求爲異而意

卷十一024-1

其言之或不妄也先是公之友周君道通學于王陽明子得聞致良知之說歸而以語公力縱臾之公以其說異朱子不肯信道通沒十餘年旣與余相得則慨然謂其所善門人王革曰道通愛我今荆川子語固多與道通所述相合然固未嘗背於朱子我恨不及道通之存也嗚呼以公之堅志勵行虚心從善使其早歳有聞且將由忠信而好學不知其何所止正使晚年所遇不至如余之迂駑而得一豪傑之士其感孚契合洒然冰解又不知何如此余所以愧公之知也然公之所自立者其亦足以見於世矣居久之

卷十一024-2

以貢爲桐廬訓導桐廬地磽陿儒生溺於習俗錐刀瑣瑣鮮志操公夙夜勸課爲之深明義利界限時時舉釣臺故事激發之曰若軰非子陵鄉人耶諸生一時爲之爽爽心動時節或有饋遺皆却弗受間有所受則以振業諸生之貧者提學張公岳考之曰文足以範士行足以勵俗近得其實云未幾懇乞致仕歸是時二子士亨士和舉進士公每遺書必曰願若軰爲好人不願若軰爲好官士和以翰林吉士出爲禮部主事公聞之喜以其能不干進如教指也在桐廬二年而歸歸六年而病卒病且亟余徃候之氣已徴

卷十一025-1

矣猶披衣端坐作拱揖狀謂余曰吾語言若顛倒者余曰須靜以飬之公曰正爲平日不能養耳是卒之前七日也卒時爲嘉靖甲辰七月二十日年六十有三公蚤年剛方自立晚而氣象和易對人煦煦自桐廬歸後軰益樂親之其行已類狷而意甚廣居常有志天下事自爲諸生地方利害休戚亹亹爲上官陳說旣老無所施用然猶不忘時事聞一賢人進則喜見鬚眉爲天下賀或聞進一縮朒儻蕩者則蹙然改容當食爲之廢筯每得忠諫章疏雖老必手録卒之前一月旣已病半起坐間猶類聚平生所録拱手讀

卷十一0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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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一026-1

遡原厥義攸在于王建極隆師象賢廢祀允興必公焉先昔也蒸甞不出闕里今也新宫徧彼寰宇昔也二丁祀止素王今也父子爼豆兩堂兩堂伊何于泮之水儒林有輝青襟咸喜釁器用幣兹惟一初來格來歆用奠厥居仰徼神休作我士氣父教子率三綱永繋
祭萬思通文
昔夫子之有訓曰觀過以知仁求無過於過中故忠原而孝申嗟惟君之爲儒宿誦乎禮經在節哀以順變不毀性而危生胡聞訃而一慟竟疾疢乎膏肓始

卷十一026-2

三日而絶漿遂五月而云亡固衷情之獨感不自知其何因雖俯就之有違亦仁可以殺身繄啣哀而入骨諒雖死而不化命縗絰以爲歛見先君於地下惟君質之敦厚宿余心之所契始弔君於凶土覺形神之頓異余旣已爲君而心憂君猶尚慷慨而竟氣苟一息之未亡尚前修之可冀復謂予以久要期規我而無棄曾晤語之幾時忽憑棺而殞涕兹日月之有期從先君以即竁寄一哀以陳詞亦何盡乎余意
永州祭柳子厚文
竊惟山川之與人文同於擅天地之靈秘顧若有神

卷十一027-1

物愛惜乎其間深扄固鑰而不輕以示永之山水天作地藏經幾何年埋没于灌莽蛇豕之區至公始大發其瑰偉而搜剔其荒翳公之文章開陽闔隂固所自得至於縱其幽遐詭譎之觀而邃其要眇沉鬰之思則江山不爲無助而公之窮愁困阨豈造物者亦有深意盖公之自記鈷鉧小丘也嘗以賀兹丘之有遭而韓退之亦以公窮不久斥不極或不能以文自見於世歴千載而較失得亦何尤乎偃蹇而擯棄某少而誦公之文見其模寫物狀則已爽然神遊黄山之顚冉溪之涘今來吏兹土周覽四顧而親覩其所

卷十一027-2

謂迴竒獻巧者則又恍然若見乎公之文而挹其餘波之綺麗自顧樗散之才未能庶幾乎公之愚而戒貪于鼠懲猛于蛇敢不因公言以自勵睠風景之如昔想公之神恒徃來于斯地聊奠觴而陳詞尚彷彿其來至
祭丘思菴文
自余少時頗負迂僻空闊乎寥廓之翔而泥滓乎鄉人之處糠粃乎世故而蠓蠛乎禮法然間以語人則人漫不省爲何說余見世人所爲小者計刀錐之獲大者競旂常之勲粗者土偶乎衣帽履綦細者筆舌

卷十一028-1

乎儒墨是非零碎乎米鹽甕盎劻勷於弔慶酒餔熬鼎旋蟻無頃時休則余亦不省爲何事以是踽然四顧幾成恠人里閈之間一見吾子遂託金石以爲可與同心者在古惟漆園生在今惟子而已自是徃還且必建燭宵必及鍾或子言而我喏或我嘲而子噱或談鋒競起或閴然一黙子旣睨空一世而偶余余亦塊然獨居而偕子然不知者則以爲吾兩人皆若狂其知者則以爲相與切劘文章砥礪節氣而已至其散髪而箕踞瞬目而跳嘯其所快然會意處雖余兩人亦不能自知也但覺吾見子則然見人則不然

卷十一028-2

耳及余以雕蟲末技得厠聲利之塗餂腥染膏終日攅眉而子以樗櫟託跡遂志寂寞之野茹菽齒氷終日嬉嬉然子在寂寞之野而余未嘗羡子之高余渉聲利之塗而子未嘗疑我之膩以爲猶是心也余以踈率果非適用屢進屢黜得返初服以從子子見余且泣且笑曰不意子之能自全也自是相與過從議論如曩時而情好有加焉子自三十以外則已决意絶進取然子重廉耻故不能妄得一錢子性高簡故又不能治生居常授書爲生卒以懶罷已而賣藥爲生又以懶罷而獨注意攻古文詞上摹秦漢然復以

卷十一029-1

病罷棲棲環堵饘粥不聊旣乃從禄仕得寜陽教諭雖非素所好然亦以謂此官可隱也盖莊生所云蒿目而憂世决性命以饕富貴此兩者皆謂之天弢而子皆觧之余趣尚雖與子同然能觧其一而猶未能脫然於其一常以愧子而子乃更以余爲是也余近年懶病亦如子乃始不復蒿目於世而子不及見矣不知子尚以余爲是邪爲非是耶子交游甚簡然人或託以事最忠信可伏余嘗中夜與子卧偶論一二心事妻子不得聞者子曰吾恨不爲浣沙女余笑曰子之信豈待投瀬哉嗟乎自子之存吾於鄉曲得友

卷十一029-2

一人焉自子之沒則一人亦盡矣雖然子子桑扈也吾豈敢以慟累子之魂聊述吾兩人平生所以相與於世外者以告子嗚呼子死矣其無有發余之狂言乎雖然子有不死者其尚能聽余之狂言矣乎
祭萬古齋文
庚寅之歳余客陽羡公來顧余寔始識面識面之初遂以知心朱絃白雪相與賞音惟公老成行方志古余也何人自知踈鹵豈足禆公辱公節取過則相規善則相許一日過余奉幣以告余有二子煩君教詔佛廬仙洞水曲山窈携壺擔盒與余相邀花木玲瓏

卷十一030-1

禽鳥啾啁流目傾耳永日遊遨或時閉門對坐一室竒文共賞疑義與析清言不足或繼以奕晨餐相逢忽焉日昳余有所徃不告於僮僮來相尋知必在公公命家人爲具客食家人不問知余爲客綢繆徃復踰四五年曾無一日曠不周旋公訓桐廬余赴宫寮心豈不邇其地則遙逮公觧官余亦屏居握手一笑歡言如初通家之誼婚媾自此公有女孫以字吾子朋友或言師生之拘公曰何傷古有蔡朱尚期白首頼公劘礪公不我留忽焉厭世属纊以前神氣清皛顧謂二子事豈有了荆溪山水昔陪公游余今復來

卷十一030-2

愴公其休死生常理抑又何恠不敢負公恃此心在與公二子敢忘切磋尊聞行知矢言勿磨窀穸在兹舉我觴奠叙徃悵今公其我鑒
雜文
書岳將軍題大營驛
莊生以子之於父爲命之不可解以臣之於君爲義之無所逃意若以君臣爲强合予嘗疑其不然觀岳侯所題大營驛壁其處心積慮未嘗一日不在於復中原迎二帝眷眷然若赤子之於慈母然此豈無所逃而爲之其亦有所不可觧者乎侯之言曰君臣大

