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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堂集敘
(中憲大夫貴州按察司提學副使郡人莫如忠撰)
東吳文獻率祖機雲更千百年絕有間矣
而宮𦧕陸文裕公崛𧺫瀕海入緯國華放
辭瓊琚雄視一世時論以方平原而其子
楫思豫甫蜚英樨齡𡢃扵藻繢談鋒摧坐
殊有父風載辟州里業冠棘圍而以忌者
阻抑遂終坎軻鬱鬱竟卒纔三十有八齡
所存笥草詩文若干首輯自其子臺幕君
郯梓焉命曰蒹葭堂集雖零落遺編不能
十一而讀者以遡家學之承知文裕公盖
有子云嗟夫美好不祥修名賈忌意長晷
促哲士興悲若思豫君無斯悼矣然余弟
考自古以才而厄于年者如賈長沙之治
安上書過秦著論雄篇巨麗動關國體施
名不朽固無復疑及若王文考禰正平酈
文勝之流寥寥短章僅詞賦著而𡸁芳來
禩亦具稱奇何㢤夫片石韞琦均資珪瓚
寸株中墨不廢工倕君子愛其人斯美其
言而傳之又奚暇較妍拙扵多寡有遺善
而弗錄乎余讀蕪葭堂集詩不滿百而命
詞逎逸屬思沖和務嚴體裁弗矜色澤文
不數十而議論慨慷率依名節深切世務
薄視浮榮總厥撰著非苟而巳也欲無傳
得乎或謂思豫以彼其才假令旱致青雲
得盡餘力攻古文詞計其所存直不啻是
否則或假之年以湏追琢而優其成亦當
深闖作者之堂矣乃造物咸斬知而姑有
託焉以表見扵世所謂不能盡其才者也
諒㢤臺幕君克嗣而賢凡所纘述以光至
考者不可覃述是集之傳盖其一也余慨
平原之後迄無聞家又幸文裕宮歿而文
獻之存乃有呈徵如是故並論敘之以明
古今家聲隆替所繇俾後有覽焉
嘉靖丙寅看二月望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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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堂稿目錄
卷一
元旦祝 聖壽和沈瞻獄韻
登真覺寺西天臺次張橫涇韻
題望雲思親卷贈王別駕
送頤舍人小川還 朝八首
奉賀鄭戶部文峯元旦二首
送潘竹菴歸海門兼問鷺汀鹿汀鶴汀崔
氏三兄
次韻送頤龍山南歸二首
北上㽞別朱岱輿
暑臥讀杜詩見有嚴僕射于仲夏攜酒饌
見過之作偶邑侯望川孫公枉駕江園因
用其韻
送朱象岡北上用唐雲山韻
七夕和孫明府
贈莆陽陳梅東
書董紫岡卷
送秦鳳樓鄉試
送張頃江北上
寄懷袁太沖秋卿
送大行何大壑還 朝
𢠢頤方壺病起
書張野津扇
初夏山居小集
送文仰古少尹陞 王府紀善
寄懷李濂甫
伯樂歌謝許燕橋別駕
庚戍端陽日約馮江樓不至
懷顧小川秘史
送黃尚伊應試南都
送沈瞻獄上太學
送唐晉泉遊金陵
春日山居偶作
送古溪家兄遊太和
題遠峯卷
寄李雲塘
寄戴鳳梧
送楊夫行抑齋還 朝
送黃東溪北上
丁未春日黃玉淙節推登山樓有作因和
韻二首奉謝
懷山月軒
書怡靜卷
書思竹卷
次瞻嶽賞菊二首
梅花
送何三白
送韓春城北上次唐雲山韻
懷注碧泉
賀諸守谷新居
飲玉泉
晏起言志
懷寄張本靜
倚韻荅朱南孺二首
題海棠
謝王窟山贈筆
題竹
懷徐望湖
寄唐一涵
卷二
送姚晉明就試
送高望梅還山陰賦吳江行
送方子還莆陽賦桐山行
送方碧溪還莆陽賦越江行
鶴津山亭歌五首
送郡侯馮桐岡南歸(代友人做)
贈別吳養亭調風入松四闋
送董紫岡上南雍調喜遷鶯
送朱象岡北上調喜遷鶯 春日飲雲山園亭調蝶戀花
送郗百川歸晉陽調蝶戀二闋
春日病起書懷調武陵春二闋
已酉歲余畱京師瞻嶽遠寄念奴嬌ㄧ闋
懷思甚切因韻奉酬
臥病調阮郎㱕一闋送王一鶴南還
贈別小癡子調蝶戀花
為唐一涵題畫調風入松
贈藻潢調青玉案
懷張野津調武陵春
送顧方壺北試賦帝臺春三闋
送顧漱玉上太學調望海潮二闋
懷汪石川調浣溪沙一闕
卷三
送太父母何述齋副憲河南序
送孫望川考績序
送孫望川之冬官序
送邑愽方中洲膺名序
送嘉興郡侯畢梓石膺名序
家廟奠新主祭文
祭先師竹齋姚先生室沈孺人文
祭伯母楊孺人文
宗黨合祭從兄望夫文
宋南遷觧
華夷辯
隱惡辯
卷四
上徐少湖閣老書二首
奉包蒙泉侍御
奉楊朋石考功二首
奉張須野文選二首
奉畢梓石憲副
奉田豫陽憲副
奉黃翠巖侍御
奉張萬山福清
奉方中洲司務
復嚴亭山正郎書
奉黃韋軒華亭啓
卷五
雜著(凡十條)
卷六
雜著(凡十四條)
卷七
雜著(凡十一條)
卷八
墓誌(附)
蒹葭堂稿目錄(終)
蒹葭堂稿卷一
陸楫思豫著
元旦祝 聖壽和沈瞻嶽韻
峉嶤宮闕五雲端唱徹雞人夜向闌鳳曆三陽
占玉莢龍旂萬乘拂金鑾光搖燈燭輝瓊宇韻
協簫韶下紫壇 聖壽無疆逢㤗運萬方嵩祝
拜千官
登真覺寺西天臺次張橫泾韻
長空澄霽絕飛埃携伴來登般若䑓西鎖烟霞
千嶂合東聯宮闕五雲開松間地籟□黃鶴石
上天花點綠苔漸覺此身生羽翰好風扶上碧
崔嵬
題望雲思親卷贈王別駕
遊子緤青組崢嶸倅名邦顧言效臣莭清操凜
雪霜㪽懷夙夜勤耿耿不可忘忽瞻天際雲遙
憶我故鄉故鄉何所憶慈親在高堂㝎省久己
曠考思不我將吳椘違燕趙宇宙何茫茫何日
歸故里把酒牽親裳誰羨青雲程雲程阻且長
送顧舍人小川還 朝八首
崢嶸赤日射千巖江上行人勒馬銜別後相思
知好寄南來鴻鴈鴈有題緘
獻策昔年辭鴈侶含香輒兴日侍 龍顏歸來又
奉連枝會對月看花得暫閒
懷親戀 闕總相宜吳樹燕雲鎖別離最喜鳳
凰池上客孝廉應動 帝王知
口銜天語出長安上谷雲中次第看獨喜王孫
觧留客橐中相贈有琅玕
龍江畫舸暎秋空滿載圖書一鏡中好把赤心
酬 聖主不妨金馬老雕蟲
綠暗江亭喜見君青山沽酒話殷勤相逢無柰
仍相別惱聽啼鸎送夕曛
五雲深處隱彤扉滿院香風散紫薇日晏詞頭
新草罷玉珂花底退朝歸
江上黃花暎彩旗旟侍臣安得賦閒居天涯明日
生鄉思白髮慈闈又倚閭
奉和鄭戶部文峯元旦二二首
千里韶光入眼新柳絲梅蕚競先春黃鐘律轉
三陽㤗青帝權回四海仁麗藻更誇飛鸑鷟功
勳湏看上麒麟東風變盡江南草城外雕鞍不
斷人
旌斾臨江物候新雕輪寶馬為行春催科未了
司農賦撫字還宣 聖主仁鳳闕鵷斑推獨駿
鯉庭桂子羨多麟也知清署多餘暇又枉新詩
寄故人
送潘竹驚歸海門兼問鷺汀鹿汀鶴汀崔
氏三兄
城隅立馬暫躊躇日暮留君欲引
催客棹花飛𠒎渚亂鯈魚千行綠樹人何處兩
岸青山畫不如為問三汀崔伯仲年來讀盡五
車書
次韻送顧龍山南歸二首
官河春水送行舟君去匆匆不可畱湏信故園
春日好莫因風雨駐揚州
上苑流鶯夫樹飛垂條嫋嫋思依依家鄉望斷
三千里今夜因君夢臺亦歸
北上畱別朱岱興
龍江春水漲晴沙芳草王孫又別家鄉國傷心
兼日暮故人分手即天涯我無寶劍冲寒斗君
有文章絢彩霞他日長安倘聯轡與君同看上
林花
暑卧讀杜詩見有嚴僕射于仲夏攜酒饌
見過之作偶邑候望川孫公枉駕江園因
用其韻
山館聊供筍蕨盤空煩潘令駐雕鞍含風島嶼
烟初斂過雨池塘水正寬地枉高賢生物色水
於清莭照人寒也知日暮相思䖏醉折花枝却
盡歡
送朱象岡北上用唐雲山韻
羨子青雲士携書恣遠遊望迷吳苑樹愁共椘
江流舞劍摧尊酒啼鸎送客舟秋風知得意未
許伴沙鷗
七夕和孫明府
海外層城傍斗牛嫦娥官闕夜偏幽忽驚鶴馭
來蓬島疑有鸞笙度玉樓天上佳期惟此夕江
南清景最宜秋天孫何事傷離別淚滴長河不
盡頭
贈莆陽陳梅東
河內陳蕃海上來登高能賦見奇才九霄直際
風雲會三峽驚看天地迴
書董紫岡卷
紫雲深護碧山居為學辛勤有仲舒手握隋珠
光照夜膽雄雷劍氣凌虗秋風定送孤鶱鶴春
雨偏摧獨化魚望斷江南與江北接天烟草恨
何如
送秦鳳樓鄉試
文運東吳勝憐君有令名一飛誇健翮兩世見
交情花滿金陵道帆開鐵甕城雲霄知不遠萬
里看遐□
送張頃江北上
烟水吳東棹風雲冀北程劍光凝雪瑩袍色照
江清 帝闕丹霞近親闈綵袖軽離筵一杯酒
歌罷若為情
寄懷袁太冲秋卿
萬里迢迢尺素沈天涯誰復寄同心昔年講藝
韓檠在此日思君渭樹深上苑烟花偏漠漠西
䑓霜柏自森森相期匹馬重逢處清話燈前酒
細斟
送大行何大壑還 朝
錦帆斜挂動㣲風滿載圖書一鏡中官道清霜
凋漢柳海天殘雨暗吳宮九重鳳閣淩虗上萬
里星槎有路通 當宁只令憂正切夜深前席
問疲癃
墛顧方壺病□
春盡山房感物華疎簾風輭撲飛花憐君病起
渾無事自瀹銀鐺欲試茶
書張野津扇
花落空堦雨乍乾翠簾風細鎖輕寒啼鸎怪底
驚春夢起向危樓獨倚闌
初夏山居小集
薰風池館覆重隂傳得琵琶到客心更喜餘香
吹不盡夕陽樹底酒杯深
送文仰古少尹陞 王府紀善
少尹新遷近帝畿攀轅此日共依依農多百穀
滋春雨院有雙松戀夕暉洛社高風千古振江
都賢相至今稀漢家惟有河間在老去文章尚
不違
寄懷李濂甫
東吳南越暮雲平今日相思倍遠情衛玠丰標
同玉樹孫郎詞賦有金聲滄江問訊無魚到碧
海飛騰羨鶚橫謾說傷心舊時事西風兩池白
楊聲
伯樂歌謝許燕橋別駕
漢家浴馬東海濵海波萬頃飛白雲神駒龍種
聘捷足中有一馬悲獨嗚良工伯樂亦幸遇咄
嗟良馬喜復驚斜披毛鬣正潦倒昂頭掉尾猶
風生今日相逢若有訴忽爾聞之增感切骨相
那知世所希古道霜蹄還蹔蹶揚鞭揮手試一
驅獨步塵生汗如□湏更百里不少畱渴飲江
流氣仍烈胡風燕月征蹄寒銜纓帶絡馳天闋
奇勳直勒燕然石鐵甲踏破崑崙山歸來奏凱
見 天子臨軒一頤 天顏喜儒臣為作神馬
歌錯落珠璣走丹陛三春垂的蒼龍騖丸秋別
駕瓊英輅春風披拂紫絲疆整轡徐驅上陽路
飲水瑤池噴白玉饑餐內苑黃金粟旋風走電
何足珍驟駬蒲捎徒碌碌天王重賞伯樂功一
朝鼎食千鐘祿願君品藻天下士萬方髦俊無
攸伏
庚戍端陽日約馮江樓不至
昨夜天涯客今朝江上䑓林鸎背花語蒲酒待
君關蕉葉誰題句松根自掃苔日斜期不到翹
首獨裴徊
懷顧小川秘史
憐君日日侍彤闈綵綬銀章照錦衣冀北音書
多阻絕天南魂夢獨依稀青山寒雨悲紅樹晝
省香風對紫薇何日星軻過鄉國江園花木重
光輝
送黃尚伊應試南都
黃浦清秋扣綵舷乘風破浪總堪憐長江直瀉
數千里魏闕宏開憶萬年伯樂自應求駿馬張
華偏鮮識龍泉知君得意懷歸切鄉信閩南託
鴈傳
送沈瞻嶽上太學
絲絲江柳別情牽送爾西遊更渺然魏闕曉雲
瞻王氣圜橋春水美睛烟百王盛典尊文廟六
館羣英聚講筵最羨沈郎詞藻富揮毫先草帝
京篇
送唐晉泉遊金陵
山川佳麗帝王州相送憐君幾度遊他夜月中
吹玉管有人遙憶鳳鳳樓
春日山居偶作
千樹碧槐和露開曲闌斜倚獨徘徊霓裳舞罷
行雲散無數落花堆綠苔
送古溪家兄遊太和
吳江月色一天白椘峽柳條千樹青扁舟南望
不可極渺渺平原飛𪂹鴿
題遠峯卷
草堂虗敞𡭊羣山日日鈎簾意獨閒度海亂雲
封畫戟洗天涼雨濕青鬟秋高古樹㣲茫裏日
暮層巒縹緲間自是謝公多逸興每携雙屐恣
躋攀
寄李雲塘
樽酒論文意獨傾廿年誰改歳寒盟傳経有道
稱方叔獻賦無緣愧士衡湖渚春深飛乳燕江
園花老送流鶯臨風好寄相思曲倚遍闌干月
正明
寄戴鳳梧
馬策燕䑓路帆兮易水秋烟霜悲鼓瑟塵土愧
征裘故國多衰草寒江有釣舟山陰風雪夜此
興為君酬
送楊大行抑齋還 朝
皎皎淩空玉樹孤簮纓奕葉照束吳朝陽又見
嗚丹鳳秋水仍看颺彩鳬葵藿有心還北向風
雲無翮困南圖樽前一笑花零落志士翻悲壯
氣徂
送黃東溪北上
孤標如玉暎清秋馬色翩翩上帝州回首十年
龍浦別壯懷萬里鳳城遊江南紅葉傳霜信薊
北黃雲動客愁欲問相思何䖏切晚風寒雨獨
凭樓
丁未春日黃玉淙節推登山樓有作因和
韻兩首奉(乙巳嵗八月公曾同萬月洲舍人過此)
経遊秋日最清嘉 天使同臨隔嵗華宿雨弄
睛藏石燕早春迎客對山花苔粘短屐穿林外
樹𨼆停驂傍水涯皁盖莫嫌歸去晚一林殘照
興還賒
江口樓䑓霽色賒東風簾幙護韶華慚無醉客
葡萄酒喜有隔林梴杏花野鳥嬌歌聞竹裏使
君甘雨遍天涯爭誇王勃多詞藻賦罷憑闌送
落霞
懷山月軒
涼薰高閣正思君西望青山鎖白雲欲問采芝
何䖏㪽定騎黃鶴出塵氛
書怡靜卷
小構茅齋水郭西蒼苔白石愛幽棲日長自掃
蒲團坐厭聽春風亂鳥啼
書思竹卷
夢落瀟湘枕簟寒又驚疎雨灑琅玕殘燈無燄
夜將半聽盡秋聲淚不乾
次瞻嶽賞菊二首
花富東籬破却貧𡭊花湏索却陶巾一尊酻盡
三千朵誰數田文席上賔
青山結社共論文掃却塵心與世紛愛殺休文
多逸思賞花詩句更超羣
梅花
疎影落寒枝清香流夜月欲獻調羹人獨先百
花發
送何三白
遊子自南椘盤桓東吳間遠遡齊魯境直叩燕
趙闕問渠何㪽事受學太吏氏予亦走長安同
歌行路難論學究千古高情却誰伍薰風忽言
歸懷人淚欲垂長河望湘沅嚴親日倚門天香
秋得月重向黃金闕交盟山海長永永無相忘
送韓春城北上次唐雲山韻
春暮江南路攜書上國遊瞻雲頻拂袂把酒重
臨流綠冰迷官柳青山眏客舟自怜相送處落
日起沙鷗
懷汪碧泉
海國三年別江天萬里情椘雲飛不盡吳岫若
為迎玉樹偏呈秀金蘭早結盟青山一杯酒花
下待君傾
賀諸守谷新居
簮纓廿載歎僑居清白徔與世違海上忽看
開綠野日邊早已謝黃扉雕甍風細鴟頭並畫
棟泥香燕子飛興到臨池恣揮灑庭花應共墨
花肥
飲玉泉
一滴天瓢瀉玉泉清流滾雪自山巔潺湲遠徹
千尋壑灌溉須周萬頃田寒立鷺鷥疑宿雨暖
翻蘋藻欲生烟山僧愛打蒲團坐讀罷莊生秋
水篇
晏起言志
重理殘編對曉風孤懷偏不與人同醉酣半枕
風雲夢長嘯一聲天地空壯志未能忘冀北清
時誰放老江東他年踏破龍門浪千丈樓船百
尺篷
懷寄張本靜
傾盖論交已十年棘圍頻試鎖寒烟飄飄氣槩
橫銀漢滾滾詞源噴玉泉別後莫嫌稀尺素望
中先喜着秋鞭却慚汩沒同鷗侶落日空江正
渺然
倚韻朱南孺二首
溫醇程伯子才華蘇長公獨慚樗櫟質不復與
君同
奮□雕雲際投交龍浦濵何年遊上苑挹
瑤津
題海棠
絲輭海棠嫡金谷春風裏和露倚闌干玉環初
睡迟
謝王窟山贈筆
花落江園暗綠枝憐君贈筆寫新詩當窓掃盡
三千幅一任魚龍起墨池
題竹
淇水蕭蕭碧玉寒龍孫匝地長闌干不知念舊
情多少風露翻疑淚未乾
懷徐望湖
懷人萬里對西風極目燕臺一望中兄曳金魚
光照闕弟誇瓊樹勢淩空翻餘萬卷芸窓綠醉
倒三春杏苑紅海國江門明月夜定裁緘素託
飛鴻
寄唐一涵
秋風江上正思君綠樹千行隔暮雲鴈浦好音
頻入夢鳳臺明月重離羣棘圍鶚薦層霄翮筆
陣蠶生五色文為種奇花滿山麓歸來相與醉
斜曛
蒹葭堂稿卷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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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堂稿卷二
陸楫思豫著
送姚晉明就試
興君髻卯心相知相期雲路同揚眉憐予少君
一十載追隨弱冠同棘圍都門再試再不偶猶
存壯氣寒牛斗後辭北試還復南君連廬墓泣
枯柳一朝抱藝出空山江束正爾開賢關悲予
亦作居廬客無緣共泊秋江灣何期一戰復不
雋圉人豈識黃金駿重歸鼓鬣躒紅塵一聲嘶
䖏長空震嗟無伯樂論定價牝牡驪黃亂爭駕
遲君一騁向天衢秋光五色祥雲下君家嵗嵗
裁黃花西風三径秋正嘉南還折取蟾宮桂和
却天香泛紫霞
送高望梅還山陰賦吳江行
東越山深深萬重君獨結廬依桂叢十載韋編
已三絕一朝名冠蟾蜍官天上歸來還海上江
園夢落梅花幛主人校藝青山中聽說連山與
㱕藏夜深剪燭西窓紅懸河倒峽無終窮銜盃
醉臥花下月散髮還吟樹底風重嗟嵗月不相
㽞丹楓滿目驚殘秋故人買棹欲相別江鷗海
鶴偏悠悠離筵淚濕青衫袖䰟夢一宵飛椘岫
時時江上望雙魚它日重來駟馬車
送方子還莆陽賦桐山行
青山有桐千尺長擎雲礙日棲鳳凰山人好音
思綠綺掄材謾向山之陽調寫高山與流冰抱
琴萬里趨明光明光歸來過東海與君傾蓋嗟
亡羊空山信宿話今昔懸河倒峽真汪洋對花
沽釀試一曲簷端落月無飛霜曲終散髮臥江
上海門雲樹相微茫一朝囊琴返南國臨江淚
濕秋羅裳蘭橈桂檝破烟浪睛鷗點點隨風揚
因風再鼓長相思風急一聲聲斷腸人歸桐山
隔天外故鄉何䖏多徬徨琴心古來重知己魚
書鴈帛勞相將何年盡試師㐮伎日向瑤䑓待
玉皇
送方碧溪還莆陽賦越江行(碧溪者邑博中州乃翁也)
高人臥隱碧水頭一朝放棹吳東遊閩吳相去
㡬千里溪翁逸興真悠悠麟見夙抱淩雲才南
宮射策捧檄米蘇湖遺矩列海校當軒絳帳春
風回誰云溪翁就祿養趨庭鯉訓猶堪仗香風
退食芹水傍舞觴目日添新釀童顏鶴髮神仙
流尋花問竹遣客愁清宵吟落天上月終朝坐
對沙邉鷗南薰襲人懷故鄉橫江鼓枻提行囊
蘭孫牽衣繞膝下潮生晝鷁相徬徨越江官柳
隔千山暮雨斜陽縹緲間溪翁道出西湖曲蘇
堤綠水猶潺湲遡流東去過嚴瀨飛毫吊古情
何柰青山兩岸接楚天洞雲岫月蘭橈外間闕
夜泊望東甌武夷嘯傲遲行騶玉女峯頭殘月
白一尊澷倒還夷猶新秋酬却家山夢山花猶
憶曾相送拂袂歸采理舊栽丸華八壺澷嘲美
児郎玉樹隔天涯蓴羮鱸饌猶頻嗟它年獨對
龍墀策泥金伴寄春宮花海上重勞停宦轍羣
英猶憶程門雪此時錦袖迎僊翁重來越水真
奇絕慚予尚爾淹遽茅叨徔令子知心交論文
意氣俯千古抽玄作賦相推敲憐翁別去心獨
悲人生會晤本難期海門魚鴈秋霜冷尺素運
將慰我思
鶴津山亭歌五首
且適園
江南地勝多名園瑤䑓玉樹爭葩妍主人無數
戀金闕花開不知年復年惟君欲展淩雲翼且
築芳園恣幽適手植奇花八百株株株掩暎湖
山石
竅玉亭
採得崑山一片玉玉光千尺暎山亭神工削出
芙蓉勝烟嵐變態疑有靈中蔵百竅通突□漏
隱秋光真月窟主人綽有元章風再拜何妨具
袍笏
榆涇書舍
榆涇山人愛讀書搆得精舍涇之湄少年已破
三萬卷當窓落筆騰蛟螭兩岸繁隂蔽朱夏滴
露研硃尚花下琅函錦帙生春風誰羨當年誇
鄴架
龍窟山
流泉激石繞深澗恍疑下有神龍蟠茫茫重霧
起山麓水腥吹徹星斗寒山人曾學屠龍来九
霄駕風鞭春雷一吐靈珠照東海散作甘霖遍
九埉
桃巷
青山曲巷多挑花千株萬朵蒸紅霞賣花山人
頻折去一朝春色天之涯誰携美人醉花前朱
顏相暎迷金鈿重憶當年劉阮事尋芳何必武
陵源
送郡侯馮桐岡南歸(代友人做)
天空楓落江正寒扁舟早𤼲如飛翰共傳賢侯
去澤國黎民泣送江之千昔侯來作東海令千
林桃李花相暎一枝帶雨春乍芳尤向河陽誇
獨盛談経論史吐肺膓十年淪落嗟亡羊忽承
簡命作郡牧更逢青眼驚尋常棠隂千里褊甘
雨他部借寇復何㪽國士捐身不可攀意氣生
平俯千古 天王宵肝圖霖霂一日徵俟撫南
服須為作賦頌清朝不負坡門李方叔
嘉靖庚子秋吳養亭為請先司成公䘏典
至長安與陸子思豫一見傾盖司成公與
家嚴為玉堂舊僚宷陸子與養亭真世兄
弟也同客長安以文學意氣相砥礪者餘
半載茲以 聖天子追念舊學特錫司成
公葬祭扵是養亭銜命南還陸子不忍別
調風入松四闋以贈之
燕城三月見春歸上苑鸎啼行人不忍頻回首
滿空烟雨花飛萬㬪雲山入望㡬番魚鴈傳書
○于令拂袂整歸輿何慶分離紅日舉頭宮闕
麗彤墻禁柳綠依依咫尺登車去也兩情一樣
相思
天上休光錫舊臣浩蕩 皇恩 綸音寫就鸞
箋濕鳳池銜出風生孝子懽呼稽首忠臣泉壤
傾心○春風披拂出都門鑾旂齊鳴滿道白雲
迷去路千林紅樹鎖歸津芳菲菲綠野不堪
分手王孫
與君執袂𧬒傾尊送別城闉幽恨無端空悵望
㡬時重會吳門莫說虎丘諸勝令人暗覺消魂
○春光冉冉照歸旌風掃飛英何䖏鳥啼山外
路玉人歸去馬蹄軽先壠光焚紫誥想應遙拜
楓宸
龍門消息在他年桃浪飛烟顧君早到長安也
共看 聖主臨軒會見驊驑獨步應須先着瑤
鞭○紅樓十二捲朱簾京陌喧闐儒子宴歸香
滿道朱門蜂蝶鬬翩翩此日相違一笑彈冠聯
轡悠然
送董紫岡上南雍調喜遷鶯
天南春暮看嫩綠初舒落紅無數陌上王孫江
頭騷客折柳向長亭路風翻錦浪眠鷗香染征
衣飛絮落日裏□搖旌無計為春畱往○空竚
一任東風颺桺絲添我愁千緒多病沈郎知沁
鮑子烟浦遙相顧春倦那能載酒把袂與君重
敘𧬒登樓見綠樹青山行人何處
送朱象岡北上調喜遷鶯
海國殘春正紅瘦綠肥清和時候燕陌雕鞍龍
江畫鷁看柳拂行人袖搖旌謾引離懷把酒頻
開笑口念王孫今日裏此去長安莫後○清晝
一杯綠醑酻虹千恨馬蹄偏驟吳嶺霜寒燕臺
月冷魚鴈傳書否羨清譽滿賢闋一似圜槁波
溜望江南莫任苦相思沈郎腰瘦
春日飲雲山園亭調蝶戀花
紅梅初綻東風早簾外㣲風寶篆軽烟裊楊柳
垂絲鶯舌巧王孫携酒眠芳草○满庭春色園
林曉芳徑遊絲地僻人聲悄𧬒酌高歌新月好
不枉玉山頻醉倒
送郗百川歸晉陽調蝶戀二闋
春風二月長安道紫陌飛花無柰寒猶悄王孫
寂寞整歸輿惱聽枝頭寒食鳥○長亭一曲驪
駒曉拂袂軽風滿眼迷芳草萬里燕雲春未老
相逢何日重傾倒
握手都城方兩月又是別離悶殺歌三壘一片
韶光春草綠不禁淚雨頻彈却○興君再向花
前約重到燕臺莫過清和節上林桃李多紅白
正堪沽酒行人折
春日病起書懷調武陵春二闋
春心種種憑誰語和淚灑東流朝來病起望林
丘空山宿雨牧○催花㡬陣東風惡猶自上簾
鈎池塘新漲曉烟浮洗不盡沈郎愁
一宵風雨花香褪病思轉悠悠摘花懶向錦城
遊蜂蝶亂盈眸○惜春心緒偏懊惱鎮目強登
樓凭高一望碧溪頭鶯舌巧栁絲柔
已酉歲余畱京師瞻嶽遠寄念奴嬌ㄧ闋
懷思甚切因韻奉酬
江湄餞別回首見兩岸綠楊烟雨従到長安不
禁我寂寞琴書孤旅海上芳園花香月影何日
重相侶㡬箇知音魚鴈憑誰說與○常想握管
敲詩携舟尋勝䖏許多濃意劇肆談鋒夢寐間
渾忘客裏春滿皇州更恐留不住問花淚語直
見秋風南浦歸橈軽艤
臥病調阮郎㱕一闋送王一鶴南還
日暖小車軽王孫折栁行韶華景別離情○東
風拂玉旌傾觴滴淚雨沾襟遊人欲斷䰟
贈別小癡子調蝶戀花
江上韶光春欲暮草綠汀洲析栁長亭路落紅
苦被東風妬離人何柰愁無數○酌酒臨流飛
鳥度三疊陽關何日重相顧橫鎖雲山留不住
回頭都是鎖䰟處
為唐一涵題畫調風入松
白雲紅葉椘天秋蘭桂香浮青山萬㬪無人到
那堪落日凝眸一曲瑤琴聲徹千竿翠竹烟牧
○夕陽衰栁野溪頭數點軽鷗清夜獨眠金露
冷最憐新月如鈎多少井梧飄謝不禁涼籟悠
悠
贈藻潢調青玉案
管鮑交情誰得似君共我應堪比㡬年握手披
心膂尺素雲清談捲霧多少闋情䖏○今日
行人纔獨步不禁把袂臨江滸試問朱衣知我
來何日風追龍逐驥聯拂長安騎
懷張野津調武陵春
上林此日花如錦夭際獨新隂長安有箇人如
玉魚鴈謾傳音○落紅萬點江南雨愁病苦相
尋凭闌回首不禁情空折栁寄征人
送顧方壺北試賦帝臺春三闋
春深澤國紫燕飛南陌聞說王孫初駕燕轅離
懷如織惱殺多情愁病裏那堪預江頭祖席望
長亭㡬樹桃花千行栁色○情脉脉風無力看
畫鷁留不得膓斷綠莎提□搖旌吠不散暮雲
凝碧苦憶䓺歸期猶未休憶回首天涯客客夢
斷江南莫問春消息
彤庭金屋風細琅玕竹正是僊翁日直御爐天
香馥郁此去燕臺相見也辟雍流水圜槁綠棘
圍筆陣春蠶奎纏夜燭○風簌簌塵漠漠餐金
粟標天祿得意且歸來畫船迎秋波江上人如
玉冀北獨空群天馬幽谷頻寄相思曲堂上慰
慈顏魚鴈仍相續
多君伯子禁苑紬青史鳳閣蠻䑓飽浥清光蜚
聲中秘夏日清和城闕望正喜見雕鞅如蟻忽
相逢携手臨風旅懷傾洗○金石契骨肉誼君
須記頻說與意氣重男児論交情驢黃牝牡知
何處謾駐香閨猶悵望凝竚拂袖沾飛絮一路
送春㱕春與人同去
送顧漱玉上太學調望海潮二闋
江帆飛鷁汀莎沒鴈玉人方上皇州酒泛霞觴
潮生烟浦那堪淚灑蘋洲雲樹兩悠悠篷窓迷
岸草一任夷猶羨爾詞源倒傾三峽楚天秋○
清時肯臥林丘看詩題杏苑名徹宸旒朔舟闋
心燕風刮耳誰云悔冕封侯壯志奮吳鈎故園
芳草合魚鳥含愁何日京塵夜話清醑瀉牀頭
令經講席圜橋流水清衿正爾觀光筆走蛟螭
胷羅銖瓅才名應偏巖廊䰟夢到家鄉花明思
戲綵恍在高堂惱聽啼鸎醒来欹枕恨微茫○
匆匆折栁秋江喜袖多卞玉詩滿奚囊春老彤
庭荊芬紫閣千年際遇明良子復共翱翔聯鑣
過上苑衣惹天香重看聲華盖世青史更流芳
懷汪石川調浣溪沙一闕
百尺流泉骨共清懷君終日恨難平當年猶記
望行旌 千里魚椷渾未到數聲鶯語夢䰟驚
何時重會碧山亭
蒹葭堂稿卷二(終)
(空白頁)
蒹葭堂稿卷三
陸楫思豫著
送太父母何述齋副憲河南序
嘉靖乙巳秋八月天官尚書率諸郎屬以河南
按察副使闕聞 天子若曰河洛中原之樞而
京師之喉襟也臬總憲政百務察焉匪才弗佐
其慎諸因疏舉兩請之 上特擢松何侯以充
而我太父母述齋先生去矣先生舉丙戍進士
出宰晉江聲動八閩以卓異擢郎署司賦地官
適金陵儉菴梁公為司徒嚴明清肅當宁倚重
而司屬百數器重公為最地官曹以明允著稱
一時莫先焉當先宗伯文裕公以學士在講筵
每從朝士中聞公名而公寡交慎際可来之識
也值松守闕先公颺言於朝曰吾松㡬輔重郡
國賦係焉邇饑饉頻仍加以海寇數警彫瘵甚