卷十一031-1

倫根於天性此侯之所以自狀而吾之所謂異乎莊生者耶彼高宗者乃忍於忘父臣虜其獨何心且已旣已忍於忘父矣有臣焉爲之急於其父如侯者亦竟殺之又獨何心嗚呼綱常萬古事也其磨滅與不磨滅只在此心之死與不死而巳高宗之心之死也久矣宜侯之竟以殺身而中原卒不可復二帝卒不可還也大營驛故在永州侯所題字久而湮没余父爲是州乃勒之石而并侯所題廣德金沙寺勒之盖侯之心尚炯然在宇宙間未死也固不係乎石之勒與不勒雖然使忠臣孝子英雄之士過而讀焉其將

卷十一031-2

慷慨泣下沾襟而繼之以怒髪衝冠者乎
書醫施氏婦事
語曰物反嘗爲妖腥穢之氣薰積世界乃有賊殺其大父者及其弟之婦與弟之婦之大父凡殺者三人其兩人即時死婦尚喘息未絶始某殺大父時婦奔呼某怒其呼也追而斷其頸至骨又刲其口婦忍死齧刀賊以手椎刀至齒根骨乃止前後所輳其不絶者一線耳見者莫不憐之亦莫不以爲必死會余徃無錫知金創徐君素有神効而婦家貧甚不能請醫余邀徐君謂之曰君能一徃乎徐君邀於義舉遂欣

卷十一032-1

然請行曰我不求一錢必活此婦是我心也因與余俱至則婦勢已亟矣徐君視之曰無恙也醫三日而腐肉盡新肉生又二日而口輔上下肉合頸肉起如蓓蕾狀徐君曰生矣始余迎徐君至時余兩弟及親友劉宗堯左升甫徐子初軰聞之亦喜甚曰是吾軰之心也至是徐君告歸諸友請醵錢爲贈不約而合者若干人得銀二兩有竒徐君曰非吾所謂來意也余强之曰固知非君意也雖然願少抑君之意以成諸君之義可乎徐君乃不能固辭嗟乎此可以觀人心矣徐君慨然不逺百里而來也其何所爲哉諸君

卷十一032-2

之慨然醵錢以醫婦也其何所爲哉方徐君欲行時其妻適及月産子且徐君坐市肆可計日得戯糈君乃舎其妻之急而狥乎人之妻之急舎其所利於市肆之間而奔走其無所利於百里之外亦何心哉鄉鄰之闘雖聖賢亦謂可以無救而簞食之費雖好名者亦所必惜以必惜之費而投之可以無救之闘至於不約而響應若有所踴躍而不能己者亦何心哉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此其机在乎通與塞耳塞則骨肉胡越通則四海我闥或謂今人之非古人之心吾不信也遂書之以貽徐君而且以風世之好

卷十一033-1

義者則古昔相保相愛相惜相周之俗其亦可以興於今矣
書水西集
華師魯刻其父水西君所爲詩文凡八卷曩余與君同在兵曹而君爲職方郎是時西北邉數被虜職方頗號多事君據案草奏或一日四五上莫不切中機宜毎赤囊纔入尚書立召問君君口對甚辨無留滯者於是遂以才稱頃之君坐言者所中免官家居而余時亦罷歸每嘗候君則見君悄然獨閉一室盡取古儒先所疏註箋纂六經文字凡百餘家精髄糟粕

卷十一033-2

咸在所謂累世不能殫其說者君獨悉力標駁参伍毛釐同異要於融而聮之以上究六經之旨而成一家之說若小戴書則旣有端緒矣未幾而遂卒自君居劇曹與家居治經亦時以餘力作爲詩文盖君爲人勁挺有精力其志甚銳而用心最苦其試於世則欲以才具功名自振即使枯槁山澤亦欲自託於經術以蘄於後世有知我者詩文雖贍切可喜然要非君志之所存也顧其才旣遭抑塞而經術所著述亦未克就是以其所志者若或靳之而泯焉無傳其非志之所存者獨尚足以傳於世若此余恐讀是編者

卷十一034-1

以爲是足以盡君也故爲發君之平生雖然昔人謂容貌祿位不能動人人安肯傳其書然則書之傳者亦徃徃祿位能動人者也即如世所傳經註百餘家者雖其山澤之儒祿位不顯則以附於六經與之並行而人不能廢之舎是而傳焉者寡矣君旣不得顯於功名而又不及託於經術彼其泯焉無傳者則旣已矣其所謂足傳於世者亦焉可知其何如也哉此余所以重悲君之志而爲之言者冀後世有因余言而知君者也
書錢遇齋先生高尚卷

卷十一034-2

予自爲編修罷歸是時邑中士大夫謝事而居者十數人此十數人者里閭丘壑遨遊燕笑之歡日相聚也彬彬乎有佚老之遺焉而余適以罷歸得厠其間時時從諸君子游相與爲樂然諸君子多以久宦致通顯而余亦逡廵郎署者數年而後歸獨遇齋始掛仕籍不赴官即解去遇齋解官旣先于諸君子而年又最高于是諸君子相與推而尊之至相率爲詩歌以贈而題其卷首曰高尚其意若有羡于遇齋而歉然以爲不可及者夫諸君子旣巳與遇齋同其所樂而無間矣顧若有羡于彼而不可及者何也夫士大

卷十一035-1

夫馳騁于功名之門而逍遥乎泉石之娛使兩者各據其方而不相爲謀則莫不皆自以爲快意然至課其盈虧倚伏之數則泉石之士或病其枯槁而功名之士至以爲頭顱可知自悔而無所及方遇齋之抱利器而不售以至于老也則諸君子亦或未始不悲其窮然諸君子之出而用于世也雖無窮愁抑塞之患然而傴僂趦趄日疲乎其形寵辱譽毀日闘乎其心者宜亦不少矣如是者十數年或三四十年而後得與遇齋同其樂于此譬如賈人歳歳出沒于驚濤駭浪之中旣抵于岸而得晏然當此之時亦未有不

卷十一035-2

□笑其稅駕之晚者矣而奚啻有羡于遇齋而已歟□則功名之門此遇齋之所不能與諸君子爭焉者□而泉石之娛此遇齋所以不易其樂而諸君子能同之于終不能同之于始者也易不云乎壯趾則凶遯尾則厲盖言進而趨時者利于後退而息機者利于先也諸君子之退而息機也比之遇齋則已後矣矧余又誤不自量始弱冠而已得官未溉其根而繁其葉又逡廵其間不早自解去則是諸君子之中其不爲遯尾者莫如遇齋其爲壯趾者莫如余也余退則旣後于遇齋其進也又不幸而早于諸君子噫嘻

卷十一036-1

幾何而不爲凶與厲之萃也歟然猶幸得罷歸以與諸君子相從于泉石之間雖高尚之風不可以冀矣然莊生所謂樗櫟以不材得全余今亦庶幾焉耳
故禮部左侍郎薛瑄從祀奏議
竊惟
陛下懋建皇極身作君師惠然留意理學之臣博採於庶官之論欲以定祀典而彰潜德甚盛心也夫瑄之爲人諸臣論之詳矣臣可無說也臣請折衷之祀典以答明詔可乎臣聞聖人之道有宗傳有羽翼盖孔門身通六藝者七十人其德行稱者纔四人而夫

卷十一036-2

子獨許回庶幾其三人又不與也一貫語之參賜而性與天道賜又自以爲不可得聞則其精微之際心授心受毫釐不差者固亦難矣所謂宗傳者也然文學政事言語亦得與德行分科而居而皆不失爲聖人之一體至於門人之辨之勇之藝聖人亦自讓以爲賢於我也且曰自吾得某也而惡聲不入於耳自吾得某也而門人加親是聖人與人之周也所謂羽翼者也此孔門人物之衡也亦後世論孔門從祀者之衡也如使必其宗傳而後可以從於祀也則顔曾思孟而下及於濂洛四三鉅儒而足矣雖七十子亦

卷十一037-1

有在所略者矣而况於經師之口傳與王韓軰之疵而未醇者乎然且群然而爼豆焉則羽翼之故也故曰與其過而廢之寧過而存之至如瑄者以復性爲究竟以持敬凝靜爲工夫非聖人之道不以志而學非濂洛關閩之說不以尊而信雖其於所謂精微之際未知其何如也而歴其平生其背於聖人者亦少矣謂其爲聖門之羽翼也復何疑乎此瑄之可附於祀典者一也臣聞衆心安定而成俗俗必有尚衆志鼓舞而成尚尚必有倡倡之者始之也祭之爲言報也以報本而反其始也我朝理學彬彬乎盛矣然

卷十一037-2

自瑄以前儒者猶泪於辭章事功之習而未有能卓然於道德性命之歸者也而瑄實倡之矣自瑄以後其有如瑄者繼踵而出乎未可知也其有能直接孔氏之心傳者出乎未可知也而瑄實倡之矣是則瑄其我朝理學之一闢也比之濂洛倡道於宋雖其所自得或有深淺而功則並之此瑄之可附於祀典者二也臣聞之記曰凡釋奠者必有合也有國故則否觧之者曰國故云者若虞則夔伯夷周則周公魯則孔子也此代各自釋奠於其代之人而國又各自釋奠於其先師觧之者曰若漢高堂生制氏毛公伏

卷十一038-1

生也此漢伐釋奠於漢之人之證也故夔伯夷周公孔子雖不能接世而生而高堂生制氏毛公伏生固亦非曠世之所希有然而與於釋奠者代有其人則自建學以來皆然未有空一代而絶無其人也明興且二百年弦歌之化暢乎逺近豎子皆知誦法孔氏而壁宫之側至今無一人得爼豆其間者非所以鼓士氣而彰聖朝棫樸之盛也元之世且推其臣許衡而從祀焉我明乃無一人之幾於衡者其不然矣由此言之苟爲聖人之徒者猶宜援而進之而况如瑄之眞可以羽翼聖門者乎如是而曰我國之故

卷十一038-2

也而祀焉以比於漢高堂生制氏毛公伏生許衡其亦可以無愧矣乎况今之所謂祀者乃其偃然於累代群儒之後而非如記所謂特祀以爲先師者也奚不可哉此瑄之可附於祀典者三也臣聞周禮大司樂曰凡有德者有道者使教焉沒則以爲樂祖祭於瞽宗瞽宗者殷學也此學宫祀其能爲師者之證也其釁器舎菜而神之者乃其攝齋鼓篋而師之者也瑄嘗督學於齊魯而諸生翕然尊之曰吾薛夫子也故其時師道之尊而庠序之飭始自齊魯而風於天下盖在勝國時許衡實爲祭酒勝國時之能尊師道

卷十一039-1

而作人材者莫如衡而我朝之能尊師道而作人材者莫如瑄其亦近乎樂祖瞽宗之義否耶此瑄之可附於祀典者四也然或者謂瑄於六經少所著述宜不得與從祀臣竊以爲不然夫聖人所爲作經者何也以摹寫此心而已儒者求諸心而有得也是真能發揮六經者也且自古儒者說經之多莫如馬融其體認本心絶不肯爲六經註脚者莫如陸九淵 陛下嘗進九淵而黜融則 聖明照鑒固有取於躬行妙悟之實而不徒以聞見講觧爲功矣况瑄所著讀書録且十餘萬言固濂洛關閩之緒而六經之旨

卷十一039-2

也其爲著述則亦已繁此瑄之無礙於祀典者也然宋儒之賢若尹焞羅從彦李侗黄翰皆不得與今瑄所得未知其與數子何如乃得與或者亦有是說臣又以爲不然夫瑄之所得誠未知其與數子何如也然自濓洛倡道之後群儒連茹而出耳目薫染親相授受故其興起爲易而瑄獨崛起絶學之後故其樹立爲難其連茹而出也不得不擇其尤者而祀之其崛起也不得不援而進之譬如繁星麗空非五緯不能耀芒而晨星相望則維參與昴嘒然而見微顯闡幽之義也安得牽彼以例此乎此又瑄之無礙於祀

卷十一040-1

典者也故臣以爲宜如御史臣瞻臣得仁所疏臣愚昧死謹言惟
聖明裁擇
書地理鶴岡况君卷
叩巫卜星相堪輿之家而問焉曰吉乎未必然也而聞者驟然喜叩巫卜星相堪輿之家而問焉曰凶乎未必然也而聞者驟然悲則是巫卜星相堪輿常槮吉人凶人悲人喜人之權以奔走乎其人而其人之吉凶悲喜一繋于巫卜星相堪輿之口而聴焉若是何也人情常喜希覬乎其所不可必而常揣摩乎其

卷十一040-2

所不可知而術家馮鬼神以自神故多言而或信巧發而竒中摻希覬之心與摩揣之見而叩之憑鬼神之人而投之巧發竒中之說宜其入之深也諸家之中其尤熾者曰堪輿其指畫天地支離五行八卦竒中之說尤多而人尤尊之堪輿家吾不知其所始吾意其初本以候土驗氣測量水脉以寜死者而賛慈孝如是而已盖未始有鬼蔭之說也自兹說之行至使子孫露其先人不葬以待吉地與吉日致其人而不免於水火者有矣或取土中數十年之陳胔非有山崩水齧而好數徙之甚者豫章饒歙之間盗地以

卷十一041-1

葬徃徃至於殺人而不止然則堪輿家之說吾懼其不爲祥而爲孽也夫儒者之論殃慶歸之積善與惡其說至精猶或半驗半不驗則天道之逺也而謂旣朽之骨叢禍叢福若呼谷而響答焉其亦未必然歟鶴岡况君精於術而能竒中者也曩余葬母寔藉於君然余之藉君非其吉凶禍福之謂也君間嘗請文於余嗚呼挾君之術以游於世其有不能奔走乎其人而其人之悲喜有不惟君之爲聴者歟然則余言何能輕重君邪君如有意乎余言也則君其務爲候土驗氣以寜死者毋務爲吉凶禍福以邀生者而孝

卷十一041-2

子慈孫有溺於吉凶之說其亦以余言觧之而已夫
書王氏傳家録後
文皇起北藩靖内難一時雲合之士其首功旣皆裂土而王矣其斬馘自一級以上至于執殳樵爨亦莫不授武功爵世其子孫至萬餘然王氏自長史公以儒生首事文皇于藩至其子彦昭兩世矣長史左右夾輔不幸老死及靖難兵起彦昭寔與居守其兩世皆不可謂無功然顧不得與一時雲合之士同裂土而又不得一介之爵以世其子孫若是何也豈其翊賛于遵晦

卷十一042-1

之日者不及乎純熈大介之會其居而守社稷者固不如行而扞牧圉之爲勞也歟自漢而下拜侯徹爵率以戰功爲重文皇之意其或在于此歟雖然裂土之封孰與詩書之澤之可以長使其子孫飽祿而驕佚孰與使其子孫苦約而思以自立也夫世祿之族驕則舉其累世之所遺者或一朝而禠之族如發憤自立則其先世雖無所遺而猶可以自振自國初以來所謂世祿之族其盛衰可數已而王氏子孫讀書好禮彬彬然以儒名其家者相望而東臯公以能書官至太常卿然

卷十一042-2

則儒術之與戰功王氏之所以遺其子孫與文皇之所以報王氏者又孰多而孰少耶于是長史公幾世孫稷纂其先人之行事自長史公而下凡幾世題曰王氏傳家録盖詩書之澤在焉余嘗讀唐李鄴侯家傳侯遇肅宗于潜龍之時及其起事李郭諸人皆以百戰裂土而鄴侯雖幃幄謀臣然不得與其列其事頗與王氏類鄴侯之子繁積書至三萬軸而當世推其文雅此亦偶類于王氏且夫李郭諸人不能世其家也久矣而鄴侯之事至今獨著于世者則以家傳在也然則後有欲觀王氏者其在兹録矣乎

卷十一043-1

此稷之所爲纂也
讀春秋
春秋王道也天下無二尊是王道也禮樂征伐會盟朝聘生殺之權一出於天子而無有一人之敢衡行無有一人之敢作好惡作威福是王道也是故大宗伯以賔禮親邦國而以間會發四方之志天子廵守諸侯旣朝則設方明而盟是會盟者天子之權也其或不出於天子而私會私盟者罪也故春秋凡書會書盟者皆罪之諸侯朝於天子而諸侯之自相與也有聘禮無朝禮凡其不朝於天子而私相朝者罪也

卷十一043-2

故凡春秋之書如書朝者皆以罪其朝者與其受朝者九伐之法掌於司馬而天子賜諸侯弓矢斧鉞然後得顓征伐雖其顓之亦必其臨時請命於天子而後行是侵伐者天子之權也其不出於天子而私侵私伐者罪也故凡春秋之書侵書伐者皆罪之諸侯之大夫公子雖其有罪必請於天子而後刑殺焉其不請於天子而顓殺者罪也故凡春秋書殺大夫殺公子者皆罪之夫侵伐有貪兵有憤兵有應兵有討不睦有以夷狄侵中國有以中國攘夷狄有以中國借夷狄而戕中國者故戰有彼善於此者要之無義