矣不有賢守其何能牧自館閣退朝輙有憂色
時少宰歐陽恭襄公佐銓部忽一日顧光公于
長安之里第笑言啞啞舉手相賀曰松守得人
矣先公喜且問乃知為公恭襄曰是吾督學南
廣時所拔士欲求賢司牧無踰此矣 命下不
浹旬先公以謝政歸歸不兩月而公乃擁部符
蒞郡事郡沃野庶饒素號易治邇姦宄蝟興民
好訐訟初政時有點慧者以逋負事數條干扵
公郡之人拭目以此覘盈縮公發㰅隐伏反坐
如律兩造帖服自是而刑清詞簡一切瑣屑事
相與民休息置而不問稍涉出納交際秋毫不
犯簾白之操尤邁古循良以故狡獪者畏若神
明恬熙者戴若父母士大夫沐德教薰懿範者
如黃琮白壁太羹玄酒不假璀璨膏脂而奪目
醉心俞久而無斁不知公何脩而得此扵人人
也自公之下車也㡬五歷寒暑踰年而壬寅則
秋潦再踰年而癸卯則夏旱再踰年而甲辰則
秋再潦再踰年而乙巳則夏再旱斗米百錢物
價騰踊庶姓嗷嗷救死不贍公獨以休和淳穆
之心委曲于其上寬恤之令雖監司多靳色而
能以去畱爭數數邀惠上不使公賦之缺而下
不使民力之匱環千里若和風甘雨霑洽一時
民不知有彫瘵者咸公之嘉惠也是故三年而
政成五年而化行當路薦剡無虗發而實未甞
有赫赫之功然竊聞 朝議稱東南賢守必曰
述齋公公亦不自知何脩而得此扵人人也嗟
乎公行矣渡江泝淮由河以達扵汴訪伊洛之
遣蹟歷漢魏之故墟采風觀俗以有事扵臬讞
河之吏民無問遠近相與洗心以望公之風裁
可計日待矣令天下之勢錢賦重扵東南而戎
馬要扵西北公典賦吾松巳最天下矣茲雖以
司憲為專職然兩河之地固闋陜燕雲之橐籥
國初嘗即開封建北京今 周 趙 伊䒭
藩星不棊列尤當天下之要頻年澤潞之間虜
騎猖獗蜂燧相望識者憂之而兵刑之政實相
表裏公至佐憲八都之刑咸預贊決不日又以
平允之聲最天下又不日進而長憲奏最如佐
理時又不日進而方牧奏最如守令時由方牧
而為司徒則分曺之舊政具在也由長憲而為
司寇則外䑓之新政具在也舉而投之猶迎刃
也更進而師保弼謨勵翼以膏澤天下吾松固
首被焉者也楫也感公世誼圖報無階但公正
學偉人尤不喜游辭佞色故敢扵公之行略述
其感遇之私以一吐衷油至扵仁風懿政良法
美意足以躋休于古之名碩者自當従郡先達
屬詞勒石肖儀建祠以備太史采擇非俚言之
㪽感與也
送孫望川考績序
聖天子御極之二十有三年為嘉靖甲辰望川
公以才進士視海篆在嵗之三月十有一日越
丁未二月十日周三載例當書績天官郷監司
以徵逋事急因留之踰一年為戍申計䑓使者
巳四列績旌扵朝矣公不得復㽞秋八月抱籍
戒行邑之民曰吾乏賢父毋也今去矣邑之士
曰吾之賢保傳也今去矣邑之鄉大夫又曰吾
之賢司牧也今果去矣若何為情三江口九疑
山陸楫攀祖轅號扵眾曰 聖朝以甲科羅天
下士士由甲科為令者多劇邑令難矣而劇尤
難劇令難矣久而得民尤難得民難矣而獲上
為尤難夭官卿者按監司旌語而上下之此又
考績之㪽由以難也望川公之令海也踰四年
矣海之劇稱于東南其徵科視閔蜀諸巨藩其
獄訟視燕趙諸雄郡其民俗之頑囂而澆漓則
羌胡猺獞之弗如也故敦樸士令海者每捧篆
蒞治當案牘盈几百執事環嘵于前輙顰蹙不
自禁積日而月累月而歳以至得考績去薦紳
以為盛事矧得民而獲上尤非當世之全才不
可也卓㦲望川公之政嗟又難矣方其初盈邑
告饑斗米百錢民嗷嗷無已監司有發栗之令
公奉行惟謹環海霑霑稱賴再值久旱河渠淤
涸轆轤無㪽施監司復有治水之令公親繩畚
鍾率五鄉閭師窮晝夜巡行董之不數月而潮
汐滿百川此其政之要且大者他若糾罷詰慝
剸繁裁滯吏不得撓以法民不得干以私令行
而較若畫一言出而長若神明則自近世以來
良吏未有之也由是良監司始而若一泉王公
疏旌之時則公之政踰年矣既而若貞菴李公
又疏旌之時則公之政再踰年矣又既而若約
菴歐陽公劍泉鄢公又疏旌之時則公之政又
再踰年矣今會計三載之治而獻績扵天官天
官卿舉四疏而程能焉固皆公之實錄也扵是
奏之 天子擢之臺垣公之志始大行矣諸士
民之言則二天之私情也何足以畱公何足以
㽞公雖然公行矣新令尹將捧符而出當遇途
而問政焉顧公母固讓悉以公之政告之俾紹
踵嗣休民安而吏習則良法美意永永無斁謂
公未甞一日去吾海可也楫固海之士辱公奇
遇有古知巳之遺風不敢為世俗飾詞以重負
愛德之雅敬鋪揚紀實告之與人幸公秣馬而
試聽之
送孫望川之冬官序
明天子統御四海建制百官內則總之六曹外
則隸之列省是故郎屬者九列之分職也守令
者十三牧之支絡也至兩畿長吏則比古采地
諸侯其職尤重本朝損益百代大率準諸成周
之盛時六卿之官咸自畿內而升觀小雅㪽稱
三事大夫邦君諦侯可見已何則王化首善之
地衣被為深而郡縣之承宣㪽得扵觀光者稔
且近故也況今南都為 高皇帝舊京百司庶
府不改昔日而冬官之職尤稱繁劇向吳元年
高皇始建宮室工部繪圖以進 高皇㝎式
務崇節儉然且營之數年而後成今雖 天子
在北而郊廟宮宇嵗時改飾其事仍屬冬官至
兄諸卿士奉 璽書分遣外地者必出北曹獨
大江蘆洲之務及治水儀真典稅蕪湖䓁事皆
由南曺以行可不謂尤重乎吾海南畿之劇邑
望川公令海餘五年矣政成化行為江南循良
稱首 聖天子采諸臺臣之旌特擢司南繕部
事猶古畿內賢侯進為卿士以翊贊王猷可不
謂尤縈且重乎竊聞兩京並建即周洛鎬之遺
制而南都城塹之高深宮闕之壯麗且遇扵京
師盖因 高皇聖度卓越千古㪽以貽謀萬世
者至遠大也迄永樂甲辰 仁廟以監國渡江
而大內始不居逮今百三十年來自太廟及兩
宮三殿屢以災廢至正得庚辰 康陵南狩營
行殿扵督府居之今欲脩建完故以懋 聖子
行殿扵烈恐才力未易辦固非冬官之臣㪽當
軽議然兩都雄峙適本朝全盛之日況畱京為
皇圖定鼎之區而 考陵在焉四海會極莫
先扵此即今宮墻剝蝕廟宇傾圯而郊闕諸門
馴至蒿莽其何以慰 高皇在天之靈以裨
聖天子纘述丕緒此實繕部㪽宜事事也公素
以懸河之學諳練國體推令海之政以贊佐冬
官乏職則凡経度營飾可以相時脩為者將循
次而舉矣茲行也能不扵公有望乎楫謭劣無
聞何足以論當世之故甞念先宗伯文裕公居
館職事 三聖前後㡬四十年屢欲作三都賦
鋪張京闕之偉觀將與馬卿軰爭衡以鳴當代
之盛惜有志焉而不遂愧楫匪才敢妄希先志
乎倘不自量稍需歷覽勉作覆𩐛語以少展先
太吏載筆之餘則當殫述終始揚勵留京宮室
之勝能不扵我公紀芳名而列休績也至扵職
事之大若㪽謂蘆洲䒭諸課將以副委仕而裕
國計者特公綜理之餘才爾従此亨庸而上由
六卿以進九列使功埀旂鼎為昭代名臣又可
計日而侍者也茲何足云
送邑愽方中洲膺名序
國家取士科重進士士之躋華陟要以功業見
當世者多以進士進鄉舉士就秩得復第進士
者獨司教一途爾嘉靖嵗丁禾莆陽中洲方光
生以鄉科名士三舉春官偶在乙榜例得就教
秩薦紳士知公者咸沮之公曰此不能妨吾進
也況吾自童年慈闈見背茹痛莫伸嚴親已及
艾矣幸早獲升斗祿養顧不善乎乃従天官得
著教海邑至之日諸兄表率課業銳意振飭一
洗近世怠窳委瑣之習往往學制脩建至捐俸
供憶試諸生輒雞鳴起諄諄訓示惟其遠者大
者條軌精密有蘇湖之遺風焉閱二年而䑓使
者己再旌扵 朝矣歲庚戍夏六月天官卿以
臺諫曠員例得請扵上 詔取天下賢能吏以
需選海內教秩獲與者僅四人而公在首 名
吁亦榮且難矣 名至多得䑓部選與進士䒭
然不得復計偕試春官故薦紳士知公者又惜
之楫海士自今無㪽知適公初蒞教時獲従郡
士旅謁即荷傾盖之雅嗣數相従論今古考行
問學㪽賴扵師資者加扵人一䒭為念散秩初
試必六年例得再舉春官因向公曰初宣德癸
丑太傳曹文忠公以署教改秩遂廷魁及第計
公教海之六年復禹癸丑嵗星兩周當繼文忠
而起無疑矣公默然久之楫初不識公何心也
詎意甫三嵗而 召命至矣楫為公不甚樂公
輒攬袂向楫曰士獨進士科可重㦲子甞以曹
文忠事相勉策予㪽為默然者意不更有在乎
揖始高其論而竊愧焉重憶永樂中蕭山魏文
靖公亦以鄉科士教吾松後位至南大宰奢德
碩望屹然為一代山斗逮今論中業名臣竟與
文忠相埒雖廷魁不得為軒輊也況公文追班
馬行慕韓富而雅操博識曠世罕見且吾海文
獻為江左鉅邑司教多名科士由此歷膴仕者
亦數數見若首被 召命如公者自 英憲百
年以來盖未之見則雖謂公曠世之奇遇可也
㪽謂躋華陟要以功業見當世者行與曺魏爭
衡以輝暎史冊何復假進士一第㦲先生行矣
楫重有待焉
送嘉興郡侯畢梓石膺名序
國朝近制䑓諫負缺則天官卿請 命檄召天
下郡推縣令以需選其六品以上循資遷擢例
不在召限茲庚戍秋八月迄北虜酋唵荅若擁
眾餘十萬自遼右寇密雲深入昌薊兩晝夜径
薄都城胡馬従橫殘掠殆盡遠近恐恐 聖天
子震怒戒嚴命將追禦浹旬而遠遁然却顧周
思惟得人預備為長策用元輔建言 簡召內
外才望素著閑扵邊略者十人以充任使而栽
梓石公與焉盖特命也 詔至即秣馬戒行楫
東海之士公甞別駕吾松知遇最渥敢不走一
言以贈我 國家自 高皇帝以神聖英武混
一寰宇東南僅㽞交象一區畀封陳氏不隸職
方西北則河湟幽燕綿亘萬里邊裔肅寧足與
漢唐盛時相埒至 文皇帝捐大寧扵兀良合
而京師之肘腋始疎宣德間徙闋扵獨石而宣
大之藩籬漸薄其後內棄東勝外棄哈密雖利
害不與開大類而謀國者安陋就簡往往踵為
故事近若霍文敏公雄博盖世條疏邉務數以
此歸咎三楊識者以為確論今迄北諸虜得以
出沒開平而朶顏䒭衛在大寧者雖號稱外臣
嵗時通貢實與彼聯姻鄉導㸃驁日滋往嵗花
當父子節邀都督之階 朝延竟不能違盖可
見已百八十年来中國之勢積若無踰今日是
行也 聖明當不次倚待剖符推轂使本兵分
閫之寄量宜委任諸㪽経晝措置不深有省扵
斯乎況公識洞今古學究天人勵節曠志不為
脂韋聲華㪽動居常評議輙以邉釁為念慨然
慕先達黃忠宣余肅敏許襄毅馬端肅諸勲烈
口縷縷不能休自舉進士久歷夏官尚書郎長
城韜略素稔智臆間邇將攄宿蘊以慰 當宁
拊髀之思盖不待蒞疆圉秉節鉞而神威長算
已隱隱動朔雲關隴外矣雖然 國家兩都並
峙戎馬聚於西北財賦輸扵東南兵食之政交
相倚賴公自外歷州郡初知滁則金陵之喉襟
在焉既而貳松守嘉並財賦要郡則東南之事
諳閱更深自東南而西北所為軫念根本調停
儲餉使兩無偏重不尤為公之所究心乎茲欲
與忠宣諸名碩後先輝映能不與公跋望㦲世
稱策□如唐李郭不足扵文籌邊如宋韓范不
足扵武君子有遺論焉公且相時戮力博采羣
長使上不負吾君下不負㪽學則扵知己者與
有光矣不然雖坐享千鍾荐登九列以獵取一
時聲焰非我公之㪽樂聞也
家廟奠新主祭文
維嘉靖二十四年嵗次乙巳冬十月二日考玄
孫楫謹承先考通議大夫詹事府詹事兼翰林
院學工贈禮部右侍郎文裕府君遺命傚古以
貴為宗之義建家廟扵里第之東秋丸月落成
特作新主西上一位奉安我高祖考竹居府君
妣章孺人次一位為曾祖考 誥贈通議大夫
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學士筠松府君妣尤淑
人又次一位為祖考 勑封翰林院編脩文林
郎 誥贈通議大夫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學
士竹坡府君妣翟淑人吳淑人東下一位則待
我顯考文裕府君之𦵏虞而奠焉別作一龕扵
西廡之上以蔵䄻主敬涓是月吉辰會我族姓
數十人咸出自筠松府君而下者謹以㓻鬣柔
毛三牲之儀昭祭于列祖考之靈曰自秦漢以
来宗法廢而公卿大夫士之家多不建特廟先
王嚴祖敬宗之典不復行扵天下也久矣嗚呼
吾陸自漢三國而下世為東吳著姓至我高祖
考竹居府君遭家不造始遷自華亭之馬槁建
業扵邑治黃浦東洋泾之原積功累仁貽圖裕
後暨我曾祖考筠松府君至德淳風葆和鍾慶
其逮于祖考竹坡府君則承運凝休懋施惇大
而顯考文裕府君生焉彂蹟甲科擢居禁侍位
躋九列歷事三朝學冠詞林望隆海宇帡懞九
族踰四十年封詰五花追隆三葉實由我列祖
貽休𤼵祥再世淵源㪽自其曷敢忠雖千百世
之子孫其又曷敢忘茲者因爵建宗廟食肈舉
禮隆報始義切終天伏冀顯示鑒臨默埀靈祐
本支蕃衍奕葉重光凡我嗣續其各務孝友儉
勤廉恭清白以無失祖宗之家範以無忘君父
之洪休則家廟享之子孫保之矣不肖玄孫無
任齋肅懇禱之至
祭先師竹齋姚先生室沈孺人文
維嘉靖廿一年某月某日門下士陸楫謹以牲
醴致祭于先師母沈孺人之靈曰維靈我先師
竹齋先生之結髮楫則先生之門人也楫自十
嵗受業扵先師逮年十五隨家君従宦扵南劍
家君與先師之考玉井君少同邑校實有兄弟
之誼故我先師執通家禮甚恭家君又因館師
之好相與益親且厚更不忍為楫易師遂同挈
往南劒居劒甫三月染疾而返幾一載竟不起
時楫年己十六從先師者凡七年自句讀誦讀
以至稍能屬文皆先師啟迪之功也己而楫出
試有司得食廩邑校三舉鄉閭不獲見售無以
仰副我先師昔日之望惟日銜愧自先師歿冢
嗣昭與楫同筆硯又己餘十年頗曲盡道誼之
雅自丁酉歲為孺人六袤楫始得一拜望顏色
見孺人慈容鶴髮意其眉壽未艾必有待於子
之祿養而不虞今六十有五倏爾云歿嗚呼痛
哉嗚呼世之女子多以擇嫁儒家為業盖以期
異曰之富貴也是故舅或富貴則為婦者均享
之夫或富貴則為妻者均享之子或富貴則為
母者均享之天下之通義也孺人之歸姚也克
儉克勤中饋女紅老而靡懈其食貪也盖餘四
十年矣自玉井君業儒年幾五牛不達而卒是
孺人終身為糟糠之婦也先師竹齋君業偽年
幾五十亦不達而卒是孺人終身為糟糠之妻
也孺人自五十孀居昭嗣己入邑校日望有以
起家也然昭學既有成屢舉未第後雖有榮進
而孺人己先不待矣是孺人又終身為糟糠之
母也嗚呼孺人之可悲亦甚矣雖然君子以完
歸為不朽孺人之節完矣有一子而能克終夫
教三孫繞膝皆手自鞠育以底于成是無負扵
婦道矣妻道矣母道矣可以見先子扵地下矣
孺人其瞑目於九淵哉
祭伯母楊孺人文
維嘉靖二十六年歲次丁未冬十二月戊申朔
越十八日乙丑從姪男楫謹以羊一豕一清酌
庶羞之儀致祭于伯母楊孺人之靈曰嗚呼孺
人竟不復起自孺人之歸吾門也為小宗之冢
婦宗之人稱賢者踰四十年而吾從柏東庄公
亡公之凶也又踰一十年而吾孺人亡孺人相
吾伯以起家也為宗之巨室及其以業貽後人
也日望乎家祚之遠昌詎意乖違者弗若于訓
而卒無救於中落之門墻故雖年躋大耄人將
謂天祐于平格而桑榆寂寞乃弗充於甘旨之
嘗然則孫曾繞膝赤何補於孝養而九原不昧
尚寄恨以傍惶鳴呼天耶人耶於孺人其何尤
耶哀哉尚饗
宗黨合祭從兄望夫文
嗚呼子其死乎父母違養胤嗣英蕃卒業國雍
丕弘家緒孝弟著於宗門忠信孚於里閈嗚呼
子其可死乎有母未葬有子未娶甫強仕而僅
踰四齡將謁選而不霑斗祿嗚呼子其未可死
乎慨念我祖筠松學士種德裕昆孫曾無慮數
十自昨文裕公即世迺有啗利逞□紛搆家蠱
甘絕族黨取罪宗祊獨子雍睦淳和周旋終始
為羣子姓式信文裕公所謂瓊林一枝也嗚呼
子其不可死乎今已矣河輩情鍾骨肉誼切芝
蘭不獨哭吾姪哭吾弟哭吾兄哭吾叔當為宗
祊哭為門墻哭為一鄉之善士哭也
宋南遷觧
小說家言金粘沒喝背項有瘢類宋藝祖殂時
狀以為藝祖復生取太宗子孫以去盖以報廷
羙德昭之恕也君子曰此直幻說耳天道好還
施報昭赫顧後世未之察耳何者宋藝祖之受
禪也太宗之謀居多藝祖私德之且遵昭憲之
命而傳位焉雖燭影斧聲為千古疑獄要之宋
之天下藝祖之天下也太宗使弟姪之不得其
死而私傳位扵其于不深負藝祖乎不為天地
神人之㪽共憤乎金太祖之興也百戰而百勝
莫不與太宗共之太宗亦弟也卒之滅遼定鼎
其功浮扵宋太宗何啻倍蓰什百㦲然太祖之
傳位扵其弟猶之宋藝祖也金太宗諸子蒲盧
虎等皆稱傑一時而不得立竟立太祖之孫亶
是為熙宗吁可謂不負其兄者矣宋太宗之後
有天下者埀百五十年非人足以勝天也天將
求不負其兄者以斷斯獄也幸而夷狄之主乃
有如金太宗者出焉天不得已而委之柄使伐
宋而取太宗之子孫以去嗣後高宗繼統年歷
耄耋而無子非人也況高宗猜忌畏懦忍忘父
兄之讐而獨慨然豫立太祖之後以為嗣非天
也孚㦲使趙氏不俘而東京八葉猶有子遺則
終宋之世而藝祖之子孫曾不得一朝享天下
矣豈天道乎是故貽子孫以天下而忍負其兄
者太宗也釀南遷之禍而不能復者徽欽也伐
宋而使太宗子孫不有天下者金人也南遷得
國復立太宗之後者高宗也皆人也所以嘉金
主之義特假手以報藝祖之怨必使藝祖一脉
半享宋曆而後亡則天也非人之㪽能為也夷
狄之禍自晉懷愍而下未有慘於宋室之南遷
者儒者嚴華夷之辯深致憾焉愚特觧其說如
此
華夷辯
嘉靖辛亥夏江東陸子讀書九疑山隂
偶従友人䖏見金小史一編出姑蘇楊
南峯氏㪽集雜采完類氏一代顛末將
以裨正吏之闕其紀錄凡例則書名削
號待以純虜雖英君碩輔槩曰酋長意
將以快臣宋之憤而嚴夷夏之防人多
是之陸子曰有是乎往時嘗以金宋事
作南遷觧今復廣其說為華夷辯
華夷有辯乎曰有中國居內夷狄居外中國為
陽夷狄為隂中國以粱內夷狄以羶酪中國以
宮室夷狄以毳幕中國以冠裳夷狄以旃裘中
國以禮義夷狄以勇力雖欲無辯不可得也然
皆自吾人視之也自天視之則不然盖天高地
下而人生乎其間人君者民之主而天之子也
夷狄亦人也猶一鄉一邑然中國則市廛也夷
狄則郊遂也中國則世族也夷狄則村氓也自
邑長鄉大夫視之則皆其境土也皆其民也然
則中國夷狄自天視之則皆其㪽覆載也皆其
㪽生育也使夷狄能進而中國以外従內以隂
従陽易羶酪而梁內易毳幕而宮室易旃裘而
冠裳易勇力而禮義足以康濟宇宙為生民主
則天必命之矣元魏氏遼金元氏是也史家泥
古而不知變故華夷之說代異而人不同觀南
史梁武帝時熒惑入南斗占者謂其應則天子
下殿走武帝遂祖括徒跣走殿下以禳之既而
聞魏考武為高歡㪽逼奔宇文泰扵關中乃自
慚曰虜亦應天象耶盖魏帝中原猶天之嫡子
也而象緯之驗昭然世儒徒欲以口舌強觧可
笑已譬之單門陋室之子不敢與世族爭衡有
掘起者一旦抱經籍取青子歸過其里閈章服
駟馬奕然扵道雖販童繒婦咸得而竊議之曰
此寒乞家兒也然不知名掛仕籍則朝筵已簪
笏之祿秩之與㪽錄世家士等天之視夷狄何
以異此儒者之說不遇祖仲尼仲尼作春秋西
若秦東若楚南若吳北若燕皆従而夷之使秦
椘燕吳能脩文武成康之道以興則天下歸之
矣譽秋安得而不王之乎故曰中國而夷狄則
夷狄之夷狄而中國則中國之固春秋之法也
且自洪荒以来中國漸闢而廣是故窮覆載而
言之則華夷為中國四裔為夷狄就華夏而言
之則中原為中國邊徼為夷狄本非如禽獸之
異類也舜束夷之人也有舜焉則人不得而夷
之矣文王西夷之人也有文王焉則人不得而
夷之矣愚甞謂三代而下可以語王道者得四
君焉曰漢文帝曰北魏孝文曰周世宗曰金世
宗而唐宋無稱焉然則夷狄顧居其二乎盖有
不容以中國私之矣至元而一統尤開闢㪽未
有雖其以夷俗治華得罪名教而天祚卒以不
永然帝王之傳統固不可誣也世儒多歸咎仕
元之士雖以許文正公之賢猶力非之嗚呼果
何說㦲文正生扵中原則元人也遇時而出為
斯道計為生民計爾苟貴文正以不仕是欲將
安従乎是欲為無君之人而後可乎耶律文王
吳草廬甞臣扵金宋而文正則非其比也此是
非之大辯而世儒之說可一掃而空矣宋至道
君天下之塗炭已極金入中國改物易紀而治
者埀百五十年若太宗之沈毅世宗之賢明章
宗之文雅皆有功扵世而東撫高麗西制靈夏
南臣遺宋頒正朔扵海內安得不以為帝玉而
妄黜之乎南峯氏之說亦泥古而不知變者也
使其為宋而讐之則南峯非宋之臣子也使其
為中國而讐之則前說已盡不可讐矣我 皇
明表章羣籍綜制百代特脩元書併遼金二代
列之正史以傳識者猶謂 明承元元承金金
承遼遼與前宋則兄弟而欲列南渡諸君扵閏
位況可為宋而黜金乎嗚呼南峯氏近世文人
也歿不可作矣使果有知能不莞爾扵九原乎
隱惡辯
東海陸子讀禮扵儼山之麓友人數軰相訪扵
山隂之精舍劇談當世之故因動色告扵陸子
曰吾數人者以道義相砥礪舊矣茲世風目澆
幸無評隲人短長以鼓釁可乎陸子曰樂道人
之善惡稱人之惡夫子之㪽貴也諸君子欲一
意隱惡以為厚德乎僉曰然陸子憮然辯曰自
陰陽邪正之氣磅礡扵兩間而鍾扵人人性同
而氣則異扵是善惡判焉情之淑慝事之是非
行之利害遇之成敗機乏禍福靡不扵此乎殊
途也位之所在則以此為賞罰而亦勸懲道之
所在則以此為是非而乏榮辱開闢以來未之
有改也孔子憂世道悲人窮而作春秋春秋者
聖人之刑書也萬世之勸懲縈辱㝎焉者也其
言善善而惡惡是是而非非若權衡低昂不爽
銖兩豈徒貴乎隐惡㦲使徒貴乎隐惡則春秋
不必作而亂臣賊子不必懼矣或曰春秋之隐
惡多矣子獨未之知乎君弒則書薨易地則書
假滅國則書取出奔則書孫屈已而與小國之
大夫盟則書及叛盟失信而莫適守則復公而
書會此皆隐惡之大者也子獨未之知乎曰是
非隐惡之謂也諱君父而不欲彰之也夫子之
言曰父為子隱子為父隐直在其中矣臣子之
扵君父其義一也是故㪽以諱之也諱其名而
不諱其實又不隐惡之大者也豈獨君父爾也
原壤夫子之故人也母死而歌人道滅矣夫子
且慰之或者勸夫子之絕之也夫手曰親者無
失其為親也故者無失其為故也然而叩胫數
語不啻秋霜烈日未始不聲其惡而責之也使
徒貴乎隐惡則春秋不必作而亂臣賊子不必
懼矣或曰是不然君子稱舜之德曰隱惡而揚
善非耶曰舜好問而好察邇言其所謂善惡者
以人言之不齊也隐之揚之欲使夫人之盡言
扵我而無㪽忌也非欲隱其人之惡而蔽之也
不然靜言庸違方命圯族惡孰大焉而舜得位
之日首暴四㐫之惡而誅之其為不隐惡孰大
焉使徒貴乎隐惡則春秋不必作而亂臣賊子
不必懼矣或曰是王者御世之柄而非㪽以論
扵言語之際也子貢告夫子曰惡訐以為直者
朱子釋訐謂攻發人之隂私㪽惡扵不隱惡者
謂其發人之隂私而不諱也子猶未知此乎曰
斯言也為不慎言者戒也夫人之惡使昭然在
人耳目夫人能言之不隐焉可也惟人之隐行
或出扵聞見之未確聽察之未精而一旦妄發
之將不至扵誣人乎是故君子惡之也非欲扵
人之惡而槩隐之也不然惡有大扵弒逆者乎
晉之盾許之止國人謂其未甞果扵弒也而夫
子並書曰弒君君子曰㣲顯闡幽聖人誅意之
法也語迹而至扵意隐孰甚焉夫人之㪽不能
發而夫子獨發之此不隐惡之大者也使徒貴
乎隐惡則春秋不必作而亂臣賊于不必懼矣
或曰子得其一而未得其二也古之大臣有犯
不廉而廢者不曰不廉曰簠簋不飾有犯不潔
而廢者不曰不潔曰惟箔不脩是獨非隐惡乎
㦲曰非也聖王之待大臣體則然也然而不飾
者有誅不脩者有誅卒亦未甞隱之也魯之少
正丣舉國以為聞人夫子為司寇獨發其未形
之惡而誅之寶玉大弓藏諸官府事甚隐也而
陽貨竊焉夫子書曰盜竊寶玉大弓此皆不隱
惡之大者也使徒貴乎隱惡則舂秋不必作而
亂臣賊子不必懼矣或曰是非者理也利害者
勢也禍福者㡬也好盡言以招人過國武子㪽
以見殺也漢人重馬援之誡子曰顛汝曹聞人
過失如聞父母之名耳可得聞口不可得而言
也是故人以為厚德而其言迄扵今不可廢亦
慎禍之要術也曰斯言也雖因人而有激亦囿
扵習俗而未之變者也盖先漢之俗耻言人過
競以為厚德相尚而其弊至扵新莽簒竊頌功
德者盈天下欲免禍扵一身而至於禍人之家
國得謂之厚德乎君子之扵天下也惟其理之
是非而利與害則付之遇焉已爾如㪽當言也
雖發天下之隐惡而蒙天下之顯禍猶㪽不恤
安得以言過為耻手孫盛作晉春秋書枋頭之
敗桓溫惡之其子姓輩懼禍泣請盛改書盛不
之従君子是之孔子曰知我罪我惟春秋安知
桓魋之忌武叔之毀不竊畏其斧鉞乎孔子之
心則以為是非之公在我由此而暴白天下後
世雖一身之利害弗計也故曰斯民也三代之
㪽以直道而行也使徒貴乎隐惡則春秋不必
作而亂臣賊子不必懼矣于是諸子憮然避席
曰子之言近之矣然則子之扵人也若之何曰
有善吾善之有不善吾不善之凡天下之隐惡
果出扵聞見之未確雖夫人之㪽羣言而吾不
言可也果出扵聞見之耽確雖夫人之㪽不及
言而吾獨言可也縱人之我病焉弗暇恤也使
羣天下之人皆能發人之惡而不隐則是非由
此而明榮辱由此而㝎刑罰由此而興勸懲由
此而公安知彼不従而心畏曰執為惡夫人而
能言之初以為人莫己知而卒也發天下之顯
議而莫能蔽也縱刑罰之㪽不及猶足以愧死
其心而懲之也荀以隐惡為厚德而使夫人之
隂惡得幸免扵天下之清議則惡者無㪽懲而
人心死矣是故幸人之隐惡而得以濟其姦扵
天下鮮不自隐惡之說蔽之也
蒹葭堂稿卷三(終)
(空白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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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堂稿卷四
陸楫思豫著
上徐少湖閣老書
恭聞玉堂教士模範寰區將来館閣之英盡屬
門墻桃李邇者龍湖公南擢我公特奉溫綸得