卷十一044-1

戰盟會有觧讎有固黨有同欲相求有同力相援有同患相恤有以夷狄受盟有以夷狄主盟者故會盟有彼善於此者而要之無義會義盟殺大夫有誅叛有討貳有愎諌有借以說於大國有爲强臣去其所忌故殺大夫有彼善於此者要之無義殺是故春秋自千稷澶淵兩會之外並不書其故而至於盟會侵伐則絶無一書其故者非畧也以爲其會其盟其侵其伐其戰旣足以著其罪矣不必問其故也殺大夫必名亦有不名而但書其官如宋人殺其大夫司馬者亦有併其官不書如曹殺其大夫者此非畧也以

卷十一044-2

爲義繫乎其殺之者而不繫乎其殺者義繫乎其殺之者則其殺也足以著其罪矣義不繫乎其殺者則不必問其爲何人與其爲有罪無罪焉可也說春秋者不逹其意而瑣爲之說曰其會也以某故殺某大夫也以某故至於盟戰侵伐亦然是皆無益於春秋也而徒爲蛇足之畫者夫春秋經世之書也其經世也以正亂賊也易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矣不早辨也說春秋者亦云人臣無將夫人臣而竊其君侵伐會盟刑殺之權其爲將也甚矣人臣竊其君侵伐會盟刑殺之權而久假焉而莫之歸也其

卷十一045-1

爲漸也甚矣故臣子至於推刄於其君父而春秋書某國弑其君某某人弑其君某者是弑之成也是春秋之所痛也人臣而竊其君會盟侵伐刑殺之權是弑之漸也將也是春秋之所辨也孔子嘗自言之矣曰天子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無道而至於自大夫出無道而至於陪臣執國命嗚呼是春秋之勢也挈其漏於陪臣大夫者而還之諸侯挈其漏於諸侯者而還之天子是春秋之撥其亂而反之正也夫周自東遷以前雖王室已不競矣而其權固在也幽弑而平徙岐豐之

卷十一045-2

地委爲草莽瀍洛之外聲教阻絶于是尾大之勢成而諸侯横變易禮樂馮衆暴寡大小相朝强弱相刼無一不出於諸侯者而天子曾不得尺寸之權矣盖周之盛王道行頌聲作而其可見者莫如詩雅蓼蕭湛□是諸侯之會同於天子者也彤弓是諸侯聴征伐之命於天子者也出車采薇是天子之自爲征伐而四夷不敢侵叛者也故曰詩亡而春秋作詩未亡天子之權存詩亡天子之權喪春秋收旣喪之權而還之天子者也春秋所以接詩亡之後雖一日不得緩也文宣而下則諸侯又不能自執其權而大夫之

卷十一046-1

交政於中國者攘攘矣三桓六卿七穆孫寗魚華陳鮑擁兵樹黨而主勢孤矣葬原仲而私交始矣作三軍舎中軍而魯之權罄於大夫矣盟溴梁盟宋而天下之權罄於大夫矣衎出奔孫陽州孫越入彭城入朝歌入晉陽而大夫之爲禍烈矣盖天下之勢愈下而春秋之治之也愈詳桓僖以前列國之大夫惟特使而與魯接者則名之而會盟侵伐則大夫未有以名見者夫救徐大夫特將也翟泉大夫特盟也春秋第曰人曰大夫而已不以名見也若此者非畧也以爲不繫乎大夫也文宣而下侵伐會盟大夫未有不

卷十一046-2

以名見者雖溴梁之會其君在也而大夫盟書鷄澤之盟君旣盟也而大夫盟書若此者非煩也以爲繫乎大夫也不繫乎大夫雖夷吾隰朋狐偃趙襄之勲且賢未嘗以名見焉繫乎大夫雖劣如欒黶荀偃高厚華閱則瑣瑣以名見焉不繫乎大夫雖其君不在而大夫特盟則亦弗詳焉翟泉是矣繫乎大夫雖其君在而大夫綴盟則亦詳焉溴梁鷄澤是矣不繫乎大夫雖主帥亦畧而人之桓僖以前侵伐書人者是矣繫乎大夫雖偏禆亦牽連而名之鞍之戰是矣其弗詳大夫者以專治諸侯之爲亂賊也其詳大夫者

卷十一047-1

以併治大夫之爲亂賊也說春秋者不逹其義而曰人大夫貶也夫書人爲貶彼黶閱之徒以名見者乃爲褒也耶惟曹薛滕許之大夫始終書人說春秋者曰小國無大夫非也夫此數君者且爲人役之不□而未嘗敢執天下之權也而况其大夫乎盖不繫乎其大夫是以終始人之而弗詳今曰書人爲貶則是齊晉諸大國之大夫偏受褒而曹薛滕許之大夫偏受貶耶侯犯南蒯弗狃陽虎之徒出則大夫又不能自執其權而陪臣寔執之矣墮郈費書圍成弗克□竊寳玉大弓書得寳玉大弓書而春秋之正陪臣□

卷十一047-2

又詳矣故孔子欲往公山佛肸之召而曰吾爲東周云者即春秋書墮費墮郈意也是春秋之終也或曰盟葵丘盟踐土師於召陵城濮說春秋者以爲聖人予之也今亦曰是禮樂征伐自諸侯出也而奪焉可乎曰是不然矣桓文之未出也權雖不在天子而諸侯亦未能盡得天子之權也盖其權散桓文之旣出也則權旣不在天子又不在他諸侯而桓文獨盡得天子權也盖其權聚譬之主人有千金焉而竊之者十人雖金已不在主人矣然十人而人得百金焉尚未足以當主人也而竊之者一人茍一人而併千金

卷十一048-1

焉則是疑於主人也權之散臣悖於主權之聚臣疑於主故較利害則權之散而交闘猶不若權之聚而可以紓禍息民語王道則權之聚而疑主猶不若權之散而未有所屬隨之屯曰隨有獲人隨而我獲之未害也而謂之凶豫之坤曰由豫由我致豫未害也而六五以爲貞疾故桓文者臣之凶而主之所以貞疾者也且桓文以前諸侯固有相朝者則亦一二小邦而已猶未有六服群然相朝者固有私盟會擅侵伐者則亦一國兩國相讎相結而已未有舉中國而聴於一人未有十餘國而共攻一國者是天子之權

卷十一048-2

未有所屬也桓文之興五年一朝三年一聘而諸侯之玉帛相率而走於其庭天子黼扆之前乃不得一人秉圭而北面者彼齊晉亦偃然受諸侯之朝已而終其身未嘗一渉天子之庭也衣裳之會兵車之會未常有一介請于天子也是故紏合諸侯同獎王室未有如葵丘踐土者諸侯之群然役屬臣僕於諸侯亦未有如葵丘踐土之甚者戎狄攘斥中夏乂安未有如召陵城濮者而樓諸侯以伐諸侯亦未有如召陵城濮之甚者說春秋者不逹其意而曰會於某盟於某是聖人以諸侯授之齊晉也夫王室之不競也

卷十一049-1

諸侯旣已盡折而入於齊晉矣聖人不能挈而還之天子也其又推而授之以益其逼也耶夫權自諸侯出不問其如何而均謂之無道敵國相征不問其如何而均謂之無義不知禮樂征伐之出於桓文也其爲道耶其爲無道耶桓文之戰其爲義耶其爲無義耶使桓文而誠於勤王誠於攘夷急病而其柄則倒持也其分則上陵也聖人猶必律之以法而桓文且将爲法受惡矣况其借名勤王而實則自殖陽爲急病而隂欲養亂哉滅譚滅遂本以自肥執曹畀宋爲譎已甚桓之末年侈然有封禪革命之心而文至於

卷十一049-2

請隧以葬此其去問鼎者無幾耳又何以責楚也然則聖人所稱民免於左衽而仁之何也曰是聖人之顓論功也而春秋者顓以明道也榖梁氏曰仁不勝道存王室也然則說春秋者曰謹華夷之辨何也曰此誅亂賊之一也夫春秋之所夷者吳與楚楚之先鬻熊爲姬文師國於江漢之間而太伯端委以臨吳盖皆神明之胄矣荆人不道間周之亂革子以王叢毒上國吳亦相効而王是亂賊之尤也是以春秋從而夷之春秋諸侯中其顯然爲逆者莫如楚吳其隂逆而陽順者莫如齊晉如斷獄之家吳楚則功意俱