以專教而視篆台垣伊邇 聖眷日隆野人籲
天遏勝遙祝楫無似生平見先文裕公最留心
典故每論吉士之選本出 祖宗深意欲令讀
中秘書以備他日樞機顧問非欲其誇靡逞奇
作風流學士也今明公柄釣鑄之任小子不自
量偶欲以経生之見一塵清聴譬之采芹狂夫
率獻枝扵禁園花下雖迂陋可笑而一得之誠
恐亦為上林虞人㪽不棄盖是選昉扵永樂之
甲申其後名賢碩輔多従此出至天順甲申科
人以為奇運故吉士自西涯李文正公而下皆
出英廟之親擢號稱得人時張簡肅公劉忠宣
公與焉二公每館試輙歎曰吉士儲養止此乎
遂乞補外曹意圖以功業自見時李文達公為
元輔嘉其志而從之後簡肅忠宣並以勳節表
著為一代名臣我公自弱冠及第儲望詞林楫
自髻卯時見先公與公握手論朝典意氣無間
不啻㪽謂忘年之雅而我公生平大學問往往
扵國典朝章刻意考索未甞屑屑扵詞賦奇靡
之學今董習諸生必能以身教崇雅黜浮惇本
抑末俾得搜訂百家上下千古而尤最且要者
莫先扵究述朝章及前輩風烈以為他日敷張
實用若止扵某日試一詩其日試一賦其士輩
之相切劘也亦止曰某人一詩優某人一賦優
而扵経史之實學典章之沿革澷不深求則雖
軒輊王楊馳騁屈宋亦不過嘲弄風雲流連光
景以為粉飾太平之具何足以深副國家養士
之初意故劉文靖公甞謂學詩到李杜亦只是
兩個醉漢先公外集曾載此言謂雖抑揚太過
然其意則遠矣文靖経世之見其言有不可廢
者我公以為何如楫無似辱公國士之遇忘形
忘分盖有年矣顧數敢以蒭蕘狂談謬獻於清
光之下猶之蘧除戚施千醜並露而父兄骨肉
憐之念之卒未甞舉手而推諸溝壑倘或使聞
之諸士則惡疾在前人將掩鼻而過之矣惶恐
如何惶恐如何
昨冬小价回仰荷手教副以珍惠焚香捧讀感
激何言恭諗台候棐相駢休無任為慰随得邸
報知榮轉玉堂典教中秘館閻清華扵此為極
調爕台衡不日當甘霖四海其為通家小子之
慶又何可言竊念先公甞言吾松先違由翰林
者自顧文僖公始得作光學推重無已嗣後先
公繼之毅翁繼之及我公僅得四人至扵簡在
聖心典教吉士又諸公㪽未有況聲華碩望鎮
壓朝野行當與韓范爭先盡攄峯泖之秀豈獨
增賁一時為鄉邦繼美而已先公近為當道表
揚兩祀郡邑鄉賢尤為奇遇披揚獎借雖子孫
百世其何敢忘惟明公為先公平生知己故敢
奉聞時下秋爽伏惟倍萬珎鍊以膺簡渥以副
區宇之望
奉包蒙泉侍御
不肖無似自庚子嵗北試時叨承知與謬辱披
楊兼以先文裕公同朝之雅鄉誼尤切此情當
奉以終身何可忘也及丙午春奉襄大事方欲
遣人補送志帛少伸存歿之私不意忽以直節
忤時遠戌萬里鳴陽遺響斗嶽齊聲近従董子
元得北逮西戍二錄讀之乃知中間意氣併履
歷艱險古人謂不遇盤錯何以別利器蘇子瞻
胡明仲嶺南之行俱有實錄至今學者卒業猶
足以想見其風采謂公非其人可耶不肖年踰
三十尚滯蒿萊然疎狂之性每每闊視古今尤
賤世之齷齪無聞者生與斥鷃同徒至抗節炳
烺足樹清朝赤幟俾士林增重鄉國流光如我
公者固㪽顧執鞭而奉匜者也先達劉忠宣公
亦以觸忤內侍鎖械徒步謫戌扵此迄今壯氣
猶英英在士論及後輿論反正終始蒙恩自是
忠宣之名屹重夷夏謂公又非其人可耶兩年
來每億舊愛魂夢為勞欲覓的便更不可得茲
以太夫人之變家使遠訃想純考之懷震天驚
地猶恐壓扵故事不能奔䘮此情重不敢付之
寥廓但士君子扵忠孝之際兩盡為難要之此
心重軽各不相負便當朗朗作霄壤間完人何
必嘔血望雲寢苦骨立不重愛萬里形軀以重
貽百口之憂㦲前戍錄中見仲子湖石公遺書
有守義安命凝神定氣之語公謂此八字正吾
今日所以䖏變者也茲驟聞大事更無忘叔子
之言自愛多矣他無乏論也緬想居謫以來濯
足河流探雲塞曲窮六盤之奇險訪五涼之遺
踪朔月關鴻足開清抱胡笳羌管能助長吟異
日賜環擢任本兵重寄披圖西北籌畫出胷臆
間以長輔九重廟箕俾柔然不得南牧然後舉
其生平跋歷作鏡歌凱吹以鳴當代之盛使忠
宣輩休烈不得專美扵先朝豈非鄉邦名賢盛
事興言及此更顧公自愛書生之見陳自天涯
伏候徽音曷勝遙矚
奉楊朋石考功二首
自昨歲彈鋏南歸無階叩問正擬覓便鴻脩候
忽辱手書存記且及試場𢷤落一節尤荷矜憐
捧讀數週感動顏色不肖無似不幸淹作胄子
非不能放棄鉛觚旁竊升斗之祿以自活重以
先公遺教念切箕裘雖年踰三十而業繩尺以
國科試志尚不衰且謂 國家大公之典獨此
一事士君子效用扵時非此亦不足以自見不
意旁議以恩怨雌黃有同兒戲而司柄者束手
引嫌如會計末吏為輿皁㪽把持可笑也謝文
正公之子亦同見黜冤㦲一書生之進退有義
有命何足深恨㪽可恠者 清朝紀綱乃為挾
私者傾壞而 祖宗糊名易書之法一掃而廢
矣仰荷肝膈之知不覺瑣瑣及此亦不必播言
扵人重貽後累至望至望但將來孟朋乏蹟恐
復難收未審冀北孫陽尚能為駑材鞭策否邇
来獲接萊岑兄手翰其情亦同吾丈空齋白日
沉閒無聊每對殘編籲天長嘯雖不肖亦不自
知其何心也秋後考最東還得共清晤山堂拂
榻洗耳德音
側聞榮養歸廬猛欲叅侍傾倒不虞舍下春間
失火悸成寢疾山中落魄訊候無従西望九峯
自同吳越近辱寄聲埀念感佩何如每審高踪
罕出城府清風玄緒如冥鴻孤鳳不可矰繳雖
販童繒婦咸知膾炙扵口一掃近世浮華習氣
為鄉國典刑異日躋聲名碩與莊簡文僖相軒
輕又不但如先公往時㪽期望而已近新刺續
集二冊以備拾遺梓人告成即走奉清覽用先
存歿中間脫有舛訛不妨賜正溽暑方殷尚需
專圖典謁以悉區區無任懸注
奉張須野文選二首
昨冬仲抵家即附啓上謝想徹記室久矣閱嵗
以来問遺䟽曠正切馳慕而華緘下及與月洲
公手教並至喜躍無量更蒙慰諭相期益增慙
悚近得黃甲題名見唐小漁廷魁天下竊念小
漁與不肖歷試南北踪跡如出一軌昨秋場更
在險中得之今㪽就乃爾士君子出慶信有定
命此亦非我公不可告亦不敢告也夏初集諸
社友結會復操鉛槧如敗卒登壇望戍變色籲
天長嘯有含淚封狼居胥之意鄯善擒王燕然
勒石畢竟是霄壤間何物興言及此赤日無光
且每臨窓開卷探三昧門庭恨無由奮飛侍几
杖此情又當如何恭諗即日正位首司機衡在
握拔茅連彙眾正亨庸豈徒桑梓蒙椽為一郡
人遣福已也
使回得接手札恍若叅承妄爾器進言極不自量
乃勤存記悚愧益增倘遂㪽私足為桒梓造福
矣兩賢郎玉潤蘭芬足占芳躅茲因出試聲動
有司數接緒言已渢渢傾動心目羨慕何如近
承翠巖文宗按臨郡中即以先公文行發策諸
生既而博采輿情按故事入祠鄉賢郡邑並舉
亦足為鄉邦盛事想叨庇如公亦㪽樂聞者也
不肖自分無緣當世但心燼尚燃未敢便付泥
土自昨嵗橫罹以来聞公論漸白倘士林會晤
間得繆賜獎借使將来不至再蹈覆轍即此生
幽谷陽春也雖銜結何以報德草草奉達餘惟
為國珍玉以膺天寵
奉畢梓石憲副
自春初與數友相約欲叩郡關一謝顛末顧夏
間仰辱翠巖文宗以先公入祀郡邑鄉賢㽞城
㡬一月老母忽患痰厥秋来㡬殆日侍湯藥足
不敢出戶限者三閱月矣側聞縈膺特召乃知
練才碩望海內共瞻麟角鳳毛固當為天衢先
發但此行必蒙 簡眷委重不凡顧書生迂見
謂今世士大夫往往安常習陋馳鶩聲華視國
事如泰越人肥瘠了不嬰念卒使今目虜騎薄
都城未聞有投戈而禦之者播之華夷傳之史
冊将以當代為何如世界盖不獨祀人之憂未
能釋然已也我公胷羅韜畧識練險夷行顧載
筆野史用紀休烈敢不自量繆入菲言專人代
贐南望嘉禾如秦關趙壁遠在雲外負心抱歉
傷如之何
奉田豫陽憲副
楫自庚子嵗卒業上都時稍知問學每見先文
裕公許騭天下學士大夫未甞不歸重我公至
辛丑歸田獲讀公策問諸篇及散見別作亦未
甞不擊莭歎賞且謂一代文人如我公者竟不
蒙當道相惜以為蘭堂載筆俾之散棄扵時嘲
弄風月為湖山主人豈盛世所以憐才求士之
意耶又未甞不改容稱屈憤悒見眉睫間信公
為光公文章知己也不肖雖鄙劣無狀負媿箕
裘然不能釋去鉛槧妄有當世之志自數年來
神游門下欲為奉匜童子而不可得幸即夏枉
棹海曲光奠先塋存歿之情金石之誼惟有矢
心銜結而已至以鄙文為贄即承傾盖披瀝肝
腑併得請公紀述數種細讀而卒業焉出入秦
漢上下韓蘇乃益知天下之士自非涯涘所能
窺而後學小子數年傾注之私庶亦得以少慰
矣謂我公昨今之歐陽子李太伯耶行邊紀聞
一冊為諸友傳遍抄寫尚俟數日專人馳上其
間及雲南諸紀尚少斷論數篇幸即補之以為
完書尤望尤望
奉黃翠巖侍御
竊聞士君子建樹清時遭違 明聖生不負簪
組扵國歿不愧俎豆於鄉者非碩儒名弼不足
以當之而為之表揚者亦必疏行椂真稽謀叅
決以奉行盛典俾當時無貶辭後世無遺議此
古今之同情名實之大辨也先宗伯文裕公仕
歷三朝位躋九列中遭顛躓亢直忤時苦志藝
壇乞骸完節幸賴 聖恩追謚易名賜贈迴異
常流存歿之光銜結已難報稱自甲辰下世六
易嵗矣獨未獲俎豆鄉賢為不肖孤者上不敢
鳴之有司下不能白之士論幸蒙明公持節視
學南畿行部雲間風教整肅發策諸生即以先
文裕公行業博采輿論竊見廷晷未移而風頌
藉籍已滿扵三泖之濵九峯之麓矣先公得並
祀郡邑兩祠雖明公激勸典章本奉宣 聖朝
德意而不肖子孫牛馬固天高地厚未知所以
為報也楫小子臨書無任惶悚隕越之至
奉張萬山福清
履端獻吉瞻戀為勞枯坐山房特勤翰貺慰恤
懇至恍若叅承第慈闥沉痾日供湯劑竟違典
謁恭聞命駕有期更深攀望過吳歷越沂江西
以入東甌山川千里層翠萬狀不肖童子時隨
侍先公走劍津大半猶在目月巖雲壑皆足飽
公餘吟睡想河陽桃李己先春舒色矣毉齒集
久客附歸極知失約不肖蹇劣叨承家範亦欲
搜剔今古少免面墻不意今之取士乃反以世
家賈釁恨不能折簡斷編與漁樵同沒畱此何
為吾兄雅慎清脩當世圭壁幸長途寶鍊慰我
同心拂栁官亭東風應律鶯梭花陌銜勒生香
不能奉廁驪駒撫心何地臨書無任傾注
奉方中洲司務
奉違之日正值先公入祀禮成躬謝邑大夫不
能買舟相送為歉渡江後得領短札恍若叅承
初不知寶眷留嘉禾數月後始聞曾采園蔬遣
人存候祇緣老毋臥疾不獲躬問起居尤以為
愧海上士林滿擬臺選為風紀增重及知春曹
之擢猶有稱屈者僕竊謂不然昔宋慶曆間號
稱極治廷議欲以石介補諫垣范希文時恭大
政尚謂 朝廷清明羣工守法如介素性㓡方
當䖏之牧刺以練其材若在諫垣恐折檻引裾
之事復作適足相累老歲體國其見自別今
聖天子春秋鼎盛英斷遇古加之東南困敝西
北驛騷正羣公卿所當狥身任事以副 當宁
宵旰之思而草莽所見類多全軀保妻子輩以
我公雄資勁氣積學宏才倘向臺端未必不如
文正所慮今且翱翔南省雅稱清華養望數年
自足坐致名藩循得卿寺亦可究厥施而晉崇
秩豈不飲福明時流聲青汗以慰我知心也春
來頓發虗穴之疾枯坐杜門山居歛迹與漁樵
為侶每北望白雲中夜即形神入夢雖不肯亦
不自知其何心也茲因鴻便敬附私悰餘惟為
國為道自愛以膺寵渥不宣
復嚴亭山正郎書
楫無以竊念知己之遇千古為難世之負瓌瑋
特達之士偶不售時至有籲天扼腕而不能止
自有道者視之雖不免淺中狹已之累要之卞
和懷璞伏驥哀嗚亦宵壤間所難扵忘情者也
楫何人敢以此復扵明公然自惟先宗伯文裕
公手幾四十始得不肖子焉一軀宗祀單薄甫
成童後即患尪濕沉痾幾不起先公懼無以自
保巳今東舉子業不問至弱冠始出試有司屢
辱臺使者謬進即不自量將謂棘圍繩墨已得
梗槩遂不復苦志窮研落落肆力扵古文章及
搜研名實之學期以自見扵世脩業持身從實
地上起至扵上下秦漢馳騁屈宋爭標榜扵藝
苑者又視為第二着故每聞當世學士文行高
古足以樹赤幟扵後生老輒有登龍識荊之顧
至年二十有六以先公冑子恩卒業北癰再舉
下第雖賢大夫亦多例以冑子視之扵是慨然
重念天下事非科第不可為而唐宋如李魏公
張宣公輩迄今稱重一代者當自有大過扵入
量非今之士所可藉口以自委者因悉以所讀
諸史百家束之高閣而一切所為聲律著作皆
罷而不脩重刻意舉子蹊徑改肆義絰更欲扵
理學堂奧深入一步而踈劣寡陋有志未能自
壬寅癸卯嵗每聞浙中賢士大夫論所謂瓌緯
特達之士他日可以備柱石佐廊廟者未甞不
屬之明公而遠近鋟梓諸絰作又得以私淑有
年以此神遊門下意欲負笈千里奉廁執箕之
役非一日矣茲幸天假之緣得偶扵官程瞻望
顏色以慰夙想頑蒙傾盖握手若素知者忘形
忘分慨然欲進之知己之列至以末藝請益即
辱吐露肝膂洞示肯綮陶鑄作成之心尤極𢢽
惻又不知楫何人而得此於明公也及再侍雄
談評騭天下之故以及當世士風民俗根極理
要劘切時宜汪洋浩博成算種種逮及脩行治
本為吾儒第一事則尤所顧聞盖今世士大夫
溺志利途沈酣脂韋牢不可拔卒使天下國家