卷十一050-1

惡齊晉則功遂意惡功意俱惡故聖人顯誅之顯誅之故其辭直如卒不書葬君臣同詞之類凡皆直辭也功遂意惡故聖人隂奪之隂奪之故其辭微如邢遷於儀夷城楚丘狩河陽之類凡皆微辭也夫小雅未廢而四夷不敢交侵小雅盡廢而後四夷交侵春秋始書荆入蔡以獻舞歸則其躅蹢之勢已見桓文奮而扼之其鋒稍阻文也沒而晉覇衰而楚人之圗北方者遂日長而不可制是故春秋書荆入蔡此覇之未興而楚猾中國之始春秋書次于厥貉此覇之旣衰而楚窺中國之始盖桓文之所以扼楚者其力有

卷十一050-2

難易而楚與中國之所以盛衰其幾有倚伏桓起於海濵而所從者宋衞陳蔡皆弱國故謀之十餘年結江結黄連十二國之師而後能服楚於召陵文據表裡山河之固而所從者齊秦皆勁國故反國一年僅連三國之師而遂能克楚於城濮一戰而殺其專兵之將然晉之克楚也得策於結秦而晉之不競於楚也失策於讐秦自殽之役而秦晉相讐殺者歴四五世戰彭衙戰令狐戰河曲積十餘戰而不觧是晉人自失一強援自生一強敵失一強援則其氣力不完強敵伺近則其勢不暇於略逺故晉覇之衰而楚益

卷十一051-1

横者殽之役實然說春秋者乃曰殽之役春秋許晉襄繼覇吾不知也夫楚莊者又蠻酋之雄耳而逺交秦巴近攻陳鄭則是晉之讐秦非特生一強敵乃又借盗以兵也春秋書楚人秦人巴人滅庸而楚之謀益狡矣書楚子圍鄭而中國虎牢之險淪於夷矣書宋人及楚人平而南北衡矣天下之勢一變也雖然于時諸侯固有附楚者而猶未敢公然附楚也晉雖已不能盡得諸侯而猶未肯甘心以諸侯委之楚也蜀之盟謂之匱盟盖諸侯猶惴晉人知之也弭兵之說倡而南北之從交見於是中國諸侯公然朝楚向

卷十一051-2

之玉帛於齊晉者盡在楚矣申之會空中國而聴焉齊晉之所連以扼楚者今楚人連之以扼中國矣申之會諸侯獻六王之禮宋之會虢之會長楚於晉則是諸侯甘心爲夷役而晉人甘心以諸侯委於夷也天下之勢又一變也至於吳越交兵而夷禍極矣書伐郯入州來會黄池入吳而春秋所以治夷者又詳矣是春秋之終也或曰楚横而齊晉扼之則是中國果不可無桓文也今曰禮樂征伐自諸侯出也而奪焉夫頼人之功以紓患靳人之權以資敵是責鷹鶻之搏而縶其足也不亦迂乎曰不然吾又有以譬之

卷十一052-1

今有僕於此鳩黨鑄兵而主人弗能令也然盗夜入其室則其僕掲兵嘯黨而逐之以僕爲不善也然而足以逐盗以僕爲善也然而足以抗主故天下無覇而至於四夷縱横而莫之禁者非天下之幸也天下有覇而至於臣疑於主而莫之恠者非天下之幸也夫春秋之事齊桓晉文是也齊桓晉文之功定而王道明矣王道明而亂賊懼矣或謂春秋誅亂賊者誅其弑君者也曰若是則春秋所誅者止於弑三十六君之人耳其亦狹矣然則所謂誅亂賊者何也曰治弑也治諸侯之專也治大夫也治陪臣也治夷也凡

卷十一052-2

無王者皆亂賊之道也
唐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十一

卷十二001-2

唐荆川先生文集卷之十二
鴈訓
執徐之嵗有鴈集于顧舎人第舎人筮之得小過焉其繇曰飛鳥遺之音大吉博物先生聞而往賀之至則蹠華公子在焉公子謂先生曰鄙人聞之人事占幾天事占符幾罔舛盩而能垢符罔闇沕而弗彰盖昔者玄鳥集戟黄雀投環游龜像紐墜鵲化印斯瑞眇乎瑣哉然猶薦紳動色焜焜燿燿若天授幽契而神畀秘寳焉者矧夫鴈抱陽背隂羽蟲最靈者也廼今歛翮戢翼翩然來賔斯亦異矣於舎人何所當焉

卷十二002-1

願先生爲舎人鋪張而揚搉之可乎先生曰唯唯可乎哉可乎哉請摭僕所聞而公子選焉夫陸杜隰黍秦粟吳粳芬馨狼藉穣穣滿塍爾乃呼儔命侶唼喋蹂踐一飽恒餘群啗每饜此盖飲食之至樂也舎人嘗羮内饔割肉大官滑脆脭膿溢腹盈飡若是何如公子曰夫繫稻梁之謀者忘冥冥之志沈豢養之適者違性命之和老子曰五味令人口爽願聞其他先生曰文獸眎皮珍禽辨羽爾乃披黼戴黻純緅雜緇纎毳似鬒温氄方綈甑翃翑翨翷翾差池濯泠波以修容颺輕颸而整儀若夫東海獻朱上林呈白匪恒

卷十二002-2

理之所窺亦云極態而盡飾于是使鸚鵡羞緑山雞讓錦此盖羽儀之至文也舎人綰銀垂黄錯以絺藻顧歩流暉折周展耀若是何如公子曰古之言章服者特以殊等威別上下而已非以為侈榮極觀也且令聞被躬安事文繡哉
先生曰欝埜茂林平皐廣澤罻羅無所安施矰繳爾廼頡之頏之翔而後集輟雲霄之勁翰指天地以假息故易著漸磐詩詠遵渚豈比夫鷽鳩蹌踰乎榆枋鷾鴯卑棲于簾廡者哉此盖居處之至適也舎人待詔石渠之庭侍直承明之闈栖遲雲陛偃仰華榱若

卷十二003-1

是何如公子曰儒者以禮義為安居未聞文軒夏屋之為快也且夫東方朔陸沉金馬奚足道哉
先生曰神頡作書實始鳥跡而鴈以字稱焉觀其隊矯朋騫翕趿紏紛一從一横乍合乍分既錯落而成點亦聮綴而為畫拂素霓以施鉛依玄霞以和墨於是掩蝌蚪之竒形奪蝸蜒之巧篆此盖法象之至章也舎人搦碧玉之管操文犀之觚斯籕是摹鍾王為徒若是何如公子曰書者六藝之一耳且夫餘墨成池敝頴成塜固已勤矣無廼非古人所游藝者哉
先生曰秋空泬漻金波皎晶川原□窱百籟收聲爾

卷十二003-2

廼楊吭鼓頰載飛載鳴啁哳嗑□嘹嚦呷乹或趂群而響駚或侯侣而聲遲或雙呼而雝雝或单噭而悽悽或中斷而更續比律吕之相諧于是鸛鶴為之罷唳鳱鴡為之噤舌羈旅聞之而遐思離妻聞之而於邑此盖聲音之至極也舎人擅中吳之逸韻汛下里之煩吟攡篇掜句鍧玉鏘金若是何如公子曰歌賦尚矣然雕蟲篆刻哲人刺焉願先生少益其說也
先生曰積石草腓交河凍合峨蛾層氷皚皚疊雪爾廼審圎方之闔闢謝坎維而向離服匪垂翅于寒門爰晞羽于暘谷異徃來于玄鳥類屈伸于尺蠖此盖

卷十二004-1

消息之大時也舎人始焉豹隱吳門廼今遘休際昌連茹彚征以應鴻漸豈徒曰好爵是嬰若是何如公子廼俛首深思而未答也先生遂推而進之曰夫鴈有六徳焉知時寒燠智也時去時來若有約劑而不爽者信也御籚以避戈慎也締偶不亂者介也能群者仁也群而有序者禮也舎人俻姱葆真襲華振若畜兹六徳協于禎祥若是何如公子乃雀躍而起喟然而嘆曰嘻吁休哉夫晰萬物之情者不以通塞異觀究天人之際者不以幻化眩見故履幾莫如謙謙承符莫如兢兢謙謙者人益之兢兢者天庇之然則

卷十二004-2

來鴈之為瑞也盖亦主人之自求多福哉詎不閎哉彼諦圖測諜以覬靈者末矣于是舎人再拜謝先生先生乃去
銅雀硯銘
昔維瓦藏歌女貯舞馬今維硯侑圖史承鉛槧嗚呼其為瓦也不知其爲硯也然則千百年之後委擲零落又安知其不復爲瓦也盖雄豪武人不得而有之子墨客卿不得而有之吾嗒然有感於物化也
鼎硯銘
嗤爾者謂爾無腹不可以承公餗識爾者謂爾有靈