之事漸至陵夷而吾吳越士風尤為可慟明公
縷縷及此固巳仰見邃養清脩迥拔流俗使末
學之士得復見今世之有范希文韓忠獻何幸
何幸雖然不肖何人重敢以此為明公道耶然
而知己之私譬之鼓瑟而逢子野卒不自覺其
揚眉拊搏一至此爾教言歷歷固己鑴骨服膺
被之弦韋准欲候扵清源用期卒業緣泊舟一
日而行不及申別耿耿何如
奉黃韋軒華亭啓
嘉靖壬子夏四月重以敝邑右山君侯喻公之
宴奉款韋軒黃公扵黃龍浦曲先宗伯文裕公
之後樂園顧小子楫子軀臥病叅侍為難抱枕
懷慚撫躬無地今口占小啟申謝者
時惟節臨孟夏屬峯泖之清和駕枉高賢望騶
輿之絡繹竹馬懽迎扵海曲棠隂方茂扵河陽
桂楫蘭橈當錦江之利涉鸞羞鶴醞見綺席之
弘開心切觀風情兼游息惟公嶺南碩學暫紆
松邑之銅章澤國陽春偶憩海邦之桑陌適茲
嘉序乃協清游仰勤賁止扵丘園注聽鸞和扵
車盖江東魚鳥醉萬壑之飛遊隴底松楸壯九
原之顏色庭蝸走篆而待幸山葵吐笑以逢迎
顧不肖楫者抱疾踰年愧莫叅承扵侍左撫衾
百拜心徒嬰憾扵熱中豈惟家口之懷愆乃軫
慈闈之抱歉雖山童煮茗何申絲縷之忱而花
徑拂塵特重繾綣之跡眷言東顧知五色之流
雲從此南天望千林之舒色跧俟秋冬之強起
專勤膏沐以趨承伏冀涵濡何勝瞻遡
蒹葭堂稿卷四(終)
(空白頁)
蒹葭堂稿卷五
陸楫思豫著
雜著
孟子曰唐虞禪夏后殷周繼其義一也千古之
異同百聖之心迹一言盡之至論湯伐桀武王
伐紂謂其誅獨夫而非弒君斯言過矣萬世是
非之公當以孔子為的孔子之稱舜曰德為聖
人至稱武主乃易而曰身不失天下之顯名固
不以聖稱之矣其論文王之事殷秦伯之避周
皆嘆其為至德而叩馬之夷齊則稱之曰求仁
而得仁孔手之微意可見矣後蘇子瞻作武王
論乃曰使有良吏如董狐者南巢之事必以篡
書牧野之事必以弒書湯武仁人也亦將為法
受惡斯言正矣而非所以論扵聖人奉天伐暴
之心也當是特桀紂之毒極矣湯武將坐視其
焚溺生民而莫之拯乎謂湯不可為南巢之放
武不可為牧野之誅又俗儒之說也使堯舜處
此則南巢放矣必擇夏後之賢者而立之牧野
誅矣必擇殷後之賢者而立之然後退守藩服
天地之大絰正矣或曰放弒其君而復欲北面
以全臣節吾恐上疑下忌將身危國削之不暇
矣噫此可以論後世之心迹而非所以語聖人
也盖負天下之至公者未有不能服天下者也
伊尹放太甲于桐民大悅三年而反之民又大
悅一人之身且終始不疑之矣而況扵天下乎
霍光廢昌邑立宣帝其後雖妻子不肖至扵赤
宗而麟閣之元勳誰能少之漢昭烈崩語諸葛
亮曰嗣子如不可輔君自取之以劉禪之昏庸
不以為忌至亮出師告禪曰宮中府中相為一
體陟罰臧否不宜異同自常情觀之其左右邪
佞輩當何如其媒孽之也而卒不聞有一言誹
謗扵裨側者雖廖立李平之廢棄沒齒無怨言
嗚呼三人者皆負天下之至公而不以一毫己
私與焉者也若湯武伐暴救民而復立夏商之
後以不廢君臣之大分上下豈有疑而忌之者
乎惜乎湯武竟利于天下而遂使千萬世君臣
之義自我壞之豈不深可悼哉
世儒甞稱武帝好大喜功虗耗海內不足為漢
家之令主此真俗儒之說惡足以語帝王之略
哉愚甞讀史至武帝反覆徧考其五十餘年之
政竊嘆以為帝不特亘古之英君而實有功扵
萬世者也何則漢自文景之日海內之地自中
原而南惟有吳楚及會稽豫章諸郡耳今兩廣
閩廣及南交之地為趙氏所據而西南夷諸部
即今雲貴建昌等處皆為蠻獠之區至扵西北
之虜尤稱點驁中國之輿圖不廣夭子之威德
不振帝自即位後赫然震怒選天下名將四征
不庭東并朝鮮遼左西開酒泉張掖南取甌越
交象北掃匈奴單于而滇南夜郎牂牁越雋之
地皆入職方幅員之廣幾倍扵三代而中國帝
王之氣象始大號令須於西域至使三萬里外
皆重譯來獻不再傳而呼韓邪款塞稱臣無復
有疆圉之警此三代以後未之有也使非武帝
開闢之則漢魏以後遞至今日四海之境未必
能如今日之盛也文帝恭儉玄默以德化民稱
為三代以下之令主此特可以為盛德守文之
法耳至扵功在萬世武帝烏可少之愚謂三代
而下可以無百孝文而不可以無一孝武後之
品帝王者慎母跡因襲之說以漢武為不足尚
哉
光武兄弟同起興復漢室與新市平林兵共立
劉玄為帝改元更始海內知漢氏子孫正名討
賊者更始也及葬滅而更始入舊都正號以令
天下玄雖不才天下固知其為漢主也光武以
大司馬徇河北封蕭王承制皆更始與之也雖
首唱義兵天下顧其紹漢祚而當時名分既定
實則更始佐命之臣也更始委靡不道不足以
承祚明矣但先武即位之日更始尚在也倘更
始有謀臣見光武自立輔更始奉辭舉兵曰本
欲興擾而漢今有二主是漢子孫先自叛也何
以討不庭不知光武何辭以對按春秋之法則
光武之自出不免為內叛然則光武將聽命於
更始乎噫更始之不君天下共知之矣特光武
所以處之者未盡善耳光武既以身任社稷而
馮異鄧禹之徒又皆海內英賢相與輔之天命
之㱕可知己更始方滅賊而遂殺劉演其為社
稷之罪人己不可勝誅故光武宜下令先暴更
始之罪而廢之然後顯即帝位以承夭序其誰
曰不然惜乎計不出此而使兩主並立及其遇
赤眉之亂而出奔然後封為誰陽王且詔有敢
害者族豈猶以玄為故主耶吁名義之不正亦
甚矣其獘在當時諸臣皆不學無術故相與闇
時至此及後世多光武之功烈遂不復究更始
廢立之義此實幾微之際綱常理道之所關也
予特表而出之
自孫堅敗死已無孫氏矣幸而孫策英武少年
能折節下賢收兵掠地撫有江東以成霸業無
嗣而傳之於權權特因策遺緒而光大之耳及
權即帝位而追帝其父堅策不過贈長沙桓王
而已噫江束者固策之江東也權惡得而不追
帝其兄哉策雖權之兄實傳國扵權者也權雖
策之弟實嗣國扵策者也權安得而不帝之權
之不帝策其遇大矣不觀之晉與北齊乎晉之
業始於司馬懿懿傳之師師無嗣而傳之弟昭
及昭進王爵則追王懿及師以其少子攸嗣師
且曰天下者景王之天下也大業宜歸攸及武
帝受命則又追帝其祖父及師北齊之業始扵
高歡歡傳之澄澄傳之弟洋及洋受魏禪追帝
父及澄權之視策猶昭之視師洋之視澄不知
彼何厚而此何薄哉噫策如有靈當不瞑目於
權之帝矣
儒者之論曰務廣德者強務廣地老荒愚竊以
為言無本末則誤天下者皆儒者之陋說也人
君之御天下德固其本矣然以一身為宇宙民
物之主不務廣地將誰務耶太宗命俟君集減
高昌以其地為西州詔徙天下死罪者實之邃
置安西都護府以控制西域魏徵諫以為疲弊
中國以事遠方請罷之太宗於徵言聽計從而
獨不聰其諫以罷西州吁英主之見違矣後至
代宗借土蕃兵破回鶻許以安西北庭之帝李
泌切諫以為此地控制西域五十七國不可與
之代宗遂止後雖不久而陷於吐蕃然使先棄
之則內地無藩屏當不待陷西州而繹騷矣夫
人君蒞中國而撫四夷惟沙磧之區瘴海之外
風氣之所不齊教化之所不及雖不域其地不
臣其人可以至於幅員相踵得寸則寸安得尺
則尺安惡可以為無益而轻棄之若必求貢賦
之沃壤則是富家翁欲盡買負郭良田以為子
孫業而日以瘠鹵之地棄諸人豈宇宙民物之
主哉我 朝北棄大寧南棄交趾西棄燉煌尤
為失策之甚 明良代作當必有興復之者不
然其不為全滅之憾乎愚因太宗之不棄西州
而推衍其說及此
稱唐有功之賢相者創業則曰房杜中興則曰
姚宋而未甞言李泌之功也愚以為唐自狄梁
公以後杜稷臣惟泌一人而已泌之功不在佐
肅宗於傾危之日而在於定代順之儲肅宗寵
張良娣立為后靈武之議首唱於建寧而帝以
良娣之讚殺之良娣有二幼子時代宗在東官
有克復兩京之功良娣日媒孽太子之短而欲
奪嫡代宗之危盖岌岌矣且殺建寧帝以為安
太子也而不知太子對李泌道建寧未甞不流
涕則其父子之嫌隙當何如哉非泌旁譬曲喻
夙夜數百言以解帝心則代宗之廢不日矣代
宗廢唐事未可知也再傳而至德宗順宗為太
子以德宗之猜疑而遇李昇之事必欲廢順宗
而立舒王使不得泌以百口保太子反覆千餘
言則順宗不得立矣無順宗是無憲宗也無憲
宗則唐之亡不日矣是二儲位之定者皆泌之
功也德宗多忌功臣一日李晟渾琙等在帝屏
後泌於帝前乎晟等曰今諸臣功高忌之者眾
願 陛下推誠信任勿使諸臣被韓彭之誅則
天下幸甚由是諸臣皆感泣而帝亦大悟晟等
亦各以功名終而人心不去唐者孰非泌之隱
功也李懷光奉天之功欲一見德宗沮於盧杞
便當時有正臣從旁一言喻帝則德宗不再蒙
塵矣由此言之泌諭帝以保全功臣其功可勝
道哉代宗所以能絡其業德宗所以能保其終
憲宗所以能復其烈皆泌成之也雖然泌之學
深矣方其與肅宗為布衣交也不肯領宰相之
秩及其見忌於元載則密領代宗意為浙西觀
察判官使泌不知處變而猶亢節當不免於陳
寶之禍矣始肅宗之成功也自謂有五不可留
而歸衡山及德宗特相之也乃謂錢穀甲兵不
可兮委諸人竟卒於位而不惜其出處之大義
如此然則泌豈特唐社稷臣哉愚以為三代而
下有聖人之權者帷泌一人而已陋哉臾臣之
論泌曰泌有謀略而好談神仙詭誕故為世所
轻嗚呼以泌之淵識寧不知神仙之為謬也第
談家葆真假其衍以養心耳史臣乃以此短之
不赤踈且謬乎故曰陋哉史臣之論泌也
愚甞讀前史見石勒之言曰大丈夫行事宜磊
磊落落如日月皎然終不效曹孟德司馬仲達
欺人孤児寡婦狐媚以取天下也嗚呼勒雖一
方之梟雄其言則萬世不可廢者也愚以為曹
馬之迹雖同而其實不能無辯漢自董卓之亂
天下已不屬漢矣操起而收之獻帝之初本非
以託孤寄命委操也而操剪除羣雄幾平海內
使漢業不絕如綫者謂非操之功不可也是以
操因人心而竊漢盖亦天命之有歸爾若司馬
懿則親愛魏明之託者也竊公權歸私門以自
植其勢然其身不過位大將軍而已幸而二子
相繼以成其志然必四傳始廢魏而稱帝吁亦
難矣至於欺人孤寡狐媚以取天下三代以後
皆未有若宋祖之特甚者也何則周世宗不世
之英君也宋祖親受世宗之奇遇為殿前都點
檢初非有曹馬之功也一旦世宗崩正宜協力
輔其林以全宗社可也若主少國疑姦雄四起
幼主不幸而失國吾雖取諸他人之手亦可也
胡乃世宗之骨未寒遽扼其孤而奪之於心何
忍乎當是時五代而八易姓天下習見其流風
之不足怪也故於宋祖且安之不然海內五尺
之童凡有臣子之心者皆得操戈而擊之矣幸
而上天厭亂宋祖恭儉仁厚天命遂歸之使其
無成又當在王莽桓溫之下矣然則宋祖不特
為萬世帝王之罪人實石勒之罪人也吁莽溫
特不幸而敗宋祖特幸而成耳尚論帝王者母
以三百年之祚而逭其誅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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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堂稿卷六
陸楫思豫著
我 太祖高皇帝用夏變夷恢復中華之正統
人謂闢乾坤於再造功高湯武不但邁漢唐宋
而已愚以為此固天命 聖神為千古除兇為
百王雪耻無足異者但 高皇即位改元之年
已混一四海在位三十一年身致太平壽七十
有一諸子二十餘人親封王爵星布海內古今
帝主之全福亦我 高皇一人而已
孝康敬皇后張氏 孝皇配也 孝皇平生無
別幸與后相得甚歡后二弟俱封爵勢傾中外
有仇家奏其侵民業為庄田者 上命司禮太
監蕭敬刑部侍郎屠勳太理寺丞某往勘之敬
與勳等俱秉公將二張家奴數人依律問發敬
復命於內廷適 上與后方對膳后聞甚怒曰
外邉官人每無狀猶可汝狗奴亦若是耶 上
亦佯怒且罵及后退呼敬曰纔所言非我本意
汝得無泄此語耶恐外邉官人每聞之驚破膽
也敬力辯未甞聞于外 上猶不信即遣人各
以白金五十兩賞二勘官且云偶與后有怒言
特戲耳恐爾等驚怖以此為壓驚又進士潘鐸
新除給事中進一疏數日不下忽一日 上退
朝入內急宣潘鐸時鐸以疾不在有同官一人
代鐸跪進 上面諭曰潘鐸有一疏字樣多錯
我即欲批出令其回話以其新進恐挫其銳爾
汝可諭之君父之前何其不慎也鐸聞感懼又
都察院左都御史戴恭簡公珊為 上倚任甚
切公久有疾乞休不允以兵部尚書劉忠宣公
大夏為 上而信仕特凂其代言于 上一日
忠宣奏事畢附奏曰戴珊病篤顧 陛下姑放
歸以延其生 上從容問曰此汝自言抑珊凂
之言耶忠宣對曰不敢欺此實臣往視珊疾珊
力凂臣言爾 上即曰汝為朕致意天下尚未
平珊何故欲去耶忠宣以告珊珊感泣不復言
去竟卒于位
論治者類欲禁奢以為財節則民可與富也噫
先正有言天地生財止有此數彼有所損則此
有所益吾末見奢之足以貧天下也自一人言
之一人儉則一人或可免於貧自一家言之一
家儉則一家或可免於貧至於統論天下之勢
則不然治天下者將欲使一家一人富乎抑亦
欲均天下而富之乎予每博觀天下之勢大抵
其地奢則其民必易為生其地儉則其民必不
易為生者也何考勢使然也今天下之財賦在
吳越吳俗之奢莫盛於蘇越俗之著莫盛於杭
奢則宜其民之窮也而今蘇枕之民有不耕寸
土而口食膏梁不操一杼而身衣文繡者不知
其幾何也盖俗奢而逐末者眾也只以蘇杭之
湖山言之其居人按時而遊遊必畫舫肩輿珎
羞良醞歌舞而行可謂奢矣而不知輿夫舟子
歌童舞妓仰湖山而待爨者不知其幾故曰彼
有所損則此有所益若使傾財而委之溝壑則
奢可禁不知所謂奢者不遇富商大賈豪家巨
旗自侈其宮室車馬飲食衣服之奉而已彼以
梁內奢則耕者庖者分其利彼以統綺奢則鬻
者織者分其利正孟子所謂通功易事羨補不
足者也上之人胡為而禁之若今寧紹金衢之
俗最號為儉儉則宜其民之富也而彼諸郡之
民至不能自給半遊食於四方凡以其俗儉而
民不能以相濟也要之光富而後奢先貧而後
儉奢儉之風起於俗之貧富雖聖王復起欲禁
吳越之奢難矣或曰不然蘇杭之境為天下南
北之要衝四方輻輳百貨畢集故其民賴以市
易為生非其俗之奢故也噫是有見於市易之
利而不知所以市易者正起於奢使其相率而
為儉則逐末者歸農矣寧復以市易相高耶且
自吾海邑言之吾邑僻處海濱四方之舟卓不
一絰其地諺號為小蘇州游賈之仰給於邑中
者無盧數十方人特以俗尚甚奢其民頗易為
生爾然則吳越之易為生者其大要在俗著市
易之利特因而濟之耳固不專恃乎此也長民
者因俗以為治則上不勞而下不擾欲传禁奢
可乎嗚呼此可與智者道也
國朝成化弘治間大學士劉文靖公健丘文莊
公濬同朝雅相敬愛劉北人黽度嚴毅在內閣
凡事獨秉大綱其學問不事博洽丘南人則博
極羣書為一時學士所宗所著有大學衍義補
等書一日劉對客論丘曰渠所學如一倉錢幣
縱橫充滿而不得貫以一繩譏其學無大網也
丘公聞之語人曰我固然矣劉公則有繩一條
而無錢可貫獨柰何哉士林傳以為雅謔二公
雖名位相抗而劉相孝廟二十年碩德重望卒
受顧命稱本朝賢相丘之所就似為不逮相業
豈以博洽為貴哉
自隋設進士科至宋則定甲第其第一甲賜進
士及第或二十餘人及國朝我 太祖高皇帝
定制進士第一甲例取三名釋褐曰即授翰林
脩撰編脩等官儲之館閣以備台輔其重無以
加矣然讀蘇老泉之文有曰今進士三人之中
釋褐之日天下望為卿相不十餘年未有不為
兩制者豈宋時第一甲進士雖多而銓選資序
或亦以三人為重國朝之制亦祖其意而為之
與然不可考矣
邑光達有沈雲者字子龍以鄉進士就教擢國
子學正夜忽夢一婦人囚服再拜曰妾名迎春
以冤抑入死獄公其為我釋之沈不知所謂及
丁外艱歸服闋上天曹補選復夢如初已而除
授河南汝寧府通判到任與諸僚就公宴忽上
司委一獄詞來勘太守方宴畢即謂沈曰有婦
人迎春死犯事君初政當一審鞠之沈愕然道
前夢諸僚皆以為異遂為此婦白其冤復審知
此婦入獄未久計得夢時其婦尚未獲罪也吉
凶事前定類如此
人謂唐宣宗之弒太皇太后郭氏宋大宗之弒
藝祖元文宗之弒明宗江以為必無則三君之
心迹有可疑君子不得強恕以隱天下之大惡
將以為必有則三君之狀實無明據君子不得
深文以成天下之大憝皆可為千古不決之疑
獄
本朝不設丞相惟翰林官遷至大學士入內閣
典機務禮絕百僚人稱為宰輔自設科以來由
狀元至內閣者尚書胡文穆公廣太傳曹文忠
公鼐少保陳公循太傅商文毅公輅學士馬公
愉太師彭文憲公時太傅謝文正公遷太保費
文憲公宏太保顧文康公鼎臣僅九人狀元年
最少者即賈文憲公登第時年二十最長者曾
彥登第時年五十四
太師太傅太保為三公少師少傅少保為三孤
自周以耒不設專官為大臣兼秩俱文階之極
也本朝自 高皇帝革丞相陛六部為正二品
故職官以尚書為極三公秩正一品三孤秩從
一品俱為大臣加官然三公惟公侯伯才望顯
著統兵掌府者乃得遞次加之文臣內閻大學
士及六部尚書其加秩則周流三孤止於少師
而已歿則方以三公為贈官天下政權皆出文
臣右文而左武自然之勢也故 朝廷法不得
不借加秩以低昂之此 祖宗之深意也三公
以太師為極自開國迄干今文臣贈太師者尚
書三人蹇忠定公義儀忠襄公銘王端毅公恕
內閣大學士十二人楊文貞公士奇楊文敏公
榮楊文定公溥李文達公賢萬文康公安劉文
穆公吉彭文憲公時徐文靖公溥李文正公東
陽劉文靖公健梁文康公儲張文忠公孚敬共
十二人餘贈太傅太保者不能勝紀
尚書吳文定公寬字原博號匏菴蘇之長洲人
少有異質屢試於鄉不第年三十餘得充邑庠
貢務博學攻詩文不專治舉子業決意不就場
屋偶於一士大夫家作聽鳥軒記一篇懸之堂
上忽一達官見之稱羨不已間其人主人以實
對達官乃苦勸之就試公從之遂舉于鄉壬辰
試禮部第一 廷試狀元及第仕至禮部尚書
文章器識為館閻名臣所著有匏菴集行於世
士之通塞信有時也又公少有介行聞于鄉偶
百里外一富家主方幼有母在延公為館師其
冢有女及笄窺見公婆容心悅焉朝夕輒以肉
羹遣親婢竊通意於公公恐見污乃求見其主
母懇以他故鮮館去人扣之公終不言及後其
女物故公晚年始道此以訓示子孫其厚德如
此
沈周號石田吳中名士也傅學工詩晝放浪山
水間隱居不求仕進晚年甞有詩戒其子云銀
燈別盡謾咨嗟富貴榮華有幾家白日難消頭
上雪黃金都是眼前花時耒來一風行草運退
真如浪捲沙說與吾児須努力大家尋箇好生
涯雖語涉俚然亦有意趣可誦及易簀時口占
一律云了却平生事已休又承仙詔赴瀛洲清
風明月人三箇野草閒花土一丘夢短夢長終
是夢愁多愁少總成愁于今大寐茫茫去不管
人間春復秋詞意淒婉聞者為之墮淚又晚年
一感興詩云今日殘花昨日開思量年少總成
埃數莖白髮催將去萬兩黃金買不回有藥駐
顏終是夢無繩繫日重勘哀此情莫與児曹說
直待兒曹自老來俱直寫性情不假修飾
本朝靖難死事之臣以天台方孝孺為守孝孺
博學宏材少時甞過嚴陵釣臺有古詩一章敬
賢當遠色治國須齊家如何廢郭后寵此隂麗
華糟糠之妻尚如此貧賤之交安足倚羊裘老
子早見幾却向桐江鈞烟水此不獨工於詩亦
天下第一等議論也
本朝兩畿十三省鄉貢士俱有定額雲南貴州
二省以夷方地僻鮮額獨少二省鄉試士俱合
試于雲南共五十五名雲南三十四貴州二十
一其後貴州士苦于就試雲南嘉靖丁酉巡按
御史王杏題請乞分科 詔行之是年雲南鮮
額增至四十名貴州鮮額增至二十五名共增
十名矣湖廣鮮額八十五名庚子撫按合請于
朝以湖廣乃令 上龍潛之地 皇考獻皇
德化所及乞增額 詔增至九十名 本朝慎
于舉士類如此
太師劉文靖公健河南洛陽人天順庚辰進士
在翰林二十餘年成化末入閻典機務又二十
年官至少師大學士老成忠直海內翕服弘治
未受 孝皇顧命正德初元以逆瑾將用事公
懇疏乞休歸田時年七十四家居蕭然如布衣
坐一惟中不問門外事者十餘年享年九十四
而卒子東弘治丙辰進士本朝卿輔德望福壽
之隆無與為比嘉靖初太師大學士楊一清號
邃菴家君甞受業者才略盖世所在輙有政績
故事不由翰林不得入閣本朝雖有數人然皆
出自特恩簡用不得為例公其一也已而歸田
年七十餘今 上特起公於家改兵部尚書兼
憲職總制三邉道經洛陽謁文靖文靖出見公
辭色甚倨佯問曰我記汝亦曾為閣老耶公隨
間而對文靖曰既為閣老而復出作總制內閣
體統為汝一人壞盡矣公亦細云 朝廷簡命
不得不赴文靖仍曰進止由□何得乃爾我老
不能對客矣遂命二孫陪茶楊公大慙而出文
靖雖辭嚴誼正然覺太峻雖下此恐不能當況
勢位頡顧者乎第楊公服義能受先達正言皆
盛時事也近世一登樞要雖先輩長者亦皆曲
為面謏以取容悅而後生得志祿位相抗便不
能受正言於人遂使世道愈下古誼不復二公
遺響遐哉不可及矣
嘉靖已丑邃菴楊公為首相 上倚注甚切時
議禮諸公受知于 上相繼登樞要尚書霍文
敏公韜時為詹事忌公尤切特疏劾公 上大
怒削秩賜罷文敏猶欲根曼公門下士一網打
盡有太學生孫育公之鄉人也受恩最久百凡
家蠱公保護如子弟公在相位授育入文華殿
供事以書寫資勞例得受京職時亦以公黨與
恐遭斥逐乃錄公居官事數十條呈於文敏以
求自鮮不意數月後以暴疾卒於京其子奉柩
還公猶易服吊其喪其子跪泣曰人子固不敢
言親過但悖德者不祥吾父負公而死天也顧
公無吊公笑曰爾父豈負我者我為人所陷波
及汝父輩汝父欲保全身家萬不得已姑借我
以免禍耳吾獨不能諒之是我又負汝父矣人
皆服公雅量
蒹葭堂稿卷六(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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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堂稿卷七
陸楫思豫著
太保費文憲公年十六領癸卯鄉薦赴試禮部
道絰呂梁洪時公從父其為主事有事於此一
見公即曰吾姪此行不第當卒業北雍公愕然
問故答曰近得一夢吾見姪在北監領籤出館
籤上寫彭時二字彭公狀元宰相也吾姪勉之
已而公是年果不第即入北監讀書專事博洽
以資策學至丁未果狀元及第官至少師大學
士計得夢時彭公尚在及後彭公卒于官謚文
憲公以嘉靖乙未再召入閣亦卒于官謚亦如
之二公不但科第祿位偶同雖考終賜謚如出
一轍亦異矣
古者天主教世子必齒讓於學曰有君在則禮
然有父在則禮然所以明尊無二上之義也王
魏不死建成之難後之君子猶或宥之謂官臣
亦夭子之公臣非太子之私臣也自漢以來光
王之法變易殆盡而羣臣扵太子未聞有稱臣
者此網常大義也我 皇明治教卓越百王獨
高皇晚年欲崇重束宮制令百官奏事東宮
者俱稱臣自是天下司府州縣每嵗逢 聖誕
有萬壽千秋二節是分明二上矣恐先王垂世
立教之意不若是也又喪制古者父在而母服
齊袌杖期父死然後為母如父服此嚴祖敬宗
之大義也至唐武后與故時上便宜十二條其
一欲令父在為母服齊衰三年為罔極之恩一
也雖制與父同然猶不敢服斬衰沿於宋元不
之類淹貫詼涉叩輒響應居嘗習聞先朝故實
及前輩風猷每眾中高談娓娓聽者充然有得
所制古文詩歌皆合作一時輩游推君莫及也
性至孝先是文裕公仕蜀梅淑人病君囊金馳
使者迎浙醫至厚遺之巳浙醫客死君為經紀
後事文裕公生平喜賓客客至出圖史基局賞
晤終日及文裕公解官歸門下客過從無虛日
君時時張具需客公碩之甚適也甲辰文裕公
病劇君調湯藥膝席以進暨卒哀毀骨立及疏
義矣此制三代以上不可考自漢以來無有不
沿此制者按先王重嫡之法則天子生母厭於
嫡毋者止宜尊為 皇太妃嫡后崩始宜追尊
為太后則天絰正矣此皆綱常之重者使復古
之主出焉稽絰按禮著為定典以正萬世之大
經其功豈小補哉
每見館閣諸先達對後學縷縷道 國朝典故
先文裕公出入館閣前後幾四十年每見 國
朝前輩抄錄得一二事便命不肖熟讀而藏之
盖士君子有志用事非兼通今古何得言絰濟
此先儒所以貴練達朝章而魏相條晁董之對
特見重於 朝廷良亦為此朱文公有言知古
不知今者葉正則也知今不知古者陳同父也
既知古又知今者呂伯恭也今世學者儘有務
為博洽不究心當代事故一問及 朝廷典故
及一代之經制沿革恍若隔世縱才華遭眾怨
其見諸施為自多窒礙宜識者目為俗學無足
怪者
海邑士有楊學禮者別號東濵少負文學竟落
魄不弟與家君學士為忘形交予童子時甞憶
其春興詩一絕云菖蒲枸杞滿庭栽書閣垂簾
半掩開蛺蝶不嫌春色澹隔墻飛去又飛來頗
有天趣又晚年和家君秋興一律云風物蕭踈
兩鬢絲感懷常在夜深時心灰未冷金猊慹首
級無功鐵馬悲壯宇敢言遊子怨芙蓉空帶美
人姿山家自有陽春調不與多才宋玉知亦可
謂寫出心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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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之內所謂四海者令中國以交廣為南海遼
渤為東海西北二海則隔絕夷虜不知所在予
甞狹隘中國我 皇明疆域不減漢唐盛時而
今京師之北不五百里便為大漠 天子獨以