卷十二005-1

而可以辟妖精尚從我於深山之中魑魅魍魎其莫之逢
半月硯銘并序
月硯一吾家故物也毁於地中分焉因其形礲而爲半月者二銘曰
誰謂其毀維毁乃全其全謂可不盈以弦盈則蝕晦則窮眀晦相息兩弦其中君子觀象謙謙爾躬

礲而塋之出其□也則以爲明之半生墨而傳之含其垢也則以爲魄之半死死與生與爭於其所也其

卷十二005-2

孰綱維乎此
黒石硯銘
硯之未琢石即是墨硯之既琢墨即是石問於道人道人守黑是亦一石是亦一墨既已爲石與墨矣而烏能辨石之與墨
宛山石硯銘小引
宛山石硯者硯之最下且易得者也既而山擅於鉅家工不得穴乃取故時所為碓碾磨硱者硯焉得之者艱而價亦遂高嗟乎物之貴賤何常之有哉銘曰

卷十二006-1

山屬於公衆工所攻其出不窮山屬於豪封閉以牢其價乃高嗚呼碓碾磨石遂登几席亦繋其遭
方硯銘
汝之量足以茹垢納汗而不攖於慳也汝之守足以砥廉峻隅而不刓於頑也盖既惠且夷可否之間也
方圎硯銘
惡方喜圎常物之情喜方惡圎幽人之貞皆物我之相笑無益損乎爾形
小硯銘
大者凝然利以居小者扁然利以行不有居者墻壁

卷十二006-2

户牖誰與供十年之著述不有行者蒼山白水誰與收五嶽之精英

昔人有言一斛臭水而藏蛟龍是維涓滴視之正黒或蟄其中忽然躍出雲滃電掣文章滿空
斧硯銘
謂爾為藝苑之精吾疑乎其形謂爾爲凶門之揮吾疑乎其才形則允武而才之文誰云國容可以入軍
荷葉硯銘
葉無染此有染葉有卷此無卷其孰知淨染之為一

卷十二007-1

而卷舒之無辨也吾許女具隻眼
月樓唐翁行狀
月樓唐翁武進人也諱某字某月樓其號大父封寺副諱某者生五子仲子復爲大理寺副後守平樂有宦績載在國志封寺副之少子贈給事中諱某號友蘭翁生四子長子爲給事中翁其第三子翁貌魁岸爲人倜儻負氣嘗從伯兄給事公指受章句能渉獵記誦然家故産薄而友蘭翁又病癱臥米鹽毉藥婚嫁百費叢於伯兄伯兄又方日夜治經史聚徒而教之其勢不相給也翁以故廢其學而營於家翁雖已

卷十二007-2

不治經然不輟文墨其間時則作爲草書遂窮極竒變闔闢閃縮上逼懷素詩歌有唐人風骨是時翁伯兄既以文雄於當世而季弟竹窓翁善畫尤以草蟲名一時言文章字畫歸唐氏云伯兄爲給事中值敬皇帝在位言官甚見親幸有權給事公素小心慎事屢爲書與翁大要教之謙下母輙入州縣門即入必傴僂不得騎閭巷徃來戢族屬僮奴不得閙街市中翁遵其說而行之是以唐氏雖世宦然未嘗有子弟爲鄉里所苦者後三十餘年嘉靖某甲子翁年七十餘郡太守請與蜡賔後若干年 詔賜天下老人

卷十二008-1

粟帛八十以上冠帶翁於是始冠帶然始一服之後不更服也嘗一與蜡賔後太守連歳以故事請然亦不更往其好省事如此始翁壯時唐氏以給事公故方盛給事公自爲庠生有名聲已能盡致數邑客後爲給事賔客益輳翁家居則應接賔客出則從親朋隣里邀請酒殽之會投壺陸博遨逰宴笑之歡碌碌不絶翁每所過輙爲上客議論常摧其一座人以是人益貌之後翁既老兄弟物故盡平生故人多不存存者亦衰且病不能相往來矣翁又失其壯子獨携二幼孫以居雖門外終歳率不一出甘脆滫滑所以

卷十二008-2

輔老之具亦不能豐也時時有一二族子問起居翁據牀坐與之道說故事助遣歳時而已人謂翁由喧熱至落莫不能無介介翁獨翛然自得也然自翁而上友蘭翁年至四十有幾翁伯兄仲兄亦皆不及五十而卒竹窓翁卒以五十而翁在父子兄弟中獨巋然老壽至於八十有三其所得可不謂厚也歟翁配云云葬以卒後三月某甲子在黄塘祖塋之次於是一之圖所以不朽翁而欲請銘於立言君子乃謂順之述其事畧順之於翁爲姪孫而給事公之孫云
勾股測望論

卷十二009-1

勾股所謂矩也古人執數寸之矩而日月運行朓朒遲速之變山谿之高深廣逺凡目力所及無不可知盖不能逃乎數也勾股之法横為勾縱為股斜為弦勾股求弦勾股自乘相併為實平方開之得弦勾股求股勾弦自乘相减為實平方開之得股股弦求勾同法盖一弦實藏一勾一股之實一勾一股之實併得一弦實也數非兩不行因勾股而得弦因股弦而得勾因勾弦而得股三者之中其兩者顯而可知其一者藏而不可知因兩以得三此勾股法之可通者也至如逺近可知而髙下不可知如卑則塔影高則

卷十二009-2

日影之類塔影之在地者可量而人足可以至於戴日之下而日與塔高低之數不可知則是有勾而無股弦三者缺其二數不可起而勾股之法窮矣於是有立表之法盖以小勾股求大勾股也小勾股每一寸之勾為股長幾何則大勾股每一尺之勾其長幾何可知矣此以人目與表與所望之高三相直而知之也人目至表小弦也人目至所望之高大弦也又法表爲小股其高幾何與至塔下之數相乗以小勾除之則得塔高盖横之則爲小股至塔之積縱之則爲小勾至塔頂之積縱横之數恰同是變勾以爲股

卷十二010-1

因横而得縱者也勾股弦三者有一可知則立表之法可得而用若其高與逺之數皆不可知而但目力可及如隔海望山之類則勾股弦三者無一可知而立表之法又窮矣於是有重表之法盖兩表相去幾何爲影差者幾何因其差以求勾股亦可得矣立表者以通勾股之窮也重表者以通一表之窮也其實重表一表也一表勾股也無二法也
勾股容方圓論
凡竒零不齊之數凖之於齊圎凖之於方不齊之圓凖於齊之圓不齊之方凖於齊之方勾股容圓凖於

卷十二010-2

勾股容方假令勾五股五弦七有竒此為整方均齊無較之勾股其容方徑該得勾之半盖容方積得勾股全積四分之一其取全積時勾股分在兩廉則勾五股五五五二十五内一半為勾積一半為股積其求容方則併勾股為縱一廉得十為長之數得闊二五與原勾相半盖始初則一半勾積一半股積横列之而為正方及取容方則股積在上勾積在下而為長方矣其容方所以止得半勾者則以勾股之數均也若勾短股長則容方以漸而闊不止於半勾矣故大半為股積小半為勾積其始横列時勾積與股同

卷十二011-1

長而不同闊其從列時則股積之闊如故而勾積截長以為闊則闊與股積同而長與股積異與横列正相反此變長為闊而取容方之法也其謂之勾積股積者從容方徑與勾股相乗之數而名之也若取容圓徑則用勾股自之而倍其數以勾股與弦併為法盖容圓之徑多於容方方有四角與弦相礙故其數少圓循弦宛轉故其數多若以求容方與求容圓相比則積中恰少一叚圓徑與半弦和較相乗之數弦和較者勾股併與弦相較之數也假令勾五股五相乗亦倍之得五十如求容方則亦倍勾股為法得二

卷十二011-2

十亦恰得二寸五分之徑如求容圓則不用倍勾股為法而用一勾股併與一弦是以一弦代一勾股併也以一弦代一勾股併恰少一弦和較加一弦和較則亦兩勾股矣假令一勾股得十倍勾股得二十是取容方之徑一勾股得十一弦得七恰少一弦和較三是取容圓之徑其所以少一弦和較者圓徑多於方徑也假令取容圓不用勾股倍積而止用勾股本積則宜用勾股併為廉而除去半弦和較亦得或約得圓徑之後與半弦和較相乗添積而以勾股并為廉不除亦得或用勾股倍積用兩勾股相併為廉而

卷十二012-1

以全弦和較與約得圓徑相乗添積亦得此改方為圓之妙其機括只寓之於弦和較間也至於勾股積與弦積亦只於勾股較中求之盖數起於參伍參伍起於畸零不齊也假令股五勾五齊數之勾股則勾股幕倍之即得弦幕盖兩勾股積而成弦積也至於勾短股長相乗之積則成一長方倍之而弦側不當中徑亦不成弦幕惟以一勾股較積補之乃能使長方為一正方而得弦積盖勾股之差愈逺則長方愈狹長方愈狹則勾股之差積愈多故勾股差者所以權長方不及正方之數以相補輳此補狹為方之法

卷十二012-2


弧矢論
凡弧矢筭法凖之於矢而參之於徑背徑求矢之法先求之背弦差而半背弦差藏之矢冪與徑相除之中倍矢冪與徑相除則全背弦差也半法簡捷故用其半冪者方眼也自乗之數必方故謂之冪假令徑十寸截矢一寸一寸隅無開方即以一寸為矢冪而以十寸之徑除之該得一分是半背弦差一分若二寸矢開方得四寸是為一寸者四半背弦差得四分三寸矢開方得九是為一寸者九半背弦差得九分

卷十二013-1

皆凖之於十寸之徑故一寸之冪而差一分逓而上之視其冪以為差之多少又假令徑十三寸矢冪一寸則以十三寸之徑與一寸相除每寸該差七釐七毫弱以為半背弦差若二寸矢開方得四該四箇七釐七毫併之得三分八毫以為二寸矢半背弦差此凖之十三寸之徑亦逓而上之視其冪以為差之多少盖徑長則背弦之差减故一寸矢而差止七釐有竒徑短則背弦之差増故一寸矢而差及一分雖其數有增减而凖之於一寸之冪與徑相除而以漸開之每得一寸則得元差而相併以為背弦之差則其

卷十二013-2

法之一定不可易者也背徑求矢矢背求徑諸法消息管於是矣至於徑積求矢一法古法以倍截積自乗為實四因截積為上廉四因直徑為下廉五為負隅與矢相乗以减下廉而以上下廉與矢除實今立一法但以截積自乗為實而遂以截積為上廉直徑為下廉每一寸矢帶二分五釐二寸矢則帶五分四分而增其一以减徑其倍積四因之法悉去不用頗為簡捷盖徑積求矢凖於矢徑之差矢徑差者矢徑互為升降也矢一寸則該减徑一寸二分五釐矢二寸則該减徑二寸五分而矢徑之差起於積數之不

卷十二014-1

足且夫圓凖於方而畸零之圓又凖於均齊之圓以方為率徑十寸矢一寸則積必是十寸矢二寸則積必是二十寸但得積為實只約矢與徑為從平方開之足矣盖方無虚隅也又以整圓為率徑十寸矢五寸則圓積必居方積四分之三而以四之一為虚隅足矣盖雖有虚隅而其數易凖也惟是矢以漸而短則積以漸而减有不能及四分之三虚隅以漸而加有不止於四分之一者矣於是平方法與四分而一爲虚隅之法皆不可用惟自乗平方之積爲三乗而以四分之矢减五分之徑則不問矢之長短積與虚

卷十二014-2

隅之多寡而其數皆至此而均齊猶之平方之法數有多寡而减來减去必得一均齊之數以爲凖而後不齊者皆齊此天然之妙也夫積自乗而爲三乗方之實則一整方耳而矢數藏焉及立法求矢則分爲上下兩廉而矢數著焉盖整方所以聚積而分廉所以散積補短截長而方圓斜直通融爲一此亦天然之妙也假令徑十寸矢一寸積該三寸五分自乗該十二寸二分五釐上廉三寸五分下廉十寸以三乗方開之而一寸無開方則上下廉如元數共得十三寸五分為廉法與一寸矢相乗除實恰少一寸二分

卷十二015-1

五釐是為負隅之數所以用每矢一寸則帶二分五釐為凖以减徑然後法實相當也又如徑十寸矢二寸積該十寸自乗該百寸上廉十寸下廉亦十寸以三乗方開之則須以矢數乗上廉上廉該得二十寸盖長十寸而高二寸之數以矢數自乗得四而乗下廉下廉該得四十寸盖高十寸而闊四寸之數上下廉共得六十寸又以矢二寸為方面與上下廉相乗除實共二箇六十寸該得一百二十寸其數乃足而元數止得百寸恰少積二十寸所以用二寸五分以除下廉則該止得七寸五分為下廉其下廉减去高

卷十二015-2

二寸五分中濶該四寸則四箇二寸五分該得十寸方面二寸與十寸相乗共二十寸恰勾負隅之數所以二寸矢則用二寸五分减法也逓而上之每寸以二分五釐為凖盖雖徑有極長極短而一寸寸矢帶二分五釐减徑之法則定數也徑積求矢矢積求徑徑矢求積諸法消息管於是矣然此二法者背弦之差則隨徑而不隨矢所以均為一寸之矢而其差則有多寡之不齊矢徑之差則隨矢而不隨徑所以但得一寸之矢則不問徑之長短而一例為差此二法之異也若以今法與舊法相通今法不倍積所以不

卷十二016-1

用四因四因者生於倍積也古法之五為負隅即今之一寸帶二分五釐也盖以五乗之矢除四因之徑則亦一寸矢而减一寸二分五釐之徑也然有廉而無方隅者盖截積止得廉數也即此二法可見截弧截積之法皆從邊起而凖之於邊以漸消息之矣既得一寸之定差則雖倍蓰十伯錯綜變化而皆不能出乎範圍之外此天然之妙也故曰握其機而萬事理矣其弦矢求徑法半弦自乗為實而以矢除之加矢得徑是徑之數藏於半弦冪與矢相除而加矢之中也今環而通之以為背弦求矢諸法背弦求矢其

卷十二016-2

半背冪中藏一箇半弦冪與矢相除而加矢之徑數藏一箇矢冪以徑數相除為背弦差之數二數消息恰得半背冪本數則矢數見矣假令徑十寸矢一寸半背弦差一分半背數三寸一分自乗得九寸六分一釐其九寸為弦冪所謂中藏半弦冪與矢相除而加矢之徑數其六分一釐乃是兩半背冪而空其一差亦名差與半背相開方之數即以與其差一分相乗之數所謂一箇矢冪以徑數相除為背弦差之數也二數消息以盡背冪而法可立矣其背矢求弦法若背矢先求出徑而後以矢徑求弦則為簡捷盖半

卷十二017-1

背冪中所藏弦冪與背弦差冪今以矢冪約徑而以徑除矢冪為背弦差又以矢截徑以矢乗之為半弦冪二數消息恰得半背冪本數則徑數見矣得徑而弦在其中矣其矢弦求背亦須先得徑而後得背盖半弦冪為實乃以矢約徑以矢减之以矢乗之恰得半弦冪本數則徑數見矣得徑而背在其中矣假令矢一寸半弦三寸自乗九寸為半弦冪為實以矢約徑得十寸以矢一寸减之得九寸以矢一寸乗之得九寸恰與半弦冪相同則為徑十寸矣此背弦矢徑四者相乗除循環無窮之妙也至於徑積求矢則既

卷十二017-2

然矣因而通之積矢求徑假令徑十寸矢一寸積三寸五分自乗該十二寸二分五釐乃以原積三寸五分為上廉一寸之矢為下廉以除自乗之積餘數得八寸七分五釐加矢帶數一寸二分五釐則為徑十寸矣又如徑十寸矢二寸積十寸自乗寸百為實矢乗積得二十寸為上廉再矢自乗得八為下廉以二乗上廉消積四十以八消餘積六十得七寸五分加入矢帶數二寸五分則徑十寸矣徑積求矢則積為上廉而徑為下廉矢積求徑則亦積為上廉而矢為下廉此其縱横徃來相通之妙而一乗上廉再乗下

卷十二018-1

廉則三乗開方之定法也積矢求弦則倍其積以矢除積而减矢弦矢求積則并矢於弦以矢乗積而半其積盖矢弦并之為長以矢乗之而得兩積故半之而積可見也倍之則為矢弦相併之積以矢除之而得矢弦相併之本數除矢而弦可見也徑矢求積則先得弦而後得積盖以矢减徑以矢乗之四因得數而弦冪藏於其中平方開之得弦乃以矢自乗以矢與弦相乗合二數而半之則得積矣此又積矢徑弦四者相乗除循環無窮之妙也其徑背求矢法則以半背自乗為實而約矢以减徑以矢乗之為半弦冪而