三面控制萬里其西域北虜所占又不知其幾
何然則四海之內 天子所統馭者或不及十
之一二未可知也昔人謂日月所照霜露鎖墜
天之所覆地之所載莫不尊親不過誇揚之爾
非實錄也每恨初開闢時天分華夏何不環四
海以為家四面皆數萬里無山川沙漠之限隔
盡為平陸撤華夷備禦之勞則君相代天撫治
當千百年雍熙而不變豈不快哉抑豈造化之
氣不齊而華夷險阨正所以警戒人君以神上
天予奪之柄如予所擬則有驕奢之主如隋煬
陳後主者出焉雖環海為酺生民盡為糜滅而
人亦莫之禁矣此造化開闢之意也雖然後一
元數盡復混沌而開闢安知不如予所擬耶又
甞謂生人貧富不同盡由衣食尤費天下之民
生者粒食也惜天之生人百骸諸臟皆具何不
別生胃臟令人皆飲水而生土地所產惟植桑
以拱蠶繅植茶以鮮燥渴植楩楠諸材以為宮
室使奇花異卉遍天下不復知有五穀則生人
無甚貧與富而逍遙逸樂皆可以永壽豈不快
哉何獨以五穀之費萬累皆從此起五味之八
百病皆從此出上有吞吐之勞下有便溺之污
一何其頓勞之甚也抑豈造化將役人於不靖
必使勞勞擾擾俾萬有不齊方成世界耶又安
知一元數盡復混沌而開闢不果如予所擬也
好事者聞予二說每為一捧腹云
今世士大夫居鄉居官相反有二事好名者居
官時頗能以志節自勵人皆信之及其退而居
鄉則稖克里閈邀結守令以求富其家甘為鄉
人所賤惡而不恤貪利者或居鄉時巧飾清謹
求為鄉黨自好至於居官則饕取盈溢忍棄繩
檢甘就黜落終身自以為得計要之皆士風掃
地習俗澆漓乃有此等士大夫予甞觀羅一峯
先生丙戍初及第時有家書一封云列位叔父
列位兄長別後想得安康倫別無他囑為人祖
宗父兄著惟顧有好子弟所謂好子弟者非好
田宅好衣服好官爵一時誇耀閭里者也謂有
好名節與日月爭光與山嶽爭重與霄壤爭久
足以安 國家足以風四夷足以奠倉生足以
埀後世如汴宋之歐陽脩如南渡之文丞相者
是也若只求飽暖習勢利如前所云則所謂惡
子弟非好子弟也瑞此等子弟在家未仕足以
辱祖宗殃子孫害身家出而仕也足以污 朝
廷禍天下負後世甚至子孫有不敢認如宋之
蔡京秦檜此豈父兄祖宗所顧哉拭想其勢焰
官爵富貴豈止如今日鄉里中一二前輩也而
今日安在哉然所謂好子弟者亦在父兄子姪
成就之耳人才之盛鄉黨為最然非父兄敗之
則子弟喪之取譏天下貽笑後世甚可惡也載
天地間一箇完人盖未有治國不由齊家家不
齊而求治國無此理也何謂齊家不爭田地不
占山林不尚鬬爭不肆強梁不敗鄉里不淩宗
族不擾官府不尚奢侈弟讓其兄姪讓其叔婦
敬其夫奴恭其主只要認得一忍字一讓字便
齊得家也其要在子弟讀書興禮讓若不聽吾
言譬如爭一畝田占一畞住基兩邉不讓或致
人命或告官府或集親戚所損甚大若以此費
置買前物所費幾倍若曰住基無賣此又愚也
其所以為此計者不過遺自己之子耳父母之
心愛子孫一也今奪吾父毋之子以與自己之
子甚非吾父母之心也父母雖不在逆其心則
逆天埋矣安知吾子孫不如今日之爭哉凡事
皆此類也而此事尤切故特言之今後若有田
地等物不明只許自家明白不許擾及官府我
若不在尤當守此言也其餘取債之屬民甚貧
窮可憫自己少用一分便積得一分德奴僕沒
橫不可放起自今以後無片言隻字絰動府縣
方好不然外人指議此人要做好人不能齊家
世間安有此等好人哉由此得禍不可知也兼
我在此 國事日在心懷仲淹作秀才時便以
天下為己任況今且乎進退得失有義有命吾
心視之已如孤雲野鶴脫灑無繫自古壞事皆
是愛官職底人美得狼狽了脫使根本不安枝
葉能自保乎戒之戒之若使我以區區官勢來
齊家不以禮義相告便成下等人裸但中間有
等無知子弟不才奴僕則須治之以官耳叔父
須戒之慎勿以吾言為迂也其志節如此居鄉
可知矣又有為懷慶守謝世脩作諭屬文一篇
云 聖主治天下守令是重焉以其親民也夫
親民莫如令其次莫如守令民父母於一邑守
民父母於一郡所以父母云者以愛民如子民
亦愛之如父母也所以愛民如子者知其饑而
食之焉知其寒而衣之焉知其勞苦而逸之焉
知其利而與之興焉知其害而與之焉去知其
賢而優之焉知其不肖而教之焉四境之丙吾
民之好惡無不知而從之焉然後可謂愛民如
子也吾愛之如子分之當然也初何心於彼之
服也而為吾民者生則愛而戴之死則尸而祝
之流芳竹帛垂範百世如古之龔黃卓魯者真
民之父母也今人之心豈異於古人哉方其含
哺猷畞鼓篋庠序見貪墨賊民者輒攘臂切齒
而憤之高談擊節真可翱翔古人而犬彘若輩
也及一旦綰銅章佩墨綬以臨民上則勢利之
薰炙妻子之浸灌淫朋比友之慫涌附和則前
日之良心死而貪心生矣如倚門之妖如負嵎
之虎如驅羊之狼吮膏啗髓肆然不知其可耻
且惡也囊帛櫃金居則連屋水則連舟陸則連
車以買官則連爵以買田則連阡以買居則大
厦連雲以買肥甘則方丈連味以買姬妻則粉
黛連室以買服用玩好則珠王錦繡連箱如此
而已矣殊不思之七尺之軀一日之享米不過
一升肉不過一豆酒不過一瓢冬不過一裘夏
不過一葛為吾身則身外皆長物也為子孫則
子孫不能保而有也為昆弟婚友則刑辟戮辱
昆弟婚友不能免也噫所以求仕者以其尊且
榮也不知所以尊且榮者不在富興貴而在功
典德也金張許史視龔黃卓魯何如哉迺計不
出此而出彼何也卒使正士羞與同朝正人羞
與同鄉正朋羞與同門族人羞與同宗至其遠
裔子孫亦羞以為祖快欲於一朝而流穢於千
載何其愚乏甚也為吾屬者尚監於茲以誠存
心以廉律已以儉制用以公照物以恕待人以
勤蒞事以敬事上以嚴肅下以和睦寮以仁恤
民以寬容眾則庶乎可矣詩曰靖共爾位正直
是與國有明憲予罔攸貸其毋悔其志節如此
居官可知矣近有薦紳士將二書鋟梓傳播四
方子每懸之中堂時一讀之未甞不擊節竦服
彼如前所云者觀此足以自愧矣
方洲名名字實夫四川遂寧人嘉靖戊子首鮮
於蜀巳丑賜進士及第第三人年方二十五至
壬辰嵗上疏論時政四事忤 旨謫戍未幾蒙
恩釋歸先文裕公當蜀左轄時甞剌劉知幾
史通因索方洲序之方洲清節碩學久負時望
予甞搜先稿見方洲詩一律盖獲邸報見薦剡
因有感而作聞道天邉有薦書遙思往事渺愁
予疎才賈誼堪長謫多病相如喜索居但得紅
霞生九甑不須丹鳳到茅廬 天王遠識孤臣
僻一任飄零賦子虗予每愛而誦之可以想見
其人矣
先文裕公以祭酒在講筵面奏外謫將十年乃
自外藩內補尋復翰林奉 命與尚書張文定
公邦奇同脩 玉牒日事館閻頗承 聖眷辛
丑自陳得歸未幾文定亦南擢越二嵗 上在
西苑語大學士石門翟公鑾以翰林無人因問
張邦奇陸深何在翟以實𡭊 上曰二人才識
何如翟對曰陸遠過於張 上曰我記他曾出
作提學官否翟曰是外謫遞遷 上復曰是桂
萼害他桂太傅文襄公也往在內閣以先公
面奏忤意因下石不意蒙 聖明洗過記憶如
此子孫犬馬何以為報耶
常熟楊夢羽名儀別號五川官至按察副使學
頗該洽未達時曾題詩虎丘山有一聲黃葉楚
天秋之句先文裕公為史官時甞登臨見之愛
焉偶過蘇見有極道夢羽之學者因為先容先
公云是一聲黃葉楚天秋楊秀才耶顧見久矣
遂握手極歡而別後嘉靖間甞同朝相與尤厚
我 太祖高皇帝生二十四子傳至今百八十
年矣除以事削藉外尚存十五府及 列聖所
封親支星布海內共三十二府 今玉牒幾十
萬口因我 高皇崇重後裔自親王初封支庶
至八世方止于奉國中尉秩猶從六品並糜廩
祿絰賦不繼將軍中尉之家苦於關給失時不
霑實惠至貧窘不能自立慕庶人作商賈而不
可得識者之憂非一日矣但 祖訓昭赫誰敢
軽議予書生懷杞人之憂每竊仰屋長筭為經
久之策僭書于此以俟 英君賢相采擇焉夫
高皇以親王郡王將軍中尉世次分八位其
制甚詳今就第一世為初封親王許嫡子孫世
襲初封者每嵗支祿米二萬石襲封者一萬石
除嫡長子襲封親王外餘子皆封郡王每嵗支
祿米二千石自第二世以下皆如制不易外若
郡王之子則嫡降一位庶降二位如郡王長子
為鎮軍餘子則為輔軍鎮軍長子為輔軍餘子
則為奏軍輔軍長子為奉軍餘子則為鎮尉奉
軍以下同至奉尉則自親王以來為五世當斬
其餘不分嫡庶俱稱宗庶人每月支祿米五石
若有志讀書者照依民間俊秀一體送入學校
聽其科貢出身傚藩親不得內補例稍為限制
其餘遷擢黜革悉同異姓以示至公有欲商賈
四方以自給者亦聽從有司關給路引以行回
籍之日付本府長史司驗引發落送有司附冊
填註以憑撫按刷卷類查仍啓 王知許其朝
見而退以篤親親之義生女則郡主以至鄉君
例有五等亦宜遞減常祿之半以益宗支此則
隆大宗而殺支庶為宗室者亦不得而生怨也
如此則不必別為之制而天下祿米較之往日
可省數十倍十餘年及減損既多常賦可給則
請 特勅有司務須按時關給俾霑實惠而其
為士為農為商亦各聽其自便如漢唐之世則
宗室之人視向之苦於東縛而不暇自給者今
必欣然樂從之矣苟不行此法而天下有不坐
困至於無策者吾未之信也
蒹葭堂稿卷七(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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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故恩廕太學生小山陸君墓誌銘
國子監司業郡人林樹聲撰
君諱楫字思豫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學士贈
禮部右侍郎文裕公子也陸氏自三國時以姓
著東南元季諱子順者居華亭馬橋鎮生餘慶
餘慶生德衡始遷上海德衡生璿號筠松筠松
生平號竹坡以文裕公貴贈咸如其官文裕公
者世稱儼山先生因以稱君為小山云君生而
穎敏總角從里師習句讀即能強記博誦己受
詩竹齋姚先生所間授以史要輙領鮮有識辯
志駸駸向進文裕公念獨子憐愛君不欲以程
業苦之君尤力學嵗戊子文裕公以廷臣薦
召起為北司成携君北上已左官延平復偕竹
齊携之延平延平故多理學公所集道南三書
成君受而讀之因慨然慕楊龜山羅豫章李延
平三先生之學勵志益篤既文裕公櫂憲副督
學山西君家君集邑中文學望士數輩結文社
以藻藝相磨訂文譽日起甲午督學御史聞人
公校士至㧞雋君以儒士入試乙未廩于學宮
丁酉午山馮公按試首錄君君自郡邑暨入院
三試皆高等名籍甚巳亥 皇太子立 詔京
朝官三品以上廕子時文裕公以太常卿兼翰
林學士君應 詔入冑監嵗庚子大司成東洲
崔公堂試諸生時同試者五百餘人君以首卷
應試不第始幡然曰士明一经不足以名世因
通小戴禮已復治易久之君所通三经皆究指
要君盖天性好學自諸经子史旁逮稗官虞初
之類淹貫詼涉叩輙響應居甞習聞先朝故實
及前輩風猷每眾中高談娓娓聽者充然有得
所制古文詩歌皆合作一時輩游推君莫及也
性至孝先是文裕公仕蜀梅淑人病君囊金馳
使者迎浙醫至厚遺之已浙醫客死君為經紀
後事文裕公生平喜賔客客至出突史惎局賞
晤終日及文裕公鮮官歸門下客過從無虗日
君時時張具需客公顧之甚適也甲辰文裕公
病劇君調湯藥膝席以進暨卒哀毀骨立及疏
請□祭贈謚皆如典既襄事即襄遺集以傳几
君所為安榮親者殫心力云君出貴閥而自奉
如寒素癯貌清立氣恂恂如至商搉古今辯論
時事則談鋒灑然所與交布衣文學之士皆謹
禮其振瞻內外族及割田以業貧民尤以德厚
稱自朝貴名達至郡邑大夫接君議論者皆以
國士期君然君自負激昂視名第當俯拾及屢
試不利意怏怏遘疾迺泫然泣曰嗟壯夫已矣
即死何以下報先公於地下故君卒士流咸惜
之所著有蒹葭堂稿箬干卷蔵於家君卒于嘉
靖壬子五月晦日詎其生正德乙亥九月廿八
日年三十有八娶唐氏側室瞿氏几五舉子不
育以文裕公命子從姪郯郯承君廕女一許聘
潘大理評事子允合卜以嵗已未冬十二月甲
寅日葬君洋泾之原 敕建文裕公塋側郯持
貢士余君采狀來徵銘余君者君所善文學望
士因以壻其子郯者億嵗巳酉君如京試予時
與莫祠部中江覽其文賞之曰如陸君者不當
橫騖文場抜全陣耶迺是嵗君失舉已聞有抑
之者嗟乎以君才志使不死即一第豈足盡君
哉惜之已矣銘曰
胡畁之隆胡積之豐胡嗇其逢而短其躬瑾懷
瑜匿封則崇殲良霣哲嗟何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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