卷十二018-2

平方開之以减背其减餘之數恰與矢之背弦差數相當則矢數見矣盖半背數中藏一半弦數藏一背弦差數故合二數而消息之也徑十寸矢一寸半背三寸一分十寸之徑每一寸矢該差二分二寸矢該差四分為定差今約矢一寸以减徑得九寸以矢乗亦得九寸平方開之得三寸為半弦以除半背而餘一分恰勾一寸差數則矢之為一寸也無疑矣又如徑十寸半背四寸四分約得矢二寸以减徑餘八寸以矢乗得十六寸爲弦冪平方開之爲四寸以减半背四寸而餘四分恰得二寸矢之定差則矢之爲二

卷十二019-1

寸也無疑矣又法半背冪自乗爲實中藏一箇半弦自乗之數一箇背弦差與兩半背而空出一差相乗之數亦名背弦差與背相開方之數以此兩數與實相消而矢數見矣假令徑十寸半背三寸一分其半背冪該九寸六分一釐約矢一寸與徑相减相乗如前法得九寸以除實九寸而以一寸之差一分與兩半背而空出一差之數得六寸一分與上差一分相乗得六分一釐并二數九寸六分一釐除實恰盡以是知矢之為一寸也又如半背四寸四分自乗得十九寸三分六釐為實約矢二寸與徑相减相乗如前

卷十二019-2

法得十六寸以除十六寸而以二寸之差四分與兩半背而空出一差之數得八寸四分與上差四分相乗得三寸三分六釐併二數十九寸三分六釐除實恰盡以是知矢之為二寸也此其法亦始於先得定差而約矢與徑兩相消息以得矢也其徑數有長短差數有多寡亦凖此法而通之也在先得定差而已又法半徑自乗為徑冪半背自乗為背冪二冪相乗為實乃約矢以减徑以矢乗之為半弦冪與徑冪相乗以除實又以徑冪除其餘實恰得矢數之定差則矢可得矣盖二冪相乗中藏一箇徑冪與弦冪相乗

卷十二020-1

之數藏一箇徑冪與半背弦差冪相乗之數而背弦差者矢之所藏也假令徑十寸矢二寸背差八分半徑自乗得二十五寸半背自乗得十九寸三分六釐相乗得四百八十四寸為實及約矢得二寸以减徑而乗之得十六寸為弦冪與徑冪相乗得四百以除實餘八十四寸又以徑冪除之得三寸三分六釐恰與二寸矢之定差相合然二寸矢之定差四分而乃有三寸三分六釐者盖始求背冪之時以兩背數相乗則四分寓其間恰得此數所謂差與背相開方之數也以四分與八寸四分相乗得三寸三分六釐故

卷十二020-2

定差四分而其積則三寸三分六釐也以八寸四分除之則定差本數也夫背弦差者矢之所藏也以差立法古未有之而實求矢之大機也差徑求矢以差與徑相乗平方開之得矢差矢求徑矢自乗以差爲從平方開之得徑而差與弦亦可以求矢徑半弦之冪矢除徑而矢乗徑之數也差者矢冪而徑除之之數也先約徑矢數與弦冪相同而又以徑除矢冪與差數同則得矢徑差與背求矢徑减差則得弦即差弦求矢徑也積者矢與弦并以矢除而半之之數也積弦求矢倍積為實約矢而加之於弦為從方以矢

卷十二021-1

為法除之則得矢也矢積求弦矢自乗而置虛積與元積相當然後减去矢自乗之冪而以矢除其虚積與元積之并則得弦也假令矢一寸積三寸五分矢自乗得寸添積二寸五分乃與元積相當然後减去矢自乗之寸餘六寸以矢除之得弦六寸也矢二寸積十寸矢自乗得四寸加虛積六寸與元積相當减去矢自乗之寸餘十六寸以矢除之得弦八寸也如不以矢徑求弦得積而遂以矢徑求積則矢每寸截徑寸二分五釐而以矢自乗再乗以乗截餘之徑為徑積然後以徑約積而以積與矢自乗之數相乗添

卷十二021-2

入徑積合為積冪而復以約積自乗亦與前積冪同數則積亦可得矣然不如得弦而後得積之為簡捷也至於殘周與弦求矢則亦用半弦自乗為實而約出矢數以除半弦冪而加矢為徑乃以徑補出全周之數而以半背數除半弦數餘為半背弦差恰得矢之定差則矢可得矣假令弦六寸殘周二十三寸八分則以半弦自乗得九為實而約出矢一寸以除實而加之得十寸爲徑該周三十寸除殘周數得半背三寸一分除半弦三寸而餘一分恰得一寸矢之定差則矢一寸也又如弦八寸殘周二十一寸二分半

卷十二022-1

弦自乗得十六爲實約出矢二寸以除實而加之得十寸爲徑該周三十寸除殘周數得半背四寸四分除半弦四寸而餘四分恰得二寸矢之定差則矢二寸也數雖如是而起算極周折惟求之弦矢徑三相權則其數可凖盖徑矢求弦則以矢减徑以矢乗之爲半弦冪徑弦求矢則以半弦自乗爲實而以徑爲益方以矢减益方而相乗除實亦是以矢减徑以矢乗之而得半弦冪也弦矢求徑則以半弦自乗以矢除之加矢而得徑由是三者輾轉求之則是半弦冪中藏却以矢减徑以矢乗之之定數以是約出矢徑

卷十二022-2

而因徑以爲周减其殘周而得背以半背與半弦相較而得差恰與矢之定差相同則矢數無所失矣其有不合則更約之此數雖若眇茫然凖之於以矢减徑即以矢乗必須與半弦冪相當則亦未嘗無繩墨也此意玄之又玄非至神莫知也積也矢也徑也弦也背也殘周也差也凡七者轉相爲法而轉相求共得三百二十六法而後盡渾然一圓圈而中含錯綜變化乃至於此嗚呼豈非所謂至妙至妙者哉
書秦風蒹葭三章後
嘉靖戊申秋七月廿五日夜雷雨大作萬艘震蕩平

卷十二023-1

明開霽則河水増高四五尺矣余與禇生泛小舠如陳渡臨流歌嘯渺然有千里江湖之思因詠秦風蒹葭三章則宛如目前風景而所謂伊人者猶庶幾見之且秦時風俗不雄心於戈矛戰闘則癢技於獫歇射獵至其聲利所驅雖豪傑亦且側足於寺人媚子之間方以爲榮而不知愧其義士亦且沉酣豢養與君爲殉而不可贖盖靡然矜俠趨勢之甚矣而乃有遺世獨立澹乎埃□之外若豈所謂一國之人皆若狂而此其獨醒者歟抑亦以秦之不足與而優游肥遁若後來鑿坏羊裘之徒者在當時固已有人歟余

卷十二023-2

獨惜其風可聞而姓名不著不得與鑿坏羊裘之徒並列隱逸傳然鑿坏羊裘之徒以其身而逃之蒹葭伊人者乃并其姓名而逃之此又其所以爲至也噫嘻士固有不慕乎當世之榮而亦何心於後世之名也哉因慨然爲之一笑遂書以示褚生
書王明齋卷
王君明齋精史頡氏之學博通諸家於易尤多所自得嘗以古文書六十四卦名以還科斗之舊而稍爲之訓注使讀者觀於卦名即卦爻之義了然盖不待觀彖而後思過半也余見而恱之君因書一紙遺余

卷十二024-1

而索余爲之草書舊詩於册用以相報君始以欲學余論易故携所注易自姑蘇來寓天寜僧舎者半閱歳余雖頗竭鄙陋以請於君君所注易與余之說兩人或相印可或不相印可或始不相印可而卒相印可或始卒竟不相印可然率余得之君者爲多而余自知竟不能少禆君也至於詩歌盖昔人所謂雕蟲末伎宜為談經者所不道而草書出東漢芝象以後昌黎氏鄙之以為俗書逞姿媚者也况余於此兩者又素不工哉且夫君以經易教余余竟投之以雕蟲之技君惠我以科斗頡氏大古之書而余乃報之以

卷十二024-2

效近俗姿媚之書其不相稱甚矣然不知君又何所取也漫書以歸之
弘齋黄先生像贊
弘齋公教授於常者三年順之時在諸生中公爲人温厚平易多士樂而親之其去也空學舎而送之百里後來代公者匪人力爲威虐以漁獵肆毒於多士多士厭苦弗忍則益相與思公公自教授遷宜黄令病歸以卒始公在常時子冏寔從後二十餘年冏復來游吾常多士喜於見冏如復見公也而冏属余爲公賛余乃本多士之所以思公者為之賛而以勸夫

卷十二025-1

爲儒師者曰嶺之南儒以發身江之南儒以淑人淑人維何色笑相與舎有絃歌庭無夏楚繼公者誰或肆之毒其稍不饜鞭血相屬遂令膠庠化爲圜獄不有虐者孰顯公慈匪我私公多士之思
唐荊川先生文集卷之十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